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一章:見面不如聞名~俠女豈能無貌
一輛通體漆黑的馬車從街道盡頭飛馳而來,拉車的黑馬高大神駿,雖在鬧市之中,仍是有如靈蛇,輕捷迅速。道邊酒樓里,說書先生的公鴨嗓輕飄飄的傳過來:“這正是男色也禍水,痴情惹是非,眾女搶新郎,鼻子遭禍殃……”
馬車裏的少年終於忍無可忍的摔了車簾,微哼了一聲,淡淡的道:“無聊的江湖。”聲音卻是琴韻般的清朗動聽。
另一個聲音似從夢中驚醒,語重心長的笑道:“天下無處不江湖,禍水不止是女人,俊臉招災哇!”聲音尖細,吐辭老氣橫秋,卻掩不住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
少年不答,他又笑道:“現在江湖上的流行詞是無鼻美人,之後嘛……哈哈……”他自得其樂的狂笑了許久,才續道:“就是丑妻家中寶了……”
少年仍不答,他卻不依不饒,笑嘻嘻的道:“自古道郎才女貌,如果郎才郎貌,那娶媳婦就只剩下生娃娃了,嘖嘖……”
少年聽的厭了,冷聲道:“信不信我把你丟到水裏去?”
“你丟啊?你丟啊?”另一個似在車中蹦跳閃避,車身微微搖晃,勁裝的車夫不為所動,仍是坐的筆直,握鞭的手穩定如山。
艷陽高照,車行不疾不緩,車中少年忽然揚聲道:“還有多久?”那車夫笑答道:“很快就……”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忽然一抖韁繩,加快了速度,一邊靈巧的避開街上的行人,飛也似的衝出市鎮,接着方才的話,笑道:“……到了!”
少年振衣跳下車來,打量了那招牌一眼,微一抬手。那車夫隨即從懷裏取了一份拜帖,走到近前,叩了兩下大門,揚聲道:“雪域少主,求見羅衣教教主!”
迎接的人來的很快,膀大腰圓,看起來倒也頗有幾分門神的架勢,只可惜看了拜帖之後,腿便一軟,臉上變色,寒喧兩句,立刻請進,一路引領,腿軟的像要飄。以雪域少主的身份,不管去哪兒,主人都該出迎的,可那少年卻並無慍色,微一振袖,徑向前行。
這拜帖比這大漢飛的還要快些,一轉手間,已經送到內室,鏡前的女子,雙眸盈盈,水光瀲灧,抬手遮了頰,注目鏡中的自己,淡淡的道:“他真有這麼漂亮?”
身後的丫環蝶豆剛氣喘吁吁的回來,流着口水猛點頭,“嗯嗯嗯。”
女子撫上自己的臉:“我們般配不?”蝶豆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搖了搖頭……
她為之氣結,拂袖而起:“好,我倒要去看看,這雪域少主,能有多美!”迅速拿厚厚的面紗遮了眉眼以下的部分,氣勢洶洶起身,出門,進廳。腳步鏗鏘的踏入,一眼瞥去,嗖的一下退了回來,險些把身後亦步亦趨的蝶豆碰個倒仰,隨手扶住,自簾角探頭看去,廳中的少年方當弱冠,卻是藍衫風颯,劍眉秀挺,一對眸子有如星辰一般,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清華遠逸之氣,雖是隨意的坐在椅中,卻如郎月清風,極盡出塵之態。
她猶豫了許久,又探頭張望了一番,終於還是退回來,搖一下頭:“算了,你過去看看他想幹嘛。”
蝶豆顯然很高興有這個近距離接觸美男的機會,歡歡喜喜的應了一聲,三腳兩步走了出來,躬身道:“我們教主體有微恙,不方便出迎,不知澹臺少主有什麼事情么?”嘴裏說著話,眼睛卻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只差沒留口水了。
少年神色卻仍是淡然,似乎世間紛擾,於他俱如春風過耳,他微帶了一絲笑,溫言道:“在下特來看望北堂姑娘,同時,向北堂姑娘求親。”
啥?蝶豆傻住,揪揪自己耳朵,喃喃的道:“求親?”
少年微笑,並不回答,蝶豆眨巴着眼睛看他,輕聲道:“求親哪……求親……”她顯然猶豫,湊上兩步,開始八卦:“我們教主的…………”
少年略略側身,避開她稍嫌親昵的動作,從容微笑,道:“此事本是因在下而起,自然要着落在在下身上,若蒙北堂姑娘不棄,在下願娶北堂姑娘過門。”
難得一見的好男人啊!蝶豆差點沒當場感動下淚,款款的走上兩步,如泣如訴的道:“那樣豈不是太委屈你了……”
少年眉梢幾不可察的一跳,隨行的趕車男子不動聲色的走遠些,蝶豆仍想爆料,掩着嘴巴悄聲續道:“少主你要想清楚呀,我們教主她……”
內廳簾后,忽然有個甜美清澈的聲音輕咳一聲,打斷了蝶豆的話,緩緩的道:“多謝澹臺少主好意,只是少主人品佳俊,驚才絕艷,蝶清本已自慚形穢,又怎可以殘缺之貌嫁入?蝶清目下正在延請名醫,不日定可治癒,蝶清應承少主,定會在三個月後,趕赴雪域,闖關搶親,澹臺少主且先請回罷!”
少年略略抬了睫,溫言道:“北堂姑娘么?可否現身一見?”
簾后的聲音帶笑道:“若蝶清與少主相見,必定是在你我洞房花燭之夜。”
少年無語,猶豫了一下,折袖道:“那在下便靜候姑娘到來。”一邊說著,向簾后略一抱拳,便轉身走了出去。
簾后的北堂蝶清放鬆的倚回牆壁,仰了面望着天空,良久,方嘆出一口氣,緩緩的吩咐道:“請景護法到我房裏來。”
那漆黑的馬車,正靜靜的等候在門外。打發走了辛苦留客的蝶豆,少年跳上馬車,站定了,略一沉吟,回頭問道:“你相信這世上有靈藥,可以斷鼻重生嗎?”
那車夫含笑不答,少年略略皺眉,隨手放了帘子,車內,那個尖細的聲音笑嘻嘻的道:“骨頭斷了都可以接,鼻子掉了自然可以再長。”
少年哼了一聲,搖了搖頭,那聲音又笑道:“管這做甚?不用娶無鼻美人,你還不找個角落偷笑三天?”
少年輕嘆道:“世上本無事……”只說了半句,卻又收住,隔簾吩咐道:“且留心這邊的動靜吧。”那車夫含笑應了,一抖韁繩,那馬車轉過頭來,飛也似的向來路馳回。
………………
夜半時分,羅衣教中忽然騰起一道黑影,一身夜行衣,身材頎長,輕功卓絕,在房頂上略一駐足,飛也似的向西方飛身而去。
那黑影剛剛沒入夜色,不遠處的客棧中,隨即騰起另一道影子,把身形隱在屋檐之間,飛快的綴了上去。
他前腳剛走,又有一道黑影騰起,這黑影顯然比前兩人的輕功更高,快的幾乎像一道流光,迅速跟進,毫不掩飾身影,可是,縱是有人看到了,也不過是錯疑自己眼花罷了。
一柱香過後,第四道黑影,晃晃悠悠的出現在屋脊上,只有小小的一團,伏定了不動。
打更的人敲着鑼走過,一邊扯開嗓子嚷嚷,平安入夜,小心火燭……平安入夜,小心火燭……那影子“喵嗚”一聲,弓起了身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後腿一點,跳了下去。
今夜,無眠的除了人,好像還有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