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從小她就發現自己能聽見別人聽不見的聲音,後來在養父有心的教養之下,她欣然面對自己的異能,與動物打成一片,森林裏的小鳥、松鼠、貓頭鷹……全部都是她的朋友。

然而世間萬事無常,生命稍縱即逝,令年紀小小的她無法釋懷。

“嗚嗚嗚……”七歲的她,小小手捧著傷重不治的小鳥,傷心難過的啜泣,“我救不了它,它說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嗚嗚,小鳥對不起……”

她一個人躲在樹林裏,跪在枯葉間,壓抑的哭泣。

一名年紀不到二十的紫眸少年走來,捲起袖子,露出左前臂上的清晰小咬痕,他嘆息的表情滿是心疼,輕輕摟她一下,親手撿拾地面的枯葉,挖出一個小洞,陪她一起埋葬小鳥,可她仍舊傷心,泣不成聲。

少年囑咐下人準備東西,溫柔的抱起她,騎上一匹黑馬,帶着她來到一望無際的草原。

他蹲下身來,與她面對面,魔魅紫眸帶著溫柔寵溺,對上她倔強的小臉,將屬下準備好的紅色氣球交付予她。

“虹。”少年輕聲喊,是一口不甚標準的中文,他很努力的表達自己的意思,“我們一直得到,也一直失去,你愛逞強、愛勉強自己,你啊,讓我大傷腦筋──我今天教你,怎麼面對悲傷。”

少年告訴她,把心中的傷痛,及來不及說的話,都對著氣球說,然後放手,讓氣球帶走她的傷痛。

當心中的牽挂越深,握著線的手,就會越握越緊,只有釋懷了,才能放手。

這麼多年來,她都是用這個方法,送走許多的傷心難過,以及那些無法陪着她到永遠的小小生命。

如今二十六歲的她,手握著紅色氣球,佇立在熟悉的草原,從山頭往下望去,是一片如童話故事般的景色,屬於“雷蒙蓋頓”。

“放手,就不會再傷心了。”她抹去眼角滑落的淚水,緩緩的,鬆開手中的線,“帶走我的眼淚,我不會再傷心,不會了……”

細線飄出她纖細的指尖,她抬頭仰望,希望飄向藍天白雲的紅色汽球,把她心中最後一抹留戀一併帶走。

突然,一雙黝黑的大手,在氣球飛高之前扯住細線,在她驚詫的同時,有力的手臂將她納入懷中,那熟悉的體溫、熟悉的氣息自身後傳來,逼出她倔強隱忍的淚水。

“不要放手。”男人溫熱的嘴唇,在她耳背留連親吻,以她熟悉的方式。

她轉身回頭,看見那個化成灰她都認得出來的男人。

他的皮膚黝黑,五官深刻,身材高碩,笑容爽朗,從前她最愛看他笑露出白牙,像個開朗的大學生,總讓她聯想到陽光。

明明,是這麼熟悉的人,可為什麼她會覺得陌生呢?

啊,對了,是他身上穿着那套昂貴合身的亞曼尼,讓她覺得陌生和不對勁!

突然間,她的眼淚止住了,看見他膽敢笑得這麼爽朗,捧着她的臉親吻,一聲一聲呼喚她甜心、寶貝,他知道錯了,他回來了,她的內心就湧上一般憤怒。

滿滿的,憤怒!

現在才來解釋有什麼意義?!越看見他的笑臉,她就越抓狂。還穿亞曼尼咧!媽的!

忍無可忍,她伸手朝他臉上礙眼的笑容打下去。

“虹,Sorry──唔?!”他所有道歉的話語,在清脆的巴掌聲下遏止。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抓狂的小女人,一時之間無法將此刻的她,和先前對自己順從、體貼的她重疊。

這、這是那個很愛、很愛他,很為他着想的女朋友嗎?

“你還有膽出現在我面前?你以為你誰啊?!”她抓狂的對他拳打腳踢。

“虹──你玩真的?!”他一直知道他的虹是個性如火般的熱情女子,可沒想到她的潑辣會使用在自己身上,他閃躲的同時,一邊心想:死定了!

要讓她息怒並原諒他,恐怕前途多難啊!

他後悔了,早知如此,在他們相戀之初,自己就該毫無保留的把秘密都告訴她,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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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醫科比較有前途的,應該要說是獸醫了吧。

恩典動物醫院,位於台北市,是一間規模少見的大型獸醫院,設備新穎,除了基本的抽血檢驗,還可做超音波、心電圖、斷層掃描,甚至就跟一般醫院一樣,設立了貓貓狗狗的內科、外科、骨科、心臟科等等,為廣大狗奴、貓奴的寶貝們提供一應俱全的醫療服務。

“海頓,坐下。”

穿着白袍的韋劭虹,是院內最受歡迎的醫師,就算脂粉未施,也掩藏不了她的天生麗質,完美無瑕的肌膚,不點而朱的粉唇,炯亮的眼神,再加上富有朝氣的笑容,讓她像朵盛開的紅玫瑰,嬌艷迷人。

她正在診療室,對著一隻痴肥的黃金獵犬露出嬌美的笑容,手上套着手術用手套,握著一個溫度計,邪笑着對大笨狗說:“乖,忍一忍,不會痛的。”

我就知道你又要把那個長長的東西塞進我肛門裏!狗兒生氣的噴著氣,低嗚兩聲以示抗議,但很孬種的不敢躲。

“三十秒就好,你乖點啦!”韋劭虹對海頓嗤了一聲,“是不是男人?給我像樣點!”激將法。

“韋醫師,那個……”海頓的主人,是個年約十八歲的高中生,一臉的青澀,神情透露著緊張,擔心的說著愛犬的近況,“海頓最近食慾不好,連它愛吃的牛肉都不吃,好奇怪哦!韋醫師,以前它聞到肉的味道就會衝過來,它現在都不吃,而且一直睡,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我覺得它瘦了──”

瘦?

韋劭虹看看趴在診療上的大笨狗,再瞄了眼體重計,再比對上個月海頓看診時的病歷。

“它‘又’胖了兩公斤。”責備的眼神,瞟向那一臉緊張的年輕飼主,“你都喂它啥啊?歐羅肥嗎?”

“汪!”海頓抗議的吠了聲。

我吃膩便宜的牛肉罐頭了啦!我不要寶路,我要松阪牛!

海頓死命的呼喚著心愛的頂級美食,並以乞求的眼神看着韋劭虹,期待她好心轉告它的主人,改變一下菜單。

她掀唇朝海頓冷笑,抽出體溫計,看了看體溫后在病歷表上記錄,拆下體溫計上的膠紙,將沾附在上面的排泄物放在顯微鏡下觀察。

“體溫正常,沒有發燒,也沒有寄生蟲,但是它肥了兩公斤,再這樣肥下去不行,對它的關節和心臟會有影響,最好控制一下飲食。”她哪可能理會恃寵而驕的笨狗無理的要求?

“咦?是哦,不用抽血檢查嗎?不用照超音波、X光?”狗爸爸緊張的問,“我真的覺得海頓瘦了耶!”

“不,它只是吃太好,偏食。”韋劭虹反駁,“要多運動,拜託,它實在太肥了。”

“啊哈哈……”高中生尷尬的搔搔頭乾笑,“它要吃,就給它吃嘛,而且它不愛運動,天氣熱就喜歡躲在冷氣房裏睡覺,我爸媽都覺得它那樣很可愛,所以就……”

這年頭,寵物的生活過得比人還要好啊!

“那就告訴它,不運動就沒飯吃。你應該要固定時間餵食,它對飲食沒有節制,這不是好現象,容易造成心血管疾病。”韋劭虹教導飼主正確的教養寵物觀念。

可以買玩具寵它,但不能在食物上面放任它,養成挑嘴的習慣。寵物就像小孩子一樣,要好好教育。

院裏派系分明,醫師眾多,搶客戶、搶業績的比比皆是,她不是沒看過對飼主獅子大開口的醫師,她不喜歡看見那些病弱的小貓小狗承受多餘的治療,所以不會叫飼主回診再回診,花了無數冤枉錢,但效果卻有限。

她會給予中肯的建議,準確的對症下藥解決問題,而她之所以能察覺到貓狗潛在的病因,這都是因為她能夠聽見動物的聲音,能與它們溝通,但這一點,她沒讓別人知道,同事和客戶們都以為,她只是比一般人細心而已。

“好了,沒事了,回去吧,不需要拿葯。”她打發飼主和笨狗離開。

海頓是這個高中生從寵物店買來的,一抱出寵物店就往她這送來,它的第一針預防針是她打的,也從那一天起,海頓這隻笨狗就對她露出色狼的真面目。

醫師,我不要離開你,嫁給我吧!

海頓再次上演離情依依的戲碼,鑽進韋劭虹裙底,大吃豆腐。

“海頓!”她橫眉豎眼的沉聲怒斥,“給我出來!”

“海頓!”海頓的主人深覺羞恥,怒斥的同時還奮力拉扯狗煉,然後發現,他拖不動這隻大塊頭,不禁認同醫師的專業,“你果然該減肥了。”

什麼?減肥?!那我的松阪牛咧?

好不容易把一人一狗送出大門,韋劭虹終於鬆了口氣。“呼──”她倚在櫃枱撫著額頭,擦汗。“每次都要大戰三百回合。”

獸醫院的櫃枱小姐是個年輕的小女生,她曖昧的朝韋劭虹擠眉弄眼。“韋醫師。”

“嗯?”

“那個太陽王子又來了哦。”

她突然眼睛一亮,揮去剛才對付大色狗的疲憊,興奮的問:“他在哪?”

“在樓上,在看住院的小貓。”

“就是他上星期送來的那三隻?我去看他!”她馬上想起來,立刻飛身衝上二樓,急切的模樣像是要會見情郎。

心跳得好快,好緊張哦!

醫院的二樓是住院病房,說是病房,其實只是把生病的貓狗關進獨立的籠子裏,就近照顧。

在其中一間被分類為貓病房的房間,她看見一個蹲在地上,背對着她的身影。

走近一瞧,只見一個男人正溫柔的對籠子裏的小貓們說話。

“乖不乖?有沒有吃乾乾?要健健康康的,才能幫你們找個好人家。”

“咪──咪咪──”

撒嬌的小貓咪隔着籠子磨蹭男人的手,像是在感謝他救了它們一命似的,非常的可愛。

小小的貓頭蹭呀蹭,男人止不住的笑。

“很好,很有活力,還好不怕生。”語氣充滿了寵溺。

她不知道別人看見這畫面,聽見的、想的是什麼,或許是認為貓咪很可愛,而男人很有愛心吧。

但是傳進她耳中的小貓叫聲,卻是可愛的小孩子嗓音,正在撒嬌的對他說──謝謝你,喜歡你!

“那個,Hi──”她不是故意破壞他和貓咪們的約會,只是……很想跟他說說話。

蹲在地上的男人驚訝的回頭,朝韋劭虹露出白牙,笑得爽朗。“韋醫師,剛聽說你在忙。”

“嗯,忙完就過來了。那個……小貓們復原的情況很好,便便也都正常了,會蓋貓砂,也會吃餅乾,然後就……可以送養了。”哎呀,怎麼說話還是這樣吞吞吐吐的呢?要大方點,熱情一點啊!

“嗯……那再請韋醫師幫我物色領養人,這麼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他靦的搔搔頭,可看着小貓的眼神流露了不舍。

“還好啦……”她也跟着彆扭了起來。

這個男生名叫桑,不是台灣人,聽說來自南美洲,是台大的交換學生,來台灣學中文已經快四年了,他的中文說得很流利,幾乎沒有口音,今年二十三歲──比她小一歲。

總是看他穿着簡單的T恤和破舊的牛仔褲,背着一個帆布包包,一身的學生樣,而且是不起眼的那種窮大學生。

他的皮膚黝黑,巧克力色的髮絲微卷,五官深邃好看,可惜外表不修邊幅,也毫不在意的穿着破舊的衣服,一般人會多看他兩眼,純粹是因為沒看過這麼率性的人。

但是,韋劭虹卻注意到他了。

原本,桑是她另一個同事的客戶,醫院上下都認識這個很有貓緣的外國人,他三不五時就會撿到被遺棄的小貓,送到醫院裏來,照顧到健康狀況穩定之後,再開放給人領養,而調養期間所有的醫藥費用由他全額負擔,動輒上萬的醫療費用,讓他成了院裏的金主。

“它們很爭氣,其實我沒有幫太多忙。”韋劭虹這麼說不是謙虛,而是事實。

她能做的事情很有限,未斷奶的小貓離開母貓,其實很難活下來,都是靠小生命強烈的求生意志,讓它們從奄奄一息,長成現在頭好壯壯、活潑可愛的模樣。

桑是一個善良的人,他對弱小的動物富有同情心,不會眼睜睜的看着被丟棄的狗、貓垂死,他相信緣份,對他所碰到的任何動物都大方的伸出援手。

而她有回正好有空,帶着他上樓探視他送來就醫的母貓,就被他那溫柔鼓勵貓咪的模樣,及爽朗的笑容給電到了。

後來趁著負責桑的醫師離職,她搶了這個客戶,就是要就近跟他相處。

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對了,醫藥費要不要先結清……”桑習慣性地詢問。

“啊,那個哦!”韋劭虹洒脫的揮揮手,“小貓送走再跟你結,不怕你跑掉。”

他感激的笑了。“謝謝你,韋醫師,你把它們照顧得很好。我改天再來看它們,有什麼問題再跟我聯絡,我該走了,還有工作。”

“啊?你要走了哦?!”這麼快!

韋劭虹措手不及,咬着下唇,跟在他身後離開二樓住院區,送他到大門口,心裏一直有一股騷動在催促着她。

不管了,這件事情悶在心裏面已經很久了,她今天一定要徹底解決!

“謝謝你,韋醫師。”不知她心裏的掙扎,桑帥氣的背起包包,轉身欲走。

“等一下!”

候診的飼主們,及睜着眼睛準備看好戲的櫃枱小姐,都看着美麗大方的韋劭虹醫師,拉扯一個男孩的背包,不肯讓他走。

“嗯?有事?”他疑惑的回頭,不解美女醫師喊住他為哪樁?

“請我吃飯!”急驚風的她一時口快,講錯話。唉!這不是她預想的情況,她想約他,但不想出糗啊!

“啊?”桑一臉的莫名其妙。

“不是啦,我們去吃個飯,聊聊天。”她急急忙忙的解釋,“我想多認識你一點,我喜歡你的笑容。”她非常大方的表示好感,一點也不覺得彆扭。

“嘩──”四周嘩然,從來沒看見過這麼大膽的示愛,而且還是女追男。

桑突然得到美女的青睞,一時有些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他忍不住問:“你沒搞錯吧?我耶?”他指指自己,一副“你確定嗎”的表情。

“對,就是你!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吃飯?”她有些急了,很怕被拒絕,“給不給約?”

“嗯……”他覺得好笑,又覺得疑惑,“我先搞清楚一下,台灣女生約我去吃飯的意思是……”

“追你啊,給不給追?”她大膽的直接說。

桑挑了挑眉。

自從他的動物醫師換人之後,她替他省了不少錢。她很細心,而且對小動物很溫柔,偶爾也會開開他玩笑,是個大剌剌的女孩子,像團火一樣熱情。

可他沒想到,這個女人會熱情到就在獸醫院門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表示對他的好感。

她是真心呢?還是覺得他有趣?

他故意裝作為難的說:“可是……我很窮,還要付醫藥費,沒有太多錢可以揮霍。”

“沒關係,我有!”她豪氣地拍胸脯。

“但是,我不喜歡讓女生請客。”這是男人的堅持。

“那各付各的嘛!”韋劭虹提議。只要他不要拒絕跟她出去,她都可以接受。

“OK!各付各的。”桑露出招牌陽光笑容,“那我們就去約會吧!”

他可不認為,這種情況可以維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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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馬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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