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馬老師
老人還是去了，三個月前老伴死後，原本結結實實的他就生了病，哪知一病不起，在病榻上纏綿了三個月，終於撒手人寰，駕鶴西去。
最後一個親人已離他而去，楊小凡忍住心裏的悲傷，這幾月為了給爺爺治病，家裏多年的微薄積蓄已經花盡，他甚至搜遍了老鼠洞，找到的錢也不夠老人買一身像樣的壽衣。
春日的晚風依依帶着寒意，吹在楊小凡的臉上，楊小凡收拾了一下心情，敲開了村支書劉長河的家門。
劉長河開了門，見是楊小凡，眉頭一皺，沒好聲氣地道：“哦，是你啊楊小凡，這麼晚了有啥事嗎？”
楊小凡道：“老書記，我爺爺去了，咱家的錢都花光了，你看看村裡能不能想法子給我爺爺買副棺材。”
劉長河道：“唉，小凡，你爺爺死了，我也很難過，可村裏的錢有限，人都死了，還講究那麼多幹嘛？活着的人更需要錢，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可這個要求我實在不能答應你。”
楊小凡咬着牙，狠狠地瞪着劉長河，忽然撲通給他跪下，“我求求你，我爺爺不能沒副棺材就下葬，老書記，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劉長河“嘭”地一聲關上大門，嘰咕道：“死都死了，還窮講究個啥，買張席子裹了算了。”他以為楊小凡聽不見，而楊小凡卻聽清了每一個字，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擊在他的心上，留下深深的傷痕。
半夜裏，楊小凡守在老人的屍身前，默默地垂着淚，喃喃道：“爺爺，你走後，這世上我再沒一人可親，人情冷漠，孫兒記在心裏，誰對我好，誰對我壞，我一筆一筆地記着帳，我會堅強的走下去，一定活出個模樣！”
第二天一清早，一輛軍用吉普劈開濃霧向小劉庄駛來，停在河岸上，車上走下一個拄着拐杖的老人，花白的頭，穿着黃大衣，車裏下來一個穿着軍裝的小夥子，老人擺擺手，那小夥子又坐回了車裏。
楊小凡開了門，紅腫着雙眼，問道：“老人家，你找誰？”那老人道：“你是小凡吧，我和你爺爺是舊相識，昨下午老哥哥託夢告訴我他走了，我連夜趕來看他最後一面。”楊小凡忙把老人迎進屋裏。
老人進了屋，顫巍巍地走到楊小凡爺爺的靈前，丟下拐杖，伏在老人的屍身上痛苦不已。老人哭了片刻，從懷中取出了一打錢，塞給楊小凡，“孩子，你爺爺去了，以後你就把我當作爺爺。這些錢你拿着給他風風光光辦個喪事。”
兩天後爺爺終於安葬了，和奶奶合葬在一起，老人臨走前讓楊小凡跟他離開這個小山村，楊小凡拒絕了，他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對於這塊土地，他有着獨特的情感。
故土難離啊！
老人留下了他的聯繫方式，讓楊小凡有什麼事情找他，他會儘力幫忙的。楊小凡看着名片，才知道老人叫着林如海，家住xx軍區。
夏夜河邊的蚊子特別多，楊小凡受不了屋裏的悶熱，拿着破芭蕉扇在河岸上不停地揮舞，仍有嗜血如命的蚊子紆迴飛來，和他打起了游擊戰，咬一口立馬飛走。
“他娘的，天熱的老子睡不着也就罷了，你們這幫吸血鬼還要來吸我的血！”楊小凡甩起胳膊，扇子扇的呼呼響，“我叫你來，叫你來，老子扇死你！”
“小凡罵誰呢？”河岸上響起一兩聲咳嗽，一點紅星正在向楊小凡靠近。楊小凡聽出了聲音，知道這是村支書劉長河來了。
“哎呀，老支書，您別誤會了，我這是罵蚊子呢，大老晚了，您咋還不睡哩？”楊小凡連忙走了上去，掏出一支煙。劉長河擺擺手，吐了個煙圈，“別拿了，沒看正抽着呢。他娘的，這天悶死人了，睡不着，出來走走，你別說，這河岸就是比家裏涼快些。”
楊小凡連忙把扇子對準劉長河使勁扇，“哎呀，老支書這都是為咱村裏的事情煩神吶，小凡給您扇扇。”劉長河愜意地閉上眼睛，享受着清涼的風吹。
河岸上三三兩兩來了一些人，倒是熱鬧了起來。老爺們聚在一起抽煙砍大山，娘們兒湊在一邊拉家常。
村口的劉三喜說道：“老叔，這電站咋好些天不打水了呢？眼瞅着地里的稻子就快乾死了，大伙兒心裏急啊！”劉三喜輩分比劉長河晚一輩，所以叫他叔。眾人開始嚷嚷起來，“是啊，老支書，您給。。。。。。”
劉長河嘆氣道：“唉，你們還不知道吧，往年負責打水的老李死啦！”眾人頓時來了興趣，娘們兒也靠了過來，七嘴八舌問道：“死啦？老李咋死的？”
劉長河說：“這不上星期回家探親，中午不知在哪兒喝了點酒，騎着摩托車叫大卡車給撞死了。哎呦，我聽說那叫慘啊，肚腸子都。。。。。。不說了，再說下去大家該睡不着覺吃不下飯了。”
楊小凡問道：“那咋辦？咱地里的稻子可缺不了水啊！”劉長河說：“村裡已經在考慮了，大家放心，很快就會在咱村裡找個會打水的出來頂了老李的工作。”
劉三喜來了興趣，問道：“叔，那工資咋算哩？”劉長河說：“還那樣算，一個稻季六百塊錢。楊小凡眼睛一亮，心裏盤算着：“媽呀，六百？我種一年地也不一定賺那麼多啊！”
這時忽然起風了，塵土飛揚的，大家都知道是快要下大雨了，不一會兒就開始打雷了，轟隆隆的，村民們紛紛向家裏跑去。
楊小凡的屋子就建在河畔上，那是他爺爺留給他的唯一遺產。天涼快了，不悶人了，蚊子也歇息去了，楊小凡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心裏想着事，睡不着。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太陽毒辣辣的，河裏許多孩子在洗澡，楊小凡也在裏面。他們這個村叫着小劉庄，四五百戶人家，是個不小的莊子，莊裏大部分人都姓劉，楊小凡家是外來戶，他爺爺當年插隊的時候在這裏扎了根，娶了個當地媳婦。
村裏的半大的孩子都知道楊小凡家獨門孤戶，家裏大人都沒了，平時盡欺負他。正在河裏游的歡的楊小凡被幾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給攔住了，帶頭的是劉三喜的兒子劉大壯，長得戶頭虎腦，氣勢洶洶的對楊小凡說：“楊大軟蛋，走爺爺襠下鑽過去唄，鑽過去今天我就不揍你了。”
劉大壯的幾個夥伴圍了上來，他們雖然比楊小凡小，但仗着人多，而且楊小凡平時見着他們都繞道走，所以他們都知道楊小凡好欺負，並不怕他。
楊小凡咬緊牙，瞪着劉大壯，默不作聲。劉大壯叫道：“怎麼，你還敢拿眼珠子瞪你爺爺？長膽子了，弟兄們，一起上，把這頭犟驢給我按在水裏嗆死他！”
“住手！”河岸上一個穿着職業套裙的黃女子叫道：“劉大壯，你想幹什麼？要不要我去你家裏找你爸爸談談？”
劉大壯見了這女人，頓時蔫了，慌忙爬上岸去，麻利地穿了衣服，“馬老師，你別告訴我爹，我這就回去做作業。”其他幾個孩子也都大氣不敢喘，上了岸，穿好衣服，跑回家去了。
這個馬老師是村裡小學剛調來一個學期的語文老師，也是劉大壯他們這群孩子的班主任，叫馬娟，聽說家是城裏的，到小劉庄是來支教的。
楊小凡臉憋得通紅，蹲在水裏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馬娟腿上的肉色絲襪，像是要冒出火來。馬娟今天穿了聲黑色的套裙，腿上穿了一層肉色的絲襪，配上黑色的高跟小皮鞋，小腿纖細筆直，顯得極有彈性，整個人也顯得端莊而不失嫵媚。
馬娟站在岸上說：“同學，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不上來？夏天到河裏玩水可危險了，快上來吧！”楊小凡半天不說話，低着頭。馬娟耐着性子說：“快上來吧，他們都走了，沒有人欺負你的，來。”
楊小凡這才慢騰騰地向河岸游去，將到岸邊的時候又停住了，“馬老師，你把我的褲衩拿給我成么？”馬娟笑道：“小小年紀還害羞，上來穿吧。”
楊小凡說：“我不小，我已經十六了，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幾歲，頂多二十！”馬娟笑着說：“是嗎，我看上去那麼年輕嗎？老師都二十八了，我有你那麼大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快，上來穿衣服，水下涼，別凍着了。”
楊小凡道：“那我可上去了，你不要偷看！”馬娟撲哧笑了一聲，“好好，我轉過身子去，不看你，你快上來把衣服穿了吧。”
楊小凡爬上河岸，拿起褲衩，正往腿上套，河岸泥滑，楊小凡抬起一條腿，哪知那隻腿沒站穩，腳下一滑，摔了個後仰八叉，痛哼起來。
馬娟聽到動靜，轉身一看，忽然“啊”地叫了一聲，慌忙又背過臉去，俏臉上羞紅一片，心還在突突地跳，楊小凡那話兒也太大了，昂怒視，雄赳赳直挺挺，可把馬娟嚇了一跳。
背後半天沒有動靜，馬娟問道：“你穿好了沒？”楊小凡痛哼着說：“老師，褲衩穿好了，我的腰搖摔壞了，爬不起來了。你來拉我一把。”馬娟轉過身去，把他扶了起來。
楊小凡從未這樣靠近一個女人，馬娟身上散着一股他從來沒有聞過的香味，她的絲在他臉上磨蹭，楊小凡褲襠里的東西又不安分起來，一挺一挺，好像是要把褲襠撐破。
“你怎麼了？”馬娟見楊小凡低着頭，臉通紅通紅，不由問道。楊小凡低聲說道：“老師，你身上摸的啥東西，咋這麼香哩？”
馬娟笑着說：“香水。”楊小凡追問道：“啥香水？”
“香奈兒。”
“香奈兒是哪家姑娘？名字真好聽。”楊小凡窮問不舍。馬田田被她逗得一樂，笑呵呵說：“香奈兒是這香水的名字，不是人名！”
“哦，我記住了，是叫香奈兒！”楊小凡自言自語道。馬娟問道：“你記它幹什麼？”
“等我娶了媳婦，我就給她買這個名字的香水，讓她抹在身上，我每天晚上抱着她睡覺，睡覺都香，那日子沒的說，就一個字——‘滋’！”
馬娟呵呵直笑，說：“同一種味道的香水，你聞久了，就覺不出它的好了，說不定還會討厭起來。”楊小凡正色道：“不會，抹在我媳婦身上的，我不會厭的。”
馬娟說：“看來你還是個好男人嘛！走，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楊小凡指着河岸上的那座木房子說：“老師，那就是我的家。”
馬娟扶着楊小凡來到木房子裏，楊小凡給她倒了杯水，“馬老師，您喝水！”馬娟接過杯子，問道：“你家大人呢？都不在家嗎？”
楊小凡心裏一酸，眼淚流了下來，“我爸死得早，媽媽跟別的男人跑了，爺爺奶奶上半年也都死了，現在就剩我一個了。”
馬娟嘆道：“又是個苦命的孩子！”
馬娟坐在楊小凡的床上，拿起床頭的一本書，隨手翻了翻，“喲，你還看《史記》，看得懂么？”
楊小凡說：“我家沒電視，晚上沒事做，我就拿本書翻翻，看着看着就犯困了，其實這本書你們許多故事都很精彩的，村子裏說書的劉老頭子久經常說這裏面的一段叫荊軻刺秦王的故事，每次都好些人圍着聽呢。”
馬娟看到了封面上寫的名字，問道：“你叫楊小凡，楷書寫得怪漂亮的，有點顏體的味道，臨過帖子吧？”
楊小凡說：“什麼叫楷書、顏體啊？我爺爺小時候手把手地教過我寫字，他的字寫得可漂亮了！”馬娟解釋道：“楷書呢，是書法的一種形體，顏體呢，是楷書中的一種形體。我看你的字寫得不錯，有天賦，比我的字還好看，小時候要是培養培養，說不定就能成大家。”
兩個人聊了差不多一個鐘頭，楊小凡問：“馬老師，學校還沒開學，暑假不是還有二十幾天才開學的嗎，你怎麼提前回校了？”
馬娟說：“我聽說村裏的孩子不喜歡讀書，每次開學都有許多孩子輟學，我想早點來，做點工作，讓孩子們接受應該得到的教育。”
楊小凡笑着說：“馬老師，你人真好！”馬娟笑了笑，站了起來，“小凡，我得走了，我知道你已經不上學了，如果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多學點知識對你的將來有好處。對了，我的宿舍就在村小的校園裏，那兒有很多書和雜誌，你要是想看，可以去找我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