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不愉快的一個晚上也不是那麼難熬。晶玲跟老闆沒有待太久,等到他們一群人離開了餐廳,芳馬上又揚起平日的笑容。
一直到了午夜下班時刻,她才發現真的有些累了,筋骨都微微的酸痛着。
芳照例在收拾好餐廳后換下了制服,跟同事們及經理打過了招呼,就從後門下班了。
從餐廳後門到芳停放摩托車的地方得經過一條巷子,芳開心的哼着歌曲,只想趕緊回家輕鬆的洗個澡睡覺。
這條巷子她已經走了無數回,微微的街燈在午夜裏總是令人有些不安。
而這個晚上,似乎從拾起那個金幣開始,一切都變得奇怪了起來。
還沒到停放處,在巷口芳就被嚇了一跳。
有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倒在路旁,喃喃說著模糊的話,芳一開始有點警覺的停下了腳步,接着又小心翼翼的想要閃身不理會這個路人。
稍稍走近,才發現是個喝得爛醉的男人,芳再仔細一看,天啊!這不是她的老闆易浩雲嗎?
真是個倒霉的夜晚啊!這男人怎麼又出現在她眼前?芳搖搖頭蹲下了身子,浩雲醉得可能連起身都有問題。
「我……我回車庫開車……我……」浩雲拿着車鑰匙神智不清的抓着芳。
「老闆,老闆你還好吧?」芳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浩雲聽了,突然勉力的張大了眼睛,看着芳燦出了笑容。
「芳啊……這麼巧,我……我送你回家……」浩雲掙扎着挺起了身子在芳身旁坐起,一隻手臂還沒力的搭着芳。
「唉……老闆啊,您這樣是不能開車的。」芳一手捂住了鼻子,浩雲可是酒氣衝天哪!
而他卻像是一點也聽不懂芳在說什麼,這男人哪,根本不知道自己醉成了什麼德行。
「走,我送你……我送你回家……去你那……還是去我那……」
浩雲喃喃的胡言亂語着,芳使盡了力氣才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這可怎麼辦?老闆醉倒在街上,總不能真的扶他去開車吧!醉成這樣萬一出了什麼事,她可擔當不起。
叫輛計程車送老闆回去?
不不不!芳仔細的想着,這男人真的是神智不清了,怎麼樣都不能讓他自己一個人,萬一被搶或者給丟在路旁,等到酒醒了想起她棄他不顧,不炒她魷魚才怪。
「走了,走了……到我……到我別墅去快活快活……」浩雲卻又一點也不在乎的摟着芳,搖搖晃晃的想帶着芳走。
事實上,他卻連站都成問題,只能讓芳使勁的攙扶着。
難不成真的跟他回別墅?不行。先帶到家裏給老闆醒酒?也不好。
芳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先扶着老闆上計程車,隨便在附近找間飯店給老闆住,她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複雜,更不想一整夜跟這男人窮耗。
芳不理會浩雲的醉言醉語,攙扶着他走向街口,此刻的芳只希望趕緊有輛計程車經過,好讓她擺脫這個大麻煩。
※※天長地久的蹤跡※※
芳找了間五星級的飯店先讓浩雲歇着。飯店房間裏挑高的格局令整個空間氣派輝煌起來,高貴的落地窗外頭是漆黑的深夜,潔凈的玻璃映着芳與浩雲的身影。
「芳……芳……我真的不想這樣……」浩雲不斷喃喃發泄着他的情緒,芳只能用熱毛巾輕輕的在他額頭上按摩,希望這能令他舒服一點。
「你知道嗎?你們根本不懂我……大家只會議論紛紛……我都知道……芳……他們怎麼說我的……」
芳第一次見到這麼憂愁的浩雲,第一次聽到浩雲這麼嚴肅卻鬱鬱寡歡的說話。
「老闆,你早點休息,別再多想了……」芳一點也不知道如何應付喝醉的男人。
「不准你叫我老闆!」浩雲比清醒時更狂妄的吼着,「叫我浩雲,你是芳我是浩雲,我們做好朋友!」
芳看着這個男人孩子氣的說話,看起來卻有着那麼多的愁苦,這令她訝異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好好好……浩雲……浩雲你醉了,早點休息……」
「他們都不懂……只知道我花心,說我玩世不恭……」浩雲盯着她看,這讓芳不禁懷疑他究竟是清醒的還是真的醉了。
「我有理想,有偉大的願望……他們不懂,他們不懂……」浩雲喃喃的搖着頭。
「他們是誰?」芳禁不住好奇的問。
「那些商人!媽的,只知道要錢……芳,你知不知道?」浩雲突然抓住芳幫他按摩額頭的手,一臉認真的說:「餐廳的那些人都不知道……」
芳看着浩雲那深邃認真的眼神,不知不覺忘了掙開他,她讓他認真的凝着她,她喜歡看他如此認真的眼神。
「我父親留給我這間餐廳,和一個老舊的遊樂場……」
浩雲凝眉說著,芳突然心頭又是一怔,遊樂場?她想起那枚金幣,太巧了吧!真是詭異的一天,而浩雲卻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了。
「我只想創造一個完美的樂園,我做到了,我曾經做到了……可是……那些財團懂什麼……」浩雲憤恨的吼着,芳嚇了一跳,想把手掙脫,浩雲卻發了狂似的緊緊抓着。
「營運不善、撤場蓋大樓……媽的,他們懂什麼夢想!只知道錢錢錢……芳,這個世界上不只有錢對不對?」浩雲緊鎖着眉頭看着芳,從剛剛到現在,芳
整個人都怔愣着,對於眼前的易浩雲感到很陌生。
「老闆,不,浩雲……你可不可以先放開我的手……」芳疼極了,浩雲這才驚覺的鬆開了手,而芳纖細的小手已經發紅了起來。
「芳,你知道嗎?我一手創辦的遊樂場就要關閉了……我的夢想……」浩雲突然起身,認真的注視着芳。
「芳,你有夢想嗎?你知道夢想嗎?」
芳亂了心神的怔着,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我有一個夢想,」男人眼睛裏燦着光輝,豪氣的說著,「我要用所有的資產,在我有生之年,我要不顧一切的創造一個全世界最大最完美的遊樂場……」
浩雲忘我的說著,芳看着他,有一種奇妙的衝動,突然好想過去給這個男人一個輕吻……
「就算他要建大樓,要關閉我的遊樂場……沒關係,有一天……我一定會再站起來,蓋一個全世界最豪華的遊樂場。」
芳忍不住的輕撫浩雲的臉頰,此刻的浩雲是如此單純,散發著有着遠大夢想的男人魅力。
她輕輕撫摸浩雲,安慰着他,「慢慢來……別急,好好休息……」
芳整個人似乎有了某種領悟……那些浩雲深夜買醉、玩世不恭的傳言,都是真的,而浩云為了理想不想向現實低頭也是真的,而他的鬱鬱寡歡,也是真的!
芳輕輕的撫摸着看似大男孩的浩雲,聽着他越來越疲憊卻不甘心的呢喃。
「我要……遊樂場……屬於全世界的……遊樂場……」
她就這麼聽他說著,安撫着他,像是安慰小孩子似的輕輕地在他額頭上一吻。
「遊樂場……芳……我要蓋一個屬於全世界的……不,是屬於你一個人的遊樂場……」
她看着他,燦出了微笑,她知道也許過了今晚,浩雲就不記得自己說過些什麼,但是看着他滿足的睡着,芳放心的幫他蓋上了棉被。
芳離開的時候,很輕很輕的關上了房門。
這一夜就像個夢,她第一次對男人有種奇妙的感覺,更不可思議的是,這男人居然是浩雲!
她原本嫌惡的男人,如今她似乎完全懂了,她了解他,開心的感受了他的內心,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令芳對這個奇妙的夜晚感到驚奇與幸福!
※※天長地久的蹤跡※※
豪華的雙層巴士一停住車身,同學們爭先恐後的往車外奔去。
芳坐的位子比較後面,即使興奮也得讓大家先行下車,但任何人都可以從芳臉上的愉悅,感受出她今天一定有個好心情。
芳可是特別跟餐廳同事調班,跟着同學來到這全省最著名的玩樂天堂呢!
從剛剛在搖晃的巴士里,芳就隱藏不住出遊的喜悅,不過同學們還是覺得芳今天挺奇怪的,儘管大家嘰哩呱啦的吵着,她還是一個人看着窗外,臉上帶着笑容,什麼也不說,好象有着什麼神秘的心事。
芳是有些心事的!昨晚的事情她仍掛記在心,她就這樣把浩雲一個人丟在飯店裏,不知道他會不會責怪她?
他會記得昨晚說了些什麼嗎?如果記得,會不會很尷尬啊?她就這麼一下子東一下子西的胡亂想着,還好今天請了假,怎麼也不可能碰上浩雲。
「好大的遊樂場啊!」芳一下車,不知不覺驚呼了起來。
站在入口處遠方,遠遠的瞧着,天啊,超高型的摩天輪、雲霄飛車、海盜船……種種大型遊樂器材一一展現在眼前。
芳全身的細胞似乎都活了起來,亮麗的陽光、刺激的遊樂設施、高亢的情緒……芳知道今天可以大玩一場羅!
「遊樂場?」突然一個小小的心悸,芳自言自語起來,「不會這麼巧吧?」
這可是老早就跟同學約好要來的,不會這麼巧吧!不可能剛剛好是浩雲經營的遊樂場吧!
芳想着,這幾天也真夠怪了,先是撿到一枚遊樂場金幣,接着遇上了喝醉酒的浩雲,度過一個奇妙的夜晚,而現在居然這麼巧的來到遊樂場準備大玩一場。
芳想起了浩雲,心頭不自覺的有點悶悶疼痛了起來。
※※天長地久的蹤跡※※
「怎麼都不見了?」
半個小時后,芳站在洗手間門口一臉疑惑的喊着。
「糟了!我一定是沒跟上同學!」芳瞧着遊樂場入口處,人來人往的,哪裏還有同學們的蹤影,這下她倒是有點慌張了起來。
剛剛還跟同學們大排長龍的排隊買票,忍了好久,買到了票進場后,才跟同學們說要去上個洗手間,怎麼這下子……
芳朝四周用心的張望着,她記得剛剛同學們還討論着,有的說要先去猛鬼屋,有的說要去魔幻動畫屋排隊……怎麼上個廁所出來,大家卻全不見了,這可麻煩了!
遊樂場裏真的是人潮洶湧,因為是假日,幾乎每個地方都擠滿了來尋求刺激的遊客,想要從擁擠的人潮中找尋同學們的蹤跡,恐怕真的是不容易了。
「不管了,門票都買了,就自己開心的玩吧!」她爽朗的跟自己說,開始認真的想着要從哪一個遊樂設施先玩起。
轟!
快速的機器掉落聲夾帶着尖叫聲,吸引了芳的注意力。
那是個可怕的遊樂設施,芳看着,牌子上寫着——急速死亡!
下面的說明很簡單:高速直線俯衝,讓您享受瀕臨死亡的快感!
這段介紹令芳加入了排隊的陣容,這一定是個超刺激的遊戲吧,隊伍長長的排滿了男男女女。
芳緊張的盯着機器看,機器先是緩慢的爬升,一直上升一直上升,等到到了很高的高空后,突然靜止,接着就是一段像極了死亡的往下墜落,尖叫聲響徹雲霄。
「發明這個遊戲的人,一定是個大變態!」芳喃喃自語着。
不過,她自己卻也成了變態的其中之一,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在人群中排隊等待,並且偷偷的發抖。
儘管如此害怕,卻還是死都要嘗試一下,芳想着,但是又覺得有些不耐煩。
實在是因為人太多了,光是排這個遊樂設施,按照這個進度至少得花上幾十分鐘,芳在隊伍里,又沒有同伴可以閑聊,她嘟起了嘴巴顯得有些不悅。
「嗨!」突然間,背後一掌打在芳肩膀上。
芳嚇了一跳,有點生氣的轉過頭想給那人一頓臭罵,沒想到一看到對方時卻止住了口。
「老闆?!」芳嘴巴張得大大的!怎麼可能,浩雲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走吧,跟着我不用排隊的!」
浩雲豪爽的說著,也不等芳回應,一把將芳拉出了人群,芳一顆心不停怦怦直跳。
※※天長地久的蹤跡※※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芳緊張的說起話都結巴了。
「跟我來。」浩雲只是拉着芳,並不多作解釋。
他的手掌大而有彈性,溫溫暖暖的好象什麼都能給化在裏面。也不知道是太陽太過燦爛,還是某種奇妙的原因,芳被浩雲拉着的時候,臉頰紅的跟蘋果一樣。
「你還沒說,你怎麼會在這裹?」
芳不好意思的要浩雲放手,尷尬的找話說。
「我?」浩雲微笑着轉過頭來,「這是我的遊樂場,這是我夢想的天堂!」
芳嚇了一跳,原來真的是啊!這裏真的是浩雲經營的遊樂場,這一連串的巧合令她呼吸困難,為什麼突然之間,浩雲像個天使一樣,出現在她平凡無奇的生命里?
「易先生您好,請進!」貴賓入口處的服務人員有禮貌的問候着。
芳就像個小公主般,給浩雲從擁擠的人潮里拉到這個宮廷似的貴賓入口,有一種備受禮遇的感覺。
「上去吧!」
浩雲帶着芳坐上了「急速死亡」,芳根本來不及思考,安全人員已經周到的幫他們繫上安全帶。
他們坐在最中央的位子,浩雲在芳的左邊,旁邊以及後面充滿了遊客嘈雜的亢奮聲音。
「檢查一下肩帶有沒有拉緊。」浩雲溫柔的幫芳檢查着。
芳的心情早巳給浩雲攪亂了,根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切都太意外了。
「昨晚你說……遊樂場就快要關閉了……」
「別擔心,今天盡情享受吧!」
「可是……老闆,不,浩雲……」
「小心,要啟動了!」
「呃!」
巨大的機器啟動聲音讓芳嚇了一跳,芳緊緊的抓住肩帶,現在想後悔不玩也已經來不及了。
一旁的浩雲一直是燦着微笑的,雖然嘴裏不說,但他心裏知道,芳這個小女孩正逐漸改變着他。
從幾個月前餐廳經理錄用了芳,浩雲一開始只是在偶爾進來店裏時,驚覺這個女孩那麼特別,有一股一般人沒有的靈性。
而以浩雲的條件,要什麼女人都可以輕鬆得到,有多少女人巴不得浩雲多看她們幾眼。
這個年輕英俊的金主,餐廳跟遊樂場的大老闆,幾乎每個女人都想被他擁有,而浩雲也擁有許多女人,事業的壓力加上年幼時的心理不平衡令他視女人為宣洩對象。
他玩弄了許許多多的年輕女孩,但這次卻不同,芳不一樣,打從第一眼見了她,浩雲就知道她不一樣。
即使幾次沒禮貌的搭訕,芳都表現得那麼不同。
浩雲心裏清楚,也許他真的有病,對於情感、對於愛情、對於女人,也許他真的病到不懂得如何接受愛情,如何去愛。
但他卻逐漸發現對芳有着不同的感覺,加上昨晚,酒醉后的吐露心聲,那奇妙的感覺……
在緩緩上升的機器運轉中,浩雲跟芳都有着不可思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