第十二章

成曜陽傾身向前，臉龐與她相距不過一寸。

“聰明如你，一定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他勾唇淡淡一笑，眼神如電。

黎小柔心臟狂跳，但手掌緊握成拳，力持鎮定回望着他那對讓人失神的電眸。

“我當然了，只要幫你找一個跟我完全不同類型的女人，就一定可以搞定。”她回以一記最燦爛的甜笑。

成曜陽微眯起眼，卻沒有拉開彼此距離－－

“我忘了說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可以溫良恭儉讓，但一定要獨立有個性。我受不了唯唯諾諾、沒有主見的人，或是那種凡事以我為主、自己卻作不了決定的女人。懂嗎？”

他的一字一句隨着呼吸吐到她的臉上，黎小柔感覺她的皮膚因此而起了一陣酥癢騷動，全身細胞也都在尖叫，害她只好努力擺出不為所動的樣子，不甘示弱地回了他一句－－

“多謝你‘好心’提供的信息。”

“不客氣。”成曜陽笑望着她，覺得自己真是喜歡她脹紅着臉，強裝無事人的樣子。

塗經理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看過來又看過去、看過來又看過去，搞不清楚他們現在是在吵架還是搞曖昧。

“所以，我接下來將幾個依照成先生要求所選出來的人選，先交給黎小姐過目。”塗經理試探性地下了結論。

“沒錯，她會先跟她們進行第一次會談。然後，再選出最後三人跟我相親。”成曜陽懶懶說道，好似一切都不關他的事。

“可是……”塗經理為難地停頓了一下。“本聯誼社營業至今三十年，至今還沒有過這樣的情形，我怕這樣的面試，會讓相親的會員們覺得不受尊重。”

“沒錯，我個人也認為這樣的舉動有點離譜，我認為我應該就書面審查幫忙就可以了。”黎小柔雙臂交握在胸前，大聲地說道。

“書面審查能看出個什麼東西？”成曜陽冷嗤一聲，目光挑戰地看着她。“如果你害我找不到老婆，就只好對我以身相許了。”

黎小柔胸口一緊，看着他那雙讓人分不清真假的黑眸，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不好笑。”

“成先生真愛開玩笑，像您這種條件怎麼可能娶不到老婆，哈哈哈。”塗經理故意笑得很大聲。“交給‘真愛’，萬事都啦！”

成曜陽對着塗經理的誇張表情回以一挑眉，轉頭對黎小柔說道：“我先去開會，一個小時后再來接你。塗經理他們這裏有咖啡座，他應該不介意你和他聊完之後，待在這裏工作一下。”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塗經理連忙起身要送客，內心暗暗決定待會兒要偷約幾個優質女客戶，看看等一下能不能和成曜陽先來個不期而遇。

“你不用來載我，我自己會搭出租車。”黎小柔說道，不想給自己有胡思亂想的機會。

塗經理的滿臉笑意頓時一垮。

成曜陽定定看着她，突然想起今天到她家載她時，所注意的不尋常狀況，於是朝她一招手，臉色很是嚴肅。

“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黎小柔往前走了兩步后就馬上想起，她幹麼老是這麼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有什麼事不能公開說？”黎小柔朗聲說道。

成曜陽眯起眼，雙臂交握在胸前。

“我到你家載你時，發現有個戴着無框眼鏡的男人一直跟在我們身後。”他說。

黎小柔想起羅家偉昨天傳來“沒良心的女人，走路要小心”的威脅簡訊，臉色唰地變得慘白無比。羅家偉居然開始跟蹤她，他的言行舉止會不會太激進了？

她都沒責怪過羅家偉，讓另一個女人懷孕這事有多傷她的心，他卻因為她不肯複合而頻頻責怪？這世界究竟是怎麼了？

她抱住雙臂，用力揉着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覺得寒心。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她無力地問道。

“我的視力很好，從不出差錯。還有，那個人跟蹤手法拙劣，只有你這種少根筋的女人才會沒看到。”成曜陽看她又輕顫了一下的嬌小身子，他眉頭一皺，脫下身上麻料薄外套往她的方向一扔。“我穿着覺得熱，幫我收好！我一個半小時後來接你。總之，你別亂跑。”

成曜陽言畢，大步走出貴賓室。

黎小柔抱着還留有他體溫的外套，目光跟隨着他的背影－－

他正以一種旁若無人的王者氣勢行走過辦公室，而與他擦肩而過的人，不論男女，沒有一個不回頭看他的。

這男人太出色也太危險，太跋扈也太男人，很容易讓身邊的女人對他唯命是從。但是，除了他機車又霸道的個性之外，他在很多時候其實比羅家偉細心一百倍。

成曜陽一直是用他的方式在關心她啊！怕她工作採訪東奔西跑太累，所以總會借口要出門載着她到處跑……

黎小柔看着他的外套，下意識地將它擁近了一點，呼吸着留在衣料上的淡淡刮鬍水味道。

停！她在想什麼，一個跟蹤她的羅家偉，還不夠她受的嗎？

而且，如果成曜陽真的對她有意思，又何必來相親呢？

他只是習慣性地照顧讓他看得順眼的人吧！

黎小柔揪着眉將外套放到旁邊桌面，可卻沒法子把成曜陽的樣子從腦中拂去。

鈴鈴……她的手機響起，她快手抓起，發現是成曜陽打來的電話。

“喂。”她不知道自己幹麼屏住呼吸，但她就是這麼做了。

“我忘了交代－－雖然你也是婚友社的會員，但你現在的身分是我的助理，希望你可別公器私用，在我的婚姻大事還沒完成前就進行你的挑夫之旅。沒事了。”

通話在同一秒被切斷，黎小柔錯愕地瞪着手機，氣到差點把手機往地上扔。

豈有此理，這傢伙的行為根本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黎小姐，你沒事吧？有人跟蹤很危險的，黎小姐要小心啊，需要報警嗎？”塗經理一臉擔憂地問道：“還是要我幫忙介紹徵信社調查一下那個跟蹤者？”

“不用了，謝謝。”黎小柔看着一臉好奇的塗經理，真後悔當初幹麼叫成曜陽公開說。

“那更要小心，這年頭認識的人，往往比不認識的人還危險。”

“謝謝塗經理的關心，我會小心的。麻煩你先把幾份合適的檔案讓我看看，我若覺得適合，明晚就可安排成曜陽相親。”她一定是腦子壞了，才會喜歡上這麼可惡的傢伙，不如快點把他推銷出去，省得她看了傷心。

“沒問題，給我一分鐘。”塗經理的手指馬上在平板計算機上滑過來又滑過去。

黎小柔很快地將眼前十份檔案各看過一遍，去除掉幾個文靜到會讓成曜陽一腳踩在腳下的受害者后，然後她拿起筆無意識地在筆記本上寫下－－

溫良恭儉讓，也要獨立有個性，還希望對方擅於廚藝，要在婚後放棄工作……

她又看了一眼那些數據，突然覺得自己在跑一場百米跨欄，頭都痛了起來。這不是互相矛盾嗎？成曜陽開出的老婆類型，根本就是強迫她去外層空間找人吧！

如果真有這種女人，應該去看心理醫生，因為她可能有人格分裂的問題。

成曜陽要不是腦子壞了，不然就是中文太差！黎小柔低頭掩去一個竊笑。

可他腦子真的壞了嗎？女人，是會為愛改變的。

像她，單身時可以獨立堅強，卻也可以為了男友溫良恭儉讓、洗手做羹湯，不也兼具成曜陽老婆名單的特質嗎？

天！黎小柔的身子突然僵硬成一座石像，震驚地定在原地－－

難道成曜陽這條件是針對她而開的？

突然間，成曜陽之前聽到她要加入婚友聯誼社的奇怪臉色，加上他剛才打電話來阻止她去相親的霸道行為，以及他平時對她的保護和照顧舉動，全都躍入她的腦海里，染上了一層玫瑰色。

媽啊，他－－是不是有一些喜歡她？

塗經理一看到黎小柔臉色怪異，認為她對名單不甚滿意，立刻陪着笑臉，試圖採取聊天博感情戰術。

“黎小姐現在還是沒有結婚的打算嗎？”塗經理笑嘻嘻地問道。

“單身很好。”黎小柔悶聲說道，因為腦子很亂。

“單身固然可以過得很好，但是如果可以找到另一個伴，分享生命，也是很好的事情。”塗經理熱絡地說道。

“寧缺勿濫。”

“可惜了，否則你身邊就有一個成先生，近水樓台先得月啊。”塗經理一想到這麼好的事，忍不住就要推波助瀾一番。“如果你不方便開口，由我這邊來使力。幸好，黎小姐昨天已經加入我們的試用會員，不然，我也不容易使力……”

“塗經理，多謝你的好意，我說過我現在還不想結婚。”黎小柔打斷塗經理的推銷話術，不想再讓情況更混亂了。

“可惜啊。”塗經理看着她，用力地搖頭。“我覺得成先生對你很有興趣的。”

“不可能。”黎小柔大聲地說道，雖然她現在其實也很懷疑。

“可能。”塗經理更大聲地反駁：“這可是我從事婚友聯誼社的直覺。”

“直覺是最容易出錯的事，我們還是快點替成先生選出他想要的另一半吧。”

黎小柔先發制人地指着平板計算機，勾選了一個在餐旅學校教學的教授、一個鋼琴教師、一個學藝術的千金小姐。“這幾位人選，塗經理覺得如何？還是你還有其他人選要推薦？”

“黎小姐果然好眼光。我們還有一個專欄作家，長得還是一臉明星樣……”塗經理吃下餌，馬上轉移注意力。

可是，黎小柔卻沒法子專心了。

畢竟，她又不是每天都會突然領悟到－－

身邊那個高又有型、容易讓她發飆，卻也讓她臉紅心跳的男人“可能”對她很有興趣！

黎小柔雙臂交握在胸前，拚命地深呼吸好鎮定她愈跳愈快的心跳。

沒錯，不是她多心。如果把成曜陽對待她的諸多種種說予旁人聽，一百個人裏頭會有九十九個人說他對她有興趣吧！塗經理不就誤會了嗎？

但是，如果成曜陽真的對她有興趣，幹麼要叫她幫他找相親對象？

黎小柔皺眉看着平板計算機裏頭一個比一個嬌艷美麗動人的女人們，她咬住唇，突然間又什麼都不能確定了……

成曜陽真對她有興趣嗎？而成曜陽口中那個跟蹤者，真的是羅家偉嗎？昨晚他們離開婚友聯誼社時，她幾次回頭都沒看到羅家偉，會不會只是成曜陽在開玩笑？

不，那傢伙不會開這種玩笑。因為成曜陽甚至堅持送她到家門樓下，而且還替她預約了隔天早上的出租車，就是為了不讓她有安全上的疑慮。

這樣的舉動，應該表示成曜陽對她是比普通朋友再多一點－－不，是多很多點的在乎吧？

隔天早上七點半，被一堆問號弄到無法安眠、不得不早起的黎小柔站在廚房裏，手高舉着湯杓，嘀咕地說道－－

“黎小柔，你這個孬種，昨晚在車上就應該問清楚他到底對你有沒有興趣的。”她看着那鍋為今天要來吃早餐的周玲熬的粥，眉頭打了十八個結。

“他那麼尖牙利齒，如果不願意承認，可能還會順便反咬我一口說我自作多情，我何必呢？”黎小柔轉而對着旁邊熬煮的那鍋蔬菜清湯說道。

“小柔，早啊！你在做什麼？”因為想念黎小柔的白粥，昨晚凌晨十二點傳簡訊說要過來吃早餐的周玲，拿着備份鑰匙開門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