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劉合俐不覺得自己的條件差，可是跟何秋比，任何人都會輸。

就連她都覺得對方不但美麗，說話也得體，即使和幾個阿姨級的人物在一起，講國語明明極為標準的何秋，竟然連台語都可以通，不用愁沒有話題可聊，反倒是她一整晚像是個傻子，台語沒幾句聽得懂，壓根兒無法加入阿姨們的話題，好不容易通上幾個聽得懂的話題，她說起話來卻傻裏傻氣，活像個笨蛋。

劉合俐心裏千頭萬緒，讓她更覺得自慚形穢的事是，在趕來之前還跑到百貨公司，因為時間緊急，無法慢慢的挑選、比較，只能狠下心，在沒有打折的情況下，花了幾千元買下一套今年秋冬最時髦好看的翻領羊毛連身短裙，希望讓袁令森的母親有個好印象，沒想到何秋也穿了一件樣式相似的裙裝，不管是色澤或是質感，她一眼可以看出自己身上穿的顯然比不過何秋那上萬元的名牌精品。

這一連串的問題都讓劉合俐覺得自己像個次等品，一整晚顯得心神不寧。

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沒能花太多心思在男友就要和別人配成對這問題上，覺得自已像是個跑錯場的局外人，插不上話題，就連眾人的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幾個從鄉間來的阿姨都保有鄉下人的直率個性，一下子說袁令森有多好，一下子又誇何秋有多棒，相形之下，也沒人注意到遲到且被安排坐在邊緣地帶的她了。

好不容易這頓晚餐終於結束了，劉合俐擠出笑臉，陪着袁令森一起送阿姨們上車，直到何秋的車尾燈消失在道路的那一端，她都覺得肩上的壓力仍然無法卸下。

【第六章】

送走了歐巴桑團，也該回家了。

「走吧！」袁令森伸出手，「我們也該回去休息了。」

劉合俐卻在感覺到他即將握住自己的手時趕緊舉起手，避開了他。

他憑什麼以為經過今晚以後，他們還可以一如往昔？她光是聽他的語氣，就可以知道他根本沒把阿姨們努力湊合他和何秋的事放在心裏，但是就算他不當一回事，她也不能裝聾作啞，跟他繼續演一出沒什麼了不起的戲碼。

因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跟他母親解釋他已經是個有女友的人，而她為了不讓場面變得難堪，也沒有當場發作，不過現在人都走了，他真以為可以假裝沒事就帶着她回家，讓她的角色從剛剛的普通朋友搖身一變成為親密床伴？

就算他演得下去，她也不打算奉陪！

這是他們交往以來，她頭一次不打算掩飾自己的情緒。一直以來為了扮演完美女友，她都告誡自已要溫柔、要體貼，甚至要求自己在每一次和他見面時都要保持美麗，極盡所能的要讓他明白她是可以為他做任何事的，但是這次她沒辦法裝出沒事的樣子。

「你為什麼沒有跟你媽說我們正在交往？」劉合俐試着不讓表情太過嚴肅，卻掩不住語氣中隱含的質問意味。

「因為你遲到了，如果我們一起到，我還有機會說，但是你一直沒有來，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不用換什麼衣服，我還打了五通電話給你，要你快點來，你卻遲到了四十幾分鐘，菜都上了一半以上，你還沒到，你要我怎麼跟我媽介紹那個為了去逛百貨公司而遲到的人是我的女友？你手上還提着百貨公司的提袋，我連想幫你掩護都沒辦法，或許你根本沒有這麼在意這次與我媽的見面。」

劉合俐本來以為袁令森會為了今晚的尷尬代替他母親向她道歉，結果完全相反，原來他對她的遲到也是有所抱怨的。

「我不在意？是你要我別回去換衣服，所以我才跑到百貨公司買新衣服，我本來可以不必花這筆錢的。」他明知道她離鄉背井，一個人在大城市裏討生活。每個月的收入都很吃緊，也知道她這陣子過得有多節省，她根本不需要花這筆錢，是為了他才破例。他應該要明白她的苦心啊！

「我本來就不要你花這種冤枉錢。」

「我怎麼可能穿成那樣去見你母親？」

「我媽並不會因為你穿什麼衣服而認定你是個怎樣的人，你不過就是個一般上班族，本來就沒道理弄得花枝招展。」

「我花枝招展？我身上的衣服跟何秋沒兩樣啊！除了她衣服的價錢比我多上一個零以外，你怎麼就不說她花枝招展？還是你真以為這場相親宴吃完，就可以翻臉不認人，假裝自己從來沒交過女朋友，奉老媽之命去跟電影明星結婚生子？」劉合俐一改輕柔的語氣，變得急切又充滿憤怒。

她幾乎要氣瘋了，為了見他的母親，她一下班就急急忙忙的到百貨公司挑選衣服，結果一番誠意竟然被扭曲成這樣。

「你為什麼硬要這麼說？以前大家不也很喜歡把我們配成對嗎？你難道還不明白那只是旁人的瞎起鬨？」

「但是那些瞎起鬨最後還是讓我們在一起了啊！」

「我們之所以在一起，是因為對彼此有感覺，並不光是別人敲邊鼓的關係。」

是，他說得沒錯，他們在一起，是因為對彼此的確有感覺，可是經過這一晚的事件，她再也不認為他們之間的感覺足夠讓她平息怒火，她覺得自己像個傻子，明明是努力的想要討好他母親，畢竟第一次見面，最後卻像個局外人。眼看着男友相親，對照兩人交往以來她為他付出的一切，她對他這麼好到底算什麼？

「時間不早了，我答應今天晚上要打電話給仁慧。」她隨便找了個借口，「我要先回去了。」

還好他們前晚就說好今晚她不去他家，她必須離開他一個晚上，至少這一晚她沒辦法心平氣和的和他一起度過。

或許他說得沒錯，是她遲到了，所以讓他沒辦法告訴他母親那個因為逛百貨公司而遲到的人是他的女友，但是身為他的女友，她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不到我那裏去嗎？」袁令森看得出來她有些不悅，也許她應該到他家，讓他們把話說清楚。

「我已經說了。我跟仁慧有話要談，我們要說女生的悄悄話。」她收斂不悅的表情，假裝已經從剛剛的爭吵中平復情緒，卻暗暗期望着他能發現她和平常不一樣。

「好吧！如果你們講完電話之後不是太晚，你再打給我。」袁令森完全沒有懷疑的回應。

「嗯。」劉合俐對他點了下頭，見他轉身就要走。又連忙喊住他，「對了。」

「什麼？」

「下次也跟我爸媽吃個飯吧！」

她決定改變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見過了他媽，她總可以也帶他去見見自己的父母吧！

「好啊！你約個時間吧！」

劉合俐沒有回家，和袁令森說再見之後，轉身就攔下一輛計程車，直奔孟仁慧的住處，迫切的需要一個朋友來聽她訴說今晚發生的事。

孟仁慧的一隻手撐着臉頰，眉頭緊皺，看着一進門便說個不停的劉合俐，不知道應該從何插話，只能重複的說：「太奇怪了……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