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旺沒說的太明白,因為姬姜兩家系出同源,為不世出的巫覡家族,自古以來就專門從事消災祈福的工作。為了保持血統純正,培育出高等靈力的子孫,彼此聯姻有幾十代了,這一代經過卜算合卦,姬浴月跟姜火旺是最合緣的一對,因此從小就訂了婚。
高是山回頭看看姬浴月昂然高傲的背影,有些話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可是看了火旺同學那種把對方當女神崇拜的模樣,最後決定婉轉的提醒。
「呃,姬家聽說財大勢大,而你家怎麼看都只是普通人家,將來娶了人家,供養的起嗎?」
高是山其實想說的是,姬浴月從來都不把姜火旺看在眼裏,兩人在同一所大學就讀,碰面的機會多,她卻連正眼都沒瞧過這未婚夫一眼,將來悔婚的機率很大。
火旺聽了同學的話,沉默了一會,沒多久滿臉放光,握拳頭自信滿滿說:「我、我雖然沒什麼巫覡的資質,可是我會努力念研究所考博士班,不會讓她丟臉的。」
「巫覡?什麼東西啊?」高是山頭一次從同學口裏聽到這名詞。
「沒、沒什麼。」火旺微笑搖頭。
學校的鐘聲這時候響起,催促進教室了,高是山拍了一下同學的肩膀示意快跑,火旺剛抬腳,地面突然間震動了幾秒鐘,導致他跟高是山踉蹌了一下。
「地震?」兩人對望,同聲問。
火旺回頭往天空看了一眼,半邊天空罩上暗影,厚厚的黑雲盤據了西邊的天空。
「好詭異的天氣。」高是山說。
火旺皺皺鼻子,聞到空氣中有股腥味。
討厭的腥味,讓他全身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下意識他往四周環視,沒看到任何奇怪的東西。
「對,好詭異。」他贊同高是山。
下午四點多沒課了,火旺拎着書包剛要走出校門牽腳踏車,看見圍牆外幾個熟悉的影子,一凜,迅速又偷偷摸摸閃往另一側樹叢茂盛之處。
搞不懂,他姜火旺和藹可親,也不特立獨行惹人側目,可是從幾年前開始,三不五時就有不良少年愛堵他,總是故意等在他回家的路上找麻煩,問他們自己哪裏得罪他們,對方也只說看自己不順眼。
高中時他曾經把這情形告訴哥哥們,大哥下了咒術讓第一批不良少年住進加護病房一星期;第二次,三哥剛好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么弟被揍,捲起袖子把那些個小混混都給揍了個骨折,之後就不太有人找碴。
上大學后以為可以擺脫這惡夢,沒想到又換了更兇狠的另一批人,似乎打聽了火旺每天課程幾點結束,等在他放學回家的路上要拿錢,沒有就拖到一旁人少之處揍個兩三拳。
現在他不敢跟哥哥們報告這種事了,主要原因是姬浴月也在同一所學校里,要把這事鬧大,怕會有人亂傳謠言,說他是個滋事份子,傳到未婚妻耳朵里不好聽。
能躲就躲吧,他想。在樹蔭濃密之處看書,等到天幾乎都暗下來了,決定再去校門口試試運氣,從木頭椅子上站起來伸伸懶腰,一愣。
一股腥風由後頭吹來,害他雞皮疙瘩又冒出來,可能是體內有巫覡的血統,他對一些超自然的東西特別敏感。
轉身看,樹叢暗影里,一雙猛戾怒視的眼珠望過來,瞬間抓住自己的視線。
可怕的眼睛,渲染着紅金色的光芒,深沉的瞳球閃着魔性,催眠了火旺的腳步,生根在地下動彈不得。
冷汗直流,他開口惴惴問:「誰?」樹叢后響起了喀喀的聲音,像是動物以門齒切割肉骨的進食聲,他想跑,腳步卻硬生生被盯在地上,就連想轉開眼珠都沒辦法,邪魅的一雙眼以無形的力量控制住他。
火旺想起了昨晚的夢,懾人的大怪獸壓制住自己的夢,恍惚間,夢境跟現實重迭。
「是你嗎?」他又喃喃問。
獸目骨碌一動。一群學生高聲談笑着經過,藏匿怪獸的樹叢立即搖動,金紅色的獸目消失了。
力氣回到火旺身上,他用力呼吸好幾口氣,轉身就朝校門跑,也不管小混混還在不在外頭。
回到家後腳踏車都來不及放好,衝進去找到大哥進財就抱着他簌簌發抖。
「大哥大哥,有怪獸!」進財正在接聽電話,跟弟弟比了個手勢要噤聲,又繼續講電話。
「沒事,王太太,你說……你兒子最近犯女難,書也讀不下去?沒關係,調整一下床跟書桌的位置就行了……好好,明天上午見。」
掛斷電話,火旺仰頭說:「大哥,你最近生意接不斷耶,我們可以換台電漿電視了吧?」
進財第一個反應是敲弟弟頭,罵:「不行,本月份我逢小耗死符,主小財之失,還是小心點,錢財保守着用。對了,你是練功打怪走火入魔了?做夢夢到怪獸,好好從學校回來也說有怪獸!」
「真的真的啦,一定是怪獸,普通人沒那麼恐怖!」被這麼一敲打,火旺又害怕起來,哇啦哇啦地喊。
「你喔,來,哥哥告訴你,你今年的運勢不佳,有暴敗跟被侵佔的機會,不過呢,只要不做有損道德之事,會逢凶化吉的。」進財手指頭搖搖說。
「我還是學生,哪有東西給人侵佔啊?神棍!你又拿農民曆上的生肖吉凶來招搖撞騙了。」瞪哥哥。
進財一笑,弟弟看來驚魂已定,沒大礙了。
「啊,蚊子!」他手在火旺的身邊揮揮拍拍,暗暗念咒,定他的心魂。
火旺討厭蚊子,趕緊跳着跑開說:「我去點蚊香。」
蹲下身體將蚊香盤放在門口處,一雙破破爛爛的登山鞋停在他身前,他仰頭,高大修長不修邊幅還滿臉鬍渣的男人站在門口,背了個同樣破爛不堪的行李袋,對他說了聲嗨。
「三哥!」火旺想上前抱他,可是,惡,三哥身上都是臭酸味,作罷。
進財走過來,問:「早上的新聞報導里才看到你,怎麼傍晚就回來了?」
來人就是從是考古工作的姜水起,這家的老三。
「新聞?噢,那是昨天下午的現場採訪,不過昨晚發生了件事,工作暫停,我也很擔心家裏的情況,立刻請假回來了。」水起說。
進財看看三弟流浪漢似的模樣,眉頭緊皺到真的可以夾死好幾隻蚊子了。
「你臟成這副模樣,航空公司居然還讓你搭機……先去洗個澡,我晚餐快準備好了,有任何事吃飯時說。」
水起這個澡洗的還真久,幾乎半小時,等上飯桌時,他已經回復以往的卓爾不群,又是翩翩酷俊的帥哥一位。
飯吃到一半,進財才開口問:「有什麼事不能在電話里說,非急着趕回來不可?」火旺也好奇,睜着晶亮亮的眼睛詢問。
水起輕咳一聲,將昨晚在古墓開挖現場發生的事情說給大哥小弟聽。
水起說,這是昨晚發生在他眼前的事,絕對沒灌水,不誇張。
就在昨天,古墓大棺周圍的文物已經完全取出,工作人員擬訂好了方案,要利用當地部隊提供的機械設備及技術人員來整棺取吊。
是夜風輕月朗,沒有白天那麼悶熱,非常適合工作;另外,小組人員已經對大棺做了安全保護,確認承重沒有問題,就等領導一聲令下,宣佈取吊。
哨音一響,吊車收鋼纜繩,載重指示儀錶上從五噸、六噸到七噸,幾乎快到了極限,本來打算要改采分層取吊的方式,可這時大棺終於動了,考古人員欣喜之下,令吊車繼續作業。
原本已將大棺吊起了一些,突然間大地震動,地心裏傳來轟隆隆的響聲,這地震來得強烈,許多人都因此跌倒在地上。
「地震,快停止作業!」領導人大喊。
就這麼一出岔,吊車的吊臂搖晃了下,大棺居然又跌回墓穴去,古墓那具白骨手臂斷裂,緊抱在胸懷中的獸頭骨滾出了主人的禁錮。
「啊!」現場一片嘩然。
正當眾人一片混亂打算搶救現場之際,另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超自然事件發生了。
巨大的獸頭骨一脫離主人的懷抱,突然間就從棺中飛了出來,許多人嚇得向外逃竄,更多人當場腿軟跌在地上,看着匪夷所思駭人聽聞的事件發生在前。
頭顱骨浮在離地約五公尺以上,漸漸長出了皮肉,頸部以下也增生出軀幹手腳等骨架,血肉凝結出猛悍嚴厲的外形,似虎似獅似狼,體形卻又大上數倍不止,也不知道是何種怪獸。
的確是怪獸,金紅色的雙目炯炯,彷彿烈焰燃燒,頭上彎曲的獸角閃着金屬利刃的光,低吼聲從長滿鋸齒的巨嘴裏波浪般湧出,腳下這片土地也應和似地隆隆震顫。
空氣異樣的燠熱起來,彷彿火爐正惡狠狠的煽燒,所有人汗如雨下,包括水起。
水起好歹也是炎帝一族的後裔,光是看看就能感受到這怪獸的不尋常之處,再根據自己的知識來判定,他猜測……
「饕餮!它是上古四凶獸之一的饕餮!」他冷靜提醒現場的人。
言下之意要大家小心,據傳說這種凶獸會吃人,貪婪無饜,西藏神話甚至傳說這種凶物在失去獵物后飢腸轆轆,最後自食其身到只剩下頭顱,是一種恐怖兇殘的魔獸。
饕餮似乎聽得懂人話,聽見水起喊出己身真名,火般的金紅色瞳眸凝成琥珀深色,朝他咄咄望來。
逼人的能量具體化,化成火焰般的熱浪襲卷過來,饕餮倏然落下地,震得大地又是狂烈劇動,頭壓低,身軀拱起,成猛虎撲人之勢。
水起警醒起來,難道饕餮想把他當成被喚醒后的第一道餐點?
饕餮居然開口說出人話了。
「你。」朝着水起,饕餮低沉咆哮:「炎帝後裔?」
水起就算多冷靜,卻也在凶獸一口道出自己淵源時嚇到了,電光火石間,他想起了家族間流傳的一件故事,那是幾千年前,他們姜家祖先,炎帝之子青鴍,曾經干過的一件大事。
收服橫行於黃土之上的凶獸饕餮,與之同歸於盡。
之後的數千年,饕餮沉埋於華夏民族的的記憶里,龍獸因而崛起,代替成為鎮護家國的政教圖騰,現代人只能在周朝之前的某些青銅器物上,找到一抹關於此獸存在過的證據,
轉頭看着棺木里那具白骨……不會吧?這具白骨莫非就是祖先青鴍?
汗流浹背,卻聽到饕餮又說:「……你不是他,他在哪裏?」
水起遲疑,猜測凶獸問的人是青鴍。
饕餮見對方不答,怒氣騰騰,一聲暴吼響徹雲霄,黃土隨着音波旋成滾滾風暴,飛沙走石,直如世界末日來臨。
「他、在、哪、里?」一字一字如同石破天驚,凶獸問的震天撼地,金紅色瞳眸殺氣胸涌。
水起這時只恨沒學過任何降伏凶獸之法,自家大哥雖然精通,卻也不是凶獸的對手。時至今日,姜家再沒出過一個能跟先祖青鴍能並駕齊驅的高明巫覡,如今凶獸出世,天下大亂指日可待。
凶獸見他不答,往前逼近一步,水起也隨之倒退一步,凶獸再逼,水起不得已,回話:「你到底要找誰?」
「與我訂了約的那個……炎帝之子……他在哪裏?」饕餮兇狠再問。
水起指指棺木中那具白骨,然後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