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詭異,她竟然有能力弄出這麼詭異的景況?
她該不會跟一百五十年前的傳奇巫女烏孫琤有關係吧?她不僅擁有這讓人忌憚的烏孫姓氏,再加上母親自小教她的怪異曲調,現在又證實自己可以施咒安撫人心,若說她是巫女,她也不該意外。
“妳們在做什麼?”一道磁音讓兩姝同時怔住。
嚇!“皇、皇太子!”施宮女見到來人,連忙請安。
穆承襲看着命寶,她被雨淋到全身濕透,但並沒有狼狽窘樣,反而被一股飄渺虛幻的奇特氣息給包圍住,她身上神秘且蠱惑的氛圍,會讓人忍不住聯想到詭譎的巫術。
“你怎麼跑來了?”命寶望着他,三更半夜的,還以為他睡了呢。
“天地出現異象,雷聲大作,但我寢室外頭並未下雨,我覺得奇怪,所以出來一探究竟。”穆承襲看了眼天空,雨已停止,甚至沒有一絲烏雲,星星月亮都高掛在天空中,彷佛剛才的滂沱雨聲只是想像的夢。
但明明有雷響和雨聲。
他覺得怪異,出門一探,並無雨,可遠遠之處又傳來雨聲。他於是循着聲音往園林方向而行,發現愈近園林偏僻的方位,雨勢愈大。怎麼會有這麼詭異的下雨方式?他狐疑,走近一看,竟然瞧見了命寶在此,且全身上下散逸着迷離的巫女氣息。
任誰瞧見此刻的命寶,第一個念頭都會覺得她是巫女。
這也是讓他緊張的原因。
穆承襲已經顧不得這場怪異大雨是怎麼形成的,還只狂下在命寶所站的位置,更不管是不是巧合,他在意的是命寶一旦被視為巫女,就會被殺。
只要傳到皇帝、皇后或貴王爺耳里,巫女就必死無疑,因為解除斷子嗣咒法的方式,就是殺掉巫女,這是穆氏皇族的認知。
穆承襲倏地回身問着呆傻的另一名宮女,道:“妳剛才看見了什麼?妳們兩個又在做什麼?”
“沒、沒做什麼。”施宮女也不是笨蛋,從皇太子的臉色中已看出他要她別多嘴。“什麼事都沒發生,我跟命寶只是想捉蛙解悶,這才到池塘邊來的。”
“就只是淋雨及捉蛙?”穆承襲表情嚴厲地再問。
“是……就是這樣子而已……就是捉蛙。”
這宮女很識相。“好,妳走吧。”他下令。
“是。”施宮女疾步離去。
命寶目送施姊姊快速離去后,側首問着穆承襲。“你不會又想殺她吧?”
“我是。”他坦白回道。
“不行殺她,因為我並不是在捉蛙。”命寶主動承認自己剛才的行徑“沒這麼簡單”,她不認為穆承襲好矇騙,而且不能讓他殺害施姊姊。
“我當然知道妳不是在捉蛙,所以我才要殺那宮女。”他深邃的眼眸凝視着命寶,說道:“妳在挑戰‘祥瀧天朝’的禁忌,妳在施展巫術,對不對?”
“對,我在施展巫術,所以你不可以殺施姊姊滅口,你若動她,我就立刻把我的巫女身分宣揚出去,讓你的殺人變得毫無意義。”她直接告訴他,她會有的響應。
至此,烏孫命寶已經無法不去面對自己的身分問題了。她不可以再裝成懵懵懂懂,不斷躲避着這疑問。十多年了,再無知下去只是讓自己過得更累。連姓氏都不敢拿出來面對的人生,好麻煩也好辛苦,夠了,她不要再混沌過日,就承受烏孫這姓氏帶來的風險吧,至於會發生什麼問題,她就見招拆招吧!
“妳……妳行!”穆承襲惱怒,他在護她,她卻不領情。“好,我不殺人。”
“其實殺她也沒辦法改變真相,我姓烏孫,我被教導過念咒、下符、施術,看來我是巫女的子嗣沒錯了,就算施姊姊被你滅口了,我的巫女身分還是不會改變的。”命寶自嘲一笑。
“妳怎麼好像現在才弄懂自己是巫女?”穆承襲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原來之前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世,所以才不曾表露出巫女身分的秘密來。只是她為什麼會弄不清楚?養育她五年的蝶花神醫又是怎麼一回事?蝶花神醫沒告訴她,她的巫女身世嗎?隱隱之中,他覺得蝶花清楚命寶的一切身世,甚至蝶花要他“照顧”命寶也是有所圖謀的,只是,蝶花在算計什麼?他不懂。尤其蝶花應該知道穆氏皇族是忌憚巫女的,甚至還可能會殺掉巫女,那麼為何把養育五年且視為女兒的命寶推給對巫女最忌憚的皇族?他怎麼敢賭命寶能幸運存活?他在搞什麼花樣?一定要找到蝶花問個明白才行。
命寶又道:“我確實是直到剛剛才確定自己是烏孫巫女,我以前從不去思考這個問題……好吧,我已弄清楚我擁有巫女血脈,我不僅姓烏孫,我還被傳承過巫術,我甚至可以操縱巫術,不過,就算我是巫女又怎樣?我的日子還是得過。”命寶聳聳肩,承認后反倒覺得輕鬆。
小時候被罵是邪魔女,她生氣,覺得自己又沒去害人,更沒使用巫術傷人,可眾人卻排斥忌憚她,簡直無聊至極。現在,她覺得自己是巫女了,可又如何?她一樣沒想去害人傷人,想想,當巫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穆承襲看着烏孫命寶一派輕鬆無謂的樣子,她似乎不知道自曝巫女身分很可能會死。
她進入太子宮的這三年期間,他同樣不去確定她是不是巫女的後嗣,就是擔心一旦確定她跟烏孫琤有所關連,以穆氏皇族的身分看她,殺她是唯一的路,所以他才會排斥求證。
“不僅是巫女法術的問題,妳還可能是烏孫琤的後嗣。”穆承襲再提醒命寶事情沒這麼簡單且容易解決。
“是有可能啊。”烏孫命寶依然輕鬆回道。
“變成烏孫琤的玄孫妳無妨?”
“那又怎樣?”她撇撇唇,道:“就算烏孫琤是我的祖先,她曾使巫法替穆氏建國,然後就不見了,可,與我何干?都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不清楚她與穆氏皇族的糾葛,而且也不該牽連到我吧?”
命寶儼然不知道烏孫琤與始皇的糾葛內情。
“噢,如果真是看巫女不順眼,要殺我也隨便,生死由命吧。”她再一次無謂地道。
穆承襲深深地看着她,烏孫命寶果然是特別的,他欣賞她但也不舍她。
“那下咒斷子嗣之事呢?”穆承襲試探一問。
“啥?什麼斷子嗣?”命寶一臉狐疑。
“沒什麼。”看來她並不明白她太玄祖製造的事端。“不過巫女巫術之事妳不要再提及了,一旦泄漏會惹來大麻煩,尤其是在皇宮裏,要懂得自保。”他警告着她,這是保護她性命的方式。
“看你這麼謹慎,還問了奇怪的問題,什麼斷子嗣的,與你有關嗎?咦,我想到了,穆氏皇族子嗣稀少難得,怎麼,這跟你口中的斷子嗣有關連嗎?其中有什麼內情嗎?我想知道。”換她好奇地頻頻追問。
他要不要跟她講內情呢?
“說呀,不敢回我嗎?是什麼事不能對我講?該不會是想卸除我的防心,好找機會偷襲我、殺掉我吧?”她要他講答案。
“殺妳?”她的話讓他生氣,他對她充滿着保護之心,她卻說他意圖殺她?
倏地,穆承襲伸手捧住她的臉頰,俯看她,語氣森冷地說道:“我若想殺妳,妳早就死了,不會到現在仍站在我面前,還能對我挑釁!”
烏孫命寶一震,覺得自己的話說得過分了些。他是保護她的守護者,這三年來他是照顧她的。“對不住……我嘴快,亂說話,傷到你了,對不住……”
他閉了閉眼,又低下首,在她額上吻了一記。“沒事。”
她心顫了下,細聲道:“你又吻我額頭。”他愈來愈敢對她“動嘴”耶!
穆承襲卻邪魅一笑,一副妳奈我何的表情。
命寶見狀,只能撇唇。一直以來,她認定穆承襲的心腹是墨黑的,魂是屬於狡獪之流,壞點子多,對她也是有所企圖,可明知他是個厲害角色,對他的抵抗卻愈來愈淡薄,幾乎是讓他予取予求了。
“先回房去換件衣服、梳洗乾淨較重要,別受寒了,有話下回再談。”他說道。命寶雖然一如平常,可身上仍然瀰漫著一抹妖詭氣息,再加上身體被驟雨打濕,披散的烏黑髮絲顯得凌亂,配上略微蒼白的小臉,整個人竟是呈現一抹神秘陰暗之感,若再被其它人瞧見她此刻的模樣,怕是會嚇到人又或者惹來質疑,萬一掀出她的巫女身分就麻煩了。
她是覺得冷了,心頭疑問下回再追問吧。
“好……”命寶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聽到喳呼聲。
“皇后小心腳步。”
“皇后請慢慢走,奴婢扶您。”
“真是奇怪,本宮看不懂了,怎麼園林的那一頭地面是乾的,這一邊卻是泥濘濕漉難行呢?看來剛才真的有下過大雨,只是大雨卻只下在這處範圍。”皇后不可思議的疑惑聲愈來愈大。
“皇后,請小心腳步。”又有一道男音恭謹地護守着皇后。此人叫古榮華,是貴王爺第十八位女兒的丈夫,本是尚書之職,不過能力超群,受皇帝和皇后看重,皇后甚至收他為義子,指婚十八郡主,並且封他為侯爺,人稱榮華侯。雖然沒賜領地給他,但他卻長居京城,可自由出入皇宮。因為榮華侯甚會討皇帝和皇后歡心,所以皇后十分喜歡與他聊天敘事。
榮華侯一邊護衛着皇后,一邊回想他剛才瞧見有名宮女匆匆從林園一處奔離,那位宮女好像就是貴王爺府統領護衛許翼的未婚妻子施玉。
“皇后萬福。”命寶一聽皇后駕到,立刻退離穆承襲身邊,轉身行跪拜禮,頭低到快碰地。這三年來她都安分地待在太子宮內,不敢亂闖別的宮殿,雖然皇后常常進出太子宮,但奴婢眾多,皇后不會記得她的。
“母后。”穆承襲也行禮。
“太子,你也在?”皇后愕然,怎麼會在這時刻、在這奇怪的地點見到寶貝兒子?
穆承襲皺眉,母后怎麼會突然間到此?“夜已深,母后怎麼還沒入睡,半夜時分來到園林做啥?”他看到一旁侍候的男子,再問:“還有榮華侯?”
“太子殿下萬福。”榮華侯也向太子問安。
“我來,是被剛才的雨勢雷響給嚇到。太子,你不覺得剛才天有異象嗎?本宮因為正在跟榮華侯論事,在看一百二十名美女圖,分析各個美人的優點與缺點相貌,以及哪個女子有生子面相,榮華侯可是辛苦地取來許多美人圖給本宮鑒定的,豈料討論得正興起時,這突然的詭異雷響與驟雨聲音撩起了本宮的好奇,本宮出門一探,卻見外頭並無雨,可明明又有大雨聲音,好奇之下,就出來一探究竟,走到園林來。這裏也真是奇怪,怎麼雨是下在園林的一半土地上?”皇后滿臉疑惑,這種天象也太奇怪了點。
榮華侯也道:“皇后想幫太子物色天下第一美人,好給你做婚配,結果這怪異的天象打斷了我們的討論。”
聞言,跪拜在地的命寶身子一震。這是什麼意思?太子要娶妻?
皇后發現到跪拜在地的奴婢不知道在震驚什麼,於是睇着她,問:“妳是誰?抬首。”
“奴婢命寶。”命寶一邊回道,一邊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