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緒綾從沒想過，自己會陷入“相親”的困境。
“唐大哥本來就是我心中的姊夫人選，爺爺，您放棄吧！不要想橫刀奪愛喔。”江曉綠堅持地道。
“這我可不能答應，緒綾那麼得我的緣，你跟我又是忘年之交，應該給我孫子一個機會，說不定我孫子是你姊姊的真命天子。”席蓮燈也同樣堅持。
被晾在一旁的唐企遠和江緒綾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化解這場老少戰爭，偏偏他們都是當事者。
江緒綾紅着耳根，低着頭，壓低音量向唐企遠頻頻道歉，“不好意思，請你見諒。”
“哪裏的事……對你比較不好意思。”唐企遠也是一臉尷尬，有誰知道，他的心其實是系在那個嚷着要他當她姊夫的女孩身上呢？
“唐大哥！”江曉綠回首喚他，堅定不移地說：“我只認定你是姊夫！放心，誰也搶不走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呵呵……”唐企遠僵笑着。
江緒綾看他一臉尷尬的笑容，不得不挺身而出，“曉綠！不要胡說了。”
她怕造成唐企遠心裏的負擔，他們一老一少這樣瞎起鬨，教人家怎麼回應？
“聽見沒？你姊姊教你不要胡說，就是她沒那意思，爺爺世面見多了，什麼場面話沒聽過？這話里的意思我最明白了，你一定要相信爺爺說的，知道嗎？”為了孫子的幸福，席蓮燈開始倚老賣老，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才不是。”江曉綠仍有她的堅持。“唐大哥長得帥，人又好，誰比他更適合我姊姊呢？”
“我孫子啊！長得更帥，人更好，一定更適合你姊姊！”
洪特助在一旁憋笑憋得都快受內傷了，兩位少爺都長得很帥沒錯，但是論個性，一個像是晴時多雲偶陣雨，心思比天氣還難捉摸，高興時摸摸你的頭，不高興時忽然捅你一刀都有可能；另一個簡直是商場上的笑面虎，有誰敢惹？深諳兩位少爺性情的人就是他這位席家的資深特助了。
“我不相信！”江曉綠伸手抓緊姊姊的手，“姊，你也覺得唐大哥優秀得沒話說吧？”
“我……”
“這麼熱鬧？”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江緒綾當場如遭雷劈，動彈不得。
“藏楓！來來來！”席蓮燈趕緊要孫子過來，在江曉綠面前獻寶似的說：“你瞧瞧，我孫子帥不帥？人高馬大，一定可以保護你姊姊，他還是銀行的總裁喔，事業有成呢！”
江曉綠抬頭看着風采迷人的席藏楓，整個人癱在輪椅上，啞口無言。雖然她心裏還是支持唐大哥，但是誠實如她，無法否認爺爺的孫子真的很出色。
看見江曉綠的反應，席蓮燈臉上得意的笑更深了。
“爺爺，你一直打電話教我來，只是想把我展示給你的朋友看？”席藏楓饒富興味地問。
“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曉綠，爺爺的好朋友。”席蓮燈笑咪咪地說。
“你就是曉綠小姐？”席藏楓仔細瞧着她。眼前的女孩雖然一臉病容，但是有很可愛的眼神，和他心裏的那個女孩很像。“你好。”
“你、你好。”江曉綠小聲地回應，對眼前這張帥得沒話說的俊容有些不知所措。
“藏楓呀！你一定要見見曉綠的姊姊，她是個善良又有愛心的女孩！”席蓮燈馬上牽起紅線來。
席藏楓轉頭看向爺爺所指的人，眼神瞬間充滿錯愕，差點反應不過來，片刻后才鎮定地打了聲招呼，“你好。”
“你好……”江緒綾笑容僵硬，覺得自己快變成石頭了。
怎麼會這麼巧？老爺爺口中優秀至極的孫子，居然就是席藏楓，那麼，這位老爺爺豈不正是楓葉集團的創辦人？
“緒綾小姐很漂亮吧？”席蓮燈看着孫子呆愣的反應，逕自以為這是一見鍾情的徵兆，樂得直說：“聽曉綠說，緒綾非常有愛心，平時在當私人看護，照顧一位罕見疾病患者，對方好像行動不便，連拿遙控器轉檯這麼簡單的動作都不會，緒綾還要耐心陪他看電視，幫他轉換頻道，你說，她是不是很有愛心？”
聞言，江緒綾突地瞪大雙眼低下頭去看着鞋尖，拚命吞口水，頭皮嚴重發麻。
席藏楓眯起黑眸，好看的唇揚起一抹笑，額角似有青筋浮起，但沒人注意到。
一開始的驚愕，這一刻已消失無蹤。
“這麼有愛心呀，江小姐？”
“你怎麼知道她姓江？”席蓮燈一愣。“你們認識嗎？”
“豈止認識。”席藏楓話中有話地道：“江小姐那份工作還是我介紹的。”
“這麼巧？”席蓮燈笑開懷地說：“原來你們早認識了！無巧不成書，爺爺還想介紹你當緒綾小姐的男朋友呢！”
兩人既然彼此早已認識，老人家更是火力全開，拚命在一旁鼓吹，整個人精神都來了。
“不行、不行！唐大哥才是我姊姊的男朋友！”爺爺的孫子出乎意料的帥，情勢危急，江曉綠也顧不得唐大哥和姊姊八字有沒有一撇，連忙開口。“我只認定唐大哥，你們不能橫刀奪愛啦！”
唐大哥？
席藏楓看向江緒綾，接着目光凌厲地瞟向站在一旁身穿醫師袍的男子。他是她的男朋友？
“曉綠，不要亂說！”江緒綾急得幾乎跳腳，聲音大了起來，不知怎地，她好怕席藏楓誤會！
“我才沒有亂說！爺爺的孫子雖然很帥，但是唐大哥才是我姊夫！我希望你得到幸福，唐大哥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嗚……”江曉綠害怕唐大哥無法成為她的姊夫，代替她照顧心愛的姊姊，急得哭了起來。
“曉綠呀，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啊！你不能用哭這一招，爺爺會難過的。”席蓮燈一臉苦惱。
“別哭、別哭，我沒有凶你的意思，乖。”江緒綾趕緊安撫妹妹，並急着阻止一老一少繼續胡言亂語，完全沒有注意到某個男人的臉色已逐漸鐵青。“爺爺，您也別開玩笑了，席先生條件這麼好，我配不上他……啊！”
席藏楓突地長臂一伸，將慌得一個頭兩個大的她圈進懷裏。
眾人均屏息，他的目光卻坦然地迎向唐企遠，如鷹般銳利。
“原來你沒告訴大家，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席藏楓語氣冷靜，卻壓抑不了胸中熊熊的怒火，鐵臂縮得更緊。他定定看着唐企遠，道：“我和緒綾確實正在交往，如果你是她的追求者，可以決定放棄了。”
他戰帖一下，四周頓時安靜無聲。
江緒綾的大腦像是被炮彈輪番轟炸過，全然無法運轉。
唐企遠先是一愣，隨後笑了出來。他扶了扶鏡框，很佩服席藏楓愛一個人敢大聲表白的勇氣，他又何嘗不能這樣做？
他走向江曉綠，先替她拭去眼淚，語氣溫和地說：“哭什麼呢？傻瓜。”
“我哭……是因為怕你當不成我的姊夫呀！”江曉綠吸了吸鼻子，在唐大哥溫柔的注視下，她覺得自己的表現真的太像個小孩子了，有點丟臉。
唐企遠鼓足勇氣，牽起她纖細的手，道：“如果你真的覺得我是值得信賴的好男人，那麼，在認定我是你的姊夫之前，可以先給我機會，以男朋友的身分來照顧你嗎？”
江曉綠瞪大雙眼，一手捂着嘴，感到詫異萬分。
在席藏楓投下的震撼彈之後，這又是另一枚火力強大的魚雷，炸得眾人目瞪口呆。
“唐大哥……你……”江曉綠愣愣地望着一臉溫柔的唐企遠，不知該說些什麼。
唐企遠順勢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給她溫暖。“讓我照顧你，讓緒綾可以安心和席先生交往，如何？”
唐企遠的幽默，讓江曉綠當場感動落淚。他一直知道她擔心着什麼，他一直是這麼好的人哪！她希望姊姊得到幸福，但從沒想過自己也可以得到幸福，對她而言，唐企遠就是百分之百的白馬王子！
“你願意給我機會嗎？”唐企遠再次問道。
江曉綠壓根兒無法抵擋，因為，她內心也渴望着浪漫完美的愛情。
“唐大哥……”她忍不住哭着撲進唐企遠的懷裏，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幸福得不可思議。
“嗚……真是感人啊！”席蓮燈抓着洪特助，一陣鼻酸。
江緒綾愣愣地望着這一幕，心中雖然詫異，但眼角已偷偷蓄着感動的淚光。
原來唐醫師一直默默地為曉綠付出心意，低調得誰都沒有發現呢。
她默默祈禱，願這幸福的絲線永遠纏繞着他們倆，誰也不離開誰。
***
席藏楓和江緒綾並肩來到醫院的中庭花園，溫暖的陽光曬得兩人通體舒暢。
他看着身旁的女孩，對她有了不一樣的觀感，心想，自己應該是直到今天才真正的認識她。
“曉綠是你妹妹？”
“嗯。”江緒綾抬頭看着他，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是故意跟她說我在當看護，實在是不想讓她擔心，如果老實告訴她，我在幫傭，我怕她會心疼……呃，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真是罪過，竟然還說他是失智少年……
席藏楓已不在意那些，問道：“曉綠的身體怎麼了？你接受這份工作，全是為了她？”
提起妹妹的病情，江緒綾清澈的瞳眸又蒙上水霧。“是血癌，雖然病情暫時受控制，但我們都在等適合的骨髓捐贈者出現。在那之前，無論我工作多辛苦都不算什麼，因為，真正辛苦的是和病魔作戰的曉綠。”
“所以你連狗仔記者都當？”
“是呀。”她無奈的一笑，自嘲道：“我沒有學歷，也沒有工作經驗，只好到處兼差，所以你願意給我穩定的薪水，即使是幫傭我也很珍惜，說真的，我心裏很感謝你的幫忙，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到現在還是有一餐沒一餐吧。”
知道江緒綾積欠卡債的背後原來藏着這麼一段故事，席藏楓看她的眼神不自覺溫柔許多。
“突然這樣感謝你好彆扭喔。”江緒綾避開他溫柔的目光，因為那眼神太迷人了，她怕自己會錯意，更怕情難自禁。“晚餐想吃什麼？我等一下去市場買食材，煮好吃的晚餐當報答吧！”
“報答什麼？”
“感謝你給我工作啊。”她笑眯了雙眼。
陽光下，這張笑容滿溢的臉彷彿更可愛了。席藏楓突然覺得喉嚨好乾，悄悄避開她盛滿笑意的視線。
“神經，那是因為你的努力，如果你表現不好，我也不可能留你那麼久。”他發現自己說話的語氣有點不自在，不會是該死的在害羞吧？
江緒綾望着他好看的側臉，心頭覺得暖暖的。“我突然覺得上帝對我真好，讓我遇見那麼多好人，你也是，唐醫師也是。”
“為什麼他也是？”席藏楓略顯着急地問，忘了掩飾真正的情緒。
江緒綾被他的反應嚇着，頓了頓后才解釋，“因為，自從曉綠髮病以來，都是唐醫師盡心儘力照顧她，我忙着賺錢時也是他陪伴曉綠，冥冥中，上帝安排了很多好人來幫助我們。”
聽完她說的，席藏楓才恢復鎮定，因為剛才激動的反應而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他確實是好人，你可以放心把曉綠交給他。”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祝福他們兩人，她和姓唐的傢伙絕對不能有其他的發展！
“嗯，我知道。”江緒綾小聲地回應，忍不住想到之前席藏楓在眾目睽睽下摟着她說出的那席話。
他為什麼會突然說那些話呢？剛才，她提到唐企遠，他的反應也很大……他心裏是怎麼想的呢？然而縱使心中問號再多，她還是無法坦然開口說出來，向他求得解答。
江緒綾感到有些無奈，因為她發現，自己的思緒似乎愈來愈離不開席藏楓了。
***
這天，江緒綾一早便出門上市場買食材，當她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裏時，可笑卻也讓她覺得可愛的海綿寶寶手機鈴聲剛好響起。
她趕緊將手中的提袋提進廚房裏擱下，才慌慌張張地接聽電話。
“我剛剛從市場買菜回來，手裏提着很多袋子，所以……”
“你買了很多？會不會很重？”席藏楓的聲音聽起來令人如沐春風。“以後等我下班再一起去買，我開車比較方便。”
聞言，江緒綾不禁莞爾。
她怎麼有種被呵護的感覺？
“也還好啦，不會很重。”她在電話這端偷偷地笑了。“早上市場賣的蔬果比較新鮮，你不是很講究嗎？所以還是早上去買比較適合。”
席藏楓在心底偷偷嘆息，他怎麼說得出以前是想整她才要求東、要求西呢？這算自作孽嗎？
“我說以後開車載你去買，你不要羅唆。”他沒好氣地說，但是語氣卻不是真的很兇。
江緒綾拿開手機，捂嘴笑出聲，心底暖洋洋的。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有了這些微妙的變化呀？
她趕緊又將手機貼回耳朵上，道：“你今天回來吃晚飯嗎？”
這句問話，可以單純顯示主僕關係，也可以包含着深藏她心底美麗的遐想。
“不然呢？”席藏楓回答得理所當然。
“嗯，我煮豐盛大餐請你吃。”她笑嘻嘻地說。
“對我這麼好？”他也笑了。“你先別忙，去書房看一下。”
“書房？”江緒綾心裏疑惑，但還是聽他的話往書房走去。“你有東西忘了帶是嗎？需要我送去公司給你嗎？”
當她轉着書房的門把推門而入時，立即被裏面的擺設嚇了一大跳。
原本簡約的書房裏居然多了一張又大又柔軟的床，枕頭和床被是高雅的深紫色，不用躺上去就覺得一定超舒服，還有一組設計時尚的衣櫃和梳妝枱。
她驚訝地問向手機那頭的人，“那、那張床是……”
“今天你出門之後，我特地安排的。”席藏楓的聲音聽起來帶着些得意，像是跟她炫耀他的辦事效率。“我請設計師朋友挑選的義大利床組，喜歡嗎？”
“很好看。”江緒綾讚歎道。“你以後要睡書房嗎？”
“不是。”席藏楓在電話那端忍不住翻白眼，心想，這女人真是有夠遲鈍。
“以後那裏是你的房間。”
“我的房間？”江緒綾驚訝極了。“你的意思是，我以後不用再睡陽台？”
天哪！她可以不再受風吹日晒，夜夜和蚊蟲大戰了，可以睡在又大又軟的床上！她簡直開心得想尖叫。
而且，她也真的那麼做了。
當席藏楓聽到她喜悅的尖叫聲，便十分滿意地收線，很高興她有如此開心的反應。
這時，送咖啡進來的李秘書笑道：“席先生心情不錯喔？”
“是啊。”席藏楓端起咖啡輕啜一口，突然想到什麼，說：“對了，你幫我看一下這份公文有沒有不妥之處。”
李秘書接過公文看了看，疑惑地念着上頭的字句，“為鼓勵員工及員工的親朋好友踴躍抽血登記骨髓捐贈，一人發給一萬元獎勵金，成功配對的捐贈者，再發給兩百萬元？！席先生，這是……”
“我最近想做善事。”他給李秘書一個“不必大驚小怪”的眼神，“這是楓葉集團的形象策略。”
“原來是這樣。”李秘書笑了笑，道：“那我也要鼓勵我的家人、朋友踴躍參加這麼有意義的活動。”只要抽血登記就有一萬元，誰會拒絕呀？
“那麻煩你了。”此時，席藏楓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看了李秘書一眼，輕扯領帶，佯裝厭煩地說：“才剛講完電話又馬上打來，真受不了，女人都這樣嗎？”
“女朋友嗎？”好可惜，這麼帥的男人有女朋友了，李秘書心裏只能暗嘆。
“想必她一定很愛你，呵呵。”
如果她是席先生的女友，肯定也是時時刻刻都想和他熱線！
李秘書識相地趕緊捧着公文退出總裁辦公室。
席藏楓接聽電話，一開口便道：“別跟我說你太開心……”
“楓，是你嗎？”手機那端傳來女子囁嚅的聲音。
彷彿聽見轟一聲，席藏楓愣在原地，一時之間無法反應。他認得這聲音！該死的，他竟然還認得這聲音！
“你……”
“我是婉凈。”她就是六年前在他重度昏迷時狠心離開他的女人，但是此時此刻，她說話的聲音顯得楚楚可憐，“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一會兒后，席藏楓回過神來，語氣既僵硬又生疏，“托你的福，我過得很精采。”
袁婉凈聽出他諷刺的語氣，不禁低聲啜泣，難過地說：“很冒昧打這通電話給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找誰幫忙，我心裏只想到你……所以……”
聞言，席藏楓不禁扯唇冷笑。這麼多年了，這女人仍然自私，他昏迷不醒時，她一走了之，現在她有困難，又回過頭來求助於當年被拋下的他。
“我能不能和你見個面？我……”由於哽咽，袁婉凈幾乎失去聲音，只能微弱地吐出幾個字，“拜託你……”
席藏楓沉默許久，拿着手機不說話，氣氛陷入尷尬，那難受的情緒糾纏着袁婉凈，直逼她想放棄這個要求。
“如果你很為難……”
“時間和地點你決定。”
正當她想打退堂鼓，席藏楓居然應允了，這個契機是否會為他們兩人的關係帶來轉變呢？袁婉凈滿心期待。
***
席藏楓依照約定的時間來到兩人當年初次約會的咖啡廳。
這裏的擺設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動，多年來仍然是漆白的牆和簡約的佈置，只是顧客明顯少了，目前店裏只有兩桌客人，其中一位戴着墨鏡的長發女子正等候着他。
席藏楓來到袁婉凈面前坐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好久不見了。”袁婉凈不自在地伸手撥了下髮絲，即使隔着深色鏡片，也不太敢正視英氣逼人的他。“要喝點什麼嗎？”
席藏楓靜靜地看着她，心情十分平靜，他很訝異，原以為會湧起的驚濤駭浪般的情緒居然並未出現。
她雖然戴着墨鏡，卻難掩憔悴的容顏，也許她心底稍有期盼，他仍然在意她。
“有什麼事？請說。”他表現出紳士風度，其實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
“我……”袁婉凈甫開口，眼淚便控制不住地在眼眶打轉，聲音也哽咽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要找誰幫忙，所以才……”
她伸手摘下墨鏡，露出眼角一片淤紫的皮膚，並緩緩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着他，楚楚可憐。
他定定地回視她，目光不曾移開，眸子黑如深潭。“是誰做的？”
袁婉凈深吸口氣，傷心欲絕地說：“我丈夫。”
得知答案，席藏楓沉默了。
見狀，袁婉凈急着解釋，“你一定不知道，那場車禍發生的時候，我也受了傷，失去記憶……”她隱忍激動的情緒，娓娓道出當年的狀況，“我醒來后，什麼事情都不記得，醫生說我因為受了太大的驚嚇才會失去記憶，而我爸媽竟然還安排我出國養病……”
她邊說邊掉淚，好似當初最大的受害者是她。
席藏楓聽着她說的一言一語，覺得茫然。
事情的真相和他的認知確實有很大的出入，但奇怪的是，他可以不怨恨她，卻無法再對她恢復六年前愛戀的感覺，只因為她結婚了？抑或是他心底已經有另一個人悄悄進駐了？
“楓……”袁婉凈鼓足勇氣把手伸向他，緊緊地握住他擱在桌上的左手，啜泣了數聲才得以開口：“我是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嫁給我丈夫，當我想起全部的記憶時，簡直生不如死！我不敢相信我竟然錯過了你……自從恢復記憶之後，我和丈夫之間充滿爭執，我爸媽也支持他，但我真的無法接受因為失憶而必須承受這一切，當他對我動手時，我真的很想一死了之，可是我想起了你，希望能再見你一面，把誤會解釋清楚，當初我是被迫與你分開，完全沒有自主能力……我不是故意的……嗚……”
她心痛得無法再說下去，淚水串串滑落。
席藏楓靜靜地注視她哭紅的眼，即使她臉上受了傷，帶着憔悴和疲憊，仍然不掩她美麗的模樣，曾經，他有多麼想念這張漂亮的容顏，就有多麼深惡痛絕，然而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居然充滿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寧。
“告訴我，該怎麼幫你？”他開口應允她的請求。
“我……”袁婉凈幾乎喜極而泣，知道他還願意對她付出關心時，她苦澀的心立刻溫暖了起來。“你可以先收留我嗎？我想冷靜幾天，之後再想辦法解決我和丈夫之間的問題。”
“可以。”
他毫不猶豫地答應，更令她喜出望外，以為他對她還有眷戀。
“我也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席藏楓忽然道。“我有個朋友得了血癌，急需適合的骨髓捐贈者出現，我希望你能發揮愛心，驗血登記。”
袁婉凈先是愣了愣，被這突如其來的要求嚇着，但是她立刻換個念頭想，只是驗血登記，又不是雀屏中選，她擔心什麼呢？而且這是他親自開口，她非答應不可。
“我願意幫忙！”她表現出熱心的一面，希望博得他的好感。“這是救人一命的好事，希望你的朋友趕快找到適合的骨髓，恢復健康。”
“謝謝你。”
能得到席藏楓一句道謝，袁婉凈覺得什麼都值得了，而且他看來似乎很開心。
想到此時正在家裏準備晚餐的江緒綾，席藏楓的嘴角不禁浮起淡淡的笑意。他由衷希望她心愛的妹妹能渡過難關，別讓她往後的日子失去笑容，倘若她不開心，他也會難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