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去找趙裕岷借宿。
他嚇了一跳,還以為我是被客人追趕到他家避難的。他就住在酒吧樓上,原本打算是改成員工休息室,後來被這個一天到晚不回家的浪子強佔鵲巢,阿辰無可奈何的只好批准他在這裏住下。
我簡單的對他說了今晚的事,他不以為然的說:「早就跟你說出來住,跟那種老頭在一起,難怪你以前總是神經衰弱。」
他是知道的,包括我母親的事,弟弟的事。我很少跟他提及這些事情,不過想想他本家是幹什麼的,我也沒有什麼疑問了。反而是連他都不知道的事情,那才叫奇怪呢。
「以後你就住這吧,房租就用你的廚藝來抵,我相信阿辰不會介意多交水電費的。」
我嘿嘿笑了兩聲,「你確定我做的東西能吃?」
他眨眨眼說:「通常會挑食的人都會做飯。」
這個傢伙……我什麼時候挑食了?以前在學校里,是因為那些伙食實在是太糟糕了!
樓下酒吧雖然還在營業中,但是這裏隔音好,我很安心的睡了一晚。
隔天天一亮,我打算把東西從谷元恆那裏搬出來,事前先打了個電話過去,沒有人接我才上去的。
不想和他見面,省得他又擺出長輩的樣子教訓我,又或是我見到他時忍不住出言諷刺。
屋子裏很冷清,似乎昨晚他也沒有回家。
我逕自走進自己的卧室里,把衣服和書都扔進從趙裕岷那借來的大旅行囊,居然沒有裝滿。
這個屋子裏屬於我的東西少得可憐。
桌面上那台電腦是謙彥生日時谷元恆送他的,他走後我才用了兩年。
沒有什麼捨不得的。
我環顧了一圈,提着行囊走出去。
不料大門卻在這時打開。
谷元恆一臉倦意的走進來,愕然的盯住我。
「你……你要去哪裏?昨晚你在哪裏過夜?!」
他咄咄逼人的語氣讓我心情不快。
「這不用你擔心。」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臂,鐵鉗般的用力把我硬是從門口拖回來客廳,他甩上門的聲音震得四周的物件都微微晃動了一下。
「你真是--真是的!!你說你去哪裏了,整夜不回來,是不是到恩客那裏過夜?有幾個錢了就認為自己的翅膀硬了,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傢伙!」
他激動的嚷嚷,只是讓我覺得可笑。
他有什麼好激動的,以前不是恨不得我消失嗎?現在他緊張什麼?這算是什麼?關心我?
試了幾次都掙不脫他的手,我也被他奇怪的態度惹毛了。
他變得好奇怪。
「放開我!」
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小臂上的火辣辣感覺說明了他有多用力。
「你走啊!走了就別回來!你們都是賤人!蛀乾淨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我忿怒的大步越過他,甩上門。
隔着一扇門,他罵罵咧咧的聲音還斷斷續續地傳來,更加不堪入耳。
這人是有病嗎?!
罵就罵吧,反正我很快就不必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那副虛偽的樣子了。
我才走了兩步,突然聽見一聲悶響,腳下的地面感覺一震。
聲音是門內傳來的。
谷元恆的惡毒咒罵突然停止了。
我一想,他罵不罵關我什麼事,抬腳就走。
下了兩級樓梯,感覺實在是太安靜了。我記得當他的公司被迫宣佈破產時,他瘋狂的詛咒了一天,在他的震怒下,家裏的沒有一樣東西是完好無損,我躲在後花園裏,隔着窗戶看他亂扔東西。兩天後,那個豪華寬大的家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供他泄忿了,因為討債的人把所有能抵債的東西都搬走了,包括他最喜歡的那副抽象派的油畫,是一位已逝的畫家朋友送給他的。
又走下幾步。
我握着行囊的手微微鬆開了一點。
太靜了反而覺得有些難以忍受。
我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嘆了口氣,轉身走回去。
掏出鑰匙,我小心地擰開門,門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我推了兩下才露出一道足以探頭的縫隙。
天啊!
我來不及驚嘆,馬上用最快的速度小心推開門到可以側身進去的寬度。
「谷元恆?」
我扶起他,卻見他腦側被撞起了一塊腫,緊閉着雙眼,臉色疲倦慘白。
我急忙架起他的胳膊,撞撞摔摔的拖他進了他的卧室。
他的體溫偏低,倒是腦門發熱,不知是被撞腫的地方發熱還是在發燒。我摸了摸他的手心,微微濕漉,可能是發低燒。
印象中好像從沒有見過他生病的樣子。
弟弟倒是一年幾次發燒,我對照顧病人還是有點經驗的。我又想,他病死病活關我什麼事,反正他那麼討厭我,被我照顧的話說不定會病得更久。
我看向被扔在客廳的行囊,又回頭看了看床上的他。
……
最後我還是打了個電話給趙裕岷,說暫時不能搬過去。
他失望的說,沒關係,過段時間吧。
※※※
心情莫名奇妙的煩躁,原因就是那個坐在床上默默地喝粥的男人。
他昏迷時,我找到他的私人醫生的電話號碼,打電話過去,對方說,我來看病可以,請把上次欠下的診金付出來。我後悔的想掛下電話,結果對方卻說他們裝了電話號碼顯示器,他們可以隨時打電話直到谷元恆付清欠金。本來我可以不管的,可是谷元恆似乎病得很奇怪,我也搞不清他倒底是怎麼回事,如果是發燒,吃了兩片退燒藥也該見效了,可他卻燒得更厲害,這下全身發熱出虛汗,我不敢放着他不管。
無奈下我只好請醫生過來時,從自己銀行戶口中提錢代付。誰知醫生前腳剛進門,房東後腳就到,黑了臉向我要房租。原來谷元恆已經兩個月沒有交房租,當初租房放下的抵押金也用完了,房東說,如果不預支兩個月的房租,他就要請我們馬上離開。
在房東勢利的注視下,我不得不又從銀行中提錢交了兩個月的房租。
送走房東后,醫生給我兩張藥方,淡淡的說:「他身體很虛弱,疲勞加上心力絞衰才會突然發病。讓他在家躺三四天,不要煩心,很快就會病好。」
「那他頭上的撞傷呢?」
「應該不會有事,他是體力不支才會倒下撞到了什麼東西。如果有錢的話可以送他進醫院照照。」
我本來想對他道謝,可聽完這一句話后,我的臉也繃緊了。
「以後有病的話可以去藥房看那邊的大夫,請別再找我了,你們付不起我的診金。」
說完,他急匆匆的走了。我想,如果不是我答應付他上次欠的診金,恐怕他都不會來。
世間人情冷暖不就是這樣嗎?
當你有錢有勢的時候,所有人都跪倒在你的腳下;當你身無分文時,連狗都會唾棄你。
等我做好肉粥時,谷元恆被食物的香味薰醒,即使是在門外我都聽到了他胃部發出的咕嚕聲。
當我冷冷的遞過去一碗冒着熱氣的粥時,他尷尬萬分的接過,手抖了好一會才拿穩。
我實在看不過眼,冒出了一句:「如果不行的話,我可以幫你。」
「不,謝謝,我自己就可以了。」
他低着頭慢慢吃着,手卻抖得越來越厲害。
趁他沒把粥晃出來時,我趕快接了過去。出乎意料的,他一手捂着臉,肩膀劇烈地抽動起來。我連忙把匙子從他手中拿過,以免沾了粥的匙子掉在被子上弄髒了。
「你怎麼了?」我不解的把碗放在床頭柜上,拿了幾張紙巾遞過去。
一個大男人居然會哭,我可不會認為我的廚藝已經到了令人感動的地步。
他擦了擦臉,抬頭對我苦笑說:「我的窩囊相都被你看見。你要走就走吧,留下來只會被拖累。」
我驚疑的看向他驟然頹廢的臉,依稀記得印象中的谷元恆是個非常有精神的高大男人,我還要微微仰頭才能看見他那張充滿自信和強悍的臉。他總是像發出命令般對我和弟弟說話,即使是討好弟弟時,也是充滿不容忽視的霸氣和指命。在這兩年間居然變了這麼多,卻是我始料不及。
一頭黑髮中明顯能看見白髮的蹤跡。以前他的頭髮總是精心修飾,不由名師執剪他是不會讓別人剪頭髮,現在他的頭髮一看就是在街頭小髮廊剪的,標準的男裝頭,左右總是有些不齊,發尾修剪隨意。而他以前常用髮膠定型,現在只是隨意的梳一梳,不走樣就好了。臉色也不如以前健康,蒼白了許多。臉上的線條鋼硬了許多,尤其是眉間的刻紋,深得如刀割,眼角下也微微出現皺紋,雖然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那曾經飛揚的眉毛也顯得微微下垂。嘴角上不再是若有似無的自信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無奈。原本挺直的背部微微駝起,寬厚的雙肩向內陷了一些。
這一個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男人讓我迷惑。
我曾經認為這個男人強悍的及可能我永遠都無法擊倒他,可現在,就算我馬上離開,他連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終於可以毫無顧忌的擺脫他。
只要我跨出那個大門。
他拿起碗,默默的喝着。
我和他之間似乎存在着一種聯繫,如果陽光再強烈一點,我就能看清那究竟是什麼。
時間在我的思索中逝去。
最後,我拿着空碗,走出他的卧室。
我把碗洗乾淨,倒了兩顆藥丸,拿着一杯溫水走到他床邊。
他沒有睡,一直都在看着我在廚房中忙碌的背影。
「謝謝。」
他低聲說,接過藥丸一口吞下,又喝了半杯水。
我把杯子放在床頭柜上,正要離去,他卻突然捉住我的手。
「你願意聽嗎,我一直想對別人說,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聽我說,你……」
他眼中隱含的渴望如網般捕捉住我。
「算了,我剛才是亂說的,你去忙你的吧。」
他垂下頭,大手下意識的插進發中,不經意帶出幾綹掩蓋不住的銀光。
「我不忙。」
他房間內沒有椅子,我就坐在床側,眼睛徘徊在自己的鞋尖和地面。
「……」
過了好一會,他才艱難的說:「我破產了。」
「嗯。」
我知道,兩年前他就宣佈破產,這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
他咳嗽了兩聲。
「我是二度破產了,這下沒有一間銀行願意借貸,連地下錢莊都不會借錢給我了。」
「怎麼會?」
我對他的事情並不關心,只是敷衍的回應一句。
「本來兩年前公司破產時,我還有些積蓄,如果小心經營,就算不能像以前一樣揮霍,但不作工到老都能像小康之家的過下去。我給謙彥那筆錢,其實是在公司破產前抽出來的。」
難怪他那麼大方,原來不是自己的錢。我暗哼了一聲。
「其實送謙彥出國時,我已經完全死心了。」他苦笑的看向我,「之後我又交了幾個情人,不過都不能長久,直到我遇到了他。他跟謙彥驚人的相似,對我也很有意思。我和他交往了六個多月,最後卻被他甩了。」
活該。我暗罵了一句。
「他走的時候捲走了我所剩無幾的存款,還有我為他買的車和公寓都被他轉售了。我還不知情,直到我的信用卡公司給我打電話說我的銀行已經很久沒有給他們匯款了,我才發現我的存款都被他冒用我的名義取走了。」
他長吁了一口氣,懊惱的說:「我找了很久才從他一個舊朋友那裏知道,他就這樣一個人,到處找金主,直到把別人蛀幹了就立刻消失,往往被騙的人連報警都不敢,因為他找的一些事業上剛剛有成就,或是有些錢但沒有什麼勢力的男人下手。我最近查到他現在在你工作那邊出現了幾次,我想看看是不是能捉住他。」
我無力的嗯了一聲。這人怎麼這麼天真?就算捉到了人又怎麼樣?能把錢打回來?而且他敢這麼到處行騙,一定有他的門路,就算報警了恐怕真正倒霉的還是報警的人。在酒吧街打工兩年,又在趙裕岷的薰陶下,對這些偷摸拐騙的事情我早有了解。
酒吧街尾有家店開張了不到兩個月的關門大吉了。原因是他們一位小姐差點被客人強暴,當場捉住了報警,結果不了了之,店主還被責備開門做生意還扮什麼純情。後來知情人說,那個客人是什什麼大老闆的兒子,人家老爸一說話,死馬都能跳起來踢人。
即使是在『無月夜』也曾有人在酒吧里行騙,被趙裕岷當場捉住,剁了兩根手指扔了出去,放話說誰敢在他的地方行騙就是跟他過不去。當然,剩下的話不必說明,跟他作對就是跟他趙家做對,趙家做什麼買賣那條街上的人都心裏有數,以後再也沒有人敢進門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這個世界的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老實說,我沒想到你會在那種地方作工,我剛剛開始還認不出你來。後來在那裏晃久了,我才知道你居然已經在那裏打了一年多的工,還是那的紅牌。」
他嘿嘿的乾笑了兩聲。
我乾澀的說:「我已經在那裏打了兩年的工。」
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他居然什麼都不知道。我一想,他不知道才是正確的,我憑什麼值得他去注意?他明明是那麼討厭我。
「我知道,」他居然說,「那時我的同事去那裏開派對,我因為要臨時加班,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你下班。我還覺得你很眼熟……沒想到真的是你。」
「……」
「那是年初的事了,你走得很急,根本不會留意到別人。」
年初……距離現在已經半年多了,他那時就發現了?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強拉出一個笑容,「謝謝你。」
謝我什麼?
他似乎鬆了一口氣般,躺下蓋上眼。
※※※
晚上八點,『無月夜』準時開門。
今晚是周末的最後一天,通常客人都比較少,因為要留着體力應付繁忙的周一。可是兩個小時才走進來五個客人,也未免太清冷了吧?
金魚說:「八成是昨晚那個小青把客人都挖到他們那邊。我還真不知道男人也能扮妖艷搶客人。」
「你想的話也可以學學他,說不定能稱為酒吧街的奇景,到時我們就可以收費入內了。」
趙裕岷拿着不知從哪裏挖出來的一盆水果沙拉,一邊吃一邊說。
「拜託!要我娘里娘氣的扭屁股,門都沒有!」金魚白了他一眼,又被水果沙拉吸引了眼光,「我們吧里什麼時候有這個,弄得很漂亮。」
被他這麼一說,我抬頭看過去。水晶托盤裏裝了半滿的雜果丁,色澤鮮艷,配上了蛋黃醬,讓人食指大動。
「這該不是我剛剛弄的那盤吧?」
我一手把盤子奪過來,裏面已經所剩無幾了。這本來是打算招待熟客的冷點,居然被這傢伙吃了大半!
「是嗎?我看它就擺在冰箱裏,還以為是為我準備的呢。雖然我不喜歡這麼女性化的小東西,不過還是蠻好吃的。」趙裕岷說完,就差沒像吃霸王餐的流氓一樣拿牙籤剔剔牙。
「什麼嘛!這是星期日的特點啊,我不是跟你說過嗎?!」
我氣得真想把盤子扣在他腦袋上。被他吃剩下這麼點,難道還要給客人嗎?!
趙裕岷馬上裝傻,「可這是放在小冰箱裏的,我還以為是小悟悟給我準備的愛心夜宵呢。」
酒吧廚房有三個冰箱,一個放生食,一個放熟食,另一個是給員工用的家用型冰箱。
「可是大冰箱裏沒有位置擺得下這盤子,我才放小冰箱的。這麼大一盤的東西,怎麼可以全讓你吃下去?!而且我不是跟你說過會借用一下小冰箱的嗎?」
「好啦好啦,吃都吃掉了,小悟悟別生氣嘛。」
趙裕岷又使出賴皮狗的一招。看着他搞笑的樣子,金魚不客氣的笑出聲,我忍住笑只能無奈的搖頭,這個傢伙真是……
「再弄一盤好了。」他不負責任的說。
如果我現在手上有刀,我一定會扔過去。
「你知道弄一盤要多費功夫嗎?!」
先要挑水果,削皮去核,切成大小相同的形狀,而且還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完成,不然在空氣中呆過一段時間的水果會變顏色。
「我去弄,不是我說的,我玩刀的功夫比你好多了。」
趙裕岷這點都不是吹虛,只是他這種宰人的功夫能不能用在做水果沙拉上,還是個疑問。
「而且小悟悟的火氣這麼大,我怕你會把廚房也炸了。」他不知死的又加了一句,隨即馬上溜進廚房。
這個油嘴滑舌的傢伙!
我跟他走進廚房,所幸我今天買多了一些水果,沒有完全用掉,我指着那些說:「你知道怎麼弄嗎?」
他大咧咧的回答:「當然!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你放心吧!」
我打開小冰箱,怎麼也找不到我下午花了千辛萬苦才挖空的十個完整的火鳳梨外殼。
「裕岷,那些火鳳梨的殼呢?」
「啊?那東西?我還說你怎麼放垃圾在冰箱呢,都讓我扔了--啊,你幹嘛打我?!」
我從柜子裏拿出水晶盤,用盤底連敲了他兩下。
「你這個笨蛋,那是用來盛沙拉的!」
居然全給我扔掉了。氣死我了!
「我怎麼知道嘛……你今天的火氣好大喔。」
「吳哥,外面有人找!」
金魚推門探頭叫,及時解除了趙裕岷抱頭鼠竄的慘境。
「誰啊?」我把盤子放下,瞪了苦笑的趙裕岷一眼才出去。
靠着櫃枱坐的一名斯文男子,臉上帶了一副金絲眼鏡,身上的西裝一看就知道是非常昂貴的名牌貨。看他的樣子不太像是熟客,可是樣子又很熟眼,我偏偏想不起他是誰。
「你好,我是岳文遄。」
他伸出手來等着我握手,我卻愣愣的『嗨』了一聲。當他尷尬的收回后,我才察覺自己的失禮。
「好久不見,你看起來活潑多了。」
「喔。」
我實在是無法把眼前這個岳文遄和以前那個人聯繫起來。現在這個岳文遄,身上帶了一股憂鬱的氣息。
「你除了『喔』之外,不會說話了嗎?我沒有這麼可怕吧?」
「啊?」我馬上意識到他的意思,笑了笑,「不是,只是覺得你變了很多,一下反應不過來。」
「是嗎,」他似乎想說什麼,到了嘴邊又收回,卻說:「給我一杯酒吧。」
「你想喝什麼?」
他想了一下,「迷戀。」
雖然覺得奇怪,我還是調了一杯晶瑩剔亮的火紅色液體給他。這不是情人間最喜歡喝的調情酒嗎?他一個人喝,不會覺得很奇怪?
金魚在另一端對我擠眉弄眼,我聳肩搖搖頭。神經,他岳文遄要是看上我那真是世界末日了。
岳文遄淺呷了一口,才說:「我想請你幫忙。」
我想起趙裕岷跟我說過的那件事,我搖頭說:「對不起,我幫不了你任何事。」
岳文遄苦笑的說:「你還不知道我要問的是什麼事情就一口拒絕,趙裕岷跟你說了嗎?」
「沒有。」
我馬上否認。
他好奇的盯了我好一陣子,才緩緩的說:「我說的事和他說的事不是同一件事,看來他還是沒有說。」
我越聽越摸不着頭腦,「究竟是什麼事?」
他重重嘆了口氣,垂下頭,雙手無力的托着前額,許久才聽他慢慢說:「我爸爸,上個星期出獄了……他想見你一面。」
「為什麼?」我不解皺起眉頭,這好像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吧?
「我爸爸,就是失手傷害了你母親的那個人。你還不知道吧,他叫岳敬海。」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失神的震撼中過了多久,耳邊只聽到岳文遄的聲音說:「這個我家的地址,如果你有時間的話,來這裏吧。」
他塞給我一張紙條,一口喝下整杯『迷戀』。
「你調的酒,果然是最好的。」
說完,他把錢壓在杯底,如同喝醉酒般晃出酒吧。
我知道,他沒有醉,『迷戀』是醉不倒人的。
趙裕岷悄悄走到我身側,擔心的問:「小悟?」
我回頭看向他,猛然揮拳打在他的腹部。
金魚嚇得拉住我,「吳哥,你怎麼了?!」
我盯着抱住腹部,臉色發青的趙裕岷,恨聲說:「你知道的,你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趙裕岷抱着腹部緩緩站起來,痛苦的臉上硬是擠出笑容。
「我不想看你背着仇恨過一輩子,不知道總是比較幸福。」
我雙手緊緊握拳,不知該再揍他一拳還是……
「小悟。」
「吳哥?」
我看着兩人不同的眼神,卻都是帶着關懷,我搖着頭,奪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