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夫人是想逼你儘快出手，不准你再拖拖拉拉嗎？」傅唯西將一杯咖啡放到他眼前，饒富興味的看着唐少珩。

「大概是等得不耐煩吧。」他跟唐老夫人之間，維持了這麼久的平衡狀態，也到了該打破的時候了？

「唐剛到底是得利的一方？還是不小心被炮灰沾到的犧牲品？」傅唯西意有所指。

唐剛可不是笨蛋，肯犧牲自己來成就別人的鬥爭樂趣，何況老夫人愛他也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我奶奶不是簡單的人物，或許，她早就知道我清楚她在想什麼，因而想看我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怎麼說？」

「傅總裁，你認為她會不清楚簡的身分嗎？」唐少珩眼尾一揚，眸光暗沉了幾分。

傅唯西臉上出現幾分感興趣的表情。

「或許先前不知道，可是奶奶這麼謹慎的人……」他頓住口。

「再謹慎，這回不也讓你給逼急了？」

「畢竟我在一旁伺機了這麼久，她大概有些擔心，也有些期待。不過她一定想不到，我讓簡在她身邊，並不是……」

「並不是什麼？」傅唯西追問。

「說了你也不會懂。」唐少珩輕瞥了他一眼。傅唯西無所謂的聳聳肩，他確實沒有唐少爺那般多情。

「你覺得自己爭得過老夫人嗎？」傅唯西轉換話題。

「目前看來不行。」他能做的，就只有拖延……唐少珩一手撐着頭，似乎在考慮什麼。

「我感到很奇怪。」傅唯西忽然拋出一句莫名的話。

「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對權勢、金錢並不痴迷。『唐氏全球』再好，沒了它你也同樣能恣意過活，為什麼想從老夫人手中奪過來？」

「因為不喜歡奶奶的行事風格。」唐少珩直言不諱，對傅唯西這個死黨，他沒什麼好隱瞞的。

「就只是因為不喜歡？」傅唯西笑問。

「因為不喜歡，所以才要矯正，已經決定的事，我不喜歡半途而廢。」

「不是為了唐少余？」傅唯西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抹去了他臉上那層淡雅的臉色，佈滿陰霾的神情同眸色一樣深邃暗沉。

「離開唐家你也不會有什麼損失，但唐少余不行，與其說不喜歡老夫人做事的方式，不如說是不滿意她對唐少余的態度。」

「可是唐剛才是你的親兄弟不是嗎？」傅唯西繼續追問。

「傅總裁，這種敏銳拿去應付你的敵人就好。」唐少珩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有個太厲害的朋友也不完全是件好事。

傅唯西淺笑。「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

「人間蒸發如何？」他半真半假的說。「奶奶很期待我的反應，我不想讓她覺得無趣。」

「那簡小姐呢？」

唐少珩眸光流轉，雙手互握抵着下巴，唇邊微微露出微笑。

想起簡迷離，他的心情就變得靜謐安穩、愉悅暢快。

「沒想到你這麼喜歡她。」

「命中注定的。」從那個雨天開始。

「何不帶着她遠走高飛？」傅唯西打趣地問。

「事有先後，我遇見她在後。所以，只得先將前事辦完。」唐少珩撇了撇唇，繼而溢出明媚燦爛的笑容，是因為想到她才有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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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迷離一向淺眠，稍有驚動便會醒來。

即使是輕微的敲門聲，也能在深度睡眠的時刻將她喚醒，這時候，竟還會有人來騷擾她……

唐少珩雙手插在褲袋中，佈滿爽朗笑容的臉看上去神采奕奕，推開門逕自走進來。

經過她身邊時還摸了摸她的頭，好似在表揚乖巧聽話的小朋友。

「睡不着，來找你談談心。」他在一張沙發中坐下。

開什麼玩笑？凌晨兩點跑來跟她談心？簡迷離心中雖有些抱怨，卻還是平靜的走到床邊坐下。

一時兩人都靜默了下來，唐少珩一手撐着下巴，頭微偏，目光落在窗外影影綽綽的樹影上，似乎也不急於開口。

好像又回到她跟他走的那一年，兩人也常這樣靜靜的坐着，什麼都不說，大多是他在陪伴她……而今天，有一種角色互換的錯覺。

今夜，心更容易沉澱，散發醇醉的香味，刻意被攪亂的思維，撥動某根心弦。

簡迷離的目光漸漸在他身上落下焦點，他沉思靜謐的樣子給人一種遐思，不忍心破壞那份典雅的美好，因而想收歸囊中。

「簡，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他轉過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溫潤如水。

簡迷離沒有避開，坦然接受他的注視，今夜他心中暗藏悠揚的曲調，溫暖且流暢……

「還以為在雨中看到了一個天使。」在他看來她是如此的清婉無比。

「你向我走來的時候，我也以為天空不下雪，卻下了一個大天使。」

他起身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的俯視了她幾秒，忽然曲身而下，雙膝跪在地上，兩手平放在她的腿上。

「我們是人，可以感受到彼此體溫的人。」唐少珩的聲音跟表情，安撫了動蕩的情愫，讓人以為一切都如此自然。

「我要治好你的失心症。」他的口氣有點沉重。

「我有失心症？」簡迷離聲音輕微，語調卻有着小小的不層。

「你不知道嗎？」唐少珩意有所指的比了比她心臟的位置，笑得很愜意。「那裏沒有很強的心跳，幾乎半死不活。」

「有一口氣在就行了。」她靜靜的應答，行屍走肉也好，萬般皆空也罷，這樣就足夠了。

「一口氣只夠自己呼吸，這樣你怎麼跟別人分享感情？」唐少珩就像和藹可親的老師，對她進行循循善誘的教導。

讓人感到寧靜與溫馨的夜晚，他就像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給予她愛護與溫暖。親人……

簡迷離的神色倉皇一變。

他感覺得到，她的身體在一瞬間變得僵硬。

「有這個必要嗎？」她冷淡的問。

「之前或許沒有必要，但之後就不一樣了。」唐少珩握住她有點冰涼的雙手，眼中閃爍的眸光看上去像明亮的星星。

唐少珩凝視她的目光漸漸匯聚成一道光束，停留在她身上、臉上，笑容只為她展現，眼中只留她一人。

「我們之間有感情嗎？」

「當然，從遇見的那一刻開始，就逐日的累積加深，你體會不到？」

簡迷離盯着他的臉，一眨也不眨，她好像可以感覺到他的心，卻又摸不到、抓不着。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我希望你記住今天所說的話，就算我不在，也要時刻惦記着。」唐少珩見她一怔后，臉上逐漸溢出不明顯的笑意。

簡迷離的手掌被打開，發現他將自己的瞼埋在她的掌心中，她無比驚詫，因為這帶着某種需要被安慰的信息。

簡迷離將目光調至窗外，她一動也不動，任他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腰。

這個夜晚，前所未有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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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瀰漫著凝重的氣氛。

老夫人讓簡迷離通知唐家人，今天中午十二點務必回到大屋，有重要的事宣佈。

簡迷離轉念便想到了這所謂「重要的事」，該不會就是指……那，唐少珩會怎麼做？

十二點整，唐家三代該來的人都已到齊，老夫人居坐於中，奇怪的是，這回唐剛竟沒有在一旁陪伴。

他獨自選了個位置，高大的身形因為持續的沉默，帶給人無形的壓力，原本嚴肅的神情此時更是冷凝。

反觀唐老夫人，看上去卻不同往日，和顏悅色許多。

「真是奇觀……」唐少余依舊黏着他家二哥，不知天高地厚的笑言。「到底什麼事，這麼急切把我們叫回來。」唐少余不耐的問着。

「稍、安、勿、躁，你也該有點耐性。」唐少珩溫和的教訓完小弟，眸中多了一抹深意。

「我有一個決定，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唐老夫人忽然開口，將大家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她滿意的笑了笑，將目光全數落在唐剛身上，後者像意識到要發生什麼事般，眉心緊緊的擰了起來。

「老夫人，您的水。」簡迷離打了岔，像是故意要阻斷什麼一樣。

唐老夫人接過杯子，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她安靜的退到一邊，再抬眼時，發現唐剛正狠狠的瞪着她！

瞪她幹什麼？簡迷離神色自若，別開臉找尋起另一人。

當她看見那張如沐春風的笑臉，她沒來由鬆了口氣，或許他已早有打算，畢竟自己提前告訴他了。

被她這樣一打斷，老夫人的好興緻似乎也沒了，整個表情冷淡下來，再開口時語氣也變得凝重。

「『唐氏全球』，我想是時候交給長孫唐剛了。」如此鄭重的提到長孫兩字及唐剛的名字，這個決定，不是兒戲。

話音落下，唐家人傻眼的傻眼，驚愕的驚愕，發獃的發獃，這顆炸彈炸得眾人內心翻江倒海！

「二哥……」唐少餘下意識朝身旁人看去，那人臉上仍舊是原本的表情，一點風吹草動的跡象都沒有。

「聽奶奶講完話。」唐少珩風輕雲淡的打了個手勢。

這等波瀾不驚的態度讓所有人都霧裏看花，全都糊塗起來。老夫人打量他的目光中多了探詢的意味。

唐剛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沉重而犀利，連簡迷離也露出狐疑的表情。

「看你們的樣子似乎很驚訝，但這件事應該早有預感才是。」老夫人重拾主權，將眾人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還是誰有反對的意見？」泰山壓頂，誰敢舉旗造反？

眾人的目光整齊的落在唐少珩身上，大家的想法既簡單又一致，有資格提出質疑的，只有他不是嗎？

唐少珩還是淡笑不語，甚至連唐剛的目光都狠狠的只盯着他一個人，好像希望他開口說點什麼。

「我不同意！」唐少余突然站起身大聲駁斥，嚇了眾人一跳，他不是最怕老佛爺的嗎？

「你不同意？」老夫人嚴厲的聲音很具威懾力，但唐少余漲紅了臉，依舊不退縮的點頭。

「你認為你大哥沒這資格？」

「不是大哥……」唐少余有些急切的看了唐剛一眼，又瞥向唐少珩，欲言又止的樣子。

「而是……」見唐少珩還是無動於衷，他有些着急的跺了跺腳。「總之我就是不同意！」

說完便見他飛快的跑出大屋……

「我去看看他。」唐少珩慢悠悠的站起來，朝各位笑了笑，便跟着唐少余的步子而去。

離開前，簡迷離突然接觸到他的視線，那眼中的笑意很深沉，幾乎要讓她溺斃其中。

看着他轉身離開，唇邊那抹笑意歷歷在目：心中莫名浮出一詞：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是，他就在眼前，這麼近，不用回首就能看到！可為什麼有一種好遺憾、好凄涼的感覺？

為什麼會覺得，他這一轉身，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簡迷離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臟跳動的頻率超出平常，讓人承受不住，像要爆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