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白天的工作時間裏,古緯廷在穆悔清身上投注了全部的心力;到了星期三的夜晚,纏綿暖昧的情思則屬於卡爾。
自從他在早餐桌上明白地拒絕了卡爾約會的要求后,卡爾便不再提及想和他交往的事,每到交易之日,卡爾也只是從容地在隔壁房裏度過幾個小時,再回到原來的房間裏和他見面,此時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會緊繃到最高點,誰也不願意先開口。
凝視着古緯廷鬱鬱寡歡的表情,卡爾率先打破沉默。
「你的眼神似乎在埋怨我。」
古緯廷苦澀地笑了,「我有什麼好埋怨的?目前我並沒有漲價的打算。」
「你是說,提高費用?」
「在你的情況來說,並不需要。你給的價錢夠高了!」他做生意是很公道的。
「你並不貪得無饜,有什麼事會讓你一直無法滿足?」
「我說過我無法滿足嗎?」
「沒有。」
「那麼你怎麼知道……」古緯廷還想強辯,卻在對上卡爾那雙狼眼之際驀地停了口。
卡爾就站在他的面前,寬大的手掌落在他的肩后,慢慢收攏。他感覺到卡爾的體溫和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幽香,是男人最自然、性感的魅力。
古緯廷的身體又開始不由自主地發軟了,想推開卡爾,偏偏又使不出半點力來;他在心底痛罵自已的軟弱、苟且和放蕩,又無法不沉浸在這樣纏綿的情境裏——他孤獨太久了!
「狐狸……」卡爾輕悄地低語,微暖的氣息一陣一陣地拂過耳廓,挑逗而撩人;「別再折磨我了。沒有你,今晚我過得很不快樂……」
古緯廷頓時渾身僵硬,他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期待卡爾獨寢的可能性。想到卡爾慣用的兩面手法,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自身所受到的委屈和卡爾的風流韻事,他的思路忽然間變得清晰了,瘦長的身子也不再發抖,「請放開我,齊先生。」
卡爾笑了,「我不放,有本事你就想辦法推開我。」
「這不公平……」
古緯廷正要大聲抗議,卡爾卻迅速而深刻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
短暫的沉默過後,卡爾終於鬆了手,眼神澄凈清澈,懇切地期盼着,「狐狸,回來吧!回到我身邊……我會好好愛你……」
他第一次對人說出這麼露骨的愛語,雙頰因羞澀而徽有赧紅;這已經非常接近告白了!
古緯廷失神地凝望着他,嘴唇上還殘留着卡爾的氣息,卡爾觸碰過的地方,像被火焰燒灼般地熾熱,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然後放鬆……
「啪!」
響亮、清脆的巴掌聲劃破了寂靜,一道發紅的掌印橫在卡爾的右頰上。
卡爾訝異地張大眼睛,對於臉頰上的高腫熱痛反而沒什麼感覺了……他甚至沒伸出手來撫摸痛處——和現在的處境相比,一個巴掌實在不算什麼。
「齊先生,我是拉皮條的。」古緯廷的眼神低迷而陰鬱。
卡爾頓時感到啼笑皆非。
「拉皮條的就不能談戀愛?」
「我從不和客人有進一步的交往,請你謹守分際,齊先生。」
「我不知道有這種規矩。我不是拉皮條的。」卡爾諷刺道。
「現在你知道了。」古緯廷冷冷回道,「你對我找來的人不滿意,我很抱歉,也會儘力補償……這並不代表你可以拿我代替。」
卡爾的怒火一下子被桃起了。「我不滿意今晚的對象,只因為那個人不是你!我犯得着拿你來代替誰嗎?」
「你有更好的選擇。」古緯廷淡淡地說。
「我要的就是你,狐狸,我只要你。」卡爾加重語氣。
「而我,我什麼人也不想要,包括你在內,齊先生。」
卡爾沉默了,他的憤怒被逼到頂點,以往的甜蜜和溫存已不復存在,他終於痛苦而難堪地領悟到,對狐狸兩言,那晚的事只是一夜風流,過後非但不必再提,最好還能忘得一乾二淨,相見不相識。
……一個人能花大錢把自己搞得這麼窩囊,也是一奇。卡爾一面深恨自己的無力,一面在心底埋下報復的種子。
「下個星期三,準時過來。」卡爾轉過身去,似乎已經下了逐客令。
古緯廷識相地開始收拾物品,做好馬上離開的準備,然而心中仍不免疑惑,「……你不打算開除我?」
「要是我開除你了,你上哪找像我這麼好的客戶?有其他人能幫你在背後支撐經紀公司嗎?」卡爾諷笑道,沒有回頭,「當然,要是你有更好的客戶,我也不會阻止你去爭取。」
「我……對你做出了很不得體的行為……」一時衝動過後,卡爾冰冷的語氣讓他稍稍恢復了理智,這才想起自己好像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傻事。
「你也知道朝着客戶臉上就是一個耳光的舉動不太得體啊!」
「是你先強吻我。」回想起那個纏綿激烈、充滿野性力量的深吻,古緯廷不覺心跳加速,兩唇也在微微發抖。
這股灼熱的顫粟是恐懼,還是快感?
「……如果對你來說是強吻的話,我道歉。」卡爾始終背對着他。「你放心,我們的合作關係不會因此而有任何改變。」
古緯廷愣了一下,隨即低頭。心裏明白這聲道歉他受之有愧。
卡爾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我無法保證類似的事件不會再重複上演。如果你還想保有我這個客戶,那麼你就必須重新估量這方面的職業風險……」
「我會的。」古緯廷冷着表情說。「同時也會留意其他的客戶。我先走了,齊先生。」古緯廷把外套放在肘上,輕手輕腳地開門離去。
卡爾頹然坐倒在沙發椅上,又悲又怒,兩手恨恨地抓着椅背,像要把黑色皮革抓破似的……
一句「留意新的客戶」讓卡爾終於下定決心。以往他可以耐心等待狐狸回心,因為他有自信狐狸在短期之內絕對無法找到比他更好的客戶,除非狐狸能丟下經紀公司不管,否則就勢必要服侍他,和他見面。
……萬一在兩人的僵局有所突破之前,狐狸已經找到了新的客戶,那麼自己就連和他見面的口實都沒有了!
***
「卡爾,你該放棄了!那隻狐狸根本一點都不喜歡你。」洛少麒嘆了口氣。
要是古緯廷對卡爾有一點點好感,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卡爾也太看不開了。
「我會想辦法讓他喜歡我。」卡爾閉起眼睛,思索着收網的步驟。一枚閃閃發亮,嶄新的一元硬幣在他的指間來回翻動。
「愛情不能勉強。我以為你付出了那麼高的代價,應該早就學會了這一點。」
「這麼多年以來,我不覺得我曾經失去過什麼。除了我的小狐狸。」
「你……愛上他了?」洛少麒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在想什麼,卡爾?覺得自己的右臉頰上太乾淨了,也想添兩道疤平衡一下?」
只見卡爾霍地站起,龐大的陰影一下子籠罩住了洛少麒,像要將他整個人吞沒似的,「小麒,」微微掀動的眼底有着陰沉的怒氣,「別再提那件事!」
「你是說你因而破相的事?」壓迫歸壓迫,洛少麒可是一點也不怕他。
「……你存心要激怒我嗎?」
「我存心想試探你。我想知道在你心目中,血脈相系的表弟和那頭妖艷的狐狸哪一方比較重要。」
「我不接受試探。」卡爾從容地坐了下來。
「可是我真的想知道……」洛少麒嘟着嘴說。
「自尋炳惱。知道了以後呢?」
「我才能決定給你什麼樣的建議啊!」洛少麒眨眨一對促狹靈活的黑眼睛,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要是你肯放下身段好好巴結我的話,說不定我願意犧牲一下,在狐狸面前搏命演出你的秘密情人呢!」
硬幣的滑動倏地中止。
「真的?」
「看你的表現了!」洛少麒習慣性地撥梳自己的長發,好整以暇地等待卡爾的回答。
「你認為那樣會有用?」
洛少麒正色道,「卡爾,你太鬆懈了,我沒看過哪個人有你條件的千分之一還能把自己折騰成這副德性……寵愛並不是無止盡的退讓。」
「我在反省。」
「要是你在他面前無法保持自尊只會讓他更看輕你,更恃寵而驕。他一定認為自己對你有某種程度的把握,卻又不願意給予同等的尊重——拉皮條的怎麼能隨便賞客人耳光?除非這個客人嫖了又不付帳。」洛少麒臉上露出燦爛而陰險的微笑,「現在是讓他明白自身立場的時候了!」
***
星期三還沒到,古緯廷已經耐不住性子來找他了——為了公事。
「我很驚訝。想不到齊先生是言而無信的人。」古緯廷冷着一張俏臉,從西裝外套口袋中拿出一紙信封,「這是銀行的催繳單,請過目。」
卡爾坐在沙發上,順手接了過來,迅速地瀏覽過一遍,「這和我的信用有什麼關係?」
「根據協議,這筆金額本來應該由齊氏集團代為償付。」古緯廷加重了語氣。
「我們付了。」
「只有一部分。」古緯廷諷刺道。
「狐狸,這不像你,你對數字的概念一向清晰。剩下來的部分是貴公司先前積欠的利息,為數不多,又是在協議之前的債務,我想不應由齊氏買帳。」卡爾停頓了一下,「難道齊氏少付了不到一成的金額你就沒辦法支撐下去了嗎?」
古緯廷一時語塞。卡爾一向出手大方,而他也視這樣的慷慨為理所當然,怎麼樣也想不到有一天會為了不到一成的差額和卡爾理論。
看到他驚愕的表情,卡爾緩了緩語氣,「把帳單留下,我會叫會計補辦。」
「你、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古緯廷吶吶地問道。
卡爾故意留下一小部分的欠款,就是為了和他見上這一面嗎?
說來可悲,他拒絕了卡爾所有私下見面的要求,只有在兩種情況下例外:請款和拉皮條。
「只是在重新檢視我們之間的關係。」卡爾從容答道。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古緯廷冷笑道。
卡爾感到自己的心臟猛然抽痛了一下。「狐狸,回答我一個問題,但是不要急着說出來。你認為你是我的什麼人?」
「我是拉皮務的。」
「若真是如此,你很失職。我不只一次向你反應我唯一想要的人,你卻沒辦法把他帶來給我。」
「……我無能為力。」
卡爾站起身來,以一種嚴峻的眼神看着他,儀態卻始終憂雅、柔和,「那麼,一個失職的皮條客有什麼立場怒氣沖沖地跑到客戶的私人居所,向客戶要求酬勞以外的支出?」
一聲轟雷猝不及防地打在他頭上;古緯廷頓時呆若木雞,連反駁都忘了
——其實即使他的心情不受影響,卡爾的每一句話都字字在理,他也找不到立足點反駁。
「……更別提這位『純粹』的皮條客連交辦的事務都沒有完成。我應該扣他薪水。」卡爾故做姿態地嘆了一口氣。「畢竟,沒有人喜歡被生意上來往的夥伴當成提款機。」
數秒的空白過後,古緯廷終於回過神來,「……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嗎?」他疲憊而乾渴地問道。
卡爾站到他身後,靠在頰邊輕輕搖頭,耳鬢廝磨,「傻瓜!我不是要你先別說出來嗎……」卡爾的手掌放在古緯廷肩后,隔着外套的布科,順着纖細流暢的背,滑了下來。
「我沒有在我們之間加上份際,可是界線卻是你先突破的。我任你予取予求,我關照你的公司讓它不至於倒閉,我協助你栽培旗下藝人,讓他們的夢想得以實現……就你記憶所及,曾經有客人對拉皮條的付出這麼多嗎?」
要是此舉發生在一個星期前,古緯廷會在放縱地享受過卡爾的調情愛撫后狠狠地賞他一個耳光,然而再遲鈍的人也感覺得出來。形勢已經改變,今非昔比。
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永遠像這樣任性下去。
他曾經以為他們之間可以永遠暖昧、若即若離。
可是現在……
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逞意甩卡爾耳光,這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卡爾不再迷戀他,縱容他,他也就失去了任性的權利。
……為什麼,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心底無奈地低聲問道。現在的他身體挺直得像一棍鋼筋,又冷又硬,他咬緊牙關,忍耐卡爾溫柔、充滿慾望的撫摸,「除非那位客人愛上了平時服侍他的大茶壺。」
「那麼,你給自己的定位,至少也該是被客人所寵愛的大茶壺。」
即使態度有了重大轉變,卡爾的魅力仍然絲亳未減;古緯廷不得不悲慘地發現,他並不是因為卡爾對他好才心跳不已……卡爾的體溫又開始發揮作用了,古緯廷感到自己的兩膝不停地打顫,全身麻軟,意識也變得模糊不已……
「客人……就是客人……」古緯廷顫抖着說道,氣息紊亂。巨大、堅硬的灼熱感又抵在腰后,像要陷進他的身體裏似的……
卡爾以唇瓣愛憐地觸磋他的鬢髮,溫柔地勸誘:「傻狐狸,你還在堅持什麼呢……當一個皮條客真的這麼有尊嚴嗎?任性,是情人的特權,不是皮條客的。」
「齊先生……」古緯廷神智昏渺,恍傯茫然地低語。
「叫我卡爾。」卡爾的手掌由腰后游移到他胸前,試圖解開領結。
「請……請住手。」古緯廷勉強出聲,「我不能和客人……」
卡爾對他最後的掙扎似乎置若罔聞,瘋狂而執拗地吻着他的頭臉、肩頸,「那就別把我當成客人。說你願意成為我的情人,和我在一起,我的小狐狸……」
「我……不能……」迷亂間,古緯廷的身體忽然用力挺動了一下,隨即靜止;眼皮也慢慢垂覆了下來。
只是隔着衣服的觸磋和輕吻,居然……
卡爾甚至沒把手伸進他的衣服里,或是隔着布料觸碰性感帶,就讓他控制不住地迸射出來……
腿間的黏帶感讓他羞窘得幾乎抬不起頭來。
「狐狸,狐狸,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感覺到古緯廷已經平靜下來了,卡爾以堅實的臂彎安安穩穩地支撐着他,以極為輕巧細柔的聲音問道,「你究竟是我的什麼人?」
古緯廷背靠在卡爾胸前,兩眼閉得緊緊的,睫間還沾着晶瑩的淚珠,「什麼也不是。我是拉皮條的。」
也許是傷得太徹底,已經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卡爾不像從前那麼氣恨惱怒,也沒鬆手放開他,「狐狸,我的小狐狸,我想念你的溫柔,想念你的微笑,你的矜持和彆扭。只要你肯答應我留下來,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他像宣誓般自白。
「我很抱歉。」古緯廷低語道。
口是心非。他在心底徹底地鄙夷着自己。如果卡爾此時再度提出上床的要求,也許他就會同意了吧……
「……你以為我還會這樣說嗎?」卡爾的聲音忽然變得冷酷無情,兩手驀地收緊,鋼鐵般的十指陷進他的皮肉里,像要把他掐死似的。
「齊……」古緯廷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想從卡爾懷中掙開。
卡爾仍然紋風不動。
「現在的我,已經不指望能和你重敘舊情了。」
「放、放手……」古緯廷掙扎得更厲害了。
「等我說完就會放了你。我要你聽得清清楚楚,完整地記在心底,因為我絕對不會再說第二遍。」
古緯廷忍不住緩下動作,豎耳仔細聆聽。
卡爾一字一頓,緩慢而清晰,「我要小貓!」
話聲一落,卡爾同時鬆手。
疲軟的身軀乍然失去支撐的力量,古緯廷幾乎仆倒在地。
他驀地回過頭來注視着卡爾;他站得離卡爾太近了,兩人的嘴唇幾乎相碰。
「小貓?」古緯廷難以置信地低喃重述。
卡爾點點頭,暖熱的氣息拂過他的唇邊,「穆海清,舒涵經紀公司里最具有潛力的偶像新秀。我很久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男人了!」
「你……」霎時間,古緯廷睜大了眼睛,眼底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與憤怒。
「他像一隻驕傲的小貓。」卡爾補充道。
那已經不是一聲轟雷,而是內心的崩毀。古緯廷終於明白了,由於過度的自卑和自棄,他永遠地失去了卡爾。
即使如此,他仍然拒絕屈服。
「為什麼是他?」古緯廷嘶啞着聲音問道。
「我看過小貓的表演了。他不是一塊璞玉;他是一顆發亮的鑽石,不需要任何額外的栽飾。事實上,我很懷疑,除了你之外,其他的經紀公司都沒有大腦嗎?這已經不是眼光的問題……」卡爾在他面前大放撅詞。
「眾所周知,經營藝人生涯靠的不是大腦,而是下半身。」古緯廷立即還以顏色。「就像你一樣。」
卡爾笑了,「幸好我不必和那些只有分身而沒有大腦的人相處,也不必去討好或服侍他們。拉皮條真不是件容易的工作,是吧?」
***
古緯廷迷迷糊糊地走出客房,每一步都悼踏進了無底深淵。
移情別戀……他只想得到這個念頭。
可是他卻連一句埋怨的話都說不出口。
穆海清是那麼年輕、漂亮,光芒萬丈。他一分一毫都比不上小貓。
而他又拒絕了卡爾。
不是一次或兩次,也不是偶然或時常,而是每次、總是、永遠。
堅持導致最後的結果,又有什麼可埋怨的?
他很想告訴卡爾,他一點都不喜歡皮條客的工作,可是他只知道這種賺錢方式;還有另外一種——絕不考慮。
他需要錢讓經紀公司能繼續維持下去;而齊氏的龐大財力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如果他同意成為卡爾的情人,又繼續向齊氏要求金錢上的幫助,那麼就是不折不扣、徹頭徹尾的「包養」了。
古緯廷躲進了一樓大廳的廁所里,失神地對着鏡子喃喃自語。
「我不賣身。說什麼也不賣。」
他扭開水龍頭,開始嘩啦嘩啦地洗臉,水花四濺,遮掩了他的狼狽。
***
卡爾煩躁不已地在客房裏來回踱步。他很少有這麼慌亂的時刻。先前他收到消息,最近這一陣子狐狸似乎很「照顧」一位叫穆海清的新進人員,名為新秀,其實他待在舒涵里好幾年了,直到最近簽了長約才受到重視。……也就是說,狐狸可能觀察他很久了。
古緯廷不但親手為穆海清量身打造各種宣傳企劃案,甚至還由經紀公司出錢,讓穆海清搬進了豪華的花園大廈里……
筒直是包養的前兆。
在這之前他還能苦笑着安慰自己,狐狸是個工作狂,只是因為小貓有潛力的緣故才這麼積極地經營他:想不到接續的報告抹滅了他最後的期望。
只為了看小貓上台演出,古緯廷連工作也丟在一旁,默默地站在後台出神地凝望。
卡爾終於感覺到事態嚴重。對狐狸而言,穆海清是這麼重要的存在嗎?
他看過穆海清的照片,那神秘的氣質和完美的五官幾乎將他的自信全部打碎。
連他都忍不住怦然心動了,又怎麼能責怪狐狸心猿意馬?
因此,他試着提出想要小貓的要求,藉以觀察狐狸的反應。
古緯廷的反應是:驚惶、錯愕,無法理解,還有些捨不得。
想到這裏,卡爾就忍不住咬牙切齒。
狐狸明明是喜歡他的,為什麼一再拒絕交往的提議?難道是為了穆海清?
有這麼一個人在身邊,也難怪狐狸總是舉棋不定,左右為難。
穆海清的態度還不清楚就已經這樣了,要是小貓打算接受狐狸,他不是一點希望都役有了嗎!
只要一想到兩人牽手的畫面,卡爾就嫉恨難忍。
他不能冒這個險。他非要拆散他們不可!
***
洗了好幾次臉后,古緯廷比較平靜了,他重新整理好紛亂的情緒,思索着該不該封殺小貓。
太遲了……他在心底難受地嘆了口氣。卡爾已經注意到小貓了!即使封殺成功也無濟於事,徒然損失一大筆進帳……
他早該想到的。福禍相倚,每個人一生的運氣都是固定的,某方面得到就會在他處失去;沒有人能永遠幸運。
包括他在內。
***
星期三的夜晚,卡爾依然在隔壁房裏休息,等着他來到、臨幸的少年卻不是小貓。
穆海清是個有點麻煩的對象,他高傲、倔強,並不是一時三刻就能說服的,因此希望卡爾能再有點耐心等待。這是古緯廷的理由——或說借口。
卡爾靜靜地注視着他,那眼神讓人全身發寒。
「算了,」卡爾緩緩開口道。
古緯廷正暗自鬆了一口氣,卡爾又接著說道:「今晚我不到隔壁去了。」
「咦?」古緯廷頓時白了一張俏臉。在他耳中,沒有做成生意,就是沒錢拿的意思。
「你放心,錢我還是照付,一文不少。」彷彿洞穿了他的心思,卡爾安撫道。
「你陪我聊聊天,說說話,奉承奉承。大茶壺的工作就是讓客人開心。」
古緯廷嚴肅而充滿戒心地點點頭。
確定他同意了,卡爾臉上的寒意終於稍微減退了些,「我找到一項有趣的東西。」卡爾拉開了床頭櫃抽屜,拿出一本多年前的舊雜誌,打開攤平在書桌上。
「你很適合穿西裝。」
那是一事幾年前的男性時裝雜誌,以全彩跨頁廣告當時的最新款西裝,穿着西裝的男模特兒有着似曾相識的瘦長臉蛋和水靈靈的桃花眼,五官嫵媚,嘴角綻放着機伶的微笑——跨頁上的少年僅僅是「展示」而非「代言」這套西裝,臉上的表情卻很快樂。
古緯廷把煙尾放在唇間,眼神憂鬱,深吸了一口才緩緩說道,「你是怎麼找到這份雜誌的?」
藍白色的煙霧籠罩在他的臉上,無意中增添了幾許神秘的氣氛。
「偶然。」卡爾還是不願意多說話。自從他在古緯廷面前表態死心之後,他們之間就很少非公事上的交談了。
古緯廷看了他一眼。雖然卡爾沒有解釋,古緯廷也猜得到卡爾最近都在做什麼:和他一樣,卡爾也在調查他。
「你當過時裝模特兒。」
「很久以前。」古緯廷幽幽吐出一口長煙。
「海報上的你看起來似乎很開朗,和現在……不太一樣。為什麼?」卡爾不經意地撇着頭說,眼光在雜誌和古緯廷臉上迅速地來回移動。
「那個時候我還很年輕,年輕得不知道什麼是煩惱。」
「聽起來像敷衍的說法。對待客人不能這麼漫不經心。大茶壺,敬業一點,就算要敷衍,也拿出誠意來敷衍我。」卡爾的口吻帶着責備的意味。
古緯廷嘆了口氣,表示投降。「好吧!我說實話。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即使再辛苦,也很快樂。」
「為什麼不繼續做?」
「問的好。齊先生,你睡過很多藝人,名演員、名模特兒、名歌手……可是你曾經深人了解過他們的事業和生涯嗎?」
「我沒興趣。」
古緯廷那蒼白憂傷的臉上終於綻開了一絲笑容。「這就是你需要我的原因。」
「你身高夠,外型也不錯,如果你也喜歡演藝事業,我想像不到你放棄的原因。難道是為了經紀公司的負債?」
「那是我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事實上,以一個出色名模的收入要撐起一家公司絕無問題。小貓就是最好的例子。」古緯廷語帶凄楚。
「真正的理由是什麼?」
「你知道小貓和我之間決定性的差異在哪裏嗎?」他反問道。
「……」卡爾停滯了數秒鐘。這當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思考古緯廷所提出的問題,另外三分之二的時間則被暗藏在心底的嫉妒情緒所困擾。「他的臉蛋比較小。」
古緯廷搖搖頭,「我的肩膀沒有他那麼寬。肩膀要寬,穿起衣服才有架勢。」
他低下頭,摸摸自己的兩肩,他所穿着的淺棕色西裝質料雖好,樣式卻老舊,「那幾年剛好流行秀氣的設計款,才有我生存的空間。」
「如果你想重新回到伸展台上,我可以讓它再流行起來。」
「齊先生,像你這樣隨心所欲的人大概無法理解什麼叫『時不我予』。」那對水靈靈的桃花眼裏流轉着嫵媚與滄桑,「一般而言,模特兒的黃金時期在二十二到二十四歲之間,二十五歲達到高峰,之後就會開始走下坡。我太老了,役辦法回到舞台上了。」
「那麼,皮條客的黃金時期大概幾年,你打算做這行做多久?」卡爾嘲諷道。
古緯廷輕嗤一聲,「看你打算捧我的場捧多久。」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古緯廷絕不肯在卡爾面前示弱。
「傻瓜,客戶總是跟着床伴跑的!」卡爾的語氣有點不屑,「你能提供什麼樣的床伴,就有什麼樣的客戶……只要你能栓着那隻小貓,還怕失去我這個客戶嗎?」
……這就叫「勢在必得」吧!古緯廷在心底悲衰地想。
「我會儘力。」
「我吩咐過了,只要是小貓的開支,舉凡活動、宣傳、公關一切費用,全算我的。你可以趁這個機會大展身手。」卡爾隨手把雜誌合上。
古緯廷以發抖的手指把抽到一半的香煙摁熄在煙灰缸里。非摁熄不可,他就快要拿不住那輕薄的紙卷了!「……你對他真有信心。」
「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也是對你的眼光有信心。」
「如果你願意相信我,我勸你死了這條心。我十五六歲就在經紀公司里出入,看盡了演藝圈的起起伏伏;這些年來我經營過的藝人多不勝數,卻難得見到一個有原則的——絕大多數的原則都葬進在虛榮、金錢和性愛的誘惑之下。」古緯廷垂下眼睫,半掩的瞳眸里散發著一股寂寞的氣息,「可是小貓不同。他性情柔和,卻很有骨氣。我向你保證,他寧可賠上他的演藝生涯也不會低頭。」
那修長的側影那麼疲憊、脆弱……卡爾努力按撩下想上前擁抱住他的衝動,藉由收起雜誌的動作轉移注意力,「我睡過不少漂亮的男孩,很少人是一開始就立意從事侍寢的工作。我了解他們墮落的歷程。」他回頭看了古緯廷一眼,「原則一退再退,終究有全面崩潰的一天。」
「所以,你必須有耐心。」
「我可以等。」凝視着古緯廷好一會兒,卡爾思索片刻,終於決定提出邀請,「……下個星期三剛好是我的生日——我三十歲了。」
「三開頭的第一個生日?的確意義重大。生日快樂!」古緯廷先是反射性地恭喜他,隨即有所警覺,「你不會要我在下周三就交出小貓當做你的生日物吧?」
卡爾搖搖頭,「我沒那麼沉不住氣。」
古緯廷暗暗鬆了口氣;於公於私,他都該感到慶幸。
「以往的每一次生日,我都會在戒護森嚴的別墅里和幾位好友開生日派對,徹夜狂歡。這一次特別不同;不一樣的生日要有不一樣的慶祝活動。」卡爾注視着他。
「那會是什麼?」
「我想請你陪我一起去看韋瓦第的歌劇。每個人一生中只有一次三十歲生日,當天午夜之前,我們休戰一天,好嗎?」他的語氣和從前一樣誠懇。
古緯廷怎麼能不同意?不論這場冷戰是由誰開始的,也該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候了!
只是,原則不能休息。
「也就是說,我在那一天的身份只是陪客人看戲、隨時伺候着客人要求的皮條客。」
「放心吧!我不會要求和你上床。」
古緯廷點點頭,落寞的神情里交雜着安心與失望,「……下星期三,我準時過來。」
***
到了約定的日子,古緯廷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穿上最好的西裝:這套西裝是他所有的衣服中最貴重的,一年裏上身不到三次。
卡爾只看了他一眼,「脫掉。那種過於大眾化的剪裁根本無法見人。」語氣十分不屑。
又是那種唯我獨尊的眼神和態度……古緯廷向他提出抗議。「我不認為這件西裝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問題,只不過不適合你。你的肩膀太窄了,強調寬肩厚胸的剪裁只會讓你顯得臃腫不堪。我承認你對品味的感受度在一般人之上,可是穿着這套西裝——連服務生都不會開門讓你進去。」
「那麼,你只好另外找人陪你去聽歌劇了。」古緯廷諷刺道。
「沒有必要。」卡爾伸手指了指平放在床上的成套西服,「這是給你的。」
古緯廷瞥了床上的衣服一眼,不禁倒抽了口氣。那秀氣雅緻的設計,利落的版型與線條,正是他當年所展示的西裝!
「不可能……」古緯廷抱起上衣,手指放在衣服上,難以置信地來回摩挲,臉上也露出了懷念的神情,彷彿見到了老朋友。「這個款式早就不流行了!原來的版型也銷毀了……」
「怎麼不可能?」卡爾泰然自若,「只要它再度流行,公司哪有不肯復版的道理?狐狸,記着一件事:不管你喜不喜歡,流行的風潮,是由我們這種人決定的!」
簇新的布料帶給古緯廷前所未有的喜悅,他把臉熨貼在衣服上,感受天然纖維的粗糙和硬挺。
「現在它是你的了!」卡爾溫和地說,「換上它,陪我去看歌劇。」
兩人並排走在演唱廳外的走廊上,後方則有一隊保鏢護衛隨行,龐大嚴肅的陣仗讓往來的行人們忍不住側目。
身為這麼多人的注目焦點,卡爾看來神色自若,彷彿已經習慣來自眾人的畏懼、讚歎和羨妒,反而是走在卡爾身邊的古緯廷一直低頭不語,顯得很不能適應。
「放輕鬆。」卡爾拍拍他的肩膀輕聲說,「剛才和我打招呼的幾位企業家,你都見過了?」
古緯延有些靦靦地承認了。
「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曾經是我的客戶。」
「那就是說你先前見過他們,現在又見了一次。」
古緯廷點點頭。
「他們對你的態度有什麼不同?」
「很顯然的,大多數人的態度都親切了許多。」
「因為你換了得體的服裝。原來的西裝頂多只能拿來充充場面罷了!」
古緯廷看了他一眼,「那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呢?」
「因為你在我身邊。他們畏懼的是你的權威,面不是我的新西裝。」古緯廷陰陰冷笑。
三樓的包廂視野遼闊,音效也清晰。
起初古緯廷有些坐立難安,燈光一盞一盞地熄滅了,只留舞白上方的聚光燈,四周安靜了下來;由高處往下方望去,演唱者交得十分渺小,唯有高亢清亮的吟唱聲回蕩在周遭……
坐在卡爾身旁,古緯廷漸漸地覺得安心、疲憊了,長期的超時工作透支了太多體力,優美哀傷的旋律又像催眠曲一般,將他引入深沉的睡夢中。
卡爾感到一股均勻的氣息輕拂在頸子上,若有似無,撩動着他原始的慾望,他回頭一望,這才發現狐狸已經靠在他的肩上睡著了!
惟有點哭笑不得。
凝視着古緯延安詳的睡臉,卡爾決定不驚動他,默默地享受這難得的寧靜。
直到中場休息時間,雜查的人聲讓古緯廷稍微清醒了些。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發覺自己正靠在卡爾肩上,為了不驚醒他,卡爾維持着上身不動的姿勢將近一個小時之久,肌肉也變得有些僵硬……
繼續裝睡。他有點壞心地想着,兩眼一閉,嘴角露出了既天真又狡猾的微笑。
不必再用尖刻的言詞傷害彼此,兩人肩頸相依,親密無閑,在高處分享着只屬於他們的小小幸福。
燈又熄了,走動的人群又回到位置上,舞台的簾幕再度拉起,歌劇重新上演,古緯廷卻沒再睜開眼睛。
他又睡了過去。
卡爾繃著上身,持續到歌劇結束為止。
群眾散場的腳步聲讓古緯廷醒了過來。
「嗯?我睡著了。」古緯廷眨眨沉重的眼皮。
「你工作得這麼勞累還要陪客人應酬,真是辛苦你了!」卡爾絲毫不提及他的肩膀被壓得又麻又痛,也沒抱怨古緯廷拂過他頸上的呼吸干擾了看歌劇的情緒,只是輕描淡寫地慰問着。「有你陪着,今晚我過得很快樂。」
抬起頭來,古緯廷遏止住想向他道謝的衝動,努力維持語調的平靜,「今天是特別的。一個人一生中只有一次三十歲的生日。」
「下一次體戰會是什麼時候呢?」卡爾不覺莞爾,眼角微微揚起。
「也許是我的三十歲生日吧!」
「到那個時候,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日禮物?」
「一個完美的情人。」古緯廷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只是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卡爾情堵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平復。
就在卡爾停頓的數秒間,古緯廷迅速輕巧地靠近他的嘴角,以唇瓣輕觸——
「生日快樂!」古緯廷輕聲祝福道,臉上泛起一絲淡渺如雲霞的虹暈。
「狡猾的小狐狸……」卡爾低聲嘆息道,「你總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襲,等我回過神來想挽留你,你的心卻早已遠離……」
「因為我是個懦夫。」古緯廷很快地恢復了平時的冷靜精明。
「如果你繼續玩這種暖昧的遣逐遊戲,總有一天你會後悔。」
「後悔什麼呢,我本來就一無所有啊!」古緯廷自嘲道,目光望向遠方的舞台,上面已經撤得乾乾淨淨,空無一物。
一行人步出歌劇院,古緯廷思索着下次該說服哪一位藝人來服侍卡爾,唇瓣上微熱的觸感還讓他心悸不已,卡爾的聲音卻打斷了他陶醉的情緒。
「你先上車,我叫司機送你回家。」
「你呢?不一起過來?」古緯廷微有怔愣,隨即察覺到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連忙收懾心神。
「不了,我還有別的約會。」卡爾對他一笑。
古緯廷正在猶豫該不該打探得更清楚些,卻在無章中瞥見一位性感的紅衣女子笑吟吟地朝他們走來。
「哎呀!狐狸,好久不見了啊!」女子蹬着三寸半細高跟鞋,走起路來描曳扭擺,身段婀娜,她熱情地招呼着古緯廷,卻只向卡爾點點頭。
古緯廷心裏有點不舒服。一般人對越熟稔的人打招呼會越簡單、隨性,女子這樣的舉動,隱隱昭示着她和卡爾的關係非比尋常。
「哪裏,莫妮姐。」古緯廷的語氣逐漸尖刻了起來,「你和我上次看到你的時候一模一樣,完全沒有變老呢!」
莫妮年過四十,身材面目卻保持着二十七八歲的模樣,是「那個圈子」里最受歡迎的媽媽桑,算起來是他的前輩。
和古緯廷打過照面后,莫妮就開始無視於他的存在,逕自走到卡爾面前,在左頰上輕輕一吻,「晚安,齊先生,生日快樂!」
卡爾那總是嚴肅冷漠的臉上也出現了少見的親切微笑以為回報。「謝謝!莫妮,你還是這麼明艷動人啊!」
古緯廷的臉轟地一下着了火。
這算什麼,一個老茶壺當著他的面勾引卡爾?而卡爾還很高興地被她勾引?
「……齊先生,你說的另有約會,就是和容貌風姿萬年不減的莫妮姐深夜出遊嗎?」古緯廷開始控制不住話鋒里的尖刺了,「我不知道你喜歡年紀比你大的女人,要不然我一定情商杜嬸客串。」他指的是杜明月,從影超過三十年的美艷女星,已經五十五歲了依然能脫能露,號稱演藝界的常青樹。
卡爾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莫妮已經風騷地咯咯嬌笑起來,朝古緯廷拋了個媚眼,又親熱又狠辣地捏了他一把,提得他頭皮發緊,「討厭啦!小狐狸!莫姐姐才沒那麼老呢!我和你一樣是拉皮條的,不脫不露不下海;齊先生又只喜歡像你這樣年輕漂亮的男人,嘖嘖嘖,看看你這相貌,這身材……「莫妮輕佻地打趣着,尖細的手指就要往他胸上摸去。
「行了,莫妮,古先生身體不太舒服,讓他早點回去休息,別成天只想吃年輕男人的豆腐……你不是有好對象要介紹給我嗎?」卡爾談笑風生,神色如常。
古緯廷恍然大悟。他會留意新的客戶,卡爾當然也可以留意新的皮條客、床伴……
聽到卡爾為古緯廷解圍,莫妮立即鬆了手,扭動纖腰,整個人幾乎靠到卡爾身上,嬌聲媚笑,「齊先生開口,那還有什麼問題呢!這孩子高雅清俊,眼睛水靈靈的,從沒接過客;要不是他的家族剛好沒落了,殺我的頭也說不動啊……」莫妮拉着他往一台轎車走去。
古緯廷愕然地站在原處,朝兩人離開的方向望去。那裏停着一台加長型黑色轎車,後座窗口露出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臉孔:他有着整齊柔亮的黑色長發,細細的髮絲襯着凝脂般的肌膚,兩者相得益彰;纖細的五官透着高貴典雅的東方式美感,柳葉眉,杏子眼,兩頰泛着桃花般的淡紅色,神情羞澀而憂鬱……
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地,黑色的轎車,黑色的旗袍式上衣,構成了最適合那白皙男人的背景——他像一顆鑲嵌在黑色絲絨上的夜明珠,散發著使人迷亂的誘惑力。
卡爾沒再多說任何一句話,僅以眼神指示他「走吧」,接着就被口齒伶俐的莫妮拉上車了。
古緯廷連「再見」都來不及說出口。卡爾臨去前的那一眼,彷彿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再也無法抹滅……
***
婉拒司機的好意,古緯廷一個人走在靜寂的大街上,即使這裏是最高級的消費區,兩旁的商家早己歇息,只剩下路燈的光輝照亮漆黑的紅磚行人路。
他終於明白自己真的一無所有了。
儘管他可以拖延着不讓卡爾染指小貓,但是那又如何?以卡爾的權勢和金錢,隨時可以找到更美麗、更心甘情願的獵物……
而他,終歸只不過是個拉皮條的。
正當他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名男子迎面擦撞過來,兩人的肩膀輕輕地碰在一起。
男子低聲說了句「對不起」,古緯廷直覺地瞪了他一眼,過一眼卻讓他渾身僵硬,顫慄不已——
「瑤……」
「小廷!」男子先是有些錯愕,緊接着很高興地展開雙臂,眼神欣喜不巳,「我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