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等等。」陸長興喚住駱冰,由主座上站了起來,左右扭了下脖子,笑着說:「我也去瞧瞧,說不定有什麼委屈,指着我當一回青天大人。」

知道他過來還敢鬧出大動靜,不是有人刻意為之,就是鎮江這一帶的幫眾平常就不安分,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誰縱容的!

再說,也是時候該在普通幫眾面前露露臉了,每回來去匆匆,會見的都是分舵管事的人物,不乘機亮一亮相,他們還以為幫主仍跟掛在廳里那幅畫像是同一個人,那可是他作古的外祖父。

鎮江南分總舵共有三處銜接渤河,各別為東懸、西懸、南懸碼頭,南懸設文書房,專管所有牌牒、文書、通令、人員接待,以及薪餉造冊發放。陸長興此次南下,就是在南懸碼頭這裏的文書房召見各分舵主。

姑且不論陸長興在不在此,本來就不該在碼頭聚眾生事,更何況是文書房如此重要的地方?

沈清以此勸誡找他麻煩的幫眾們,卻被一大群男人恥笑,眾人看他的表情,彷彿在看一名於外頭受了傷、急着回家找母親哭訴的小毛頭一樣,絲毫不把漕幫規矩放在眼裏,他只能躲在保他進幫的阿牛身後,雙雙被人逼到河道旁。

「三爺,大家都是為幫里做事的,求你別找阿清麻煩了。」阿牛雙臂大張,護着身後的沈清,一邊注意別失足掉落河道里。

「就是為幫里做事,我才要查查這人是不是帶把的,你知道幫里不收女人,我總不能讓我舅舅難做。」帶頭人稱三爺的男子,是鎮江南分總舵副舵主的外甥。他彈着指甲,狀似無謂,在他麻子臉的映襯下,生生多了幾分噁心。

「阿清四肢細瘦,講話輕得跟鳥啼似的,臉蛋比姑娘家還秀氣,阿牛,你該不會帶了自家媳婦進來蹭糧吧?」

「你別胡說!」阿牛臊紅了一張臉。「阿清是男的,是小時候傷了喉嚨,聲音才沒辦法變粗。」

「我看是傷了下體吧。」不知道是誰說了這句諢話,引起的笑聲都震動了腳下的木棧板。「剛好哥哥懂點歧黃之術,把褲子脫了,讓哥哥替你瞧瞧。」

人群中走出一名穿着褐色衣服的男子,搓着下巴,笑得淫穢輕浮,阿牛護着沈清想斜退一步,腳上不知道勾住了什麼東西,居然往前跌去,沈清想拉住他,腳上跟着一滑,反而推了阿牛一把。

阿牛慌得想抓個觸手可及的東西穩住身形,誰知道搭上了褐衣男子的腰帶,硬生生把他褲子扯下來。

沈清閉眼,撇過頭去,彷彿看到什麼髒東西。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阿牛連忙站起來賠不是,雙手慌亂地揮着,這下才看到對方的腰帶還在自己手裏。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這個還你!」

沈清癟嘴將笑意吞入腹中,拉着阿牛就往後退,看他還傻傻地握着那條腰帶,便一把奪下,扔到褐衣男子跟前。

「我殺了你們!」褐衣男子提着褲子,雙眼赤紅地朝他們兩人衝撞過來。

「阿牛小心!」沈清猛地將阿牛往後扯,想避開危險,卻挨不住阿牛後倒的重量,兩人前後跌坐在地,沈清倒下時來不及收回的雙腳恰好踢中褐衣男子的膝蓋,一絆,就把他絆進河道里了。

「好你個小畜生,居然不把我三爺放在眼裏!」他氣急敗壞地啐了口唾沫,右手往前一揮。「來人,給我打!他們沒死,你們也別想待在漕幫!」

三爺身後的幫眾一擁而上,正當沈清走投無路、想帶阿牛跳河道逃生時,一記皮鞭抽中了跑在最前頭幫眾的小腿上,血淋淋的開口讓他吃疼地倒了下來,接着兩、三個小腿也是皮開肉綻,沒人敢動了。

沈清訝異地抬起頭,看着由文書房方向走來的三名男子,個個高頭大馬,一看就知道是北方漢子,特別是中間那名執鞭男子,氣度尤為不凡。

他躲在阿牛身後,偷偷觀察,那名男子不論身長、體格,甚至是長相,皆是三人之中的佼佼者。

見他濃眉斜飛入鬢,瞳眸幽深如海中蛟龍,一舉一動,皆有難以言喻的霸氣。鼻若懸膽,薄唇如葉,輪廓凌厲鮮明,一身赤色勁裝,身後披風飄揚,長發攏成一束,以碧玉銀扣固定着,不怒自威的氣勢,宛如站在山巔俯視眾人的王者。

「誰敢壞我三爺的好事?」他氣沖沖地回頭,見三人有些面熟,一時又喊不出名字,加上衝上腦門的憤恨已經燒壞了理智,不及細想就指着他們大罵。「你們是誰?膽敢在漕幫撒野?」

「老大,他居然說你在漕幫撒野耶!」駱冰像聽見什麼笑話似的,笑得前俯後仰。「就算你想在漕幫撒尿,也——痛!哥,你幹麼打我?」

「不準對幫——」駱雨正要道出「幫主」二字,陸長興先一步抬手制止他。

「漕幫鎮江南分總舵什麼時候有三爺這號人物了?」他捲起長鞭,掛回腰際,好整以暇地看着自稱三爺的男人。

「你新來的?居然不知道我三爺何許人也?」他以拇指比着自己的鼻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完全不把陸長興放在眼裏。

「說出來嚇死你,我是鎮江南分總舵副舵主陳昌銘的外甥林正南,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吧?還不快給我跪下!」

「陳昌銘的外甥?」陸長興大笑一聲,像在看跳樑小丑。他大手一揮。「駱雨,去叫陳昌銘給我爬過來。」

「是!」駱雨領命,幾個步伐就不見人影。

「你……你到底是誰?」以往報出舅舅的名號,就能喝退一群幫眾,連其他分舵的舵主都要賣他幾分面子,無往不利的法寶卻在這人面前失了效,林正南的臉上難免浮現了些許慌亂。

「不急,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陸長興朝他笑了笑,好奇的幫眾越圍越多,彷彿這裏有船下貨一樣。

沈清見他連陳昌銘都不放在眼裏,心裏已有計較,他不是總舵主,便是幫主。以他對漕幫的了解,總舵主已是五十開外的男子,這點可以剔除,至於幫主,也就是現任的漕運使,似乎連而立之年都還不到,如此一來就對得上號了。

他沒想到區區一件小事就引個大人物出來,還是最大的,但願林正南狐假虎威,敗亂漕幫風氣的事,足以讓這人忽略了事情起因,別注意到他跟阿牛才好。

不過人生就是怕什麼來什麼。

「你們兩個,過來。」陸長興朝他們招手,所有人的目光立馬集中在他們身上,沈清想走也走不了,只好硬着頭皮上前。

陸長興看阿牛雙眼清澈,態度坦然,倒沒有放多少心思在他身上;反觀沈清,縮手縮腳,從頭到尾頭都低低的,目光完全不敢跟他對上,甚至半躲在阿牛後面,想藉此隱藏自己。

「何事嚴重到要喊打喊殺的?仔細說來。」這句話,陸長興是看着沈清說的。

他知道有些人見了他會怕、會躲,不過這人明顯是刻意迴避他,通常這種人,暗地裏都是藏着小心思的,要仔細對付。

「就我跟阿清在碼頭下貨,三爺見阿清臉生,就叫我們給他錢。我錢都給阿娘看病了,一毛不剩,阿清才來第一天,還沒領到工錢,根本沒錢給三爺抽人頭稅,三爺就說阿清長得像個姑娘,講話又細,說不定是姑娘家假扮的,要阿清當眾脫衣服,如果他們看得開心,就免了阿清這個月的人頭稅。」阿牛個性憨厚,在不知道陸長興的身分下,就把前因後果鉅細靡遺地交代出來,完全沒想過此舉會不會得罪林正南。

「阿牛哥——」沈清本來想暗示他幾句,一抬頭就對上陸長興滿是打量的目光,嚇得他趕緊低下頭去。

「漕幫什麼時候對幫眾抽人頭稅了?」駱冰氣不過,要不是陸長興伸手攔着,早就衝上去暴打林正南一頓了。「老大,為什麼不讓我揍他?這口氣我真的吞不下去!」

「林昌銘是老人了,總要給他機會解釋清楚。你把人栓在眼皮子底下,別讓他跑了就成。」陸長興露齒一笑,駱冰氣焰馬上消了下去。

老大說要給林昌銘機會解釋,不過是要他在眾人面前承認錯誤,一舉將他們甥舅打入地獄,他當然坐等好戲。

陸長興看了眼臉色發白的林正南,還有他的狐黨,笑容越發諷刺,不過眼下他最感興趣的,還是這個弱不禁風,卻滿身疑點的小夥子。「你叫阿清?全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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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戲烈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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