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很快的,社區里早起運動的老人、遊戲的孩子、買菜的家庭主婦和上班的男人們都知道了有個男孩每天在樓下面等待的事情。

劉淑貞把這件事告訴了丈夫:「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孩好福氣,那男孩真是痴心,風雨不改,天天在樓下等。」

寧遠沒有出過家門,這樣的情況一天天繼續了下去。他知道董世鈞在樓下等,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一個清晨,寧遠獨自出門,本以為這麼早也許碰不到董世鈞,結果一出大廈的門,寧遠就看到了他。

董世鈞並沒有馬上跟過來,而是不遠不近的走在寧遠的身後,兩個人一起沿着寧靜路往半山走去,一直到了一處半月形的海灣前,順着石階,寧遠走下了沙灘。

這一處海灣,是寧遠最喜歡來的地方,可以坐聽濤聲,靜觀潮汐,欣賞日升月落。

董世鈞在寧遠身後的不遠處站定。

寧遠一直沒有回頭。

終於由董世鈞打破兩個人之間沉默:「看到我了,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我們不能做朋友嗎?普通朋友。」

寧遠在心裏搖頭,不能,真的不能。

「你就這麼討厭我?」

「不。」寧遠回過頭來看着董世鈞,這個有陽光男孩之稱的英俊青年,有着桀驁的眼神,天生不願服輸的個性,雙手抄在牛仔褲口袋裏,站在沙地上,那模樣彷彿是一隻準備出征的獅子。

聽到寧遠的回答,董世鈞也看着他,寧遠寬大的白襯衫被海風吹起,他看起來彷彿隨時都要乘風而去。

「不?」董世鈞反問。

「不。請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對你並沒有敵意,也許會有人拿我們比較,但是我沒有這個意思,我也從沒有針對過你,從一開始,我就只是想安靜的度過我這四年時光,是你自己挑起事端,我沒當你是敵人,也沒當你是朋友。董世鈞,如果你還是這麼不依不饒,那我也沒有辦法,我想事情就這麼算了吧!」

「如果我不想呢?」

「那是你的事。」說完寧遠轉身想要離開。

董世鈞搶上前去,抓住了寧遠。

「請你放開手。」

「不。」

感覺到寧遠要走,董世鈞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才見了面,不能讓他這麼就走。自己明明有很多話,想要一一的對他說,想好好的談一談,可是真正面對他時,情況就又變成了這樣,但是問題還沒有解決,不能讓他走。

被拉住的寧遠掙紮起來,左躲右閃。

董世鈞反覆的拉扯阻攔。

閃避之間,董世鈞猛的抱住了寧遠,然後在兩個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一次,他們吻在了一起。

寧遠猛地推開董世鈞,看着他說:「這就是你侮辱我的方式?」

董世鈞大力搖頭:「不!不!」

「好吧,你的目的已經達到,我走了。」

「不……」

再一次被拉住的寧遠,這一次猛地發力,把董世鈞推倒在地,轉身就走。

董世鈞坐在沙地上,懊惱不已,難道自己在他眼中,又多添了登徒子這一形象,真是太糟糕了!

董世鈞思前想後,無法排解心中的苦悶,他想到了沈莉芳。女孩子的思維方式不一樣,也許反而能得到有幫助的建議。

於是董世鈞決定約沈莉芳在一家安靜的咖啡廳見面,把自己的心事一一道給她聽。

「你喜歡他,你一定是喜歡他。」在聽完董世鈞長長的講述之後,沈莉芳得出自己的結論。

「我想是。」

望着董世鈞,眼前的陽光男孩,眼中帶着憂鬱,桀驁的深眉緊鎖着。

「這也不奇怪,寧遠是王子。」

「我可不是為了這個理由。」

「好了、好了,不鬧了,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跟他之間糟透了。」

「照你這麼說,你欣賞他,繼而喜歡他,可是你們根本無法好好溝通,誤會重重,對嗎?」

「是啊!」董世鈞低下了頭,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董世鈞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不奇怪?我們不奇怪?」

「當然,我覺得不。」

「怎麼說?」

沈莉芳說道:「因為就我了解的寧遠,是一個非常好的男生,我也欣賞他、愛慕他。當然,我跟你不一樣,我欣賞的成份多些。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不過我想知道的人也不多,寧遠他一直在社會福利局當義工,每個周末都會去老人院幫忙,定期還捐款。」

「真的?」董世鈞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可從來沒有說過,校學生會事情已經不少了,他還能這樣?」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幫了別人絕口不提。不是我說,你們男生還真是粗心,有好幾次寧遠在學校里工作的時候,臉色都很不好,明顯那是累的,可是你們沒有一個人說,他也從沒有提出說要休息過。」

董世鈞驚訝:「我還一直以為他是鐵人呢!」

「什麼啊?你沒有注意到,有幾次活動的時候,他的臉色都白里泛青的嗎?可是他什麼也不說,一個人堅持下來,工作結束之後才會去保健室那裏躺一躺。」

董世鈞慚愧的低下了頭。

「我覺得你對寧遠有偏見,不要因為他搶了你的風頭就針對他,處處和他作對。很多男生不喜歡他,因為他吸引了好幾位校花級的人物,可是你們也要明白,我們為什麼喜歡他?不可能沒有理由。」

董世鈞安靜的聽着沈莉芳的講述。

「學長、學姐們偏愛他也有理由,大家都是明白人,誰做出了成績,誰是真有本事,都被看在眼裏。你是很出色,但是寧遠也很出色,而且你不覺得嗎?他比同齡人成熟,也很穩重、低調而內斂。你就比較張揚了,橫行校園。」

董世鈞嘿嘿一笑。

「之前你那麼對他,現在又說喜歡他,真不知道你們要怎麼樣才好,我想,你的希望不大。」

「其實我也明白,他怎麼會喜歡男人?伹是我就是心裏放不下他。」

沈莉芳正色說道:「我覺得不管怎麼說,你要去向他道歉,這樣才對。道過歉,你們之間風平浪靜了,然後再想別的。」

「道歉?」

「嗯阿!你誤會他又打他,不該道歉?」

董世鈞想了想,點了點頭。

***

新學期開學了。

董世鈞回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寧遠,在音樂系的琴房裏,他找到了他,寧遠沒有停止演奏,仍然在彈琴。

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滑過,如泣如訴的樂聲,流淌在房間內。

董世鈞站在寧遠身後,靜靜的聽着。

一曲終了,寧遠回過身來,語氣平和的輕聲問道:「有什麼事嗎?」

「我……」

考慮了一個假期,寧遠決定要忘掉自己的夢,或者只是把它當成是夢,它與現實太遙遠,放手這段虛無的感情,是最好的選擇,否則他已經不能再承受折磨了,這是一段惱人的、該死的感情。

再看到董世鈞,寧遠極力保持平靜。

「我想說……對不起。」說著,董世鈞凝視着寧遠,一個假期未見,他益發清瘦。

過了一會,見董世鈞再未開口,寧遠問道:「你說完了嗎?」

「啊?」

「說完了,就請你走吧,我還要練琴呢!」

看着寧遠不咸不淡的態度和毫無表情的臉,董世鈞騰的一下心頭火又起,心想怎麼自己這麼低頭了,他居然不感動也不領情。

我董世鈞可不是隨隨便便就低頭的男人。

「說完了!」隨着一聲大喝,董世鈞拉開門,砰的一聲關上,震的隔音的琴房裏有嗡嗡的迴響。

看着緊閉的房門,寧遠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真這樣放手也好。

***

市衛生局來香島大學做公益宣傳活動,號召學生參與捐贈造血幹細胞的組織。因為是公益活動,學校方面很配合,校學生會也協助大力宣傳,呼籲同學們踴躍參加。因為親身感受,寧遠成為一這次活動最積極的參與者之一。

看到寧遠非常活躍的在校內宣傳,董世鈞覺得有點奇怪,因為開學之初,寧遠並沒有再像以前一樣,很積極的參與校學生會的活動,工作量減了不少,這還引發其它人背後議論,後來是因為李東瀚從旁制止,這議論才沒有擴大,不過他確實也減少了不少參與。

「哼!貪上這種有名有利、出風頭的事,他當然積極了。」在宿舍里說這件事的時候,韓吟晨這樣分析道。

「還真是會抓尖兒。」

李亞軍輕聲的哼笑:「不過我聽說他一直呼籲別人踴躍捐獻,他自己可沒有。」

「真的?」

「真是,就會叫得響,說一套,做一套。」

董世鈞皺起了眉頭,直覺這樣可不像寧遠的作風。

自那之後,董世鈞注意到凡是公益活動,寧遠都很積极參与,不僅是校內的更有校外的,一向是好學的他,居然也會犧牲課業去參加公益活動。

董世鈞開始發現,自己其實真的不了解寧遠。

寧遠就算減少了在校內的曝光率,女生追求者仍然很多,董世鈞不止一次看到過寧遠和不同女生走在一起,可是寧遠並沒有公開承認過任何一個是他的女友。

「哼!一個人佔着那麼多!」韓吟晨又在宿舍發泄般的叫道。

「你要有那麼帥,你也可以。」李亞軍半開玩笑的說道。

「我!」

「對,再加上人家的口才。」鄭仕卓也來起鬨。

出於馬倩一直不能接受韓吟晨,仍然對寧遠痴心不改,韓吟晨內心對寧遠越來越不滿。

這種不滿終於在這一天爆發了出來。

這天,馬倩和寧遠在運動場旁邊說話,董世鈞和幾個室友走過,韓吟晨一看到馬倩的身影,就挪不動步子了。

遠遠看去,只見兩人不知在說什麼,但從動作看來,馬倩似乎不想讓寧遠離開,而寧遠一直在勸說。最後馬倩索性撲上去抱住了寧遠。

「媽的,這小子!」韓吟晨捏緊了拳頭,突然拔腳跑了過去。

其它幾個人也緊緊跟上。

「放手!」韓吟晨叫道。

發現有其它人過來,寧遠推着馬倩:「請放開手,不要這樣。」

馬倩已經哭了,搖着頭不肯。

韓吟晨衝上來,硬是扯離了這兩個人。

馬倩捂住臉,嗚咽起來。

「你這混蛋,你對她做了什麼!」韓吟晨高叫着,其它的人看到了這裏的騷動,慢慢圍攏過來。

李亞軍一看韓吟晨的架式,好像要打架,急忙拉住韓吟晨:「別,沒事。」

「什麼沒事!你對她做了什麼!」

寧遠用歉意的眼神看看馬倩:「我告訴她,我有喜歡的人。」

韓吟晨想撲上去,被李亞軍拉住了,他急的直掙脫:「你有喜歡的人,你有喜歡的人!那你天天跟她在一起,算怎麼回事?」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見寧遠如此平靜,韓吟晨更加氣憤:「你要是什麼都沒做,她怎麼會誤會!你敢說你什麼都沒做!」

「我的確是什麼都沒做。」

韓吟晨大聲的叫着:「你這個人,一向招蜂惹蝶、朝三暮四,學校里誰不知道你女朋友多,對哪個都沒有真心,就會欺騙小女生。什麼王子,狗屁!花花公子!」

「我沒有欺騙任何人!」

「少仗着李東瀚寵你就為所欲為!」

周圍的人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韓吟晨壓抑已久的不滿,今天終於發泄了出來,他指着旁邊還在哭的馬倩說道:「你明知道她喜歡你,你要是沒這個意思,就不要成天跟她在一起,你那種態度,誰能不誤會!看着她這麼為你哭,你高興了吧,傷了她的心,你高興了吧!」

寧遠跟本無從辯解起:「我沒有,你根本是誤會我了。」

「那她為什麼要哭?還說你沒有?」

越說越氣的韓吟晨,猛的掙出李亞軍的手,向寧遠撲了過去。

董世鈞和鄭仕卓,急忙來阻攔。

另有人拉開原地站着的寧遠。

「別拉我、別拉我,今天我要好好教訓他,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暴跳的韓吟晨撲上去被拉回來,又撲上去。

眾人七手八腳的阻攔着,一片混亂。

董世鈞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肘好像打到了什麼人。

突然,一個女聲尖叫:「啊呀……」

努力勸阻中的人一下子停住了動作。

董世鈞揮動中的手臂定格在空中。

寧遠已經摔倒在地。

是董世鈞,勸架當中,他的手肘一揮,擊倒了正在一旁的寧遠,把他打倒在地。

這一下重擊,把寧遠的嘴角打破了,一片紅痕,血順着嘴角流到下巴上,也滴在他白色的襯衫上。

「啊!」又是一片尖叫。

韓吟晨這下也愣住了。

董世鈞懊悔不已,不知所措。

「快去保健室!」一聲尖叫,驚醒眾人。

寧遠被送去保健室。

校醫幫寧遠洗去血跡、替傷口消過毒,要求他躺一下觀察一陣子再回去。

寧遠自己也願意留下來,他要讓自己跳動中疼痛的心臟平復一下。

又一次,被他打了,雖然這一次他並非故意。

寧遠自嘲的笑,牽動的嘴角傳來痛楚,讓他扭歪了臉。

王楨和路佳是跟寧遠一起公益的夥伴,聽到這件事特別跑來醫務室看寧遠。

捧起寧遠的臉,路佳心疼的看着:「真是的,怎麼下這麼重的手。」

「這一下如果能平息掉一切,我覺得值得。」

路佳不由埋怨起寧遠:「你啊!遲早。為什麼你不跟馬倩說清楚?」

「我都說得很清楚了。」

「那你還見她?」

「她不是敵人,我只想當她普通朋友。如果我拒而不見,對她不公平。」

路佳用食指戳了一下寧遠的臉:「這溫吞又固執的個性,到底是哪裏來的。你就不能表達一些強烈的情感出來嗎?」

寧遠想了想:「我……我不能擁有強烈的情感。」這會要了自己的命。

路佳一甩長發,看着身邊的王楨:「你去勸他。」

王楨搖頭:「我?我不。小遠做的事,總有小遠的理由,如果你向小遠表白,然後他對你不理不睬,你願意嗎?」

路佳想了想,搖頭:「不要,我要天天見到王子小遠。」

寧遠想笑,又忍住了。

王楨說道:「我幫你請假了,你回家去吧!出了這件事,只怕你最近這幾周又是校內頭條了。」

寧遠無奈的低下頭。

怕母親看到傷痕又是一通事端,寧遠沒有回家,他打電話回去說需要在學校里看書,這幾天都不回去。

董世鈞在宿舍里,和韓吟晨一起抽煙。

本以為打架會有處分,不然至少也會被叫進訓導處去,結果什麼也沒有。

鄭仕卓在計算機上看着校內的電子公告欄:「咦,還真沒有人提。」

「可能他怕丑,王子可是第一次公開出醜。」

「你居然打了王子啊!」

韓吟晨一聽,忙反駁:「不是我,是世鈞。」

「世鈞真夠種,教訓他一下也好,讓他知道別人對他的不滿,不要那麼自我。」

「世鈞,夠哥們兒!」

明明只是意外,董世鈞又不好再多說,只好無奈的笑。

***

寧遠帶着傷,走在校園裏,無視於別人在背後的議論和指點。

無形中,這更增加了董世鈞的心理壓力。為了想知道寧遠傷得重不重,董世鈞特別跑到保健室去。

恰巧駐校醫生和護士都不在,等了一會,也不見回來,董世鈞想了想便坐在計算機前,把寧遠的看診檔案調出來。

他很快地找到了想要的東西,數據顯示這次只是外傷,這讓董世鈞放心了不少,本想關掉檔案,但在不知名的好奇心驅使下,董世鈞念頭一轉,又連線進入校方的學生檔案庫里。

這些檔案從外面是連不上的,校內計算機也要密碼才可以,但是保健室這裏不一樣,藉著校醫的計算機可以直接進入數據庫搜尋。

打開寧遠的電子檔案,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的照片,再住下便是寧遠自中學開始就已經參與了多項社會公益活動,得到不少表彰。然後董世鈞又看到寧遠的課表,安排的密密麻麻,看的出他是一個非常注重課業的好學生。

突然!董世鈞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這麼多的課程里,沒有體育課。

又仔細看了一遍,的確沒有!體育是必修課,每個學生都要修,並且還要選修多項不同的體育課程,可是寧遠他一個也沒有。

瞇起眼睛回想着,的確,沒有看過寧遠去上過體育課,不過……為什麼?

董世鈞又仔細往下看,發現別的同學檔案中,課程的部分都是可以點選或消除的選項,但是寧遠的體育課選項部分,直接就是灰色,根本無法點選。

為什麼寧遠這麼特殊?

離開醫務室回教室的路上,董世鈞還在想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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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只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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