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背人就算了,新娘抱才可怕。」周大鈞忍不住插話。「阿忠你還記得吧吧?上次跟那個姓什麼什麼的女星拍戲,導演安排我新娘抱,那陣子她發福,我使儘力氣抱起她己經夠辛苦了,結果還被導演嫌表情掙獰,要我一抱再抱。」
「結果呢?」任曉曦很是同情。
「最後我雙臂發抖,完全無力,就問導演可不可以吊個鋼絲或只拍上半身,下面請人頂着那位女明星,導演也想快點收工,就勉為其難地答應。」
「還有這種方法?」任曉曦覺得新鮮。
「虧我聰明想出這個辦法,不過拍完以後,那位女明星就放話再也不跟我合作了。」周大鈞聳了聳肩。
「那位女明星不是已經出面駁斥傳言了?」阿忠提醒周大鈞。
「那我們有再合作過嗎?」周大鈞無所調地笑了笑。
「嗯……大鈞……」阿忠咳了一下,「我覺得有些事,我們還是那個……嗯……保留一下比較好。」說著看了任曉曦一眼。
周大鈞這才驚覺自己說太多,幸好這裏沒有狗仔隊,不然話一傳出去,公司又得忙着滅火了。
奇怪?他怎麼變得這麼沒有警覺性?在這圈子打滾了十年,對外他一向謹言慎行,怎地對和泥巴人說上幾句話就開始自動爆料?
一定是泥巴人的天真無邪讓他喪失了戒心,她問得興緻勃勃,他就答得好傻好天真。
他該回去把公司發的「教戰守則」拿出來複習,外加深切反省。
「任小姐,聽說你們千卉村有很多奇花異卉?」阿忠立刻轉移話題。
「也還好啦!花有花期,十四個節氣都有不同的花朵綻放,順着時令也說不上奇異。」
「那你們村子裏有桃花嗎?」阿忠切入正題。
「有啊!春天的時候,桃花材中有一大片的桃花盛開,深紅、紅、粉紅、白……各種顏色都有,爭奇鬥豔,美不勝收呢。」
「那現在還有桃花嗎?」
「桃花的花期早,現在早就開過了,就算是花期較遲的綠花桃,四,五月也已經開過了。」
「那現在還找得到桃花嗎?」阿忠有點擔心。
「桃樹都還在,但要開花,需等到明年春天了。」
「那怎麼辦?」阿忠心急。
「就等啊……欸,到了,路口的牌子你們看到了嗎?」任曉曦手往旁邊一指。
周大鈞停下腳步,果然看到一個小小的白色木牌上寫着「千卉村」三個字。
木牌做得那麼小,不是住在這兒的人恐怕還難以發現。
任曉曦從周大鈞的背上下來。「大鈞先生謝謝你。」向周大鈞深深一鞠躬。
「不用謝,好心的是『阿忠先生』,不是我。」周大鈞嘴巴不饒人。
「阿忠先生是好人,大鈞先生也是好人。」任曉曦露出燦爛笑臉,「大鈞先生的照片我會好好保存,對了,大鈞先生要不要我的照片?」
「我要你的照片幹嘛?」周大鈞臉上三條線。
「我只是想說禮尚往來,你送我十張,我最少也該回送你一張,不過我很少照相,最近的照片是高中畢業拍的大頭照和寫真照。」
「不用了,我已經把你的樣子刻在腦中了。」周大鈞找理由推辭。
「那真的很不好意思,恰好我的照片也只剩一、兩張了。」任曉曦的臉紅了一下。
她還真認真哩!周大鈞覺得好笑,她不送他照片,他是一點兒也不會介意的。
但她若敢不收他的照片,那她就死定了。
暴殄天物本來就是種罪惡啊。
「任小姐,請問你們這裏有位『栽花聖手』住在哪裏?」阿忠走了過來。
任曉曦一愣,「什麼栽花聖手?我從來沒聽過這個人啊。」
「就是有辦法讓花不按花期開花的種花高手,是花市的人跟我說的。」看到任曉曦的表情,阿忠開始擔心了。
「我真的沒聽過這個人。」任曉曦想了想。「不然你要不要到我家坐坐,我問問我爸媽,或許他們知道。」
阿忠眼望周大鈞,周大鈞點了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阿忠抱着希望道。
周大鈞現在非常的後悔,他不應該答應到任曉曦家「坐坐」。
看到任曉曦一身泥土、手肘膝蓋擦傷,一跛一跛地回家,任家二老立刻像瘋了一樣——
「心肝啊!你是怎麼了?」任媽立刻衝過來。「是誰把你搞成這樣的?」
「剛剛自己不小心,被一輛汽車撞到了。」任曉曦一臉歉意。「媽,不好意思,腳踏車被壓得變形了——」
任曉曦話都還沒說完,任爸就拿起了放在屋外的圓鍬,衝進屋內狂喊——
「是誰?是誰敢撞我的女兒?給我納命來!」眼望周大鈞和阿忠,目面猙獰。「是你們嗎?」
「這個……這個……」阿忠額頭滲出冷汗,望着像鐵塔般高大,對着他們走來的任爸腦袋一片空白,雙腿不聽使喚。
周大鈞也被這股氣勢嚇到,腦中卻莫名其妙地響起「世上只有爸媽好,有爸媽的孩子像塊寶」的旋律。
如果他死在這裏,不知媒體會怎麼報導?
「爸,你誤會了啦!」任曉曦急道:「這兩位是我的救命恩人。」
任爸揮舞圓鍬的動作瞬間停住。「真的?」
「真的,」任曉曦一跛一跛地走到兩方中間,「女兒是被別人撞倒在地,幸好有這兩位先生伸出援手,如果不是他們送我回來,曉曉現在還在地上爬呢。」
「曉曉……」任爸丟下圓鍬,衝過去抱住女兒。「爸的寶貝!」
周大鈞看傻了眼。
這情節,比他演過的任何一齣電視劇都還要灑狗血。
「來,媽看看。」任媽抹了抹眼淚,小心地扶住任曉曦,「把衣服換下來,媽幫你放水,你先洗洗乾淨,媽再幫你擦藥,心肝哦!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像頭疼愛或筋骨疼痛之類的?媽以前被車撞過,當時沒事,隔天起來全身酸痛得要命--」
任媽嘮嘮叨叨扶着任曉曦到後面去了。
客廳中只剩下任爸和大鈞,阿忠二人。
周大鈞現在非常的不安眼望阿忠,阿忠面如死灰。
他想自己的表情應該也好不到哪裏去。
「不好意思,兩位,我剛剛誤會了,以為你們是那個殺千刀的肇事者。」任爸露出靦腆的笑,伸出大手。「你們兩位救了我們家曉曉,就是我們任家的恩人。」
周大鈞機械地伸手回握,任爸的手勁好強,握得他全身都快散了。
任爸又要去握阿忠,有了周大鈞這個前車之鑒,阿忠不敢伸手,連忙道,「任先生您太客氣了,這件事主要都是大鈞的功勞,我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任爸一聽,又要去握周大鈞的手,周大鈞恨恨地看着阿忠——
好一個「功成不居」的肇事者啊。
阿忠畏縮了一下,只裝作沒有看見。
「任先生,您不用客氣。」周大鈞連忙豎起雙掌。「我們只是做了身為『人』該做的事。」
任爸立刻豎起大拇指。「好一個見義勇為的年輕人。」又道:「平平都是人,怎麼差這麼多?肇事逃逸的那個畜牲就不要被我抓到--」
阿忠吞了一口口水,周大鈞勉強擠出笑臉。
「兩位來坐,坐。」任爸熱情招呼兩人坐下,又拿來兩個茶壞,「喝茶喝茶。」
大鈞,阿忠二人如坐針氈,只聽任爸又道:「兩位先生貴姓大名?」
「我姓周,我朋友姓吳。」周大鈞力持鎮定。
「周老弟,吳老弟,兩位不介意我這麼稱呼吧?」任爸盡量親切地笑。
「不介意,不介意。」二人連忙討好。
「兩位是怎麼遇到曉曉的?」看樣子任爸最關心這件事。
「嗯--」周大鈞瞥了阿忠一眼,看樣子阿忠打算擺爛,於是只好硬着頭皮道:「我們看到一輛車子倒車的時候『不小心』壓到了任小姐,就幫忙把任小姐扶了起來,那輛車的駕駛應該是『不小心』的,不是存心肇事逃逸--」
他把「不小心」這個關鍵詞偷渡到敘述中兩次,希望可以發揮「先入為主」的效果。
「你怎麼知道他是不小心的?」任爸的臉垮了下來。
「他一定是不小心的……」阿忠忙道:「大家無冤無仇,他幹嘛要撞任小姐?」
「如果都要有冤有仇才撞人,那世上這麼多車禍就不會發生了。」任爸眼中精光一閃,展現如偵探般的洞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