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哥,她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抱着這個絨毛玩偶,這玩意一定很值錢,不然她幹嘛死抓着不放手。」男孩聽了妹妹的話覺得有幾分道理,彎下腰想把絨毛玩偶從江暖冬的懷裏拽出來。
倒在地上的江暖冬卻被一股力道拉了起來,避開了小堂弟的手。
「你是誰?」
「小孩子不學好,只學會欺負人。」沈將翔將江暖冬護在身後,跟江暖冬的小堂弟對視着,比小堂弟高出一個頭的他板著臉,將小堂弟震懾了幾分。
「是她先拿我東西的。」小堂妹見哥哥被嚇到了,馬上回嘴說道。
「你胡說,這個絨毛玩偶是我的,是我媽媽買給我的,是弟弟出生的時候媽媽買給我的,媽媽說如果以後她照顧弟弟沒時間陪暖冬,就讓這個絨毛玩偶陪暖冬一起玩、一起睡覺!」江暖冬躲在沈將翔的身後,藉着沈將翔的氣勢第一次跟叔叔這家人回嘴。
「你……」沒想到江暖冬會反擊,小堂妹氣得漲紅了臉。
遠處傳來嬸嬸的叫喚聲,「臭小孩,都叫你們昨天就把值錢的東西拿好,現在吵什麼吵?還不快給我上車。」
「算你運氣好,不然打死你!」小堂弟大聲的吼道,邊說邊拉着妹妹往車庫走。
江叔叔一家人開着江暖冬父親的名車從他們身邊經過的時候,江叔叔從車窗里探出臉來,「等等孤兒院的人會來接你們,乖乖在這裏等。」
汽車揚長而去。
「盼春,盼春你沒事吧?」江暖冬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口,整理箸弟弟被拉扯開的衣服,確認他沒有受傷這才緩緩的鬆了一口氣。
「姊姊,壞人走了,姊姊別怕。」智力不足如江盼春也感覺得出叔叔這一家人不懷好意。
「我不怕,盼春也別怕。」江暖冬任由弟弟抓着自己破皮的手,轉身跟沈將翔道謝,「剛才謝謝你。」
「不用謝,舉手之勞而已。」剛才沈將翔清楚的聽到孤兒院這個詞,看來這對姊弟也跟他一樣只剩下自己了。
夕陽下的天色漸暗,沈將翔不放心的陪着小小的兩姊弟站在路邊,直到孤兒院的車子將他們接走。
江暖冬偷偷的將一個東西放到沈將翔的掌心裏,稚嫩的小臉掛着淡淡的笑容說:「我叫江暖冬,大哥哥謝謝你,你要開心哦。」
小小的身子拉着她的弟弟上了車,緩緩的消失在沈將翔的視線里。
沈將翔攤開掌心,是一顆一直被握在手心巳經快化掉了的糖。
四年前沈將翔學成歸國進入白氏企業工作,成為白信雄的左右手,開始出現在財經報刊雜誌的新聞上,江暖冬一下就認出了這個人就是當初幫助過自己的少年。
小小的暗戀再次萌芽心動,但是她卻沒有追逐幸福的權利,她還有一個弟弟需要她的照顧。
孤兒院根本無法負擔江盼春龐大的醫療費用,兩年前江盼春的舊疾複發,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了江暖冬小小的肩膀之上。
兩年前沈將翔和白氏企業董事長白信雄的女兒結婚,江暖冬即使傷心仍是祝福。
江盼春的病情不斷惡化,她已經無暇關注自己的小小妄想了。
今年年初醫院發了病危通知書,如果不做心臟手術,她的弟弟活不過三天……
她已經欠了醫院一大筆錢了,哪裏還有錢再給弟弟做手術,既然弟弟也要走了,那麼她乾脆就跟着他一起走算了。
抱着尋死的想法,江暖冬在被白水央的車撞上的時候才會如此的釋然。
「沈太太,沈太太你醒了。」江暖冬一睜眼又是一片白色,充滿了消毒藥水的氣味。
醫院……她想起來了,她終於都想起來了!
「鏡子,請給我鏡子,請給我鏡子。」她急着從床上起來,急切的東張西望,想藉助任何可以反光的物件看到自己的容貌。
護士小姐被她嚇到了,忙着從口袋裏掏出她自己用的鏡子給她。
鏡子裏還是那張比原本的江暖冬還漂亮許多的臉,因為這張臉她得到了沈將翔的寵愛,因為這個身體她得到了白信雄夫婦的疼愛。
她根本就不是白水央,她是江暖冬,她是一個無恥的小偷。
她偷了白水央的父母、丈夫、家庭,還偷了他們對她的溫柔照顧。
眼淚不可抑制的從江暖冬的雙目中奪眶而出,她哭得像一個小女孩一樣。
「沈太太你不要太傷心,江盼春雖然走了,但是對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壞事,盼春那麼乖,到了天上一定也有很多人喜歡他的。」在一旁照顧江暖冬的志工同伴以為她是因為江盼春的關係才哭得那麼傷心,連忙安慰道。
江暖冬連連搖頭,依舊旁若無人的哭泣着,自從父母走後,為了照顧弟弟她逼着自己堅強,從來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現在就讓她哭吧,把以前的眼淚一起流出來,這樣她就輕鬆了。
隔天江暖冬離開了醫院。
她沒有去找沈將翔也沒有去找過白家父母,她不敢再偷竊他們對白水央的好,她不是他們的白水央,她沒有福氣享受這份疼惜。
她相信白家人一定會好好處理江盼春的後事,她可以放心的離開,回到她以前江暖冬的生活。
江暖冬租了一間小小的公寓,在速食店找了一份工作,試用期間她吃苦耐勞沒有怨言,店長說她表現很好,下個月就可以讓她轉為正式員工,這樣薪水可以多一倍。
每天六點起床,七點要到速食店準備開門營業,如果沒有輪班的人,晚上十點才能下班,工作繁雜辛苦但江暖冬很知足,雖然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想起沈將翔和白信雄夫妻,感到幾分心酸和幾分甜蜜,但是她已經擁有過了,又怎麼可能一直霸佔下去呢?
雖然有的時候真的好想沈將翔,江暖冬也只是窩在被子裏,咬着牙無聲的哭泣,第二天她還是照常上班下班。
她很努力的存錢,希望可以把白家花在弟弟身上的錢還給他們,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清。
其實這也只是她給自己找的生存目標而已。
過了早上十點半,速食店過了早上最忙碌的時叫,又要開始準備午餐。
今天小小的速食店裏卻出現了一對跟速食店格格格不入的中年夫妻,男的嚴肅、女的貴氣引人側目,如果是時常有看財經報紙的人説不定還會認出他們而大吃一驚。。
江暖冬正低着頭核對早上的帳,感覺到有人來了馬上抬頭露出職業笑容,「歡迎光臨,請問需要些什麼?」
「水央,你過得好嗎?」白媽媽看着她露在鴨舌帽下面的小臉,不舍的紅了眼眶,下巴都尖了,這個孩子都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的。
水央……很久沒有人叫她這個名字了。
江暖冬愣了愣才回過神來,對着白信雄夫妻點了點頭,跟店長請了一個小時的假,帶着兩老到旁邊的咖啡店。
「水央,你瘦了好多。」白媽媽不舍的摸着女兒的手,憐愛的目光讓江暖冬心虛不已。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白水央,我不是你們的女兒。」她低着頭不斷的跟白信雄夫妻道歉,下唇顫抖着,想解釋卻不知道怎麼說,他們會相信靈魂互換這種荒謬的事情嗎?
「傻孩子,你不是我們的女兒那是誰的女兒啊?」白媽媽撫摸着江暖冬低下來的後腦,跟丈夫對看了一眼后緩緩地說。
「我們是有福氣的父母,雖然沒有了水央這個女兒,但是我們還有你這個孝順的女兒,你會陪媽媽插花做菜,你會織毛衣給爸爸,你爸爸可是喜歡得很,都捨不得在脫下來了。」白媽媽一邊說一邊取笑丈夫,白信雄嚴肅的臉泛着淡淡的紅。
江暖冬不解的望着待她至好的夫妻,彷彿他們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一樣。
「傻孩子,做媽媽的是最了解女兒的,難道你以為我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女兒變了嗎?起先我們也不願意相信,也沒辦法接受水央就這樣離開了我們,但是你這孩子貼心得讓我們沒辦法不疼你不愛你,傻孩子,現在願意告訴媽媽你叫什麼嗎?」
知女莫若母,早在江暖冬還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情時,白媽媽已經有所懷疑,可是這何嘗不是上天給他們的補償呢?在白水央走後上天又給了他們一個可愛的女兒。
「媽……」江暖冬抱着白媽媽的肩膀哭了出聲,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來。
「傻孩子。」這次是白信雄拍了拍女兒瘦弱的肩膀,「回家吧。」
「爸……」麻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喜極而泣。
於是江暖冬又用白水央的身分回到了白家,卻叫江暖冬。
媽媽怕她心裏不舒服,命令所有僕人都叫她暖冬小姐。
白媽媽説她離開的啊幾個月沈將翔過過得非常不好,都沒回家,一直住在公司。
江暖冬很想再問一些關於沈將翔的事情,可是白媽媽就是不肯告訴她,而且她對自己沒有自信,以前她覺得自己是白水央、是他的妻子,可以佔有他的寵愛,可是她現在知道了自己是江暖冬,又能有什麼理由去接近他呢?
白媽媽彷彿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擔心,「將翔是聰明的人,絕對不會在相同的地方摔倒兩次,他第一次喜歡上水央是因為水央出色的外表,會結婚是為了回報我們對他的恩情,可是水央讓他傷心失望了;第二次他又喜歡上水央難道還是因為水央的外表嗎?是因為你啊傻孩子。」
第二次喜歡就是江暖冬成為白水央的那段日子。
「水央跟你是火和水的區別,水央熱情奔放,用激烈的方法追求她的愛情,你卻如水般溫潤,將翔年少便失去父母,對家庭一直有着他的幻想,他希望可以找一個跟他母親一樣溫柔的女人成婚成家,水央不能給他的你都給他了,這樣還不能讓他喜歡你嗎?」
江暖冬被白媽媽說得臉紅。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就去公司看他好了。」白媽媽頑皮的挑逗着江暖冬,「說不定你們小別勝新婚,還能早點給我生個孫子玩玩。」
嘴上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江暖冬最終還是被白媽媽一言料中,她想去看他。
江暖冬躲在總經理辦公室的外面探頭探腦、東張西望的,已經接到董事長吩咐不許阻攔江暖冬在公司內任何舉動的秘書小姐,本來想無視她怪異的舉動,最後還是忍不住的提醒道:「沈太太,總經理現在開會去了,不在辦公室。」
「是、是嗎?」江暖冬尷尬的笑笑,把藏在身後的盒子遞給秘書小姐,「那個……那個麻煩你把這個交給他。」
她口中的他除了沈將翔又能是什麼人?
一說完江暖冬就小跑逃離現場了,在她沒注意的角落裏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總經理,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跟沈太太說了。」秘書小姐看着沈將翔高深莫測的神情,這對夫妻究竟在搞什麼?害得她兩邊當間諜,既要聽董事長的又要聽總經理的。
「這個是沈太太叫我交給你的。」
「嗯。」
她回來了,江暖冬回到白家的第一個晚上,沈將翔就已經收到消息了,消息來源當然是那個打着退休旗號、在家裏沒事情做的白董事長,剛才沈將翔只看見了她的側臉,她瘦了好多,那個該死的女人到底是這麼照顧自己的?
他知道她沒有跟劉清舟在一起,他知道她把劉清舟畫給她的畫都燒了,他知道她還在醫院當志工,但是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