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陰雨綿綿。

大片透明玻璃窗外是陰霾的灰色天空,一如他的心情。

宋亦凡的額角貼着一塊白色紗布,紗布上滲出的紅色血跡已經凝成暗紅色,方正剛毅的下顎也貼着OK綳,他的雙眼佈滿血絲,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一雙大手緊緊握着病床上那女人的柔荑。

病床上的女人有張秀氣白皙的巴掌臉,一對細長的柳眉下,是一對濃密纖長的眼睫,小巧的鼻頭下有張菱唇,本來該是俏麗可人的這張小臉,現下卻蒼白得幾乎毫無血色,她的眉眼、唇角邊,都還有尚未癒合的傷疤。

如果那天他忍下脾氣不和她在車上爭吵,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場車禍?

宋亦凡望着病床上人兒孱弱的模樣,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兩道濃眉不自覺地深深緊蹙。

車禍發生,他幸運的只受到輕傷,但是她卻陷入昏迷,現在他好不容易盼到她清醒了,但是她卻一臉茫然,就像一尊無神的洋娃娃般,不言不語地看着他,讓人完全瞧不出她在想些什麽,也猜不出她的狀況。

「我太太的狀況怎麽樣?」宋亦凡神色擔憂的問着正在替卓文潔檢查的醫生。

「既然宋太太已經轉醒,表示病情又更進步了,你不必太擔心。」醫生簡單地確認過醫療儀器上的數據後,又觀察了她身上的傷口半晌,才道:「護士等一下會過來替宋太太換藥,她腿上的傷口面積較大,傷口化膿容易感染也有可能會發燒,你要多留意一下你太太的狀況。」

卓文潔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腦袋裏卻是混沌至極。

她不是死了嗎?為何還會感到全身疼痛不已,痛得彷佛她重獲了新生似的?這是怎麽回事?

眼前的男人握住她的那隻手太溫暖,而她耳邊聽見的聲音太真實,身上的痛楚又太深刻,難道她沒有死嗎?

如果她沒有死,那麽這裏是哪裏?

還有……他又是誰?為何長得和他如此相似?

「我知道了。」宋亦凡輕輕頷首,回應醫生的語氣里是濃濃的憂心與慎重。

他的聲音方才落下,她一震,心口發熱,意外發現他竟連那低沉醇厚的嗓音也像極了他。

眼前的男人有一張剛毅俊朗的臉龐,濃濃的劍眉下是一雙深邃的黑眸,那是一雙她一世也忘不了的眼眸。

原以為已經遺忘他在自己心上烙下的痕迹,豈料這雙黑眸一入眼,那些她窮其一生、用盡心力去刻意遺忘的甜美記憶,卻又在瞬間鮮明了起來。

可眼前的男人是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嗎?

這雙眼眸如此相似,當她清醒時看見他的那一剎那,竟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年她與他還能在草原上相處的美好時光,但……他是他嗎?

「我太太醒來後一直沒說話,看起來有些恍惚,是不是她頭上的傷有什麽問題?」那雙深邃的黑瞳對上她的,看見她蒼白的臉色和茫然的眼神,忍不住深深地蹙起了濃眉。

「大腦是人體最複雜的器官,我很難現在就向你保證宋太太完全沒有問題,畢竟她的大腦受到撞擊後,除了內出血也有明顯的腦震蕩癥狀,而且又昏迷了半個月,現在也才剛剛清醒而已,我想很有可能是因為她的意識還沒完全恢復的關係,才會導致她看起來有恍惚。不過,宋先生可以放心,我很確定她的語言中樞並沒有受傷,至於有沒有其他的狀況,我們一定會繼續觀察追蹤。」

卓文潔將視線轉到正在說話的醫生身上,不自覺地擰起了眉頭。

這位公子說的話不難理解,不外乎就是在說宋太太的身上有傷,務必要好生照料,但是,讓她難以理解且疑惑的是,白袍男子口中的宋太太指的似乎是她?

還有,他身上的奇裝異服也讓她看着覺得非常奇特,因為她從未見過有人這般穿着。

她疑惑的目光在兩個男人之間流轉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們口中的宋太太,是指哀家嗎?」話一說出口,床邊的兩個男人皆是一愣。

哀家?

「小潔,你?」宋亦凡張口欲言,卻吐不出完整的話語,是他聽錯了嗎?

相較於宋亦凡的怔愣,醫生倒是先回過了神,笑了出聲。「哈,宋太太真幽默,一定是平常古裝劇看多了吧?」

古裝劇?那是什麽?卓文潔一臉困惑。

宋亦凡淡瞥醫生一眼,根本笑不出來,他望着一臉茫然無知的卓文潔,怔了好半晌,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道:「小潔,你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嗎?」

「小潔?」她重複他的話語,在腦袋裏咀嚼這些文字的意義,然後發現他口中的小潔指的應該也是她。

卓文潔疑惑的望着他,其實自從她清醒的那一刻,看清了眼前這個空間之後,她便有種茫然的感覺。

照理說,人死了不是該到地府報到的嗎?

但是這個地方怎麽一點也不像書中所說的地府景象呢?

傳聞地府暗無天日,刀山油鍋,哀號陣陣,牛頭馬面的形象更是陰森駭人,而此處卻是明亮潔凈,更沒有形似牛頭馬面的人,除了隱約有一股刺鼻的味兒之外,她怎麽也瞧不出地府的模樣。

若要說此處是西方極樂世界,她也不這麽認為,她一生都在帝王後宮掙扎求生,雖從未動過殺念,但是想要保全性命穩坐後宮,甚至是一步一步往上爬,就少不了動用心機,她自知生前雖無十惡不赦之大過,但是有時卻少不了即使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的罪孽。

她從不認為自己功德圓滿,能有幸在死後不入地獄輪迴而飛升極樂之天。

再說,人死後應該是沒有知覺的,但她清醒後身上的痛楚卻是越來越清楚,那刺骨的痛覺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根本沒有死。

但是,讓她摸不着頭緒的是即便她沒有死,眼前也該是她的太后寢殿而非這個陌生的地方才是啊。

「咳咳,宋太太,你還記得自己出了車禍嗎?」醫生輕咳兩聲,微笑問道。

「……車禍?」她仍是重複低喃他的話,蒼白的小臉上滿是疑問。

「兩個星期前,你和宋先生發生車禍,宋先生輕傷,你的傷勢較重,昏迷了半個月,不過你放心,這次的車禍並沒有傷到你肚子裏的孩子。」醫生對着她微微一笑。

而她則是愣住了。

所以,她不但沒有死,而且還有孩子了

這兒究竟是哪兒?一直到現在,她還是搞不清楚。

不過,有些事情她總算弄懂了。

原來那個白袍男子是大夫,他們這兒的人管大夫叫做醫生,而她住了一個多月的醫館也不叫醫館,他們稱之為醫院。

這個地方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很新奇,連房子都長得不一樣,庭院樓閣一個也見不着,她從這間病房裏往外望去,看見的只有高聳的房舍和許許多多在路上疾速奔馳的車。

宋亦凡告訴她,他們管這些屋子叫做大廈,而在路上跑的車,不是馬車而是轎車,完全不必動用馬匹來拉便可自動行進且速度極快,這一切都令她大開眼界。

讓她詫異新奇的還有這地方的人晚上竟然不需點亮燭火或是油燈便有光可用,用來照明的工具叫做電燈,且比起油燈光亮又安全許多。

來到這個世界已近月余,她終於能肯定他們口中的宋太太指的確實就是她,而太太和娘子是相同的意思,她既是宋太太也是卓文潔,是那個擁有一雙讓她難忘黑眸的男人—宋亦凡的妻子。

還有,在這兒沒有人會稱自己為哀家。

想起自己一開始自稱哀家時,宋亦凡那古怪又不解的神色,遠眺窗外的卓文潔,唇邊不自覺揚起了淡淡的笑意。

「連你車禍昏迷,這個孩子都還是保住了,我想這孩子和我們的緣分肯定很深,你別再想着不要這個孩子了。」

宋亦凡的聲音從她的身側傳來,她聞聲側首,黑亮的眼眸迸出些許的訝異,問道:「我不要這個孩子?」

看到她的反應,他目光有些古怪地看着她。

明明她是他的妻子,但是發生車禍之後,他卻發現她似乎變了,時不時就問一些奇怪的問題、說些奇怪的話,甚至有些奇怪的反應。

例如,護士來為她換點滴時,她發現自己手上被扎了軟針,嚇得倒抽了口氣,還對着護士怒斥「大膽」!

大膽?

這樣的用詞,他從來沒有聽她說過,怎麽她昏迷醒來之後,又是哀家又是大膽的,說話的語調和使用的詞彙都變得這麽奇怪?

又例如某次他在她面前接起手機和公司的人談論公事,在他掛斷電話後,她一臉驚奇地盯着他的手機,竟然問他那是什麽。

那是什麽?不就是支再普通不過的手機嗎?他着實不解她怎麽會用那種好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眼神來看手機。

其中最讓他無法理解的是她連看見馬桶時,竟然也是一臉她完全沒見過、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的表情。

車禍清醒後的卓文潔總是好奇地審視每一件物品,就算是平凡的一張沙發也可以讓她研究許久,她也時常趁他不注意時緊盯他的臉,然後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而現在,他看她兩手摸着肚子又面無表情的望着窗外,以為她是想起了發生車禍之前,他們為了她想拿掉孩子而發生爭執的事,但是現在看她的表情又好像對他的話感到很驚訝似的。

所以,她現在想的並不是這件事嗎?

「不管怎麽樣,我都希望你和孩子可以留在我身邊。」宋亦凡想了想,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他問過醫生,她會有這些奇怪癥狀的原因究竟是什麽,醫生告訴他很有可能是車禍時撞擊到腦袋的後遺症,失憶。

醫生說人在受到重大的傷害時,大腦有可能自動產生保護機制,那樣的機制會讓她在潛意識裏直接忘記那些最可怕的傷痛,有些人忘記的是片段的記憶,有些人會忘記大部分的記憶,而她則是忘了幾乎全部的記憶。

但是有時他會想,失憶是這樣的嗎?忘了人還算合理,可是連一些生活常識都忘了,這合理嗎?

不過,換個角度再想想,如果她真的因為這次的車禍而遺忘某些記憶,甚至忘記她曾經想要拿掉他們的孩子,那麽她的失憶或許也不是什麽壞事。

卓文潔微微一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或許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並不想要孩子,可是她是不會不要肚子裏這個孩子的。

她不是不知道宋亦凡心裏覺得她怪異,因為她的言行舉止只怕都與他原本的夫人不一樣,更何況這個世界裏有那麽多她未知的事物,就算她想在他面前假裝若無其事,也是極難的事。

再說,她總不能告訴他自己確實並非他的夫人吧?萬一他因此以為她瘋了又或者要她離開,那該如何是好?

自古以來,孩子向來是最有效的保命符,只要她的肚子裏有着他的孩子,就算他真的發覺她並非卓文潔也狠不下心趕她離開吧!

「出院手續辦好了?」她從窗邊的躺椅上緩緩起身,依舊有些蒼白的麗容揚笑望着他。

她從一開始的行動不便、事事要人協助,到現在終於可以不必攙扶就能獨自下床走動。從前的她貴為太后,擁有眾人的伺候,可現在的她,明白自個兒身分不同了,不能再對人頤指氣使,加上宋亦凡的體貼照顧,讓她的心境回到入宮前的單純。

她在這間病房裏住了一個多月,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宋亦凡陪着她,每天一早他回家盥洗,然後到公司處理公事,下午便回到病房陪着她,她看着他這樣來回奔波都覺得累了,可是他卻不辭辛勞,堅持每天都這麽做。

她想,他真是個好丈夫,這個叫卓文潔的女人真有福氣,有幸嫁給這樣好的一個男人。如果當年她可以不參加選秀,可以不必成為皇上的女人,不必在那充滿鬥爭的後宮裏求生存,那麽她是不是也可以嫁給那個愛她的男人,而那個男人是不是也會像宋亦凡疼惜他的妻那般疼着她?

「都好了,我們回家吧。」宋亦凡在她起身的那一刻便舉步來到她身邊,大掌扶過她的腰,感覺到她的身體微乎其微地僵了下,那種感覺就像是她並不習慣他這樣碰觸似的。

這很奇怪,不是嗎?

他們是夫妻,就算她真的忘了他,但是經過這一個月的相處,她還是對他的碰觸感到不習慣嗎?

宋亦凡垂眸看着妻子,卻意外地看見那低垂不語的白皙側臉,染上了不明顯的紅潤,她那微赧的模樣竟讓他想起他們剛開始戀愛的時候,她總是紅着臉的模樣。

忍不住地,他輕笑出聲。

她疑惑的抬眸,不意卻望進那雙黑眸之中,驀地像是有什麽撞進了心坎里,讓她一時間竟不由自主地亂了心跳。

「我們回家吧。」他說,好看的眉眼因笑意而微微眯起,那雙黑瞳閃耀着光芒,好看得讓她幾乎看傻了眼。

她愣愣地看着,小臉微紅,只覺得那雙眼眸像是兩泉深潭將她的靈魂吸入,讓她移不開眼,也讓她轉不動思緒了。

「我們家也有電梯?」她晶亮的眼眸閃着好奇的光芒,柔細的嗓音里透着興奮,她將纖長的食指伸到了電梯上的數字鍵前,頓了下,然後又收了回來。

宋亦凡看着,忍不住莞爾,想起她上一次在醫院搭電梯時的表情和反應,那時她的身體狀況已經好轉不少,於是他提議帶她去醫院的中庭花園走一走,晒晒太陽,那是她住院期間第一次離開病房,也是他第一次覺得她真的失憶得很嚴重。

電梯,一個平常到不能再平常、每天都會接觸到的事物,竟讓她好奇的瞪大了眼。

因為她覺得太新奇了,甚至要求他陪着她來來回回坐了好幾趟。

那時她本來還想按下每一個樓層的燈號,讓電梯在每一層都停下來,但他阻止了她,因為那裏是醫院,她這麽做會妨礙到其他人使用電梯的權利,他還記得她那時一臉失落的表情呢。

「想按就按吧,這裏不是醫院,沒關係。」

「可以嗎?」她一臉期待地轉頭望住他。

一見他點頭,她立刻伸長了手指,按下好幾個數字鍵。

「我們家在十七樓。」宋亦凡提醒她,別漏按了自己家的樓層。

「好。」她點點頭,很聽話地多按下十七樓的數字鍵。

這是她生平第三次搭電梯這玩意兒,她也很想表現得平常些,但是在她眼裏,電梯比起不用讓馬拉就會跑的車子,實在是有趣許多,她從未想過會有這種只消按亮眼前按鍵,就能自動將人送到她想去的地方的東西,這多神奇啊。

叮。

電梯門應聲開啟,她咬着唇,滿臉期待地踏出去一步,左右張望了下,然後退了回來,開心地按下關門的按鍵。

叮。

電梯門再次應聲開啟,她揚着笑又踏出電梯,一樣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接着又退了進來。

這回,她疑惑了。

她微擰着眉心,偏着頭看向那個淡定看着她玩電梯的男人,困惑的問道:「怎麽兩次開門景緻都一樣?」

在醫院搭電梯時她就留意過,每一次開門之後,電梯外頭的景緻都不同,所以她才覺得神奇,但是,為何這裏的電梯門一開,景色卻都是一樣的呢?

這台電梯和醫院的不同嗎?這台是不是沒那麽神奇?所以才會送來送去,都在同一個地方?

「我們住的這棟大廈每層樓只有兩戶,每一戶的基本裝潢都是一樣的,自然大門也都長得一樣,除非是住戶自己又重新設計裝修過,否則不論你按下哪一個樓層,看到的都會是一樣的。」宋亦凡瞅着她解釋。

而她則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電梯再度叮的一聲,十七樓的數字燈號滅了,門應聲開啟,他握住她的手,道:「到家了。」他拉着她的手踏出電梯,腳步向右邊一拐,走到了一扇和對面一模一樣的白色大門前,轉頭問她,「還記得我們家大門的密碼嗎?」

「嗄?」她愣愣地將目光從他們緊握的雙手中抬起望向他。

事實上,這一刻她根本不曉得他方才究竟問了些什麽。

他的手掌很大、很暖,當他的手緊握着她的手時,她竟有種感覺,彷佛連心也被他一併緊緊握住了,那掌心的溫度從那只有些粗糙的大掌傳遞到她的手上,然後熨上她的心,讓她的心微微震蕩着。

宋亦凡放下手中那個從醫院帶回來的行李袋,卻沒有放開她的手。

「1017。」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按下密碼解鎖。

「1017?」她傻傻地複述。

滴的一聲,大門應聲開啟。

她驚奇地瞪大了眼,第一次看見門是這樣開啟的,這又讓她大開了眼界。

宋亦凡沒有看見她那驚訝興奮的表情,他再次提起行李袋,牽着她的手走進家門的同時,順口說道:「密碼是我們倆的生日。」

「我們倆的生日?」生日?和生辰的意思應該是一樣的吧?

他回頭看她,沉靜的眼眸深深地瞅了她一眼,然後才將門帶上。

卓文潔站在光可監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打量這個陌生的地方,這地方不大,開放式的空間,一眼就可以將客廳和廚房盡收眼底,以米白色為基礎的牆面看起來有一股溫暖的感覺,牆面上掛了幾幅她看不懂的畫作,客廳里擺着一組和醫院交誼廳里長得很像的那種柔軟座椅,她知道那叫沙發。

她好奇的舉步往客廳那頭的小陽台走去,嘗試了幾次,成功的推開玻璃門,她開心的揚唇,微風在門開啟的同時吹來,吹起了她身後淡藍色的窗帘。

十七樓的高度,讓她將這個世界的樣貌更清楚地收進了眼底。

他們住的這個地段卡在市區與郊區的中間,不夠繁華也不夠荒涼,卓文潔的目光往下望,看見的是一棟棟屋子的屋頂,視線一直往前延伸了好遠之後,才看見那有些模糊的翠綠山巒。

這裏的景緻算不上有多美,但是至少視野非常開闊,讓人看了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就會變輕鬆了。

「進來休息,別站在那裏吹風。」

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身後響起,早在她探索這間屋子時,就把行李袋裏的東西一一歸位好的宋亦凡,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的身後。

「我覺得這裏可以擺上幾株植物,像是茉莉或是夜來香之類的,一方面點綴這個小空間,另一方面如果有風吹來,定會一併將花香給帶進屋裏,滿室芬芳,應該還不錯。」卓文潔探索新世界的好心情並沒有被他嚴肅的命令口吻給打壞,反而興味盎然的建議。

聞言,他愣了下,不由自主地望住那張白皙帶笑的側臉。

沒聽見他的回應,她困惑地回眸,卻看見那雙黑黝黝的眼瞳正幽幽地瞅着她。

「我說錯了什麽嗎?」她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沒有。」他斂了斂目光,伸手將她被風吹亂的髮絲順回耳後,溫暖的長指撫過她的面頰,忍不住蹙起了濃眉。

卓文潔垂眸,沒有抗拒他的靠近,但一顆心卻是無法控制地緊張了起來,縱然他的指腹溫熱柔軟,動作輕巧溫柔,可還是莫名地撥亂了她原本平靜的心湖。

宋亦凡神色認真的道:「別站在外面吹風了,這兩天天氣轉冷,你的傷剛好,身體還很虛弱。」

雖然現在已經是三月了,氣溫還算溫暖,但是風卻還是涼的,她才在陽台站了一會兒,臉頰都已經冷了。

她點點頭,跟着他的腳步進屋。

「對了。」他的腳步突地一頓。

「唔。」跟在後頭的卓文潔沒來得及反應,直接一頭撞上他的背,痛得低呼一聲,但更慘的是,她還因為反彈的力道,而整個人往後倒。「啊!」

宋亦凡動作極快地伸手一攬將她摟進了懷裏,總算救了她差點就要和冰冷地板親吻的小屁股。

「還好嗎?」

「唔,還、還好。」卓文潔看着那張近在眼前的俊臉,心跳得飛快,但是此時此刻,她實在弄不清自己心跳加速是因為方才那驚險的一刻,還是因為他那隻正牢牢鎖在她腰上的大掌。

他扶她站穩腳步後,臉色有些緊繃地開口,「幸好沒真的跌倒。」

千鈞一髮,方才真是嚇到他了。

她現在是孕婦,而且今天才剛出院,好不容易終於安安穩穩地將她帶回家了,萬一她又摔傷了,他還真不敢想像後果會如何。

「對不起,我應該保持一點距離的。」卓文潔抬手輕撫發疼的鼻頭,吶吶地道歉。

聞言,宋亦凡眉峰糾結,沒想到她會誤解自己的語意。

「我並不是在責怪你。」

「啊?」她咬着唇,揉着鼻子,一臉不解。那為何他臉色這麽難看?

「你忘記你現在是孕婦了嗎?」他看着她揉鼻子的動作,再也忍不住了,他湊近她,拉開她的手,這才發現她的鼻頭紅紅的。

那對濃眉再次蹙起,他嚴肅地問:「很痛?」

「這……」卓文潔回答不出來,或許他沒有發現,但是她很難不去注意到他和她的距離有多麽靠近,近到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她不自覺地耳根發熱。

當她差點跌倒時,她因驚嚇而緊張,心跳快了。

當他將她擁進懷裏時,她因兩人過於親近的距離更顯緊張,心跳便亂了。

但是,事實上若真要算的話,她根本是從他為她整理髮絲的那一刻開始,整顆心便無法自主了。

「是不是很痛?」宋亦凡眼神專註的看着那小巧可愛的鼻頭,完全沒注意到她羞赧的臉色,只是堅持的想要得到答案。

是有些痛,但是其實也沒有痛到得讓他用這麽慎重嚴肅的態度來問她的地步。

卓文潔還來不及整理好心跳也來不及開口,就聽見他低沉的嗓音又響起了—

「鼻子都撞紅了。」她剛才撞上他的背時,竟然這麽用力?

她有些結巴的開口,「是、是嗎?」

「幸好沒有流鼻血。」

他表情認真,目光深黝,一雙眼眸湛着黑亮的光芒,剛毅的臉龐好看得不可思議,但是她看着看着卻忍不住彎起唇角的弧度,心跳的頻率漸緩了,有股想笑的感覺。

「怎麽了?」宋亦凡發現她唇畔的笑意,疑惑的問。

「沒事。」卓文潔抿唇輕笑,發現他過於認真的態度帶了一點莫名的喜感。

他困惑地瞅着她,不解她這突來的笑意。

「你突然停下腳步,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嗎?」

她這一提醒,宋亦凡總算想起正事,他微勾薄唇,牽起她的手往卧房的方向走。

「情人節禮物。」一進房裏,他便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個精緻的絲絨盒子遞給她。

卓文潔一臉茫然的接過盒子,卻在打開盒子看見裏頭的東西之後,原本茫然不解的神色倏地變了,她杏眸圓瞠,震驚不已。

盒子裏是一條項鏈,項鏈以羊脂玉為主體,玉石色澤溫潤,外緣特別以無數裸色碎鑽加工點綴成古典的同心結式樣,看起來既優雅又大方,但是最令她驚訝的是,本該毫無雜質的玉石正中間,竟有一個極似同心結的天然花紋,她情不自禁地將項鏈自盒中取出,細撫掌心中的玉石,感受那溫潤冰涼的觸感,一股熟悉的感覺湧入心頭,讓她忍不住眼眶發熱。

「這塊玉的花紋很別緻。」

「的確很別緻,我看中這塊玉的原因,就是這花紋。」

上等羊脂玉本該是輕薄透亮的,偏偏這塊玉的中間卻像是嵌了雜質進去,但是當他拿起來仔細賞玩之後,才發現那看似雜質的部分其實並非雜質,只是色澤較深罷了,最特別的是那花紋還像極了中國人象徵永結同心的同心結。

他覺得喻意很好,又正巧適逢情人節,所以他便買下製成禮物。

她怔愣着,不可置信宋亦凡送她的這塊玉,竟和當年她入宮之前,小王爺送給她的那塊小玉如此相似?

他已是像極小王爺,所贈之禮竟也如此相似,這未免也太過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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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好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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