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早上都在幹什麼？」許久之後，宋千爵才冷淡地開口問道。

「沒……幹什麼，就在房裏看書。」萬靈芝如實回答，不解他為何看起來臉色很難看。

宋千爵上前一步，伸出手扣住她圓潤小巧的下巴，抬起來直視她的水眸，用低沉輕柔嗓音問道：「我今天去上班，你不生氣？」

萬靈芝本能地搖搖頭，嬌怯的說道：「我媽說，男人以事業為重，這麼做都是應該的，我怎麼會生氣呢。」

聽到她如此善解人意地回答，宋千爵本該滿意才對，可是該死的，他心裏就是很不爽，她沒有如楊文理所說的記恨，也沒有一絲不開心，反而還一臉的理所當然，真是太讓他生氣了！

宋千爵弄不清楚到底自己在氣什麼，是氣自己的在乎，還是氣她的不在乎，他不知在發什麼神經，就這樣跑了回來，在看到她一臉的驚訝與謹慎小心的樣子后，更讓他大為光火！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想讓別人有話說。」宋千爵冷哼道：「去換衣服，我們出去吃飯。」

萬靈芝小嘴微微張開，愣了一下。

她可愛的呆樣，讓原本生氣的宋千爵瞬間變得想笑，卻驚訝地發現這個女人竟然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還不快去。」宋千爵故意皺眉對她大聲說道。

「喔，我馬上去。」萬靈芝急忙小跑到衣物間去換衣服。

盯着她慌張的背影，宋千爵的心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那種暖暖的感覺，讓他的心情有些微微悸動。

「你喜歡吃什麼菜？」坐在車上，宋千爵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我……什麼都可以。」萬靈芝內心有些感動，從來沒有人主動詢問她要去哪裏、去吃什麼，即使是她的家人也都是直接幫她決定，他是第一個這麼問自己的人。

「都可以？」宋千爵可不喜歡這種籠統的回答，「我不喜歡這種回答，說，要吃什麼？」他今天非要萬靈芝講出一個她自己的喜好，雖然他喜歡看她膽小緊張的模樣，但他不喜歡她什麼都以別人為主，自己的喜好卻一點都不重要的感覺。

萬靈芝側頭瞧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知道他是認真地問自己的意見，第一次被尊重的感覺，讓她的心微微一熱……於是，她輕側着頭很認真地想自己要去吃什麼。

過了許久，她才小聲地問道：「我們可以去吃辣的嗎？」

「你喜歡吃辣？」宋千爵聞言，轉過頭看她，驚訝地說道：「真看不出來。」

呵，這個小女人看起來嬌嬌弱弱的，說話總是小聲得像蚊子在叫，竟然能吃辣？

「一點點辣而已。」萬靈芝抬眼，小聲回答。

一個小時后……

宋千爵瞪大眼珠，看着對面的女人小口小口地吃下那一片片沾滿紅色辣醬的肉片，他不禁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好像被火燒一樣，又熱又辣！

「你這叫一點點辣而已？」宋千爵眼裏含笑，心情不知為何變得很好，「沾得都看不出肉的顏色了。」

萬靈芝吞下口中的肉片后，原本就微紅的臉蛋瞬間變得通紅，聽出他話里的揶揄，輕聲為自己辯解，「那……是肉太好吃的緣故。」

「喔，是嗎？」宋千爵嘴角一勾，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她。

萬靈芝覺得很不好意思，抬頭怯怯地看向他，發現他面前的菜根本沒吃多少，她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你不能吃辣？」她脫口而出問道。

「嗯，因為胃有點問題，所以不怎麼能吃。」宋千爵輕描淡寫道。

「那……你為什麼……」萬靈芝不解，他既然不能吃，為什麼還帶自己來這裏？

「你喜歡，不是嗎？」宋千爵無所謂道：「就當我今天早上丟下你去上班的賠禮好了。」

萬靈芝有些哽咽，這個男人雖然總是擺臉色給她看，可是從來沒有一次真正傷害她，這一次更是遷就她，怎麼辦，她竟然發現自己有點喜歡上他了，甚至可能比一點還要多。「對不起，你不用這樣，你又沒有錯。」她低下頭，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不要動不動就說對不起。」宋千爵不喜歡看到她委曲求全的樣子，「再說，這裏又不是全都是辣的。」

這可是宋千爵活了三十年以來，第一次安慰女人，天啊，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啊！

萬靈芝放下手中的筷子，「我吃飽了，回去吧。」

「吃飽了？」這個小女人分明是在說謊，剛剛明明吃得正開心，這下子就說飽了。

「吃不完，不許走！」他皺眉命令道，可不想為了這點小事壞了今天的好興緻。

「不要。」萬靈芝第一次對別人說出「不」字，而這個人竟是她的新婚丈夫。

「什麼？」宋千爵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這個膽小如鼠的女人竟然敢反對自己的話。

「我……是說，我真的吃不下了，我們回家吧。」他說他的胃不好，她可不想再吃下去了，到時候他的胃更不適怎麼辦？

「真的不吃了？」宋千爵沒有剛才那般強硬了。

萬靈芝用力地點頭，雙手放在餐桌下面，不再去碰桌上的任何一件東西，以表決心，「你的胃不好，不要吃這些了，我們回家吧，家裏的廚師煮得也很棒。」

她蹩腳的理由，聽在宋千爵的耳里卻像陣陣暖流竄過心尖，這個看似膽小、怯懦的小女人，原來都是為了自己而固執己見。

「走吧。」他招來服務員結完帳，便帶她走出餐廳，「我們不回家，先去別的地方。」

「啊？」萬靈芝不明所以地抬頭望向他，「去哪？」

宋千爵低下頭，凝視她好一會兒，「我發現你的問題越來越多了。」

萬靈芝驚覺，猛地低下頭，暗暗懊惱，完了，她竟然干涉他的事！媽跟她說過，女人不能干涉丈夫作的決定，否則會被討厭的，「對不起。」她又開口道歉，他會不會更加討厭自己了。

「我說過，不要再說對不起。」宋千爵見她又低頭，變回原來謹懼小心的樣子，眉頭輕皺，「你有權利說出自己想說的話、想問的問題。」

「還有，我希望你說話的時候能看着我，我又不是長在地上，你低着頭是要跟地面說話嗎？」

「喔。」她小聲地應道。

「嗯？」他輕輕一哼，不悅地注視她依舊低着的頭。

萬靈芝緩緩抬起頭，不自在地迎視他的目光，「我……知道了。」

「很好。」宋千爵滿意地點頭，兩人上車后，向他的目的地出發，很快就到達他們要去的地方。

車子平穩地停好后，宋千爵下車繞過車頭，幫她打開車門，「下來吧。」

「這是？」萬靈芝望着眼前這一棟大型的百貨公司，不明就裏。

「我今天中午的行程是要巡視這間百貨公司，因為跟你吃飯，所以沒有時間，既然你吃飽了，就陪我去巡視吧。」說完，拉起她的手挽住自己的手臂，像一對情侶般慢慢逛起來。

他們每個樓層都走過，大約花了一個小時，宋千爵側頭問她，「看出這間百貨公司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我……不知道生意上的事。」萬靈芝怎麼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關於生意上的事。

「沒關係，我只想知道以你一個普通顧客來說，這間百貨公司怎麼樣？」宋千爵本來就沒有指望她說什麼有建設性的話來。

「真的可以說？」萬靈芝仰頭望向他。

「當然，我又不是暴君，不准你說話。」宋千爵點頭說道。

「這間百貨公司無論是從規模還是裝修來看，都是一流的。」萬靈芝瞥見他沒有生氣的樣子，鼓起畢生的勇氣繼續往下說道：「但是如果能有多一點兒童遊樂設施，把那裏弄得溫馨一點，應該會吸引很多媽媽們來逛，因為現在有很多的年輕媽媽，她們喜歡逛街，但又要照顧孩子，所以這樣做，兩全其美呀。」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宋千爵笑着注視她，一副興趣盎然的模樣。

「我……隨便說說的。」萬靈芝害羞地低下頭，怕他會笑自己。

「隨便說說？那好，你再隨便說點意見來聽聽。」宋千爵向她解釋道：「這間百貨公司是宋氏新投資的專案，目前還在試營運的調整階段。」

「我真的可以再說嗎？」萬靈芝微微抬頭望向他，再次跟他確認道。

「當然，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可以說你想說的任何話，我不是獨裁的人。」宋千爵肯定地回答她。

萬靈芝聞言，鼓起勇氣大膽地說出自己的看法，「百貨公司就是要讓人逛得開心和舒服，可以在這方面多下點功夫，在服務方面可以做得好一些，比如在專賣育嬰用品的地方，免費教年輕媽媽們怎麼照顧小孩；在賣化妝品專櫃設一個交流區，讓愛好化妝或是經常化妝的人，有機會交流一些各自的心得，不懂的人也可以來學習。」

「繼續說。」宋千爵含笑地望着她，鼓勵她繼續往下說。

萬靈芝見他沒有取笑自己，反而鼓勵她說下去，眼睛不由得一亮，繼續往下講：「女性是百貨公司的主要消費群，而女性又以愛美的居多，我們試着從頭到尾都為她們提供最好的一切，年輕的女性鍾愛漂亮的衣服、包包；中年女性則更在乎家人的需求；至於老年女性，她們應該最注重的是養生了，我們可以在這一方面為她們提供服務。」

宋千爵用驚訝的目光看着她，沒想到她竟然分析得頭頭是道，真是讓他大吃一驚。

「你果然是萬家人沒錯。」這個小女人竟然把潛在客戶也想到了。

聽到他這麼一說，萬靈芝才發覺自己說了這麼多話，趕緊收聲，擔憂地望向他，他不會生氣吧？

「你的意見，我回去會讓人認真考慮的。」宋千爵笑着對她說道。

萬靈芝羞紅了臉，囁嚅道：「我……亂說的。」

「亂說也能說出一番道理？」宋千爵挽着她繼續逛，「這可不是每個人都能說出來的，你說得很好，不用不好意思。」

萬靈芝感覺自己的心評評跳得厲害，像是要跳出胸口一般，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誇獎過她，宋千爵這個被二哥稱為狐狸的男人，她此刻在他身上看不到一點狡猾的痕迹，有的只是溫柔與鼓勵。

「謝謝。」她紅着臉，小聲地對他說道。

宋千爵盯着她粉嫩的臉蛋，黑眸微微一沉，驚覺自己的視線被她吸引，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婚姻應該就只是因為利益，無關於愛情的呀？

愛情對於他來說是可笑之至的事情，孀媽的前車之鐵就是最好的證明了？她為了所謂的愛情，即使身體不允許也要為所愛的人生下孩子，最終得到的卻是背叛，帶着一顆傷透的心離開人世，真是沒有比這個更諷刺的事了，所以他一點也不需要愛情，只要婚姻就行了！

可是現在，他忽然間弄不明白自己的心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真的只是婚姻而已嗎？如果是，那為什麼自己會為萬靈芝做這麼多事，為什麼會看到她開心的時候，自己的心也會不自覺地跟着愉快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