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淺藍色的天空無限延展開來，天空下方也是一整片湛藍的海洋，這樣的晴天裏所有難言的秘密都應該消失而成為美麗的。

淺藍色的天空裏往高雄的飛機安穩的飛行着，浩雲在飛機里顯得非常憔悴，雖然他今天特別梳洗修飾了一番，颳去了數日來的胡碴，將頭髮在腦後綁了個瀟洒的馬尾，但他的眼神仍是如此黯然。

浩雲已經好幾日不能真正入眠了，數天來的反省與憂愁，令他完全變了一個人，那些傲氣轉成了憂鬱，那些自信化成了思念。

浩雲沒有用太長的時間思考，在芳失去消息的這些日子，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從沒有一個女人能令他魂牽夢縈，教他萬念俱灰。

浩雲煞費苦心的四處追尋，餐廳里沒有人知道芳的下落，就連學校同學也沒她的音訊。

浩雲甚至在芳的出租公寓外苦等了兩天，生怕她不是不在家，而是躲在裏頭不肯出來，直到他找了鎖匠開鎖，才發現芳是真的離開了。

從學校資料得知老家地址，芳也許回了老家，浩雲不確定，但是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也不肯放棄。

※※天長地久的蹤跡※※

芳跟浩雲一樣，一連幾天幾乎沒什麼進食，就連睡覺都成了問題。

她原先是想要逃得遠遠的，就這樣跟過去的一切斷絕關係，她想放逐自己，不讓任何人找到她，不給任何人機會。

她憔悴極了，任誰都可以輕易地看出來。

父親跟母親不只一次上二樓芳的房間關心着，他們知道芳感情受了打擊，但面對執拗的女兒，卻怎麼也幫不上忙。

芳知道自己的問題，要自己了斷。那個不能愛的人，她要用時間去淡忘，就不再愛了。

直到這天，父親敲門告知的時候，她仍不敢相信浩雲居然找到了她。

「乖女兒啊，你別這樣傷神傷身了，讓他進來，你們好好談談。」父親心疼的勸着芳。

「我跟他結束了，我不想見他！」芳帶上了門，她不想自己又陷入起伏不定的情緒里。

「易浩雲不可能來找我的……」芳對着自己說。沒有人知道她的住處，就算他用盡心力查到了，那高傲的男人，也不可能拋開一切來尋她啊！

芳揉揉紅腫的雙眼，小心翼翼的走近陽台，儘管不想見他，她還是悄悄的拉開了一點點窗帘，從縫隙里偷偷的瞧着。

真的是浩雲！

只是這麼一眼，她沒骨氣的眼淚就又奪眶而出，她看着浩雲，這個她朝思暮想的男人，這個令她又愛又恨的情人。

這個富家少爺整個人變了，在恆春熾熱的太陽下站立着，他的手上還拿着安全帽，看似租來的破摩托車連後照鏡都給摔爛了。

芳仔細一瞧，浩雲的衣服臟透了，怎麼小腿上還有點血跡？該不會是出了車禍吧！這個令人擔心的大孩子……

「芳！對不起……我知道你在裏面，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浩雲仰起了頭，對着二樓喊着，他是抱定了決心來找她的啊！

芳真想就這麼下樓給他一個擁抱，也想就這麼死了，永遠不用聽到那思念至極的聲音。

她拉開窗帘，望着樓下深情憂愁的浩雲，「你幹嘛來找我！」滿眼淚水的她，卻故作堅強。

「我發現，我不能沒有你，求求你原諒我的過去！」

浩雲堅毅的喊着，要是在從前，他絕不可能拋開那要人命的面子而為愛呼喊的。

「你的腳怎麼了？」她其實非常擔心。

「沒什麼，不太會騎車……」

就這麼幾個字，芳的淚水又泉涌而出，她知道她住的這個窮鄉僻壤，古老窄小的巷道里，車子是進不來的，這個公子哥兒真的就不顧一切的騎車來尋她。

「傻瓜，逞強……」芳拉上了窗帘，躲到窗戶後頭。

她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可是還不夠，她不能就這樣輕易的心軟，她知道浩雲的個性，她不能因一時心軟而讓自己再陷入不安定的情感當中。

「芳，原諒我，跟我回去……這一次我會努力的！」

浩雲的聲音不斷催促着芳，芳用手捂住耳朵，她不敢再想，她不敢再聽。

芳知道面對這個她愛極了的男人，這個讓她一再沉淪的男人，她是會輕易棄械投降的。

※※天長地久的蹤跡※※

一連兩天，浩雲就在芳家外頭不肯離去。

她的父母好心的端了便當給他吃，他們知道這個男人是用心的，他們看了也不舍的感動着。

而芳怎麼也不允許讓浩雲進來，只是隔着縫隙偷偷的瞧他，每多看一眼她心中就多一分不舍。

第三天的午夜，芳還是一點兒也不想入睡，浩雲還在外頭等着，等着她給他一個答案。

這一連幾天的折磨，對這個富家子來說也許已經是體能的極限了，芳不舍卻無奈。

南台灣的午夜繁星點點，芳聽見了細碎的聲音，悄悄的起身張望，驚訝的發現浩雲正奮不顧身的爬着欄杆。

芳嚇了一跳，是什麼令浩雲不顧生命危險、令他不顧一切？

她怕浩雲不小心給跌傷了，卻又不敢出聲的躲回被窩，她悄悄的瞧着，偷偷望着這個心愛的男人苦苦追尋她。

浩雲就這麼爬上了二樓，生怕吵醒芳似的輕輕推開窗戶，悄悄的竄進了屋內。

芳眯着眼睛，不捨得喚他離去，又不願就這樣心軟的原諒他，她靜靜的看着浩雲蹣跚的模樣。

一開始，芳還有一點心慌，就怕是浩雲的惡習又犯了，忍受不住的想上樓來佔有她。

她慌張的假裝熟睡，眯着雙眼，又愛又恨又不舍的偷偷瞧着，而浩雲只是輕輕悄悄的走近，在芳的面前屈膝，好近好近的瞧着她。

浩雲以為她是熟睡的，他一點也不想吵醒芳，只是靜靜的望着她，眼神里滿是呵護與愛。

「我愛你……」他用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說著，然後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好輕好輕的一吻，帶着好濃好濃的愛情而來。

芳喧激動的淚珠滑下了臉頰，她愛他，她早就願意原諒他了。

而浩雲只是偷偷的吻她，不想吵醒她又轉身離去，芳在黑暗中偷偷瞧着，瞧着浩雲輕輕的關上窗戶，不顧危險的爬下欄杆。

他只是進來輕吻她，他只是想給她一個吻，什麼都不求，不用先前的蠻橫，不用先前的高傲，只是滿載愛情的悄悄的來，悄悄的走。

芳再也忍不住壓抑的情感，她掀開棉被，街出房間，無法等待地街下樓，打開大門，街過去給浩雲一個擁抱。

芳激動的依偎在浩雲的胸膛里，那感覺是那麼熟悉：他緊緊的抱着她，激動的紅着眼眶。

芳再也忍不住地喊着：「對不起……浩雲，我愛你，我愛你！」

她愛他遠超過他愛她，她知道這是無法躲避的命運，既然愛了這個男人，不管發生什麼事，最後，她還是會回到他的懷抱。

而浩雲也決心改變，在那個夜晚，恆春清新的空氣里，他們相互安慰，吐露心事，浩雲給了芳愛情的承諾。

※※天長地久的蹤跡※※

芳跟着浩雲回台北，展開他們全新的戀情，芳對於浩雲的愛與日遽增，而浩雲也開始學習着如何去愛，如何對感情負責。

原以為就要告別過去那段荒唐，然而重重的壓力卻又令浩雲難以承受。

「易浩雲！我們不能再等了。」

股東會議上，十二位董事在會議室裏面色凝重。

易浩雲在遊樂場的股份佔了總股份的百分之五十五，雖說其它股東不能動搖浩雲的地位，卻能帶給浩雲莫大的壓力。

「我們的共識你是清楚的，浩雲，放棄吧！」眾人嚴肅的看着說話的董事，也有些人鄙夷的盯着浩雲。

「雖說遊樂場目前還是赤字……我相信我有能力——」

浩雲還未講完就又給打斷了。

「已經第三季沒有好轉了，我們不能眼睜睜看着我們的資金縮水！」

「是啊，雖說你是大股東，但是要我們這些大佬跟着你這小鬼冒險……」

接着會議上又是一陣議論紛紛，眾人交頭接耳地批評着浩雲，在他們眼中，浩雲是個不切實際的人，他沒有足夠的商業頭腦，會令他們無法獲利。

「再堅持下去一定可以扭轉局勢的，媒體的宣傳已經逐漸奏效，這一季遊樂場增加了百分之二十的營收。」

浩雲撥弄着鼠標，他不理會眾人的批評，按着按鍵，牆上的電腦畫面映出經營報表。

「這不是營收增加就能解決的，如果把這些宣傳費，這些設備運轉耗損的費用……我是說，如果我們股東們把資金抽出，轉投資商業大樓的興建，十年後的利潤才是合乎投資報酬率的！」大佬不耐煩的說著，他們似乎早巳在私下作了決定。

會議室里靜了下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大佬們要將資金抽出，浩雲堅持經營遊樂場：但是，若真少了這百分之四十五的資金，一切終將停擺。

「遊樂場是我的夢想，我會繼續努力，不會放棄的！」浩雲終於開口。

「我們知道你會繼續，浩雲，再給你一季，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後情況沒有大幅度好轉，我們十一個人決定退出股份！」

不等浩雲開口，大佬們撂下話后逕自收拾起公文包，這會議，早在浩雲入座前就已經決定一切。

浩雲憤恨的盯着大佬們一一離去，他知道他只剩三個月的時間了。

※※天長地久的蹤跡※※

「交給你鎖門了，我們先走羅！」同事們跟芳打着招呼。

「掰掰，玩得開心點喔！」芳愉快的應答着。

今天晚上是淑女之夜，餐廳里幾個姊妹淘們相約了去PUB狂歡，芳不想去，便答應了留下來整理鎖門。

芳一邊打理着櫃枱，心裏一邊也是有些奇怪，這陣子浩雲多半會在餐廳打烊前回來，開車接她回家，可是今天似乎遲了好一會兒，就連電話也沒來一通。

等到一切都弄得差不多了，芳坐在椅子上發愣的等着浩雲。

芳等累了，打起了瞌睡，一不小心便睡著了。

突然芳給巨大的敲擊聲給吵醒——浩雲回來了，跌跌撞撞的一副喝了很多酒的模樣。

「你說了不喝酒的……怎麼……」芳驚醒后，趕忙上前要攙扶浩雲。

「你走開！」喝醉的浩雲大手一揮，將芳推倒在地上。

芳跌在地上膝蓋發疼着，望着喪失理智般的浩雲，她不明白，怎麼又這樣了。

「他們要把遊樂場關了，這些嗜錢如命的傢伙……」浩雲狂吼着，一把又將餐桌上的杯盤打落在地上。

芳嚇了一跳，眼光滿是驚嚇的淚水，芳知道浩雲又遭受了打擊，無法管理情緒的他，又不知道要瘋狂到什麼時候。

這時候醉的東倒西歪的浩雲，卻轉身要往大門走。芳急了，像他這樣喝多了的人，走到哪裏都有危險啊！

「浩雲，你要去哪裏？」芳上前攙扶，輕聲的問着。

不料卻又給浩雲一把推開。

「你不要管我，我累了，我要出去！」

「你的壓力又太大了，又要去找女人發泄？」芳生氣的喊着。

「你管不着，我易浩雲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浩雲發了狂的吼着。

芳早已濕紅了眼睛，她想到在恆春時浩雲真摯的懺悔，怎麼，才沒一個月卻又故態復萌。難道她的決定錯了？

芳看着連路都走不穩的浩雲，悲哀的望着他的背影，又要開始了，惡夢原來從沒結束……

不行！芳堅強的想着，這一次她要努力改變浩雲！只要浩雲逐漸好轉，即使再多的犧牲她都願意！

芳擋在浩雲身前，鎖起了大門，「要找你就找我好了，我是不會讓你出門的！」

「你別這樣，你知道我需要發泄！」浩雲滿是醉意的喊着。

芳擋着大門，自己開始將身上的衣服褪去，「就拿我發泄吧！浩雲……」她愛浩雲，不想浩雲繼續沉淪下去，「所有的憤恨都發泄在我——」

......

不知道過了多久，浩雲最後猛力的一挺，壓力與慾望，全都奔泄在芳的體內。

那時，浩雲終於清醒，他整個人癱在芳的身上，哭泣得像一個想要贖罪的孩子。

芳緊緊抱着他，允諾了他的告解，浩雲哭泣着，訴說著孩童時的不安與壓抑……

芳聽着，兩個人緊緊的相擁，彼此都希望這是他最後一次的情緒失控，浩雲的淚水沾濕了芳的頸子，他就像得到了救贖，這是他第一次在發泄后的女人身上哭泣。

芳緊緊的擁着他，她知道浩雲正在改變，她會陪他度過這一切的，以愛情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