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私生子……
乍聞從她口中吐出的這三個字，藺華鳴的眼神一黯，都十七年了，沒想到這三個字對他的威力還是如此強大，尤其從她口中聽到，彷彿有人掄拳在他心房狠狠一擊，痛得他有些難以承受。
“難道你覺得我應該同意我爸？”沒有從他口中得到反對票，戚里湘不禁好奇他的想法。“你告訴我該怎麼做好嗎？我現在腦袋一團亂，希望有人能給我一些意見。”
藺華鳴放下手中的課本，他們坐在一間氣氛不錯的咖啡店裏，本是要一起讀書應付期末考。他長她一歲，大她一屆，在校成績名列前茅，她有不懂的地方都往他這裏堆，他總是很有耐心地一一為她講解，但好好的考前複習現在卻變成戚里湘的訴苦大會，而她丟來的棘手問題，也期盼他能給她答案。
“你幫幫我吧，現在除了你，我誰也不信任了。”她的語氣帶着些撒嬌，也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藺華鳴笑了，望着她，誠懇地建議：“接受吧。”
“嗄？”她微愣，對他的回答似乎沒有聽清楚。
他早猜想到她會有這種反應。
“我要跟你說的只是陳腔濫調的話，你如果不喜歡聽，可以隨時喊停，我尊重你。”他笑了笑，見她點頭，才繼續說：“你父母的感情問題是一回事，但那孩子是無辜的，她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就像你一樣，所以你承受了悲傷，如果能感同身受，你又何苦讓那孩子也過着不幸的人生呢？既然你的家庭已經破碎，就成全他們吧，以德報怨未必不是好事。”
戚里湘愣愣地聽着，傻乎乎地問道：“這種事情真的能以德報怨來解決嗎？”
“你相信可以，就一定可以。”
“我沒把握跟他們一起生活可以過得快樂。”
“那麼現在快樂嗎？”
“現在……”她望着他好看的臉，由衷地微笑着。“雖然面臨了很悲傷的事，但幸好有你在我身邊，我覺得好像有你就夠了。”
她臉頰浮起淡淡的粉紅色，將頭倚在他的肩膀，那可靠的感覺，讓她心裏充滿安全感。
其實戚里湘心裏很迷惘，只要一想起父親外遇的對象，和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心裏就充滿怨懟，偏偏滿心不甘的她，卻無法反駁藺華鳴的話，她想接受他的建議。
是呀，大人的感情糾葛，為什麼要由孩子來承擔？那孩子也是無辜的受害者，她又何必讓一個年幼的孩子受到和她相同的悲傷呢？
“華鳴……”她輕聲喚他的名字，感覺他只屬於她一個人，這樣霸佔他，讓她得到意外的小幸福。“我聽你的……成全他們，可是我不敢保證我會快樂，也不敢保證我能笑臉面對他們。”
“不用這麼辛苦，成全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他淡笑道：“以後覺得辛苦，就找我吧。”
“你真好！”她由衷道，“為什麼你可以這麼看得開？”
“因為我是私生子。”
戚里湘身子一僵，聽見他用如此平淡的語氣說出自己的身世，她心裏除了震驚，還充滿了不舍和心疼。她緩緩坐直身子，抬頭望向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她驀地紅了眼眶。
她怎麼會忘了第一次見面時，他那令人驚訝的自我介紹呢？他不是胡扯，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剛才她生氣地指責父親外遇的對象，是否也在無意中傷害了他呢？
她覺得好抱歉，如果她能細心點，就不會要求他提供意見了。
藺華鳴伸手輕撫她的臉頰，輕笑道：“不要用這種表情看我，雖然我是私生子，但我並不覺得自己很悲慘，我媽生前很疼我，因為我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她跟自己所愛的人生下的孩子，所以她把全部的愛都給了我，這樣一想，我並不需要同情，不是嗎？”
“你知道你的父親是誰嗎？”
“知道。”他笑道：“我媽沒有對我隱瞞任何事，但是她對外卻不說，因為我爸是個不得了的人物，我媽說絕不能讓我們的存在影響到他。雖然我媽是人人口中可惡的第三者，但是她對我爸付出的是無私的真愛，她不求名分，只希望擁有一個她心愛的男人的孩子陪伴她生活，所以最後我媽選擇遠走，讓她心愛的男人永遠找不到我們母子，也永遠不會破壞她心愛的男人現有的生活，這就是我媽愛他的方式。”
戚里湘突然有想哭的衝動，乍聞發生在藺華鳴身上的故事，她難過不已，為什麼他總是冷眼看待一切，直到這一刻，她好像懂了些。
她撲進他懷中，伸出纖細的雙臂抱緊他，除了擁抱，她想不到如何隱藏自己無聲流下的淚水。
他總是用那雙深邃又世故的眼睛在看這個世界，用最不在乎的眼神觀察周遭發生的一切，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原來他背後藏着一段偉大的愛情故事，那是他母親為他留下的紀念。
“華鳴，我會一直陪着你！你也要一直留在我身邊喔！”她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脆弱地向他討承諾。
只要有藺華鳴在身旁，未來面對任何難關，她都一定能渡過！
藺華鳴笑而不答，僅是伸出雙臂回抱住她。當他們倆零距離地相依相偎，他聞到她髮絲散發出來的淡香，纏繞在他心底，他對她有說不出的眷戀和喜歡，能被她這樣依賴和信任，向來冷淡的他也藏不住內心的歡喜。
戚里湘就讀的高中，是一所貴族私立學校，學生皆出自名門，唯有藺華鳴例外，他憑藉全科滿分的優異成績入校就讀，也因為他優異的學術表現，讓學校獲得教育部頒獎肯定，憑藺華鳴而受獎的師長不在少數，儘管他沒有富裕的背景，仍是受到校方萬分重視的學生，學校對他不僅學雜費全免，更提供豐厚的獎學金。
藺華鳴在學校堪稱風雲人物，可說文武雙全，除了戚里湘，全校有不計其數的女孩對他芳心暗許。
“告訴我們嘛！藺華鳴平時的興趣到底是什麼？”
“他喜歡什麼顏色？”
“他愛聽什麼音樂？”
“他喜歡長頭髮還是短頭髮的女生？”
放學時間，和戚里湘同班的女同學不急着回家，全部圍住戚里湘，探聽有關藺華鳴的消息。戚里湘眼尖的發現，竟然有學姐和隔壁班的女生混在夾攻她的人牆裏。
呵呵，華鳴的魅力真不是蓋的。
雖然她不是藺華鳴的女朋友，但不知道為何，戚里湘心裏升起一股強烈的優越感。
“好羨慕你們每天一起上下學喔！如果能跟他一起上下學，我才不要搭我家司機開的車呢！”這話說出眾人的心情，大家齊力點頭附和。
“你們太誇張了。”說是這樣說，但是戚里湘正是這麼做的人呀。
為了能和藺華鳴一起走路上下學，享受兩人獨處的時光，她拒絕司機陳叔的接送，走在藺華鳴身旁，和他一起呼吸相同的空氣，有說有笑地玩鬧着，羨煞旁人，也讓她感到幸福。
校園風雲人物大受女生歡迎，自然也有看不過去的男同學會抵制，王克品就是其中一個，尤其他暗戀戚里湘整整兩年了。
“藺華鳴有什麼好？成績優異能讓他大出鋒頭也只有求學的時候，他沒任何家庭背景，聽說還是私生子，真搞不懂你們女生怎麼可以如此盲目，光看外表就飽了嗎？”
有人反駁道：“你這是酸葡萄心態！”
戚里湘抬頭迎向王克品挑釁的眼光，她可不是那種眼睜睜看着別人侮辱藺華鳴還能悶不吭聲的人。
“你又憑什麼評論他的家庭背景？”
“我說的是事實，你們不愛聽我也沒辦法。”王克品無法直視戚里湘生氣的表情。
明知道詆毀藺華鳴一定會惹怒她，但他實在太嫉妒了！嫉妒真的教人發狂，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他有家庭背景嗎？他舅舅只不過是收入普通的職員吧？我爸好歹還是一間公司的董事。”
“所以呢？你的人生都要靠你爸養？靠你爸給你未來？靠你爸給你財富？”戚里湘生氣道：“你爸是董事又怎樣？也‘只不過’是一間中小企業的董事，我爸‘好歹’是‘紅亞集團’的總裁！怎樣？如果要說這麼不道德的言論，我也可以對你這樣說吧？”
聞言，全部的人笑成一團。
王克品面紅耳赤，氣得臉紅脖子粗地說：“對！就因為你是‘紅亞集團’的千金，所以那小子才纏着你不放！我看他看中的根本是你家的財富！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呀？”
“你愈說愈過分了！”有人跳出來指責王克品。
“我說的都是事實！他成績這麼好，幹嘛不去念第一高中？偏偏選擇我們這間貴族學校，他根本是別有用心！他的打算應該是把不到里湘，還有很多名門金千可以當後補吧！”
啪！
戚里湘盛怒之下，衝動地揚手重摑王克品一巴掌，在場有人發出驚呼聲，有人訕笑，也有人大罵王克品活該。
“你打我？”王克品瞪大雙眼，怒不可遏。
“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再侮辱藺華鳴一次，就算我要動用整個‘紅亞集團’的關係，也一定會讓你爸的事業經營不下去！”這是第一次，戚里湘用既嚴厲又激動的語氣，甚至動用她優越的身世背景扞衛她心愛的人。“當你爸事業慘敗，當你成了窮光蛋、一無所有的米蟲，我再看看你有什麼本事站在這裏侮辱藺華鳴！”
“你——”王克品震驚於她所說的話，敢怒不敢言，因為他相信戚里湘有那本事辦到。
當眾人還在七嘴八舌的吵嚷着，教室門口傳來兩聲輕響，有效地止住吵雜的聲音。
藺華鳴站在那裏已經不知多久時間，唇角噙着一抹淡笑，他無視所有人驚惶的表情，僅是淡淡說了句：“回家了。”
戚里湘氣得發抖，但是見到他后，立刻斂起盛怒的情緒，回到座位拎起書包跑向他身旁，低聲道：“嗯，走吧。”
他轉身邁步離開，戚里湘跟在他身後，心裏有些緊張，根本猜不透他現在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