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飯店人員領着他來到總統套房門口，門開啟時，魯元航原本的憤慨也因反省而消退了不少。
前來應門的是飯店派來的管家，門打開后，裏頭傳來了他所熟悉的聲音。
“元航，進來吧。”
那聲音讓魯元航怔了一下，他已經有好幾年沒聽過這聲音了，那是……
他帶着小海一起走進去，果真見到魯世研就坐在客廳里。
“爸？！”魯元航望着眼前的老人，一時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客廳里擺了一大堆的玩具，電動火車繞了客廳一圈，大大小小的變形金剛排滿了沙發的周圍，而魯世研就坐在沙發上微笑的看着他們兩人。
“小海，快過來！你看爺爺替你準備了什麼。”
“爺爺？！你真的是爺爺嗎？媽咪沒有騙我，哇！爺爺真的回台灣來看我了！”
小海立刻鬆開父親的手，快步跑向魯世研，一點也不怕生的就往他撲去，因為媽咪在電話里就向他預告過爺爺會來看他。
“媽咪不是有打電話跟你說嗎？你還不相信你媽咪啊？”魯世研開心的看着孫子。
“可是我從來沒看過爺爺啊。”小海一雙大眼直溜溜的往老人身上瞧，像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
“小海當然有見過爺爺。你看，這是我們上次見面的照片，那時你還只是個小寶寶，爺爺還抱着你呢。”魯世研拿起隨身的照片給他看。“才幾年工夫你就長這麼大了。”
看着他們爺孫倆熱情的相認，反倒是魯元航覺得自己被耍了，搞了半天芸兒說的人是他爸爸。
“芸兒呢？”
“她還在上班，她今晚只是要帶小海來跟我見面，不過既然你說要送小海來，她應該不會過來了。”魯世研拿着相機猛拍小孫子，一邊回答道。
“她在哪裏上班？”
“那應該由她來告訴你，我不方便說太多。”
這話立刻惹火了魯元航。
“你們為什麼老是幫彼此掩護？這些年來你們一直有聯絡是不是？她知道你人在哪裏，可是她從來沒有跟我說！”
魯世研見他火氣來了，便交代管家帶小海去吃雪糕，支走了小孩后才轉身面對兒子，同時笑臉也跟着收了起來。
“找不到我，你跟你媽就找她麻煩是不是？”魯世研臉上寫滿了不悅。“我得到芸兒的消息時，她居然在當清潔工幫人家打掃，你們拿走了我給她的支票，以為我不知道嗎？”
“那張支票她說是要幫你還掉你拿走的公款！”
“我什麼時候拿走公司的公款？”魯世研火大的回問。
“你一走公司便少了五百萬，常董說那筆錢是你之前挪走的。”
“這是什麼鬼話？”魯世研聽得大怒。“那分明是你媽故意設的陷阱，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跟常董的交情，她想弄個罪名陷害我，拉着常董出來胡說八道，就是要我出來澄清，我從頭到尾根本沒拿走公司的錢！我離開前是有筆五百萬的款子，但那明明轉捐到基金會去了，而且是你媽指定的基金會，我根本連碰都沒碰過那筆錢。”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你帶着女人一走了之，只留了離婚協議書給媽，連句解釋都不給就離開台灣，我們要去哪裏找你問清楚？”
“沒什麼需要問清楚的，我想離婚你媽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早該料到她會編出這麼惡毒的謊言，她都能對芸兒那麼苛刻了，還有什麼她做不出來！”
“難道你不負責任的離開就是個辦法？”
“我能負的責任我都儘力了，我已經老了，不願意再浪費時間。你應該很清楚你媽的個性，我光是想到她是怎麼對芸兒的就一肚子火，而你這個當丈夫的竟然視而不見。”
“我以為媽有把錢給她，而且……”魯元航知道自己母親有錯，但在父親面前他不想破壞母親的形象，只好改個方式說：“媽只是覺得她身邊有太多錢不好，芸兒還很年輕，有很多事不懂，所以媽是以長輩的身分在她身邊督導她，多管了她一些。”
“你倒是挺會幫你媽找理由，瞧你把事情說得輕描淡寫，你該不會也想學你媽那招，綁着芸兒一輩子吧？芸兒才二十六歲，她也有她想做的事，她的人生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我只是想再跟她談談。”
“談完一次再談一次，你分明打算跟你媽使一樣的拖延招式，不但芸兒不想跟你談，就連我都不想跟你談下去了。”魯世研一臉聽都不想聽的表情，回身喚了小海。“小海，我們去吃晚餐……”
見父親不理會自己，魯元航也不認輸，他手裏又不是沒有王牌。
“你就不怕我告訴媽你人在台灣嗎？”他得意的望着父親威脅道。
哪知他這話才出口，另一頭便傳來小海的叫聲。
“不要！不要奶奶來這裏！她一定會罵哭媽咪。爸爸，你也走開！都是你，媽咪才不來看我！”
魯元航轉身望向兒子，只見小海氣得一張臉都紅了，怒瞪着他。他還來不及跟兒子解釋，魯世研便擋在小海面前一臉嚴峻的瞪着他。
“你想拿你媽來威脅我？在這世上你媽最在乎的就是面子，你真以為她會衝到飯店來鬧事嗎？不可能的，她只會高傲的坐在家裏等着我去求她，你想威脅我只是白費心機。”
雖然跟父親重逢后的會面並不算愉快，但等在五星級飯店裏的人不是芸兒的情夫而是他的父親，魯元航不禁鬆了口氣。
至少證明了芸兒並不是有了新歡才急着從這樁婚姻里脫身，但證明了又怎麼樣？
現在連老爸都站在芸兒那邊，情勢看來可不妙，老爸還說可以帶芸兒回美國念書，如果芸兒真的去了那怎麼辦？對於她，他有着太多的虧欠沒說出口，可是他見不到芸兒也聯絡不上她，他又能怎麼辦？
魯元航抑下了情緒出席一場時尚派對，一進會場就有熟人和他打招呼。
“元航，怎麼這麼晚來？”
這場派對是展示結合精品名牌製造出最新一款的手機，上頭有着人人都想要的名牌標誌，還請來服裝界的大師設計手機外型，擁有的又是最新穎時髦的手機功能，一大堆號稱走在時代尖端的名流全都趕來參加這場派對。
“有點事耽擱了。”
“之前在洛杉磯主持國際會議的那位華裔女企業家董為珊也到了。”
“她也在？”
“嗯，這款手機用了她公司生產的零件，所以她也來捧場，不過重點是她身邊跟的那位助理，真是有夠正！”朋友說著還比出大拇指來加強說服力。“只可惜……”
“可惜什麼？”
“聽說是董為珊培養的接班人，那應該也是不婚一族，你看看一堆狂蜂浪蝶還圍在她身邊不肯走。”
魯元航順着友人的手望去，果然那頭確實有一堆人圍着，一時間他看不清那位美女的長相，因為她四周全是人，過了一會兒他才有機會看見站在當中的女子，當那位美女的臉映入他眼帘時，他整個人僵住了。
“開什麼玩笑！”他不自覺的低吼一聲。
“怎麼了？”他朋友不解的看着魯元航難看的臉色，“你覺得那位美女不夠正嗎？”
魯元航惡狠狠的瞪他一眼。
“那是我老婆！”
帥氣程度直逼電影明星的魯元航已婚的身分人人皆知，卻沒有人見過他那從未露過面的神秘嬌妻，可是大家也沒想到被魯元航藏在家裏的老婆竟然會現身派對，而且是以董為珊接班人兼具超級美女的完美形象被介紹給眾人認識，更厲害的是人家從頭到尾只說是藍小姐，沒提到魯元航半句。
一見魯元航殺氣騰騰的走過來，董為珊立刻擋在兩人中間，一如往常的擺出笑臉，伸出手跟他打招呼。
“魯先生，沒想到又見面了。”
魯元航就算一肚子火也得賣董為珊一個面子，但他的眼神緊盯着藍芸兒，她毫不閃躲的給了他一個微笑，她的反應讓他的火氣更盛，但他還是維持禮貌伸手跟董為珊握了一下，但一開口卻是——
“董女士，芸兒是我太太。”
“哦，她是我的特助。”董為珊彷彿對他這丈夫的頭銜一點也不感興趣，回頭看了藍芸兒一眼，兩人相視而笑。
“我從來沒聽芸兒提過你的事。”董為珊長年住在美國，怎麼會和芸兒扯上關係？
“你們都要離婚了，這種事自然不需要跟你提起。”
“離婚？”魯元航不知道藍芸兒連這種事都告訴董為珊。
“不是嗎？芸兒已經跟你分居……好幾個月了吧？”她說完又和藍芸兒互望一眼，兩個女人當著他的面又是一陣笑。
“我並沒有離婚的打算。”
“說真的，這跟我沒有關係，也不會影響我對芸兒的看法，我相信這也不會阻止芸兒追求她的事業。”董為珊見多了大風大浪，區區一樁離婚的小事她不會放在眼裏。
“芸兒？”魯元航轉向自己的老婆，希望從她口中聽到她的看法。
卻發現她根本沒專心在聽他和董為珊說話，反而在對着別的男人笑，聽聞他的呼喚時也只是回過頭一臉的不以為意。
“你不說點什麼嗎？”
“這話題太無聊，我沒什麼好說的。”她笑着說，好像她老早就已經從這樁婚姻里跳脫出來似的。
“你不跟我談談我們的事嗎？”
“算了，反正也談不出什麼結果。”她一點想談的意願也沒有。“而且今天晚上我們是來參加派對的，我不想談那麼掃興的事。”
“如果你肯花一點時間跟我談，或許結果不會像你所想的那麼糟。”
藍芸兒看了董為珊一眼，後者向她點點頭。
“去吧，反正他沒那本事在這麼多人面前把你給吃了。”
這話太挑釁，魯元航沒想到會是從一臉笑咪咪的董為珊口中說出來的。他早該料到董為珊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可是她那種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的說法也太傷他的男性自尊了，讓他有種想當場綁架藍芸兒的念頭。
才帶着她走離人群沒幾步，他就已經按捺不住性子先開口，“我真沒想到你會穿這樣來這種地方。”
藍芸兒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裝扮；她承認這套衣服很合身，不過她並沒有故意用裸露身體來博取他人的目光。
“你未免太大驚小怪了，跟你的名媛好友比起來，她身上的布料還沒有我的一半多呢！而且我猜她根本沒認出我就是到她家打掃過的清潔工。”她一邊說話，還一邊對望向她的人點頭微笑。
她給別人的笑容在魯元航眼裏看來特別刺眼。
“你這是在做什麼？跑來參加派對，你故意讓我難看嗎？”
藍芸兒美麗的臉上寫着疑惑，“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事嗎？我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你懂我的意思，你從來沒出席過這種場合，更何況你……”
藍芸兒立即打斷他的話。
“我以前沒參加並不代表我沒資格來，而且我不認為你有權利對我說這種話。我以為你只是想找我談離婚的事，如果你是想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那就恕我失陪了。”她對他的興師問罪根本不當回事，轉身就要走回董為珊身邊。
魯元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皺了眉，但她沒有喊疼，只是回頭望着他。
“還有事嗎？”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我已經說了我可以改變我們之間的狀況，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這些我都說了，你還要我怎麼做？”
“我只要離婚。”
“你怎麼能這麼輕易的就把離婚說出口？”
“元航，這並不容易……我花了七年的時間才有機會說出口，在這之前我不是沒有努力過，是你讓我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了，我才死心的。”
“如果一切都無法挽回，那你認為我現在在做什麼？我不需要三番兩次的找你談，我大可以直接簽字離婚，成全你的心愿，但為什麼我不願意？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芸兒一向善解人意，她一定明白他雖然說不出什麼溫柔的話，可是心裏是不願她離開的。
“我當然明白，你跟你媽一樣，就算不要我，也不容許我和別人在一起，所以你綁着我，只是想對我證明你的能耐，即使你根本給不起，你也無法接受別人有獲得幸福的可能。”
“我們的狀況跟我爸媽不同，難道我們在一起沒有幸福過嗎？我不認為我們之間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藍芸兒知道要魯元航說出這樣的話，對他來說的確是種讓步，但這些話對她已經沒有用了，她不會因為感受到他的退讓就回心轉意，而且魯元航也沒辦法對她怎麼樣，因為驕傲如他也有他的尊嚴要維持，否則他大可登報警告逃妻，不會私底下來找她談他們那挽回不了的婚姻關係。
“都已經這麼糟了，你認為我們還有什麼挽回的機會？”她反問他。
“芸兒，我們之間真的有什麼問題是嚴重到非得離婚不可嗎？我們甚至沒有大吵過一架，你不過就是在家裏受了委屈，我也答應你以後這種事不會再發生，可是你不管我說什麼都不肯接受，我不懂你還想怎麼樣？”
這不是她想聽的，她希望魯元航能告訴她他會像以前那樣愛她，而不是推說他們之間有小問題解決了就會沒事，而且他臉上隱約透露出的不耐煩也大大的降低了他的說服力。
“每次你跟我談這件事時，臉上總帶着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要我別小題大做，給我一個看似完美的解決辦法，彷彿我拒絕了你就是我不識好歹。你真以為我會傻傻的接受這一切，回頭犯同樣的錯誤嗎？”
“我們在一起不是錯誤。”
“是你不肯承認錯誤！我不懂你為什麼開始珍惜這樁婚姻，就在你棄這婚姻於不顧之後，你突然這麼在乎又是為了什麼？”
魯元航的手微微鬆開，不再緊握着她的手腕；當他放開她的手腕時，也看到了她手腕上出現一圈微紅的印子。
他聽見自己嘆了口氣，然後說了一句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說出口的話——
“因為我不想失去你。”
藍芸兒瞪大雙眼眨了好幾下，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後她搖了搖頭，她差點就被這話給騙了。她的嘴角出現無奈的笑意。
“你早就失去我了，你現在對我說這些話，只是不甘心讓我和其他人在一起。
其實你不用擔心這點，因為我們的婚姻已經把我嚇壞了，我相信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跟任何男人結婚了。如果我答應你，我們離婚之後我不會再婚，你會不會好過一點？”
“那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我不會放你走。”
“就算你已經不愛我了，你一樣要困着我？”
“我從來沒說過我不愛你。”
“也對，現在的你根本不會把愛不愛這種問題放在心裏。”她自嘲的笑了笑。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握住她的手，卻意外的發現她指間少了什麼，那隻婚戒已經被她拿下來。
藍芸兒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我不知道，我一直學不會要怎麼去揣摩你的心意。”
“也許我以後可以證明給你看。”
“我們沒有以後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裏仍有着掩不去的傷心。
“我會儘快找房子帶着小海搬出來。”
“你媽並不是我離開的唯一理由，你這麼做……”
“我知道，但只要有她在，你就不可能回去。我只想讓你知道你有個地方可以回去，不管你在外頭髮生了什麼事，只要你想回來，隨時都有個家可以回。這只是個開始，我會證明給你看，我們之間還有很多事可以和以前不一樣。”
魯元航看似專註的看着面前的文件，事實上卻是豎起耳朵在聽小海和他母親講電話。
“……我沒有回家，現在放學后張叔叔都會去接我，然後我就到爸爸公司里陪他加班。”
小海詳細的向母親報告一日行程，魯元航只有在旁邊聽的份，但他至少可以透過小海讓藍芸兒知道他已經有所改變，他沒有把孩子丟着不管，反而把小海帶在身邊，這應該能證明他和過去有所不同了。
“媽咪，我們快要有新家了，爸爸有帶我去看，而且我有新房間喔，你要不要來看我的新房間？”
聽着小海開心的描述着新家，藍芸兒的心卻掉進谷底。
“你搬到新家，就不可能搬來跟媽咪住了對不對？”
她一直期待着能和小海一起生活，魯元航的母親對小孩一向沒什麼耐心，再加上他工作繁忙，她以為將小海接到身邊照顧是有那麼一點希望的，怎知魯元航竟然轉性，每天派人把小海接到公司，有好幾回她跟小海通電話時，小海都說他在爸爸的公司里，還告訴她今晚和爸爸去吃了什麼餐廳，字字句句都說明了他們的父子關係已經有了明顯的改善，反倒是她和小海光是靠電話的聯繫避免不了日漸疏遠的情況發生。
“爸爸說你可以搬來跟我們一起住啊。”
“我跟爸爸離婚後就不會再住在一起了。”
“那你們不要離婚好了。”
面對兒子的童言童語，藍芸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就算魯元航決定要當個好爸爸，那也是他本來就應該要做的，她不會因為他突然開始關心兒子就改變離婚的決定。
“我跟爸爸沒有辦法在一起了。”
“為什麼沒辦法？”
“你忘了以前我跟爸爸常常吵架嗎？”
“可是爸爸說他以後不會再跟你吵架了。”
“是爸爸跟你說的嗎？”
“對啊，我跟爸爸說你都一直哭，爸爸就說以後不會再讓媽咪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