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沈小姐,稍等!」剛要轉身離開,一道清亮的男聲從背後傳來,沈兮疑惑轉身,一個戴頂鴨舌帽,遮着臉的男人迎面走了過來,手往帽沿一掀,露出一張陽光帥氣的俊臉。

「夏先生?」沈兮一眼便認出夏宇來,忍不住皺眉道。

「嗯哼。」夏宇應着,三兩步便走到了她面前,以一貫不正經的語氣道:「沈小姐,剛才可是在給我們姚經理送好處?」

他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機會跟着他出來,卻不想兩人在包廂里交易,他只能在外面乾等。

沈兮戒慎地望着他,「我只是與姚經理隨便吃頓飯,不知道夏先生什麽意思。」

收受回扣畢竟不是光彩的事,夏宇是華意的二公子,這會兒會出現在這裏未免太湊巧了些,他這是在查姚江華?

夏宇似是瞭然地點點頭,而後笑嘻嘻地湊近道:「沈小姐,做個交易如何?你將姚江華收受你賄賂的證據交給我,我把今年的晚會承辦權交給你。」

沈兮微微眯起眼眸,盯着他臉上的笑望了會,而後緩緩笑道:「謝謝夏先生,不過,我真的不知道夏先生在說什麽。」

說完望了眼手錶,笑道:「抱歉!我還有事先走,回頭再聊。」與姚江華的交易是保密交易,私下進行,現在若是她將姚江華供了出來,宇塵是否兩頭落空那可就難說了。

「沈小姐,不再考慮考慮?其實那晚會的決定權在我手中呢!」夏宇在沈兮背後喊道。

沈兮回過頭,嫣然一笑,「謝謝夏先生。」人已攔了計程車,上車而去。

夏宇看着沈兮離開,轉身也去停車場開車,直接回了家,看夏澤在書房忙碌,拿着那日的幾份企劃案到了書房,將企劃案交給夏澤,倚着桌角而立,回頭道:「這是今年晚會參與比稿的四家公司,我查過了,比稿過後,姚江華分別與這四家公司的提案代表吃過飯,但他是否收受回扣就不得而知了,沒有一家公司願意配合。」

夏澤握着滑鼠的手停住,擡眸望向夏宇,「怎麽查的?」

夏宇挑眉,「很簡單啊,雇家偵探社看姚江華分別和誰約了吃飯,我跟着過去就行了。」

夏澤沉了沉臉,「豬腦子!」

夏宇咋舌,不滿道:「大哥,我這麽做,哪裏有問題嗎?」

夏澤拿起他扔在一邊的文件翻閱起來,眼皮都沒擡,「你有證據證明姚江華拿回扣?」

夏宇臉垮了下來,「沒有!」話完又爭辯道:「他們在屋裏交易,我怎麽看得到?」

「所以說你長了顆豬腦袋。」夏澤冷哼,繼續往下看其他的文件,在翻到宇塵的那份文件時,目光倏地凝住,黑眸微微眯起,緊緊盯着封面上娟秀的親筆簽名,沈兮。

夏宇看夏澤神色不對,上前一步,往封面上望了眼,忍不住道:「大哥,怎麽了?那文件有問題?」不是不知道沈兮是誰嗎?怎麽這會兒倒盯着人家名字瞧了?

「這份文件是誰送過來的?」將其他文件放下,夏澤獨獨抽出這份文件,問道。

「宇塵的企劃總監。」夏宇撇撇嘴,漫不經心,「就是沈兮!你來找我和琦琦的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女孩。」

夏澤微微蹙眉,聲音低沉隱有不悅,「怎麽不早說?」找了幾天的人,沒想到竟然就在眼皮底下?

「我不說?」夏宇不滿地指着自己反問道,轉身抓過那份文件,忿忿道:「天地良心,那天剛比稿完,我就專程過來要給你電話,是你自己不要的,還問我沈兮是誰?」

後面一句,夏宇怪聲怪氣地學完,看夏澤臉色沉了幾分,怯怯地將手中的文件放下,「好嘛!好嘛!不說就是。」

「欸,我說大哥,她是你什麽人啊?」剛放下文件,心裏的八卦基因又起,夏宇小心翼翼道:「我好像聽到你這幾年都在找一個女孩,特別是最近,不會就是……」

「出去!」不待他說完,夏澤已沉聲道。

「惱羞成怒了?」夏宇不滿咕噥,瞥見夏澤慢慢眯起的黑眸,識相地轉身離去。

「回來!」手剛摸到門把,夏澤突然道。

夏宇扭轉過身子,「大哥,有何吩咐?」

「這個案子你負責到今天為止。」

「什麽?」夏宇不解。

夏澤卻沒有解釋的打算,「你可以出去了。」

「哦……」頂着一頭霧水走出了書房。

看着門被夏宇從外面關上,夏澤注意力才回到桌上的那份文件上,長指撫過娟秀的字體,頓了頓,神情有片刻的恍惚,而後緩緩從桌上的相框後抽出一張巴掌大小的普通白紙。

紙張已經有些泛黃,白紙中間,一行黑色略微泛青的娟秀字體躍然其上,離開時麻煩順便鎖上門,謝謝!

五年前他曾因意外毀了一個女孩的清白,被藥物控制的那一夜,意識並不是很清醒,卻記得那一夜的軟香在懷,以及那個女孩的面容。

第二天醒來時,那個女孩已經離去,只在床頭留下了這幾個字,看着似是匆匆寫下的。

屋裏沒有任何與她的身世背景有關的訊息,也沒有她的聯繫方式,除了從房東那裏知道她叫何兮外,他對她一無所知。

大概是出於虧欠心理,剛開始的時候有派人找過她,也曾親自回那間屋子等過幾次,那個女孩卻像是消失了般,杳無音訊。

後來因為工作忙,那間屋子也被房東轉租了出去,這才沒再回去找過。

幾年來忙於工作、忙於事業,幾乎將這件事遺忘了,那天晚上她突然如此意外的出現,許多塵封的記憶卻剎那間鮮活起來,他沒想到,自己竟還記得她,但顯然,她已經忘了他,而且忘得徹底。

這張字條是當時看到就隨手拿了回來,一直塞在相框裏沒理會,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她的字就如她的人一般,不是漂亮得教人一眼便能記住,卻是特別得教人難以忘記。

將手中的字條與文件上的簽名一比對,那筆劃勾起的弧度幾乎一模一樣,長指撫過沈兮二字背後的那一串數字,唇角緩緩勾起一個清淺的弧度。

夏澤拿過手機,按下了那個號碼,他相信,那個女人已經忘了他的聲音。

◎◎◎

夏澤來電時,沈兮正在去林見欣家裏的路上。

林見欣是她在B市為數不多的密友之一,也是她去國外後一直聯繫至今的唯一朋友,性格大剌剌像個男孩子,卻是一名業餘的情感專欄作家,平時不上班,大多數時候要寫稿時就窩在家裏寫稿,不用寫稿時就四處旅遊。

因為林見欣職業的自由性,自沈兮回國之後,只要沈兮工作忙,林見欣便把沈漠接過去一起住,前幾天還帶着他一起去旅行了,今天剛好回到家。

沈漠是沈兮的兒子,當年意外懷孕後生下的孩子,性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遺傳了那個不知名的男人,還是遺傳了她,從小就安安靜靜地不愛說話,小臉蛋長得好看是好看,卻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完全沒有同齡人的活潑可愛,她看着憂心卻也無可奈何。

「沈兮,沈小姐嗎?」當低沉的嗓音自電話那頭傳來時,沈兮覺得聲音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聽過這個聲音。

「對,我是沈兮,請問您是?」

「我是華意晚會總負責人,明天有空嗎?關於企劃案的事,有些小細節需要進一步溝通。」

「姚經理?」沈兮皺眉,聽聲音不像啊?

「姚江華的工作暫時交由我接手。」夏澤應道:「沈小姐明天是否方便?」

「哦……好。」一肚子疑惑,沈兮還是點頭應承了下來,定好時間地點,才掛了電話。

來到林見欣處,林見欣看她臉上神情似是困惑,撇撇嘴不滿道:「我說沈兮,沈小姐,現在是周末,你能不能把心思從工作中抽出來,多分點時間陪陪你兒子?再這麽下去你兒子都要成自閉症了!」邊說著,邊指了指安靜地坐在沙發角落裏,擺弄着飛機模型的沈漠。

「我知道,等手頭這個案子結束,我會多陪陪他的。」沈兮說著走向沈漠,沈漠很安靜地擡頭望她一眼,喚了聲「媽媽」後,又繼續拆解手中的模型。

沈兮有些無奈地嘆口氣,坐了過去,放柔了聲音,「小漠吃過中飯了嗎?」

「吃了。」沈漠頭也沒擡,很安靜地應着她。

沈兮看着沈漠那張彷佛自己縮小版的臉蛋,也不知該說什麽,兒子雖是她生的,也是她一手帶到現在的,但總覺得和她不親,他不喜歡黏人、不喜歡撒嬌,不愛笑,也不會哭鬧,總是一副安安靜靜的樣子,她問他話,他就應;她不問,他也不會主動與她多說話。

生下他時,沈兮本就還年輕,沒有什麽育兒的經驗,也沒有什麽長輩讓她學習,在國外時,靳塵雖然陪在身邊替她照顧他,但是靳塵也沒有什麽照顧小孩的經驗,也不知道該怎麽和孩子溝通。

她是看了不少育兒類的節目和書籍,但壓根不適合他們母子倆,無論她怎麽逗他,沈漠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冷冷淡淡地回應,她看着心急,卻也無可奈何,當初給他取名沈漠,只是覺得這名字好聽,沒想到他的性子,就跟那「漠」字給沾上邊了。

「小漠,一會兒我們去打棒球好不好?」小漠喜歡玩棒球,一周沒能好好陪他,沈兮心裏有虧欠,便提議道。

沈漠放下手中的飛機模型,安靜地應了聲,「好!我先去換衣服。」說完已從容地起身,也不像別的孩子那樣,一聽說有得玩,就興沖沖地跑上跑下,只是腳步很沉穩地回了房。

林見欣看着沈漠這麽安靜地進了房,用手肘捅了捅沈兮,「欸,你說,這孩子性格到底像誰啊?怎麽就不像其他小孩子活潑好動?」

沈兮望她一眼,「我比你更想知道。」

林見欣睨她一眼,「我看就和你挺像的。」都是天生淡漠。

沈兮聳聳肩,不置可否。

林見欣卻不依不撓,「我說,你真沒打算給小漠找個爸爸了?你把小漠的爸爸弄丟就算了,總得再找個替補的吧!」

沈兮皺眉,「什麽叫把他的爸爸弄丟了?」這話聽着就怪異,說得好像她故意似的。

「都不記得他爸爸的長相,還不叫弄丟了?」林見欣一個白眼掃過,「不記得人家長什麽樣、不知道人家名字,也沒有任何的聯繫方式,這孩子又長得像你,擺明是找不到親爸爸的嘛!你還是趁着年輕,趕緊給小漠找個現成的爸爸算了。」真沒見過哪個女人會如此糊塗地丟了自己的第一次,雖是黑暗中,但是竟然連那個男人長什麽樣都記不得。

「他現在就有一個。」只不過是乾爸爸而已。

自沈漠出生起,靳塵便認了沈漠當乾兒子,沈漠卻很少直接叫他乾爸爸,不是直接叫爸爸,就是叫靳塵叔叔。

林見欣眼一瞪,「這一樣嗎?有本事你把他的乾爸爸變成真爸爸。」

「等我們來電了再說。」沈兮邊說著邊起身,回屋去看沈漠換好衣服沒,他雖然性格安靜,不愛說話,卻也很懂事,雖只有四歲,但是換衣洗澡的小事已經能自己來。

剛走到門口,沈漠已換了一身寬鬆的運動裝出來,戴着頂小小的棒球帽,看到沈兮過來就說道:「媽媽,我換好了,我們走吧。」

沈兮一把抱過小漠,抱着他上了車,路上給靳塵打了個電話,約他一起出來,靳塵是小漠的棒球啟蒙老師,每逢周末去打棒球都會陪着一起去,幾年下來反倒成了習慣。

◎◎◎

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南方大學城的棒球場,靳塵早已在那等着,現在依然是寒冬時節,棒球場人不多,很快便訂到了五號球場。

林見欣不怎麽擅長打棒球,大多數時候是在一邊看着而已,反倒是沈兮和靳塵上場機會居多,與沈漠一起,三個人一個投球、一個擊球、一個接球,雖不是正規打球,卻玩得不亦樂乎。

沈漠因為年紀小,投球力道不大,就自願充當打擊者,沈兮投球、靳塵跑壘,三個人配合得默契十足,玩得不亦樂乎,儼然一家三口。

林見欣在一旁看得欣羨不已,不忘開玩笑說乾脆組成個三口之家算了,卻被沈兮三言兩語擋了過去,看得林見欣頗為無奈。

玩了將近一個小時,沈兮手機響起,手機由林見欣保管着,看她手機在震動,便拿着跑了過來,「沈兮,電話。」

沈兮摘下棒球帽,將手中的棒球交給林見欣,換她上場,看電話是姚江華打過來的,便走到外面安靜些的地方去接電話。

林見欣不怎麽懂投球,也摸不着沈漠的力氣多大,投球力道把握不準,用力過猛,握着棒球一用力,那棒球便失了準頭,直直地朝場外飛去,正好朝向這邊走來的夏澤迎面飛去,嚇得林見欣驚呼起來,雙手忍不住蒙住了雙眼,生怕這球打到來人。

沈漠卻沒察覺,只是看那球飛遠了,不服氣,拿着棒球棒,就追着那球跑了過去。

夏澤今天剛好與B市地政處開發課的課長何翰,及另一名官員約了來這邊看地皮,政府最近將連同這個棒球場一起的地皮拍賣出去,華意已於昨天標下了這一大塊地皮,今天正好過來實地考察,好做進一步規劃。

剛自隔壁的四號棒球場走到五號球場這邊,一顆白色的棒球迎面襲來,手下意識地一擡,手掌一伸一縮間,那棒球便穩穩地落在了手中,濃眉微擰起,擡頭往棒球飛來方向望去,卻見一個身着棒球衣,個子只及他大腿的小男孩舉着球棒,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叔叔,那是我的球,能把它還給我嗎?」快步跑到夏澤面前,沈漠伸手扯了扯夏澤長過膝的黑色長大衣,眨着明亮黑潤的雙眸,稚聲稚氣地道。

夏澤低頭望向站在身前的小不點,看到那張粉撲撲好看的小臉,及那雙不懼生的黑潤雙眸,心底似有什麽緩緩流過,柔軟而陌生,很奇異的感覺,在他為之怔愣失神之時,已本能地蹲了下來,舉着手中的棒球,低沉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柔,連唇角也不自覺地帶着淺淺柔意,「小朋友,這是你的棒球?」

夏宇也隨夏澤一起過來考察,從未見過夏澤這麽柔情的一面,嚇得眼睛都瞪大了兩倍,夏澤平時就算是對着琦琦,也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什麽時候有過這麽柔情似水的一面了?

夏宇忍不住上前一步,彎下腰打量着眼前長得極帥氣的小男孩,頭也不回,嘖嘖道:「大哥,這小男孩長得比我們家琦琦還好看呢!」就是這冷漠的功力和大哥有得一拚。

何翰有些訝異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這張臉,眼底掠過疑惑。

沈漠神色不動地望了夏宇一眼,並未望向何翰,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只是定定地望着夏澤的球,眼裏隱約帶着渴望,「叔叔,能把球還給我嗎?」

「好!」夏澤說著輕拉起他的手,小孩特有的綿軟觸覺讓他心底那股奇異的感覺越加明顯,平時常常這麽牽着琦琦的手,卻似乎從沒有過這樣的奇異感覺,夏澤一時間有些失神。

沈漠有些疑惑地看了眼眼前這個帥氣的叔叔,忍不住出聲道:「叔叔?」

夏澤回過神來,朝他笑了笑,柔聲道:「抱歉,叔叔剛才恍神了。」邊說著,邊將手中的棒球交到他手上。

原本在一邊疑惑地望着的靳塵,這時也跑了過來,朝沈漠喚道:「小漠,謝謝叔叔!」

沈漠順從地向夏澤說了聲,「謝謝」。

夏澤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頭,「小朋友真乖!」而後慢慢起身,朝靳塵道:「這是你兒子嗎?長得很乖巧可愛。」

靳塵牽過沈漠的手,也不否認,只是笑着道謝,「謝謝!剛剛那球沒打到你吧?」

「沒有。」夏澤應道。

何翰在一邊看着靳塵,皺了皺眉,而後手指着靳塵,恍然大悟的感覺,「靳……靳塵?」

靳塵一時間沒認出何翰來,皺了皺眉,望向何翰。

何翰笑着道:「靳塵,幾年不見就不認得我了?我是何翰,何兮的大哥。」

靳塵與何兮、林見欣是大學認識的朋友,當年何兮還沒與家裏人決裂時,也來過幾次家裏,所以何翰認得靳塵。

靳塵恍然大悟,「何大哥?抱歉,太久沒見,一下子沒認出你來。」

何翰自大學畢業便考了公務員,在家裏安排下進了市政府的地政處,在官場混了幾年,不知是不是平日應酬多,還未到三十,何翰已有些發福,也難怪他一下子沒認出他來。

夏澤卻是在聽到「何兮」這個名字時,眉眼動了動,若他沒記錯,當年那個女孩名字就叫何兮,中午夏宇才說過,沈兮就是那晚看到的女孩,而他很確定,她就是那晚的女孩,所以沈兮就是何兮?

何兮是何家的女兒,他那從未謀面的未婚妻!訂婚這麽多年來,因為一開始就抗拒這樁婚事,除了知道對方是何家人外,他連那個女人是什麽名字都沒去關注過,後來又出現那位何家千金生病出國的事,這樁婚事已等同於無,也就沒再去關心過。

看來,這幾年他似乎忽略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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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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