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頭好暈,身體好沉重,要命的生理期讓她全身酸痛,她好累好累,眼皮重到睜不開。
身體虛弱疲憊,意識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她感覺到……他的存在。
他的聲音、他的氣息……溫熱的手掌輕柔地觸碰她的臉,那溫存留戀的感覺,就像他在她身邊--路小雨猛然睜眼。
“媽咪。”稚嫩的童音,帶着小心翼翼。“起床嘍,太陽曬屁股嘍。”
眨了眼,再眨眼,眼前一片清明,陽光灑在兒子柔和的臉龐上,他看起來就像個天使。
不是他,是她的寶貝兒子路凡。
“不可以再睡嘍,起床吃飯飯喲。”可愛的童言童語,充滿了對母親的關心,趕走她心中的落寞。
“好,我起床了。”她提振精神,掀被下床,被兒子推着進浴室梳洗整頓一番。
窗明几淨的房間,能容納三個大人的大床,柔美的粉色紗帳,自天花板曳下。
這不是她和兒子共同生活六年的老公寓,是楊雅築的香閨。
昨天動物園之行結束后,她的身體就跟意識分家了,乾爹本想接他們去吃飯後再送他們母子倆回家,結果卻被乾媽強行帶回來休養--又給他們添麻煩了,雅築等下會對怎麼對付她啊?
唉--換上好友為她準備的乾淨衣物--就放在浴室門口,多年來的習慣沒有改變過。
她把自己打理好走出房間,順着笑聲下樓。
餐桌主位坐着一頭銀髮的老年人,雅築的父親是一名教授,中文系系主任,很重視門風家規,看起來十分嚴肅,但其實也很關心她。
曹天伶坐在他右邊,左手邊舉止合宜的大家閨秀就是獨生女楊雅築。
“乾爸、乾媽,早……嗯,該說午安。”路小雨改口,走進廚房時看見牆上的時鐘指着十二點半。
她竟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真是太丟臉了!
“媽咪媽咪,快來哦。”路凡被強迫坐在婆婆身邊,努力吃曹天伶往他碗中夾的菜。
“小雨,快坐下來吃飯。”曹天伶催促着。
她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坐到好友身旁的位子。
一坐下,面前擺了一大碗蔬菜粥,還是熱的、冒着煙呢!她根本就不敢抬頭看這家人的表情,埋頭苦吃。
又給雅築添麻煩了,如果不是雅築幫着她的話……“吃慢點,很燙。”楊雅築叮嚀道。“還不舒服嗎?我媽很擔心你。”
仔細端看她的臉色,確定不像昨夜蒼白無血色后才放過她。
“嗯……好多了。”睡了一覺,又吃了溫熱的食物,生理期的不適好多了,下腹不再隱隱作痛。
抬頭,好友對她笑得非常美麗溫柔,但她卻打了一個寒顫,乾媽則一副“你死定了”的神情,乾爹嘛……還是很嚴肅,板着一張臉。
她昨天一出動物園就暈眩腳軟,把他們嚇到了吧?而最擔心她的人,當然是凡凡嘍。
“你幾天沒睡了呢?”楊雅築微笑的問。
路小雨撇過頭去,閃爍的眼神證明了她的心虛,所以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晚點我爸媽要出去拜訪朋友,會帶凡凡去,你嘛--嗯,我們耳聊聊。”楊雅築笑得更加甜美溫和,隱含着一股山雨欲來的氣勢。
“凡凡,要聽婆婆和公公的話哦!”路小雨連拒絕都不敢,柔聲對兒子交代。
“好。”小傢伙乖巧的坐在餐桌前,用餐禮儀完美,文文靜靜的,不像一個五歲的孩子。
“乾爹、乾媽要去拜訪哪位朋友?”她找到話題立刻轉移,很怕好友把焦點都投在她身上,碎碎念一堆。
“跟老朋友一家人吃個飯,對方有個剛從英國回來的兒子,劍橋大學畢業,現在在自家公司上班,算起來也是我們夫妻看着長大的,一個不錯的男孩子。”曹天伶看着楊雅築說,暗示得很明顯。
“是哦……噢!”路小雨順勢接話,結果被好友踩了一腳。
接錯話了,真糟!
“是啊,小雨你也覺得多交朋友是好事吧?你勸勸雅築。”曹天伶逮到機會。拉路小雨下水。
“那個,乾媽,我……”她後悔了啊!為什麼要她接話?“粥很好吃,謝謝。”
“媽,我的事情我自有主張。”儘管被母親氣得半死,楊雅築還是沒有大吼大叫,溫和的闡述她的不滿。
沒想到女兒的溫柔反抗,讓曹天伶整個人抓狂。“你有主張?你哪有什麼主張啊?都幾歲的人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幫你介紹對象,你不要!你說你自己有什麼主張?說來聽聽啊,昨天你那大學同學會,明明就有個條件還不錯的學長--”
“媽,別說了。”楊雅築難得變臉,秀眉一皺。
曹天伶突然想到,昨晚女兒特地跟那男人介紹凡凡,這代表……她對那男人有意思吧?
於是口氣一轉--“哎呀,原來是這樣啊!為什麼不能說啊?昨天看你跟他很熟的樣子,那男人看起來比你其它同學年長,很有禮貌,外表氣宇軒昂,不錯不錯!”
“媽,不要再說了。”楊雅築頭痛,為什麼她媽聽不懂她的暗示呢?
“難怪你會跟他介紹凡凡,還叫凡凡叫他叔叔呢,而且我看他也很喜歡凡凡的樣子,呵呵呵,凡凡啊,告訴婆婆,喜歡不喜歡昨天那個叔叔啊?跟乾媽說,你想要有一個乾爹!”
越說越離譜。“媽!你閉嘴!”她拚命使眼色。
“叔叔?背大大相機的叔叔嗎?”路凡歪着頭想,圓圓眼睛亮晶晶。
“嗯!我喜歡叔叔。”笑咪咪地用力點頭。
“你看!”曹天伶和女兒杠上了。“連凡凡都喜歡啊!你主動一點會怎樣?把對方電話給我!”一副急着想把待字閨中的女兒嫁掉。
路小雨在聽見兒子說“背着大大相機的叔叔”時,眉頭皺了起來。
“媽,你別說了,我跟那個人是不可能的。”楊雅築哀嚎,眼角瞟到好友恍惚的神色,她伸手握住她的。
那一握,卻讓路小雨倉惶失措,差一點跳起來。“雅築,我……作了一個夢。”
“嗯?”
“我聽見他的聲音……”小臉上滿布不確定。
楊雅築真是被自己的媽打敗,她本打算私下告訴小雨的,都怪她媽啦,嘴巴停不了。
“小雨,那不是夢。”她握着路小雨顫抖的手,嘆息道:“他回來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路小雨覺得自己腳下不停旋轉,他……回來了……“他不是一個人回來。”
接着的這一句,讓她整個人冷了起來。
楊雅築這話不算是說謊,她只是轉述了齊開雲誤導她的事,仔細看路小雨的表情,發現……這女人在害怕。
路小雨瞪大眼,望着好友,希望她告訴自己,他不知道……“他看見了。”楊雅築輕聲吐出這四個字。“你昨晚在車上睡著了。”
她捂住唇。“我的天哪……”他知道了,他看到了她和路凡,她隱藏多年的秘密就這樣被揭穿了。
“我本想私底下告訴你的。”楊雅築趁機使了白眼給她媽。
“我、我不太舒服……凡凡、凡凡。”路小雨突然焦急的喊著兒子。
“陪媽咪睡一下好嗎?”
“好。”路凡乖巧的握住母親的手,陪她一同上樓。
狀況外的楊爸爸和曹天伶,一臉疑惑。
“小雨怎麼了?”曹天伶擔憂的問。“她粥也沒吃幾口,身體又不舒服了?這樣怎麼辦啊,年紀輕輕的--”
“媽,我真是會被你打敗。”楊雅築受不了的打斷母親的話。
“我做了什麼啊?你怎麼這樣說我!”
母女倆爭論不休,最後是一家之主開了口——“路凡和昨晚那個男人,有一些相似之處。”
大家長一開口,女人們不敢再吵吵鬧鬧,全閉上嘴。
“他是什麼人?”楊大教授接着再問。
“爸,他長我和小雨兩屆,他是齊家最小的兒子,齊開雲。”
聽聞那財勢驚人的背景,讓也是富裕出身的楊氏夫妻不禁微怔。
“媽,你死了這條心吧,我跟齊開雲不可能,我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楊雅築帶着厭惡的口吻說。“他要的人也不會是我--他是凡凡的親生父親。”
“什麼?”曹天伶大驚失色。“那……齊家不就會介入?”那財大勢大的家族人丁向來不旺,是絕對不可能讓血脈流落在外的!
說到這,楊雅築狠狠瞪向她媽,“所以我才叫你別說了,我本來想私下告訴小雨,給她一點心理準備,現在好了,小雨被嚇死了,如果她跟我說她要逃走,我一點也不意外!”
***
黃昏時分,夕陽西下,公園裏許多慢跑運動的人,路小雨坐在兒童遊戲區不遠處的椅子上,膝上擺着一本筆記本,握着筆,快速的在紙上勾勒線條。
公園裏的溜滑梯是穿梭機造型,一個個從穿梭機溜下來的小小孩,在她紙上成了一個個可愛的Q版漫畫人物。
“媽咪,我在這裏!”站在高處的路凡,開心的朝母親揮揮手。
她也朝兒子揮揮手,繼續畫圖。
她剛趕完一批畫稿,有短暫的休息時間,便自行去幼兒園接路凡,先去吃了一客雪糕再帶他到公園來玩,平時她告誡路凡,沒有熟識的人陪伴,不準到公園玩。
公園的燈亮了,帶孩子出來放風的家長們,高喊着小孩的名字,催促孩子回家吃晚飯。
不甘心、不情願因為還想繼續玩,但迫於父母的淫感,只好嘟着小嘴回家,還有人是被揪着耳朵走的。
路凡坐在鞦韆上,盪呀盪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歪着頭,看着那些離去的玩伴們,小臉上帶着困惑的神情。
路小雨看他看了好久,不禁紅了眼眶叫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收拾畫筆,走向兒子。
“凡凡,我們回家嘍。”
“好。”路凡握住母親伸來的手,緊緊握住。
一大一小的身影,被路燈拉得好長好長,透露了些許落寞。
“晚上要吃什麼?媽咪下水餃給你吃好嗎?”
“好哇!”小傢伙不怎麼挑食,有東西吃就好,乖巧的不哭不鬧,跟在母親身邊。
小頭顱低垂,踢着路邊的小石子,悶悶不樂地。
路小雨看著兒子的樣子,不禁心疼。
凡凡五歲了,這個年紀的孩子上幼兒園,與同儕相處、接觸,從同年齡的孩子中意識到自己的不同之處。
他沒有爸爸,只有媽媽。
不知道為什麼,他從來沒有問起“爸爸”的事情,這樣是正常的嗎?她應該主動提嗎?她問了,會不會傷害凡凡幼小的心靈?她不提是不是一種逃避?身為一個母親,她該怎麼做才好?
走在小巷內不時聞到自別處飄來的飯菜香,那是家的味道。
傍晚涼風迎面吹來,路小雨深沉思索着這個問題,最後決定。不能逃避。
“凡凡,媽咪有事情跟你說。”她語氣輕快,盡量不給孩子壓力。
“是跟你爸爸有關係……”話才說到一半,路凡停止下腳步。“凡凡?”
路凡輕輕搖頭,轉身撲向母親,緊緊抱住她的腰,不停的搖頭搖頭再搖頭。
“凡凡……”她溫柔的撫着他的頭,哄道:“怎麼了?”
“我只要媽咪就好了……”路凡的聲音悶悶的,帶着哭音。“只要媽咪就好了!”
像是要說服自己,告訴自己不要貪心,這樣的路凡,讓路小雨好自責、好難過。
“凡凡,每個小朋友都有爸爸的……”她溫和的勸說,但小傢伙就是不聽,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平時路凡貼心好溝通,不會像現在這樣。“凡凡,聽媽咪說好嗎?”
路凡還是搖了搖頭,悶聲說:“媽咪……我不要你哭哭。”
這一句話,這出了路小雨的眼淚,路凡為什麼會這麼成熟呢?是因是她太沒用了嗎?才讓這麼小的孩子為她着想,怕她傷心難過。
她眨掉眼中的淚意,蹲下來身摸摸兒子的臉,對他笑說:“媽咪才沒有哭呢,小笨蛋,我們回家吧!”
母子倆手牽着手,緩緩地散步回家。
他們的家門口,老舊的紅漆公寓大門前,停了一輛從來沒看過的黑色休旅車,母子倆不禁多看兩眼,車頭前的地上放了大包大包的禮物,其中一組湯瑪士小火車組合,讓路凡眼睛都亮了。
一個抱着半人高玩具熊的男人,就站在門前。
路小雨看見那人整個人傻了、楞了,不敢相信……橘紅夕陽將他半邊臉籠罩在陰影里,他眼光銳利,像是盯住獵物的獸。
她不禁渾身發抖,緊握着身旁兒子的手,與男人四目相接,聲音。
哽在喉頭髮不出來。
“叔叔!”路凡驚訝地高喊,一連兩天見三次面,讓記性不太好的小朋友印象深刻。“你好。”很有禮貌的問好,露出可愛的笑容。
那一聲“叔叔”,讓等候已久的齊開雲全身一僵,用有別於以往的眼神,看着眼前這笑得可愛的小傢伙。
是他的孩子啊……眼中的銳利斂去,他蹲下身來,冷峻的臉龐露出僵硬的淺笑,生怕嚇到了眼前的小男孩。
“嘿,又見面了,你好嗎?”
“我很好哦!叔叔你好嗎?”小男生終究是小男生,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一旁迭得很高的玩具,裏頭有他最愛的玩具車。
路小雨益發緊握兒子的小手,力道之大,讓路凡收回視線,抬頭看着母親,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壓抑的側臉,他小臉上佈滿憂慮,小小聲地輕喊着,“媽咪……”
路小雨渾身一震,她震驚、不敢相信,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呢?
距離雅築與他碰面那天起,過了一周了……她一開始驚嚇得吃不好、睡不着,生怕他生氣、不諒解,不聽她解釋而直接搶走路凡,她想逃,但她沒辦法帶著兒子離開一走了之……沒消沒息的過了一周,她以為齊開雲死心了,因為不原諒她而放棄了,他們的孩子他沒有半分興趣。
但他突然冒出來,站在她面前,帶着大包小包給孩子的禮物……他想怎樣?
齊開雲站起身來,雙手插在褲袋裏,方才對路凡的溫存笑容,此刻全不復見。
冷漠的神情,穿透的視線,像把無形的劍,將她釘住無法動彈。
“嘿,開雲……”她聲音哽住,努力扯出笑容,想輕快一點,就像以前一樣,然而掛在臉上的笑容卻很凄慘。“好……好久不見。”
他淡然地掃了她一眼,雙手環胸,眼神來回掃過她和她身旁的路凡。
“不幫我們介紹一下嗎?”他語氣很淡,很輕柔,像是這只是認識個新朋友一般簡單。
但是了解他的路小雨,知道他平靜表相下的洶湧,她太了解他了,儘管過了六年,她還記得他的小動作,他一個眼神、一個表情所表達的意義。
他生氣了,他嘴唇抿得泛白,他正在壓抑怒氣,針對她而來的怒氣。
“凡凡……”她不敢抬頭直視他的臉,顫抖的蹲下身來,面對面的看着一臉茫然不解的兒子。
“媽咪?”路凡不解又擔心地來回看着陌生的叔叔和母親,不明白母親的低潮苦悶從何而來。
小小的身子站在母親身前,迎視齊開雲的眼神堅定,他伸出小小的手,保護他的母親。
“我在等你呢。”齊開雲倚着牆,冷冷地道。“會不會太久了一點?”
路小雨因為壓力而全身顫抖,她該怎麼開口告訴兒子?這情況……不在她預料之中。“凡凡……”她捂住唇,嗚咽落淚。
“叔叔,你好凶,不要欺負媽咪!”路凡扞衛母親,嚴正的指責口氣不耐的齊開雲。
齊開雲嘴角微揚,譏誚地諷笑。“叔叔?”尖酸刻薄地重複這兩個字。
不用抬頭,路小雨也知道他正用殺人般的眼神瞪着自己,他在等她開口,等她親口承認孩子與他有不可分割的關係。
“凡凡,聽媽咪說。”她硬着頭皮,帶着不自然的僵笑和泛紅的眼眶,對擔憂不已的兒子說:“這個人……是爸爸,你的爸爸,不是叔叔。”
“爸爸?”路凡先是嚇了一跳,回頭看着高大的齊開雲,睜大的眼睛透露了他的興奮之情,但旋即被疑惑取代。
“為什麼我現在才有爸爸呢?”無心的童言童語像把銳利的匕首。
“爸爸去哪裏?為什麼現在才回家?”把他的父母刺得體無完膚。
“對不起……”路小雨含淚道歉,這句對不起是給路凡和齊開雲的,一切是她的錯,是她的決定。
但齊開雲卻不這麼想。
不能否認他氣得要爆血管,該死的她竟然隱瞞着他生了他的孩子,一瞞就是六年!
但他也被路凡那一句“爸爸去哪裏?為什麼現在才回家?”給擊敗,勃發的怒氣頓時消散。
他為什麼現在才回來呢?為此,他更恨自己。
“路小雨!”他沉聲低吼。“你欠我一個解釋!”他以為她有了別人,結果呢?
他拖到今天才上門堵人實在不符他的個性--是被沉着冷靜的兄姐們勸下,派人暗中調查,確定了這些年來路小雨單身扶養小孩。
他冷靜了,承諾姐姐有話好好說,不會對小雨大吼大叫嚇壞她,他才來找她。
但是一見面,冷靜?哈,那是啥鬼?
他以為她消失是因為愛上了別人,結果呢?帶着他的孩子過日子,當一個……未婚單親媽媽?她在搞什麼鬼!
“你說啊!”
他的怒吼聲回蕩在小巷中,將路凡嚇得往母親懷裏躲,連出聲都不敢,睜着佈滿害怕的大眼睛,抿嘴望着氣歪臉的齊開雲。
這個叔叔,是他的爸爸……
“不怕,凡凡,沒事,爸爸沒有生氣。”路小雨安撫被嚇壞的兒子。
“我見鬼的沒有生氣?”齊開雲又暴吼。“路小雨!”連名帶姓的吼。“你最好給我說清楚!”
如果喬安娜沒被打發回美國,看見他現下大吼大叫、超有人性的模樣,恐怕會嚇得眼珠都瞪出來,她從來沒看過這位大少爺提高嗓門說話,他總是冷冰冰的像尊雕像。
路小雨無法反駁,畢竟是她的錯,但是……她不想這樣跟他吵架,在這個地方,鄰居一開窗就會看見,尤其是在孩子面前。
“不要在孩子面前這樣,我求求你。”她柔聲乞求,眼眶帶着淚。
看她帶淚的小臉,和她懷中瑟瑟發抖的兒子,齊開雲一口氣悶在胸前--抹了抹臉,他僵硬的點了點頭。
路小雨抖着手掏出鑰匙,緊張得幾乎無法開門,好不容易打開大門,她快速帶着路凡上樓。
“等一下!”齊開雲在她身後喊了聲。
母子倆帶着擔心害怕的神情回頭,只見他二話不說,扛着那些玩具上樓。
跟着他們母子踏進他們的“家”,老舊的房舍讓他微微皺了下眉,他把那些玩具放在客廳,至於那隻比路凡還要高的泰迪熊玩偶則擺在沙發上。
“凡凡。”齊開雲生硬的喊著兒子的小名,微笑着釋出善意。“這些全部都是爸爸要給你的。”
路凡眼中是有着興奮的光彩,但他不確定的望向母親,媽媽不許他亂收別人送的玩具,這些東西,他真的可以收嗎?
只見路小雨微微點了點頭,路凡露出害羞、有一點怕生的笑容說:“謝謝。”
僅只有謝謝兩個字,沒有熱情的撲上前抱住齊開雲表達他的感謝之意,更沒有再叫他一聲“爸爸”。
他們是父子,有着最親密的血緣關係,但在相處上卻顯得客套、生疏,連朋友都算不上,他不像父親,比較像來訪的客人--齊開雲握緊拳頭。
“凡凡,你今天可以拆一台車車,帶你的湯瑪士小火車進房間玩,媽咪有事情要跟爸爸說。”路小雨露出笑容對兒子說,她不想在孩子面前爭執,造成他心理的創傷,所以支開他是必要的。
路凡看着媽媽,小小的眉頭微微攏起,嘴角下垂,神韻跟他父親十分相似,再望向今天突然冒出來的父親,更為困惑。
“好。”明知道母親是刻意支開自己的,他仍乖巧的抱着一大盒全新的玩具,拖到跟母親共享的主卧室,砰一聲,把門關上。
“現在可以說了?”齊開雲見兒子不在,那壞脾氣的一面又出現了,不耐的雙手環胸,瞪着她。“你搞什麼鬼?懷孕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路小雨背對着他,肩頭被他吼得一顫。
“你說啊!”他咄咄逼人。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背對着他,掩面哭泣。“我沒有辦法……對不起……”
齊開雲覺得荒謬,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讓她情願當個單親媽媽,也不把懷孕的事情告訴他?
“因為……你會回來……”她抽抽噎噎的,說出她隱瞞的原由。
“你一定會回來……”
告訴他她懷孕了,他就一定會回來--那啥鬼?這是什麼爛理由?
齊開雲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