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柳姑娘?柳姑娘?」

內內外外巡了一圈,不見她的蹤影。地上的木頭依然在原處,沒有生過火的樣子,野兔已不知蹤影。

不好!已經丟了師妹,萬萬不能連她也丟了。

他連忙飛身上樹眺望。

「柳姑娘?」

林間有白影一閃,雲仰立時往目的地飛去。

到了左近,他藏在樹上。

柳泌背對着他,委頓在地,在她身前的人赫然是孟珀。

「柳姑娘,你還是老老實實跟我說了吧!何必零碎受苦?血羽翎在哪裏?」孟珀美艷無比的臉上一片燦笑,嗓音蒼老異常。

雲仰二話不說,抽出腰中的長劍飛身下樹。

孟珀萬萬料不到會有一個人像飛將軍一樣,從天而降,嚇了一跳翻身躍開。

看清是雲仰,她怒斥一聲:「小子,你作死嗎?」

仰回頭看柳沁一眼。

她背靠着一棵樹,雙目緊閉,臉上的人皮面具雖然未退,可是露出來的耳朵、頸頂的部分,蒙上一層淡淡的青影,顯然是中了毒。

雲仰臉色鐵青,不發一語,手腕一翻,一招「上下無怨」直取孟珀正面七處要穴。

孟珀武功本就不及他,又是突然被襲,只對了幾招便左支右絀。

眼看到手的肥羊就在眼前,卻橫空殺出一個程咬金,她真恨不得當初在破廟裏就結果了他!

「小賊,你現在動手也已經迅了。她中的是我的獨門毒藥‘蝕骨銷魂散’,一開始只是四肢手腳酸軟酥麻,一天之內周而復始;待酸麻的感覺來到心口會開始呼吸困難,精神越弱;百日之後酸麻感來到腦門,全身便如骨之蝕、魂之銷,動彈不得,痛苦至死。」

「把解藥留下!」他怒喝一聲,繼續攻過去。

孟珀又勉力擋了幾招,眼看情況不妙,突然心一橫,盤腿往地上一坐,索性直接耍賴。

「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就等着替你的親親小相好收屍。蝕骨銷魂散天地之間只有我一人知道如何解,它的解藥一做成便須立刻服下,否則別無效用。我身邊現在沒有,你想先殺了我替她報仇,也由得你。」

雲仰的劍尖抵住她的喉間,驚怒交加。

「你若想保住她的小命,三個月後在此碰面,不管你們把血羽翎藏在哪裏,自管去取出來,我們以物換物。東西一到手,我自然會奉上解藥。」孟珀有恃無恐地站起身來,施展輕身功夫,一躍而去。

雲仰知道追上她也無用,只得讓她去了。

「柳姑娘?!柳姑娘?」他連忙蹲下來檢查她的情況。

柳沁的呼息短而急促,過了好一會兒,終於睜眼疲倦地看他一眼。

她手動了一動,似乎想做什麼,卻提不起力氣。

「柳姑娘,你要什麼?」他貼近她身前問。

她再試了一次,這回終於吃力的提起手臂,把臉上的人皮面具一撕。

「……」雲仰啞然無聲。

在他眼前的是一名極美的姑娘,鳳眼微挑,黛眉如山,膚光勝雪,嘴角一顆細細的小痣,彷佛生來那張唇就應該是抿着嘴輕輕笑着的,容貌嬌媚萬分。

此刻她星眸半合,額角薄薄的一層汗,似乎連呼吸都相當痛苦。

「柳姑娘,你現下覺得如何?」他不知該不該移動她,只能輕聲詢問。

她又坐了一會兒,睫毛顫動,終於慢慢地睜開來。

一顆大大的淚珠馬上滑了下來,她賭氣地轉開頭,閉上眼睛不理他。

「你走就走了,幹嘛回來?你讓我死在這裏不就好了?」

明明是很任性的話,被她又可憐又倔強的說出來,在這張新的臉孔上說不出的動人。

雲仰無心多欣賞她的美貌,只感到歉疚。

之前是因為打定古怪幫的人不會回來的主意,他才會放膽把她一個人拋在荒山野地。平心而論,當時多少有一點嚇嚇她的報復心理。

誰知孟珀會折返回頭,以至於讓她生受這點磨難。

他確實是託大了。

「柳姑娘,是我的不是,你讓我把脈瞧瞧。」他伸手去探她的手腕。

柳沁恨恨地將他的手拍掉。她此時軟弱無力,本來是拍不開他,可是雲仰錯在理虧,不敢硬來。

過了半晌,他又探她腕脈一次,這次她終於讓他握住。

她的脈象飄飄忽忽,似續似斷;他運起內力在她體內遊走一遭,在幾個大穴都感覺到礙滯之象。

「柳姑娘,我帶你下山找大夫。」他傾身抱起她。

「笨……笨蛋,尋常大夫怎麼解得開這種毒……」柳沁講話都有氣無力,無法反抗,只能任由他抱着。

「那怎麼辦?」雲仰不禁問道。

自這一趟出門以來,他不斷遇到各種關卡,雖然不怕辛勞,自己受傷也就罷了,眼下賭的卻是別人的命,他無論如何都於心難安。

「不然……你去將她抓回來,對她施以重刑……逼她交出解藥……」

她現在看到他就有氣,明知他一定做不出來,拿話拼兌他一下也好。

果然,他立時露出萬分為難的表情。

她嘆了口氣,實在沒精神和他多磨。

「罷了,那個孟珀陰狠毒辣……她若不願意,你搶來的解藥也不見得就是真的。我們……改道去青省。我識得一個人……」

她突然喘了兩口氣,露出痛苦之色,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有法子把話說完。「若連那人都無法解開蝕骨銷魂散……我想,也沒別人解得開了……」

雲仰陷入兩難之中。

柳泌身中奇毒之事他難辭其咎,若是丟下她自己去找師妹,他於心何安?可是若帶她去求解藥,兩個行蹤不明的師妹又該如何是好?

左思右想,還是只能向師父求助了。衝著被師父責怪,也得請師父下山幫忙找師妹。

雲仰仰頭看看蒼藍無盡的天空,嘆了口氣。

「你在想着你師妹是吧?你被迫和我綁在一起,心裏一定很煩。」柳沁冷眼旁觀。

「我們先下山去。到了鎮上,我找個信館託人送信回清虛山。」雲仰將她放在馬背上,自己一躍而上。

蝕骨銷魂散的毒性怪異之至,她全身沒有一絲一毫力氣,連抬起手臂都極為勉強,雲仰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只能抱着。

她的後背貼着他的胸□,一絲女性的幽香悄悄鑽入鼻端。他這一生不曽和女子這般親近過,即使心事重重,整張臉皮依然不由自主發燙。

柳泌沉默半晌,忽道:「我的手沒力氣,你把我懷中的物事掏出來。」

「什麼?」把手探進她的胸口?

「要不要隨便你。到時候找不到你師妹可別怪我。」她沒好氣道。

雲仰一聽說是和救師妹有關的,顧不得這許多,小心地從她懷中取出了一個小布囊。

他的手沒有感覺到熱熱的!他的手沒有感覺到軟軟的!真的沒有,什麼都沒有!

「你打開來,裏面有支玉笛。」柳沁偎着他道。

他拿出那支約莫兩寸長的小玉笛。這笛子通體瑩白,一看就是上好白玉製成。

這個東西為什麼能找他師妹?

「你拿起玉笛,吹四長一短,總共三次,用力點吹。」

「這是馬笛?」

柳沁不回答,他拿起來用力吹了四長一短。

玉笛完全沒有聲音。

他看了看她,她沒有反應。

這姑娘古古怪怪的門道真多!他只得依樣再吹兩次。

一陣清脆的鳥鳴突然自遠而近,當空而來。

他抬頭一望,一抹白點在他們頭上繞了幾圈,看準了主人的位置,又清鳴一聲快速降了下來。

這是鳥笛!雲仰醒悟。

一隻通體雪白的鳥兒落在馬的鬃毛上,一雙紅色的眼睛晶晶瞧着他。

它的體型約莫是鴿子大小,鳥喙不像一般鳥是尖尖的鉤嘴,而是圓圓鈍鈍的,像個小白珠子鑲在臉上…身上的白毛鬆鬆軟軟,看起來更像獸毛而非鳥羽。

這鳥着實趣致可愛,雲仰忍不住伸出手掌,它也不怕人,啾啾兩聲跳到他的手掌心,歪着頭瞧着他,一雙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煞是靈動。

「這隻雪雀是我從小養的,極會認路,飛得又快,最南能飛到赤省的清余縣。

你寫封信,到了清余縣的站點自然有人會幫你帶訊兒上清虛山,豈不是比你找一般的信館三岔七拐的繞路還強?」柳泌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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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仰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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