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寒青死裏逃生,遠遠看着任聽雨一行人連背影都消失了,仍然覺得發生的一切如夢似幻。
宋塵蹙着眉頭在他懷裏,就算睡了都不安心。
寒青解開他的穴道,宋塵迷糊着睜開眼睛,等他看清楚寒青之後,抱緊了寒青,一句話也不說。好半天才抬起頭來,深深地凝望。
不需要詢問,也不需要回答,你做的一切,我都明白是為了什麼。
宋塵看累了,才合上眼睛,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寒青抱着他,聽清風吹過竹林。
心意相通的愛人,嶄新的生命,明媚的春光,還有什麼比現在更愜意!
***
出來遊玩是宋塵的提議,寒青本來還擔心他耽誤皇帝的交代,勉強答應。現在有了這番奇遇,兩個人都彷佛重獲新生,縱情山水,逍遙度日。直到最後兩天,才和大隊會齊。
寒青扮作宋塵的私人隨從,看宋塵禮數周到瑣碎地接這位安平公主。公主溫和有禮,小小年紀已經氣度雍容,難怪皇帝這樣看重。
宋塵心有所屬,公主再好也覺得和他無關。
寒青聽他提了皇帝的意思,那時還想路上勸他答應,只是遲遲沒有開口。如今他身上的毒已經解了,自然再也不會把宋塵讓給別人。
他與宋塵兩心相印,毫無懷疑猜忌,兩個人都大方讚美公主出色。
回程因為要護送公主,比來時還要漫長。好在兩個人都心頭無事一身輕,也不介意多花費些時日。
宋塵路上和寒青商量在西域的生活,怎麼與陳之聯繫和姑姑通消息報平安等等。彷佛兩個人已經一起坐在戈壁上看大漠孤煙。
公主雖然年幼,卻極聰慧,看兄長派了這個年輕俊俏的官員來迎接她,也猜到了七、八分。
她對宋塵亦十分滿意,常常召宋塵來帳中休息閑聊。然而這個年青人的心思並不在駙馬的位子上,對公主的絕色容貌也沒有格外注意。
安平公主着意在他面前展露才華,雖然能得到宋塵的衷心稱讚,卻始終得不到宋塵的傾慕。拋卻公主的尊貴身分,少女的好勝心也受到了傷害。
轉眼離京城只有三日路,公主說天氣漸漸熱了不舒服,把三日改成七日,大隊人馬在京城外的行宮駐紮下來。
這一日,安平公主邀宋塵一起去賞蓮,寒青獨自去行宮外遊玩去了。
蓮葉碧綠,蓮花白中微粉,露珠在荷葉間滾來盪去,的確是美景。蓮花池中有一朵罕見的並蒂蓮,依依而開。宋塵想起寒青,露出笑意。
安平公主柔聲道:「宋大人真是個溫柔的人,肯為草木動容。」
宋塵恭敬回話:「公主蘭心蕙質,微臣不過附庸風雅。」
安平公主微嘆:「宋大人,不知為什麼你總對安平這樣客氣。我雖是當朝的公主,心底卻只期盼作個平常人。你我年齡相近,何必定要如此生疏。」
宋塵怕她喜歡自己,表情更加嚴肅。「公主金尊玉貴,如此說法,真讓微臣惶恐。」
安平公主悵然,「宋塵,你總是不肯和我好好說話,也罷,那你就告訴我說為什麼看見這並蒂蓮便開懷一笑。平時人家想看你笑,可真是難上加難。」
這句話已經說得十分小女兒氣了。
宋塵心中一凜,面上平淡答道:「臣是感慨造物的鬼斧神工。」
安平公主悠然開口:「天上比翼鳥,人間並蒂蓮。人生在世,若能尋到自己心愛之人,相伴相守,實在是再幸運也沒有的事情。所以上天開出這樣的花來提醒世人。」
宋塵聽她話里的意思,分明是看中了自己,裝作不懂。「公主睿智,微臣難所能及。」
安平公主長嘆了口氣:「宋塵,你在和我裝胡塗。」
宋塵忐忑。「臣愚魯,有負公主厚望。」
安平公主揮手,「罷了,你退下吧,我也有些累了。」
宋塵禮數周到地送公主回住處,等獨自一人了,才露出歡快的神色。
他畢竟只是二十歲的少年,縱然這一年裏學會官場的客套與應酬,終究壓抑不了少年的天性。
好不容易等到寒青回來,拉着寒青去了蓮池。宦官和宮女們都去侍候公主,其它人不敢亂走,這裏一個人也沒有。
宋塵和寒青坐在池邊。
宋塵伸手去觸摸蓮花。「寒青,你說這兩朵蓮花多幸福。它們相伴着出生,相伴着成長,相伴着展露風華,將來還會相伴着在世間消失。」
寒青點頭。「它們永遠都不寂寞。」
寒青站起來抱住宋塵,在蓮池上方飛掠了過去。這蓮池十分開闊,從這邊走到那邊,也需要兩盞茶的工夫。寒青帶着宋塵在蓮葉上輕踏而行。
宋塵不會輕功,卻和他有默契。將身體的重量放在寒青身上,輕輕踏住腳下輕飄的荷葉,遠遠望去,彷佛兩個人在荷葉上漫步。
微風吹拂得宋塵與寒青的衣帶輕揚,周身全是蓮花的香氣。
***
公主的鸞駕終於在七日後進京。皇帝為這個心愛的妹妹準備了盛大的歡迎儀式,對護送公主的宋塵也大加褒獎。
即使無心的人,也看得出皇帝對這個年輕的禮部侍郎是怎樣地厚待,甚至以他是本朝探花為原因,安排他出席皇室的家宴。
眾人是羨慕的,宋塵是惶恐的,他還沒有機會向皇上說明自己根本對公主無意。拘謹的行禮,恭敬地陪在末席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還好,在座的王爺俱是皇帝的親兄弟,年紀也都頗輕,太后又向來對宋塵另眼相待,也不算十分難熬。
幾位王爺文採風流,拉着宋塵一起作詩聯句。安平公主才思敏捷,加之宋塵等人肯讓着她,常常獲勝,她本來就生得絕色,臉上添了開心的光彩,更加明艷不可方物。
席間只有靖王默默飲酒,始終沒有參與其中。宋塵對這位手持兵權的王爺一向敬重,只是平素沒有機會見到。
今日拜見了,覺得這位王爺相貌不是如何出眾,眼神卻像刀鋒一樣銳利,風采完全壓過了養尊處優的同座諸人。
酒過三旬,皇帝笑道:「宋塵,朕這小妹怎麼樣?今日朕就降旨,點了你做駙馬。朕去年點你做探花,今年點你做駙馬。宋塵,朕對你的愛才之心,你可明白啊。」
皇上已有三分醉了,這話卻說得不胡塗,隱隱更有挾恩威脅之意。
宋塵知道這種事情答應了就絕沒有回頭之路,狠狠心咬牙跪下去,「皇上隆恩,臣無以為報,甘願在西域一生守我天朝門戶。縱然老死關外,也難報聖上於萬一。」
年輕的帝王大怒,「宋塵,你是存心讓朕不痛快!你是嫌朕給你的官小,還是嫌公主不美!」
宋塵屏息無語,等皇帝說完后,跪伏在地上,「皇上,臣自知學問淺薄,配不上公主,還請皇上息怒。」
皇帝拿起茶杯,重重地摔在宋塵面前,「好啊宋塵,你是覺得公主配不上吧。朕說你配得上公主,你就配得上!如果這是你的理由,那朕就頒旨了。」
宋塵大驚,痛心道:「皇上!」
宋塵一時幾乎說不出話來,他與寒青這條路走得太難,怎麼肯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熱鬧的場面頃刻變得冰冷。
宋塵道:「皇上愛惜臣,肯將公主下嫁,本是臣盼也盼不來的好事,更不知羨煞天下多少才子,臣怎麼會有半點嫌棄之心。」
皇帝冷哼一聲:「你知道就好。」
宋塵道:「只是臣有隱疾在身,不能人道。公主嫁我便等於守活寡,萬萬不敢奉旨。」
這於男子是極羞恥之事,眾人都聽的呆了。
性子和順的敏王爺打圓場:「原來如此,皇兄,宋塵這也是一番忠君之心,着實難得。」
靖王的眼光帶着琢磨的神色在宋塵的身上逡巡了兩圈,微不可聞地笑了一下。
皇帝已開始躊躇。
安平公主見狀咬牙,「皇兄,臣妹愛的是他的才華,臣妹甘願陪他。」
靖王道:「宋大人年紀幼小,又頗瘦弱,未必便是不能人道,也許是從前還未長成。我府里有幾個好郎中,雖然不如御醫,卻極擅長醫治這些暗疾,不如宋大人去我那裏看看。」
靖王打仗是一員猛將,平素卻以好色聞名,俊男美女養了一府。他的幾個兄弟聽了這話,無不暗笑,又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
皇帝提高聲音:「宋塵,你聽見靖王與安平的話了。讓御醫好好查看,或者並非頑疾。」
宋塵見搪塞不了,咬牙道:「皇上當日親口答應臣,只要臣接了公主回來仍然不願做駙馬,就放臣去西域。聖明天子,豈可出爾反爾?」
皇帝勃然大怒,走到宋塵面前,重重在他胸口踢了一腳。宋塵本就文弱,在地上滾了兩滾,嘴角已流出血來。
皇帝這晚接連被這小小的侍郎所拒,早已怒起心頭,發狠心又踢了他兩腳。
幾位王爺連忙拉住了皇帝,「皇兄息怒,何必為了他動氣。」
皇帝發狠,「宋塵,你聽着,你若是……」
他想說殺了宋塵全家,想起宋家親眷師友在朝廷中的官員眾多,這句話就不大說得出口,然則心裏怒氣更勝。「把他給朕拖下去,杖責二十,再讓他來回話。」
所謂的拖下去,也拖不了多遠,不過不在眼前罷了。聽着板杖打在人身上的聲音,幾個剛才還與宋塵飲酒賦詩的王爺都有些不舒服。
宋塵是才子文臣,這樣的人在本朝一向地位超然,不輕易加刑。可他如此頂撞帝王,借口百出,也實在太過失儀,換了別人只怕頭也掉了。
可是除了那不斷傳來的杖責之聲,絲毫也聽不見宋塵的動靜。好不容易等這二十下打完,宦官將宋塵拖了回來。
他身上穿着暗紅的官服,看不出傷得如何,一雙眼睛仍然清澈,並沒有如別人料想的那樣昏迷過去了。
皇帝也有些後悔,卻是騎虎難下。「宋塵,朕再問你,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宋塵用盡全身的力氣咬緊牙關,想說話,試了幾次,竟然張不了口。伸手在皇帝腳下白石鋪就的地面上,緩慢地劃了一個字「不」。
他方才被打時竭力忍痛,一雙手不知抓到了御花園的哪裏,蹭得破了,全是血跡。
皇帝看了這鮮血寫成的不字,也不知該如何收場。四下里靜悄悄,誰也不敢發出些聲音來。
靖王笑道:「恭喜陛下!自古有明君才能有直言的大臣,因為他知道無論他怎樣做,聖上有一顆愛才之心,都不會真正為難他。
「臣弟看他定有十分難言的苦衷,這樣的殊榮都肯拋棄,想必是另有相愛之人,又怕說了出來,惹得皇兄降罪於那人。若說就憑這點,皇兄打他也不冤,當今的聖上豈是那樣心胸偏狹,不能體察人心的天子。」
皇帝面色仍舊不睦。「依你說該當如何?」
靖王答道:「今日不如就由臣弟送他回去,此事也就此作罷。安平天姿國色,日後與駙馬幸福和美,讓這小子背地裏後悔得哭到找不到調,不是更好?」
他說話不如其它王爺文雅,卻有調節氣氛之效。眾人一起笑了起來。
皇帝嘆息,「也罷,文人難得有這樣的硬骨頭,抗旨不遵,朕卻偏偏捨不得殺他。就按靖王說的辦吧。」
***
宋塵伏在靖王寬大的馬車裏,車身微微一顛,他輕輕呻吟了一聲。
靖王給他把頭髮撥到身後,「宋大人可否願意去我那裏,先將傷勢處理一下?」
宋塵身上的血已將所經之處染得紅了,人也昏沉起來。勉強想了想這句話,只覺斷然不能讓寒青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微微點了點頭。
靖王一路將他帶回府中,下車時親自將他抱下來,放在他卧室的軟榻上。他先把宋塵的官服解了,又為宋塵脫了上面的中衣。雪白的肩背慢慢露出來,解到腰間的時候,已經看見了杖痕。
宋塵在藥粉撒上身體的時候被疼痛驚醒,微弱道:「給我紙筆。」
「你的手不能寫字。」靖王拿起宋塵的手查看,「你一定是抓到了御花園的荊樹,才會將手傷成這個樣子。何苦一聲不出,為難自己,真是個痴人。」
宋塵沒有答話,又重複了一遍:「給我紙筆。」聲音卻比剛才還要小了。
靖王親自磨了墨,取了紙筆送在他面前。
宋塵勉力寫道:「聖上隆恩,留我在宮中作詩歌詠盛世,不日即歸,勿念。忽然想起從前那隻兔子,責令這幾日去捉只相同模樣的給我,如若不然……」
宋塵寫到這裏,發現最後幾個字寫得軟弱無力,宣紙邊緣更沾到了他手上的血跡。吃力道:「換一張。」
接連換了兩張,前面幾個字還好,寫到後來仍然筆力渙散。
靖王看他已支持不下去,勸他:「別換了,就這樣吧。」
宋塵搖了搖頭,奮力又寫了一張,總算看不出來什麼差錯。後面沒有寫字,畫了一隻張開三瓣嘴有長牙齒的小兔子,那是威脅要咬寒青的意思了。
靖王接過來給他封在信封里。「我會教你的下人如何說,你不用擔心。」
宋塵勉力答道:「多謝王爺。」秀氣的眼睛輕輕合上,像是所有的力氣都隨着放下心來而消失了。
靖王出去吩咐明白,又在自己府里撥了些精緻的點心讓宋塵的下人一起帶回去,就說是宮中的賞賜。
他再回來時,宋塵已經昏了過去。
靖王想起那封信的內容,輕聲道:「宋塵,你生了好一副玲瓏心肝。你怕那人幾天不見你生疑,所以才說要找什麼相同模樣的兔子。誰讓你這樣惦記,可真令人妒忌。」
他生在皇家,自幼見識的就是權勢的重要與權臣們的心機城府。宋塵在信箋上畫只想咬人的兔子做威脅,實在是他平生從未見過的童真與諧趣。
宋塵傷得不輕,靖王帶他回來本不存着什麼好心,此刻竟不忍傷他。仔細給宋塵上了葯,包紮好傷口。宋塵肌膚細膩,靖王伸手在他腿上來回撫摸。
宋塵迷糊着道:「寒青,別鬧。」
靖王瞇了下細長的眼眸,將宋塵抱起來輕輕放在他的床上,伸手拉下床帳的細繩,抱住這秀氣俊美的當朝探花。
宋塵夜裏不住呻吟,聽得靖王幾乎按捺不住,幾次想有所動作。
宋塵低低地喚:「寒青、寒青、寒青……」
靖王看他身上傷勢,想起他的倔強脾氣,終究沒有用強。
第二日午時,宋塵才醒過來。
靖王久經沙場,他自己便是名醫。摸宋塵身上的熱度下去了,知道他沒什麼大事。
靖王笑道:「你不用動,我命人煮了粥,餵給你吃。」
宋塵打量這間富麗堂皇的卧室,遲疑:「這是?」
靖王點頭。「是我的王府。」
宋塵竭力回想昨天發生了什麼,身上的痛楚很快提醒了他。他看向自己的手臂和身體,臉色已經紅了。
靖王親自端了粥來喂他。
宋塵推辭:「王爺不要折煞下官,宋塵萬萬不敢如此逾越。」
靖王笑道:「你的傷也是我親自包紮的,何須客氣。」
他坐在宋塵旁邊,將碗碟都放在事先準備好的架子上,一隻手卻擱在了宋塵的肩頭。
宋塵的臉色越發地紅,心裏更多了一層惶恐。他生就如此容貌,又未成親訂婚,這一年來自然也有人來試探不休。吃力道:「多謝王爺,下官這便要回去了。改日定會登門拜謝王爺的救命之恩。」
雖然竭力使聲音平穩,仍然可聽出顫抖,顯然是擔心畏懼至極!
靖王輕撫他的頭髮,「我不喜歡別人叫我王爺,你叫我齊靖遠好了。」
宋塵低聲肅穆。「下官不敢。」
靖王笑了笑,「我一直最討厭讀書人,文人無行,千古如此。可是文人也有不怕丟官的硬骨頭,宋塵,你算是一個了。」
宋塵的氣息微弱,「請王爺送我回去。」
靖王挑眉,「假如我強留你呢?」
宋塵沒有說話,明亮的眼睛漸漸黯淡,多了刻骨的痛楚。他不能怎麼樣,假如離開寒青,他會永遠痛苦。
靖王把他抱在懷裏,宋塵掙扎着推他,不能遏止地露出憤怒的表情。
靖王笑問:「假如本王要了你,你會以死明志么?」
宋塵搖頭。「我不會自殺,我要留着性命。」
靖王伸手沿他的腰身向下撫摸,「既然是這樣,跟本王又有什麼不同?」
宋塵勉力推開他,「王爺有沒有聽過,只羨鴛鴦不羨仙,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連做神仙也不如。王爺昨夜出手相救,宋塵感激萬分,定會一生銘記心頭,不敢稍忘。」
他傷后無力,說完這些話,已出了一層的汗。
靖王冷道:「就是話說得動聽!本王救了你的命,你哪裏像是真心感激了。本王倒想知道,假如我殺了你夢裏呼喚之人,你會怎麼樣?」
宋塵咬牙,「我會殺了你!」
宋塵不過是一個文人,靖王卻是手握兵權的武將,宋塵若想殺他,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百折不回。靖王久經戰陣,見慣生死,也覺得心中微凜。
靖王放下他,「我知道你想把身上的傷瞞住那人,可你現在回去怎麼可能瞞得住?你儘管在這裏住,我絕不留難你。」
宋塵一口回絕:「下官現在就想回去。」
靖王冷道:「本王說出的話從不收回。你若再多說一字,本王就要了你。」
靖王另叫了人來照顧宋塵,真的再也沒有進來過。等到第三天,宋塵已可站起來。他看鏡子裏的他外表似乎與從前無異,只是疲憊了些。
他本也沒指望瞞住寒青,只是怕寒青乍見之下,做出什麼事情來,皇宮高手如雲,一人之力實在太過微不足道。如今自信能勸得住寒青,收拾整齊後向靖王辭行。
靖王親自送他出門,「宋塵,你是本王第一個這樣喜歡,卻又得不到的人。本王只肯放過你這一次,好自為之。」
寒青的確已等得生疑了,無奈那日在場的皆是王爺貴胄,王府戒備森嚴,很難輕易接近。他不願坐等,決定去權勢最小的賀王府探消息。
宋塵推門進來時,正看見寒青在擺弄隨身的暗器細鏈,旁邊的桌子上放着只精緻的竹籠子,一隻小小的白兔子在開心地啃青草。
宋塵笑着對寒青道:「你在幹什麼?」
寒青過去抱住他,「皇帝真是荒唐,竟然留外臣在宮中住了三日。」
宋塵輕輕搖頭笑了笑,「寒青,你爹讓人打你的時候,你覺得疼不疼?」
寒青無所謂。「一點疼而已,沒什麼的。怎麼想起說這個?」
宋塵依偎在他懷裏,「那我告訴你我為什麼沒回來,你別發脾氣。」
寒青微微皺了下眉,沒等他開口,親自把宋塵按在腿上,去解開他的衣服。傷口都纏着葯布,因為瘀血,肌膚許多處都已青了。
寒青心痛地給他穿好衣服,手已經氣得發抖。
宋塵抱住他的腰,「皇上不會再讓我去當駙馬了,寒青,我們可以一起去塞外了。」
寒青輕撫他的背,勉強點了點頭。
宋塵柔聲道:「寒青,別生氣。我抗旨不遵,皇上已經是額外開恩了,想想我們以後的日子。」
寒青抱緊他,親吻宋塵的唇,一滴淚悄悄落在宋塵的眼睛上。
***
十五天後,宋塵接到了吏部的文書,正式調他去關外任西域督護。
宋塵歡欣鼓舞,和寒青慶祝了一番。他的行李很少,這宅子本是太后的賞賜,也上報呈交回去。
太后愛惜他的才華,命人仍舊給他照看着,等將來他回京再住。
宋塵與其它官員來往不多,向幾位家族親友告辭后,便和寒青離開京城。
路上遇到宋謹派來送信給他的家人。措詞嚴厲,將他一頓責罵,暴怒之情態,已可從紙上得見。宋塵早已料到,並不吃驚。
此時天已盛夏,宋塵和寒青最初相處,也是這樣的景色,兩個人逍遙南下。宋塵打算依足禮數拜別父親,就與寒青去西域督護府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