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楚江白雖然敗給了孫悟空,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反而不打不相識,常常帶小閻王去花果山轉轉。這天孫悟空不知怎麼了,突然說道:“漫漫,你那閻王當的好生沒意思,不如在俺老孫的花果山稱王。”
“母后說我生下來就要做閻王的,不能自己選。”
“怎麼不能?俺老孫生下來就是美猴王,如今卻要到天上去當官,也是一個神仙了。”
小閻王聞言驚奇:“猴子哥哥要到天上去?”
“正是。”
“做神仙沒有做美猴王十分之一的快活,還是別去了吧。”小閻王說出自己千年來的體悟。
楚江白點頭同意小閻王的說法。
孫悟空仰頭大笑:“太白金星那老兒親自來找俺,說給俺一個大大的官做,俺安能不去!”
“聽起來不像是天庭會做的事情,太白金星可曾說過是什麼官職?”
“那老兒未說,待俺老孫去看看,不合意俺老孫便回來。”
小閻王嘆了口氣:“做神仙實在無趣的很。”
楚江白握住他的手。
“猴子哥哥你要常常請假回來啊,我會想你的。”
“放心吧,哥哥給你從天上帶寶貝回來。”
楚江白叮嚀孫悟空:“天庭不是什麼好去處,神仙多了,是非更加多,你要萬事當心。”
小閻王聽他這樣說,微笑着點了點頭,附和他的意見。
在水簾洞吃過晚飯,小閻王和楚江白便回去地府。
小閻王有點煩惱,躺在床上悶悶不樂。
楚江白知道他在為孫悟空擔心,安慰他道:“讓他去試試沒有關係,前一段時間他不是把東海的定海神針弄到手裏了?有這件寶貝,誰想欺負他可不容易。”
“神仙規矩那麼多,猴子哥哥肯定要吃虧的。”
楚江白失笑:“你還記得天上的事情么,怎麼就知道天上的規炬多。”
小閻王不服:“母后告訴我的,何況我雖然在地府也不怎麼自由,還是一堆天規管着,在天上該有多煩惱也可想而知了。”
“不知道天庭為什麼忽然把孫悟空召了上去,想必也覺得他的本領過人。”
小閻王嘆了口氣:“猴子哥哥上天庭去了,以後少了一個好玩的去處。”
“咱們可以去其他的地方,天地大的很。”
***
孫悟空去天上做官,楚江白帶着小閻王遊歷天下的山水,小閻王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每個月都歡快的等着楚江白挪出一天空閑時間,和自己出門去玩。
這天是人間的元宵佳節,地府也到了每年一度的假期。小閻王、楚江白,牛頭、馬面、黑無常、白無常,各有各的活動,都裝作不知道彼此的行徑,全都換上凡人的裝束溜出去玩。
長安風物繁華,小閻王和楚江白逐街逛過去。小閻王站在街邊看熱鬧,楚江白進鋪子去給他買玩的吃的。
前面有人大聲清道,小閻王不知道躲閃,反而側頭去看熱鬧。幸虧邊上的人及時拉了他一把,把他拽離了馬車和侍衛經過的範圍。
小閻王嚇了一跳,誠懇道謝:“謝謝你。”
那是個年輕人,生得很是俊秀,溫聲回禮:“小兄弟不用客氣。”
小閻王握住他的手,貼在臉上,笑咪咪:“好暖和。”
“這位小兄弟很冷么?你穿的是有些單薄,不如去舍下喝些暖酒,吃些飯菜。”
小閻王道:“謝謝你。”
楚江白出來,看見他們兩個在路邊攀談,攔住小閻王:“這位是?”
那年輕人對楚江白行了一禮:“我是南陽的劉秀,來長安看自家親戚,在這裏也有房屋住所。這位小兄弟像是冷着了,劉秀冒昧,請二位到舍下小歇片刻。”
“劉兄頭角崢嶸,是非凡人物。只是我們……”
楚江白未講完話,小閻王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目光里透露出盼望,他聽出了楚江白話里的回絕之意,懇求他答應下來。
楚江白想到小閻王終日寂寥的生活在地府,心中一軟,便改口:“我們就打擾了。”
劉秀人很豪爽,小閻王雖然才和他認識,卻並不覺得生疏,津津有味的聽他講家鄉的故事,和來求學的經歷。聽到劉秀來長安拜師,小閻王追問他:“你是想做官嗎?”
“仕宦當作執金吾,劉秀當然也想做官。”
“執金吾是什麼官?”
“在街上幾乎傷了你的車隊,就是執金吾出行。”
“哦,很威風。”小閻王終於明白了。
楚江白給小閻王夾菜到碗裏,笑道:“劉兄是皇家後代,志向恐怕不是這麼簡單。”
“這位兄台說笑了。”
楚江白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
“我看兩位器宇非凡,冒昧問一問尊姓大名。”
小閻王立刻回答:“我叫雲漫,你可以叫我漫漫。他……”
楚江白不露聲色的瞪了他一眼,才客氣報上名來:“敝姓楚,楚江白。”
小閻王只和妖怪打交道,誰敢在地府和他耍心機,因此得以純善如一,大方的說了自己的名字,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楚江白卻不願意和劉秀過多交談,聽小閻王開口了,才說了姓名。
劉秀看在眼裏,只當作不知,照舊勸酒聊天,哄得小閻王開心無比。等到小閻王告辭時,才開口詢問小閻王的家鄉。小閻王不知道該怎回答,為難的回頭去看楚江白。
楚江白代替小閻王回答:“世人各有緣法,我們今日走後,便再也沒有與劉兄相見的機會,又何必問家鄉何處呢。”
劉秀嘆息:“王莽篡漢,天下罹難,丈夫生在亂世間,的確不該多想。小兄弟,你我今日一別,只怕真的再也不能相見了。”
小閻王見劉秀悲傷的樣子,就又開口勸慰:“你別難過,我會來看你的。”
劉秀眼中閃動光彩,隨即又黯淡了下去:“小兄弟說笑了,如今天下即將大亂,你到哪裏來看我?”
小閻王斬釘截鐵:“你放心,我說話算數的。”
楚江白惱怒非常,扯了他便走,劉秀跟在後面相送。
“劉兄請回吧。”楚江白口吻里充滿拒絕的意味。
劉秀看楚江白面上浮現出來的冷色,止住腳步,對小閻王拱手:“如此我便不送了,小兄弟,你多多保重,劉秀日後定要做你隨時都可以找到的人。”
小閻王知道楚江白生氣了,不敢多說話,點了點頭,悄悄把一顆明珠放在劉秀的手裏。然後像模像樣的作了個揖,和楚江白離開了劉秀的家。
小麒麟寂寞的在地府待了整整一天,看見主人回來了,飛奔着躍到他懷裏。楚江白拎着小麒麟的角,把它扔到一邊去,關嚴卧室的門,讓它沒有機會進來。
小閻王看他一步步走近,往後退了幾步,不解的坐倒在床上。
“為什麼隨便和凡人說你的姓名?”
小閻王小小聲的:“不可以說么?”
“你和他拉拉扯扯,當我沒有看見么?”
“我沒有。”
“你把你的明珠給了他。”
小閻王向他解釋:“凡人老的很快,我答應了再去見他,怕他樣子變得太大,我找不到。把那顆明珠給他是作信物的。”他站起來抱住楚江白:“你為什麼生氣?”
“你知道我生氣了?”
小閻王把頭埋在他的懷裏:“我知道。可是我們出去的時候不是好好的,你為什生我的氣?”
楚江白自己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抱着小閻王在床邊坐下。
小閻王依附在他身上,抬起頭來望着他,眼睛水潤明亮,粉嫩的唇微微噘起來像是在訴說他的委屈。
楚江白嘆息:“因為我貪心,因為我喜歡你,因為我不希望我之外的人碰到你。”
“也包括猴子哥哥?”
“對,也包括那隻猴子。”
小閻王低頭笑了一聲,然後抬起頭親親楚江白的臉:“我沒有別人,我只有你。”
楚江白對自己聽到的話感到不可置信,詫異問道:“你說什麼?”
小閻王有點不好意思:“我說……我和你最親密。沒有別人,以後我不娶閻妃了,就我們兩個在一起。”
楚江白凝望他的眼睛。
小閻王迎着他的目光,微微點頭。楚江白一直以為他天真不解情事,也不急着告訴他一切。聽見這話從小閻王的口裏說出來,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小閻王微笑着看他,帶一點孩子的炫耀:“是晶晶姑娘告訴我的。”
“你把我們的事情告訴了她?”
小閻王臉色微紅,赧然不已:“不是我告訴她的,是她自己看出來的。”
“你為什麼和劉秀那麼親熱?”
“猴子哥哥去天上做官,我就沒有朋友了。凡人都會很快老去,也許我下次去看他時,他已經是個老頭了。只有我們兩個才是不分開的,你不要生我的氣。”
“那你生不生我的氣?”
小閻王搖頭:“我不生你的氣。你不喜歡我和別人在一起是因為你喜歡我,我心裏很歡喜。”
楚江白緩緩壓倒他,親吻小閻王柔軟的唇。
床帳垂落,掩住春色無邊。
小閻王低聲呢喃,在楚江白進入時含糊不清的問他:“你也只喜歡我,是吧?”
楚江白怔了一下,小閻王熱情的盤住他。“是,我也只喜歡你。”
這個新年與過去的千百年不再相同。地府似乎多了脈脈的溫柔,歡樂悄無聲息的鋪展開來。
***
小麒麟不用再做拉車的工作,趾高氣昂的在地府里梭巡。
小閻王為了彌補它受的委屈,把上次和楚江白從人間帶回來吃的與玩的,分了一大半給它。小麒麟不了解這靜悄悄發生的變化,只是對可以重新隨時躺在主人懷裏感到無比滿意。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地府的歲月與人間相同,小閻王去花果山探望孫悟空的朋友白晶晶,這時離孫悟空去天宮已經十年了。
白晶晶向小閻王抱怨:“這個死猴子,臭猴子!還不來看我!說好了來看我,還不來!騙子!”
“晶晶姐,天上只過了十天,也許明年後年,猴子哥哥就回來了。”
“你們怎麼知道日子多難熬?明年後年,要把人活活盼死了!答應了別人不辦,就是騙子。”
小閻王自己並沒有本領離開地府,所以也一直沒有去看望劉秀的念頭。但他拿着孫悟空給的符,卻可以自由的在地府和花果山之間來回。此時忽然想到自己身在花果山,花果山便是人間境地,自然也可以由此去看望劉秀,也免得答應了別人不辦,變成騙子。
白晶晶看他坐在那裏沉思,笑問:“想什麼呢?”
“我要去長安一趟,我答應了一個叫劉秀的朋友去看望他。”
“哎呀,那快去吧。”
“我要問問土地公怎麼走,可是天規不准我離開地府。”
“我去幫你問問土地老兒,你在這裏等我。”
白晶晶走出水簾洞,用力跺腳:“土地老兒快出來。”
土地公從底下鑽出來:“白姑娘什麼事情?腳下留情,可別踩碎了老頭子這把骨頭。”
“我問你,長安怎麼走?”
土地公自袖中掏出一張山河圖,對白晶晶解說:“仙妖們看見此圖,便知去各處的路了。如今漢室重興,劉秀為帝,都城改在了洛陽。法力高者,可瞬息往返。”
白晶晶勾起嘴角:“你這老兒……真精明。”
土地公呵呵一笑:“我老了,什麼也不知道。白姑娘沒其他事吩咐,我這就下去了。”
小閻王坐在山洞裏等着,白晶晶笑着把山河圖遞給他:“看看這個寶貝,你想去哪裏都可以了。你那個朋友不在長安,在洛陽了。”
小閻王接過來展開細看,默念山河圖邊上的咒語,消失在白晶晶的眼前。
小閻王到了洛陽城,已經感覺到自己留給劉秀的那顆珠子的氣息。他合上眼睛,追尋明珠的痕迹在空間裏挪移。
睜開眼時,他已身在恢弘的大殿中。宮燈吐露着光華,侍衛站在大殿的入口處,小閻王打量左右,對上一雙溫柔的眼睛。
小閻王驚喜道:“劉秀!”
劉秀的眼睛微微眯起來,臉上有一閃而逝的驚慌,接着是極度的不可置信,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是何人?”
“我是漫漫,我來看你了。”小閻王微微皺眉,嘆氣:“你好像已經把我忘記了。”
劉秀上前用力擒住他,他以為眼前的人能躲過侍衛的眼目,想必有驚人的武功,出手便用盡全力。
小閻王痛呼了一聲,眼淚刷的流了出來,被劉秀將手扭在身後,手臂疼的像是要折斷了。
劉秀看着這張千百次出現在夢裏的面孔,厲聲:“你到底是何人?”
小閻王哽咽:“我是雲漫,漫漫啊!我和你說過會來看你的。”
劉秀略微放鬆一些,仍舊嚴厲:“你怎麼進來的?”
小閻王低頭望着地面,過一會道:“我不能告訴你,原來你已經不想看見我了,你把我的明珠還給我,我以後不來看你了。”
劉秀聽見他提起那顆明珠,鬆開手:“真的是你,怎麼可能……”
他這些年天下最風波險惡的處境都經歷過了,也沒有現在這樣吃驚和彷徨。雲漫像是他一個最遙遠的美夢,早已經絕了希望,卻又忽然出現在眼前。
小閻王抬頭望着他,那江南秀麗山水般的眉目,挺直的鼻樑,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有。
劉秀猛的把他抱在懷裏,低喃:“如果是夢,請別讓我醒過來。”
小閻王回抱他,把頭擱在他肩上。
過了良久,劉秀道:“真的是你么,你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我已經老了。”
“你沒有老,比原來好看了。”
劉秀戎馬生涯,相貌雖然仍是當年的柔和底子,到底多了一些歲月痕迹。他平素不以為意,看見了小閻王,驚覺自己已不復當年。小閻王卻覺得他現在神氣間的俐落瀟洒,比當初要英俊的多,誠心誠意的讚美他。
劉秀拉着他的手在大殿坐下,仍舊不敢相信,可卻不能不信。
“你怎麼了?”
“漫漫,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看我?”
“我出來一次很不容易,今天才知道來找你的方法。”
“皇宮守衛森嚴,你是怎麼進來的?”
“真對不起,我如果不告訴你,你會生我的氣嗎?”
劉秀趕忙回答:“不會,當然不會。”他曾經無數次在夜裏想到青年時長安街上的偶遇。最開始記憶是那樣鮮明,到最後卻幾乎疑心不過是一場夢。
小閻王飄揚的衣帶,出塵的氣度,無瑕的容貌,沒有一樣像是凡塵所該擁有的美好。
小閻王陪他坐在那裏,彼此笑望了一會。
小閻王站起身來,“我要回去了。你樣子變了一些,人還和從前一樣好。”
劉秀慰留:“別走。”
小閻王有些為難:“不行的,我不能在外面留太久。”
劉秀拉住他:“你要回哪裏去?”
“我不能告訴你。”
“朕不准你走!”
劉秀和小閻王說話,一直自稱為我,此刻是第一次用朕。小閻王聽多了楚江白命令的語氣,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劉秀抱住他懇求:“別走,告訴我你這些年在哪裏,為什麼你的容貌半點也沒有變化。不要來了就走,我會疑心你根本沒有來過,只不過是我又做了一場夢。”
小閻王苦惱:“我真的不能在外面留太久。”他感激劉秀的情誼,“我下次再來看你好嗎?”
“下次是十年後么?不,朕不准你走。”
“不是的,我明天再來,這樣好么?”
“你在騙我。”
小閻王再次保證:“我一定來。”轉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咬牙為難。“我真的要走了。”
劉秀緊緊的抱住他,不肯鬆手,然而懷抱里的人仍舊消失無蹤,只留下淡淡清冷的香氣。他倒退了幾步,跌坐在軟榻之上。
劉秀怔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第一句是低聲的思忖,到最後已經轉為歡呼和無盡的欣喜。
殿外的侍衛離的很遠,劉秀從大殿中走出去,看了他們一眼。大內禁宮,重重深鎖,天下萬民終生難得一窺,人間帝王便是至高無上。
可人間之外,有帝王也仰望的境界!
只是雲漫,他是妖還是仙?
劉秀步出大殿,天色已暗,有流星劃過夜空。
他最寵愛的妃子陰麗華帶着宮女在前面緩緩而來,見到劉秀施禮笑道:“陛下今天真早。”
劉秀揮退她身後的宮女,攜陰麗華在迴廊間行走,柔聲:“麗華,你看這夏夜流星,光芒璀璨,是不是正如你我?”
“陛下是紫微星,亘古長明。臣妾才是這流星,但求在陛下身邊閃耀一刻,便已心滿意足,再無他求。”
劉秀輕攔住她的肩,微微笑了一下,過一會再道:“誰會亘古長明呢?朕已經三十多歲了。古往今來多少帝王,都是這天空中閃過的流星罷了。”
陰麗華沒有答話,只是溫柔的依偎在他身邊。做了帝王盼長生,是難以免俗的事情。
“秦始皇痴迷煉長生不老丹,勞民傷財,仍舊徒勞一場。倒毀滅了七國,統天下的江山。”
“陛下說的是。”
“毀萬民之樂,來成就一人之功,上天想必不會讓這樣的人成仙不老。”
“陛下愛民如子,天下才能有今日。陛下正當壯年,為何會想起此事?”
“不謀一世者,不足謀一時。想長生不老者雖多,成仙的卻不過寥寥幾人,均是有仙人接引,方能成龍而去。”
“陛下說的是黃帝?”
劉秀點了點頭:“朕一直以為,與仙人遭遇實為可遇而不可求。朕之先祖諸皇,多為妖邪偽道所惑,妄圖煉丹長生,誤人誤己。朕也早就不再奢想此事。”
陰麗華握住劉秀的手,抬頭望着他。
“不說了,說也無用。朕今天心緒有些亂。盼着這夜快些過去,又盼明天不要來,真是糊塗了。還好有你給朕做伴。”
“臣妾願永遠陪着陛下。”
劉秀雖不想說,卻仍按捺不住心情激蕩。十年的等待與盼望,早以為那是夢了,偏偏又這樣真實的來到眼前。而且,雲漫,他竟然不是凡人!是啊!自己早該知道的,那樣的絕色出塵,怎麼會是凡塵之人?
陰麗華和劉秀回到寢宮,夜宵是陰麗華親手所做。
劉秀心不在焉,隨便吃了一些。
陰麗華關切:“陛下有心事?”
劉秀搖了搖頭,望着陰麗華秀麗的面孔:“朕還記得第一天看見你時的欣喜,朕今日比那時還開心。”
“陛下怎麼會想起往事?”
劉秀笑道:“或許因為朕老了。”
“臣妾記得陛下曾經說過,好像前生便認得臣妾。為這句話,臣妾但死何妨。”
劉秀心中涌過一陣柔情,擁着她躺下,柔聲道:“不早了,歇着吧。”
他當年見到陰麗華時,的確有從前便相識之感,只是這個從前卻不是前生,而是今世。
第二天劉秀將大殿的守衛調得更遠。他自清晨早朝結束后,就獨自一人坐在大殿裏等待小閻王。
平時覺得時光太快,今天卻刻刻難熬。奏摺上的內容明晃晃的擺在眼前,偏偏一點也進不到頭腦中去。
日影已經過午,劉秀心裏種種念頭奔騰往返。
當日雲漫曾經說過,將來會看望自己,還隨手就把一顆無價之寶的夜明珠送給了自己。
可他口中的將來兩字,轉瞬便是十年。那麼雲漫的明天又會是多久呢。一天?一個月?一年?
劉秀在軟榻上躺下,嘆息着:“漫漫,我有多少的時光來等待呢?再一個十年,我便要蒼老了。”
大殿內先是出現一陣清涼的香氣,接着,小閻王出現在他的身邊,坐在他的軟榻上望着他,眼角含笑:“你在說什麼?”
劉秀坐起身來,痴望着他。
“你怎麼了?”
劉秀怔然:“我以為你不來了。”
“我不會騙你的。”
劉秀抬起手,咬了自己一口,疼的皺了皺眉頭。
小閻王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你是我的朋友。”
劉秀眼圈微紅,聽小閻王這樣說,表示認同:“是啊,我們是朋友。”
“你哪裏不舒服么?你的眼睛紅了。”
“我怕你騙我,我怕你不來了。”
“從前我不知道來你這裏的方法,現在既然知道了就可以常常來看你。”
劉秀露出喜悅神色,柔聲問:“你這些年在幹什麼?”
“我……都是在家裏。”
劉秀大奇:“一直在家裏,家裏都有什麼人,不會膩么?”
小閻王搖頭:“我早就習慣了。家裏的人……告訴你,你也不認識的。”
“可以請他們來我這裏么,我會好好招待他們的。”
“不,不行。”他拒絕的太快,自己覺得未免對不起朋友,猶豫一會:“我可以帶我的小麒麟來。”
“麒鱗?!”
小閻王點頭:“嗯,小麒麟是我的好朋友。”
“國運昌隆,才會有麒麟出現。”
小閻王滿是誠懇:“這些事情我不懂,你喜歡小麒麟的話,我就把它帶來給你看看。”
“漫漫,你在人間還有其他的朋友么?”
“還有晶晶姐。”
劉秀的手微微顫抖。
小閻王微微皺眉,已經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他望向劉秀,露出失望的神情。劉秀問自己在人間有沒有朋友,自然知道了自己並非凡人。
“你剛才說什麼,我沒有聽到。”
小閻王困惑的望着他。
“噓,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我們誰也不告訴別人。”
關於神仙的傳說太多,淹沒在紅塵里或者口耳相傳,都無從考證它的真實於否。這些傳說的共通點便是,神仙是不能輕易讓凡塵中的人知道他的身分來歷,或泄漏出他的消息。
劉秀試探了小閻王的口風,便不再提這個問題,沒有繼續追究下去讓小閻王為難。
小閻王略微惴惴,明白了劉秀的意思。他本來也不願意欺騙別人,只是限於天規,不敢自行開口吐露,現在倒感覺自在一些。
只是劉秀隨口一問便套住了他,小閻王有些生氣他這樣試探自己。
劉秀沒有說破,小閻王又感到內疚,覺得自己不該欺騙朋友。
這天劉秀留他吃飯,小閻王破例答應了下來,以至於他回到地府時,楚江白已經等的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