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後座的燕織荷緊抱着慕容天作,腦海里浮現的都是剛才在宴會上的情景,那些爭執,那些怒語,像烏雲般籠罩在她的心頭,彷佛只有抱着他,才能讓她忘卻種種不愉快,讓烏雲從心中散去。
風颯颯的吹拂着兩人,機車穿梭過一條條大街,燈光不斷從眼前逝去又出現。
種種兒時回憶的片段,也在兩人腦海里一閃一現,兩人自從分離以後,之間彷佛有某條線一直在牽引着,因為這樣,過去的記憶才得以延續。
「我們要去哪裏?」燕織荷問他。
「去海邊散心。」
燕織荷瞟了一眼夜空,月色不知何時變得黯淡,雲層間偶爾有光芒竄動,她心裏擔憂起來,該不會要下雷雨了吧?
機車行至郊區的道路,天空響起一陣轟隆的雷聲後下起滂沱大雨,兩人連忙躲到一家民宿屋檐下。
「怎麼辦?衣服都濕了,雨好像也會下很久的樣子……」燕織荷愁眉望着雨。
她看見慕容天作西裝都濕了,拿出手帕幫他擦拭西裝,這動作讓慕容天作瞥見她淋濕的雪白胸前,心臟怦然一動,臉頰不由得泛起緋紅。
因為濕潤而顯得閃亮的頭髮,黏貼着濕衣的雪膚,彷佛淚水欲滴的眼眸,漾着誘人光澤的朱唇——天啊!慕容天作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火包圍,熱得彷彿能將西裝蒸干一樣。
「今晚就在這裏投宿吧!客人。」背後突然冒出一個陰沉的嗓音,同時間天空劈下一道閃電,嚇了兩人—欠跳,不自覺的他抱在一起。
原來是民宿的老闆娘,提着燈籠站在門前,「這種天氣在外面很危險喔!」
兩人相視一眼,見燕織荷點點頭,慕容天作便跟老闆娘說:「好吧!請準備兩問房間。」
「抱歉,現在是旅遊旺季,只剩下一間雙人房。」
他們猶豫了起來,但沒有別的辦法,再遲疑下去,恐怕兩人都要感冒了。
「好冷喔!我們先進去弄乾身體再說吧!」她搓了搓身子。
既然燕織荷都同意了,慕容天作當然也沒有意見,於是就決定住下了。
兩人獨處一房的經驗,這還是頭一遭,循着房門號碼走着,燕織荷發現自己開始緊張起來,頭昏昏的像要暈倒一樣。
她瞟了一眼慕容天作,看他一副輕鬆自若的樣子,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在窮緊張,便生起莫名的氣來,揑了他大腿一把。
慕容天作痛得叫出來,一臉錯愕的看着她,「怎麼了?」
「沒事。」燕織荷冷冷的說。
「沒事幹嘛揑我?」他抱怨。
「沒事不能揑嗎?」她嘟起了嘴。
一頭霧水的慕容天作,面對忽然生氣的她,只好無辜的默默承受。
一進入房間后,燕織荷體貼的對他說:「你先洗澡吧!不然感冒就不好了。」
「你還不是一樣淋濕了,女士優先,你先洗吧!」慕容天作很紳士的表示。
「你先洗,萬一你感冒怎麼辦?」她擔憂的說。
「別爭了,我看我們一起洗吧!」紳士形象只維持不到三秒鐘。
燕織荷二話不說,將他踢進浴室,等他的慘叫聲消失在浴室門后,燕織荷愣愣地盯着那張大大的雙人床,「怎麼辦呢……」
想到和慕容天作在同一張床的畫面,她的小臉又燙紅了。
等他們都洗完澡后,包在身上的是民宿的浴衣,輕輕薄薄的,肌膚若隱若現。
燕織荷一直盯着慕容天作的眼神,看他目光是不是擺在不該擺的地方,然後發現他居然很君子的,頂多只看苦她的臉。
她反而悶悶的想着,難道她一點魅力也沒有?
沒想到慕容天作卻惡人先告狀的說:「你的視線好像很不規矩,從剛才就一直在偷瞄我,難不成你在渴望我的身體嗎?」
「誰會渴望啊!」燕織荷白了他一眼。
這時突然響起一聲巨雷,房間一下子暗了下來,燕織荷嚇得哇哇叫,躲進棉被裏。
「此起雷聲,我覺得你的叫聲更恐怖。」慕容天作嘆了口氣,摸黑去找電燈開關,卻發現燈打不開,空調也停了,他又試了幾次,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停電了嗎?」燕織荷從棉被裏探出小臉。
「好像是。」
慕容天作坐回床邊時,又劈了聲更驚人的雷,聲勢之大連壁面部在微微震動,燕織荷怕得雙手亂摸,一捉到他,就撲進他的懷裏,嬌軀止不住的發著顫。
慕容天作溫柔的抱住她,燕織荷感受到他的呵護,身子停下戰慄,細細地汲取他的溫暖。
在嗅到彼此身上沐浴完的體香后,兩人才發覺,現在這個曖昧的姿勢比外面的雷還要……
危險!
沉靜的黑暗中,只剩下急促的心跳聲。
「好怕……」燕織荷輕泣似的聲音。
慕容天作輕撫着她的頭,柔聲道:「你明明就這麼膽小,為什麼還要去追那個歹徒?」
「因為我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她口吻里透着嬌羞。
慕容天作怔了一下,「重要的人是指我嗎?」
「不然還有誰?我父母意外過世后,我就只有自己了,沒想到還能再遇到你。」
「我也是——我……告訴你—切好了,其實帥父就是我的親爺爺慕容廣海,他是個很嚴格的人,在外人面前不准我叫他爺爺,所以你大概不知道這件事,也多虧爺爺先聯絡到你,我們才有機會再見面。」
她訝異不已,「師父就是你爺爺?那保鑣的事情是……」
「我有一次意外遇上銀行搶劫,差點受到牽連,於是剛好靈機一動,又弄了兩起假意外,再串通爺爺找你來當保鑣,本來只是想掩人耳目,將你留在我身邊,沒想到被我撞見臉的歹徒居然找上門了。」
「對啊!好危險,話說回來,要我到你身邊沒那麼困難吧?為什麼要那麼大費周章?」
「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而且想要騙別人,要先騙過自己人,所以我才會連你也瞞,況且不這麼做的話,我怕我會情不自禁……」慕容天作聲音變得有點靦覥。
「所以包括今晚的事情,都是你安排的?」
「為了氣走那個名義上的未婚妻,這樣我父親才會放棄這場政策婚姻,我猜明天的董事會議應該會撤掉我總經理的位子。」
「為什麼會這樣?」燕織荷訝然。
「因為我老是裝出很散漫無能的樣子,在他們眼裏,政策婚姻是我唯一的利用價值,這個價值一沒了,那個位子自然也不會屬於我,就算是金皇的最高掌權者——我爺爺也無法保住我。」
「我就知道你是裝的,就我所了解的天作才不是那樣的人,我對你有信心,但我不明白你的用意?」
「我知道采萱很愛我,可以不在乎我的身分,不過我既然不是總經理了,更別提未來的總裁位子,對晶立集團而言,便沒有利用餘地,相對的也不會支持這場婚約了,這樣我的計畫才能更加穩固,就算采萱堅持也沒用,她也只能順從父母的意思。」
燕織荷腦海里浮現湛采萱的臉孔,在派對上知道自己的存在時,她的表情的確顯得很傷心,那不是裝出來的,不是為了應付婚約,而是真的很在乎天作。想到這裏,燕織荷忽然對湛采萱感到愧疚,明明是她先和慕容天作有婚約在無,自己卻中途奪走了慕容天作……
「你都是為了我才這麼做的嗎?」她悶悶的問,聲音細得像薄紗一樣。慕容天作嘴角揚了揚,沒有回答她,只是繼續輕揉她的頭髮,如果他講出答案,只會害她感到自責。
「喂,天作,不要對你爸爸那種態度,我覺得這樣不好,為了撤掉婚約跟他起爭執,這種事實在是……」
「我跟他的爭執有別的原因——為什麼忽然提這個?」
「我失去了父母,也很恨自己無法保護他們,意外發生時我也在現場,那天下着大雷雨,我們家的車子開在山路上,為了閃避一輛酒後駕車的貨車,意外撞出了路邊的柵欄,車子懸挂在崖邊,媽媽為了救我便將我丟出車外,這一丟,車子馬上就失去平衡,我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我保護不了他們啊……」燕織荷痛哭起來,充滿懊悔的哭聲,聲聲刺着慕容天作的心肉。原來她是因為這樣才那麼怕打雷呀!會想起那些痛苦的記憶……
「忘了吧!別再想起那些事了。」慕容天作胸口一陣激動,好想為她做點什麼。外面的雷聲接二連三,燕織荷嚇得哭了,滴滴淚珠淌落他的手臂,雖然只是淚水,但慕容天作卻感到很疼,疼的是他的心,他好捨不得她這樣,真的好捨不得。他無法讓雷聲停下來,但是他可以將她摟得更緊,用自己的體溫安撫她。這一刻,燕織荷那些悶悶的心情,患得患失的思緒,就像身上的束縛得到了解脫,轉為充滿暖意的愉悅。好久了,他想這麼抱燕織荷好久了,原來她的身軀是這麼柔嫩,原來她的味道是這麼的香甜誘人,讓他像沉醉在夢境裏一樣不願醒來,不想放開。他要一輩子保護她,擁着她,即使用盡生命也願意,這樣的念頭清晰而堅定。他情不自禁的慢慢湊近燕織荷的嫩唇……她感受到一股灼熱的氣息,柔媚迷離的水眸驀然清醒似的眨了眨,猜到他正準備要侵略她的唇,便害羞的將小臉別到一旁,「等等……」慕容天作愣了一下,微笑着說:「不喜歡我親你嗎?」
「不是……』燕織荷也很希望他更親密的擁抱自己,讓彼此的身心都能結合在一起,但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去接受他就要一觸即發的熱情。
「可是我要你。」慕容天作說著,再度將她納入懷裏,這次燕織荷沒有再反抗,或許是因為那句話,讓她最後的堡壘動搖了……隔天早上豪雨停了,留下凌亂的街景,而他們的房間也是一片狼藉……
「我們該走了。」寧靜的房間裏,充滿磁性的嗓音輕輕響起。赤裸裸的柔美嬌軀,緊挨在那副結實的胸懷裏,纖細修長的腿依依不捨地纏繞者聲音的主人。
「你……」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不要緊的。」
她變了,原本甜美的聲音變得性感而柔媚,有着不同於以往的韻味。
「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他吻了一下懷裏玉琢似的人兒,「我們之前的努力不會白費的。」
「之前的努力?」燕織荷不解的望着他,那張俊美迷人的臉龐正揚着神秘的笑。晨曦穿透窗帘的隙縫,映照在他們情意濃濃的臉上,很想繼續溫存,但慕容天作的理智提醒自己該回公司一趟。為了他倆的幸福藍圖,下一個階段勢必要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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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金皇大樓底下時,燕織荷猶豫了起來,「我也要進去嗎?我已經被開除了。」
「我什麼時候開除你了?跟你簽約的是我,不是別人。」慕容大作揉揉她的頭髮。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燕織荷目光下垂,她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跟家裏的關係呀!昨天宴會裏發生的事情,很快地在公司各個部門流傳開來,八卦版本一個比一個還誇張。
主軸當然是繞着慕容天作、燕織荷、湛采萱三人打轉,為摯愛不惜拋棄一切的金皇王子,已有婚約卻面臨第三者考驗的晶立公主,為愛而冒險和歹徒拚命的小白豬——不,是可憐的灰姑娘才對,內容充滿恩怨情仇,纏綿悱惻,簡直就像拿出所有八點檔、偶像劇,放在一起大鍋炒一樣,最後大家好奇的,就是這段三角戀愛的結局會如何?
打從慕容天作和燕織荷踏進大門開始,一路上遇到的職員們,雖然像往常一樣問候總經理,卻都會迴避他們的目光。
今天臨時召開董事會議的消息,也早已不陘而走,焦點自然被擺在金皇與晶立合作案上面,因此這兩件事不免讓人聯想在一起,氣氛之凝重連小員工都感受得到。
兩人來到大會議室前,裏面應已坐滿金皇的眾掌權者,只缺這場會議的主角。
「到了,我進去開會,你在這裏等我,還是你要先回總經理室休息都沒關係。」慕容天作像安撫小孩似的揉揉她的頭。
「嗯……」燕織荷微笑的回應,但掩飾不了心裏的不安。
「別擔心。」慕容天作說著,推開門進去。
在燕織荷眼裏,這種感覺就像在目送情人赴沙場般,他們兩人的事牽連着許多事,或許比她想像中還要複雜,總有種他們正與世界為敵的錯覺。
為什麼會變這樣?她深深的嘆了口氣,這時旁邊兩名女職員經過,竊竊私語,「她那種乖巧的樣子,還真教人看不出來耶!居然當兩大豪門婚事的第三者?」
「對啊!長得是還不錯啦!但比起湛家千金還差那麼一點。」
「你小聲點,等一下被她聽到。」她們說完就趕緊走了。已經被人傳成那樣了?燕織荷小手不自覺的緊緊相握,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期間她在附近走動時,不時又聽到一些閑言閑語,這種不舒服的感覺讓她心情更加沉重。
「天作……」她凝望那扇會議室的門。
***bbs..cn***bbs..cn***bbs..cn***會議室里,各董事紛紛質問慕容靖和慕容天作,這次開會的議題不單隻討論晶立的合作案,還有人質疑趄慕容天作適任總經理與否。
「晶立的案子我們計畫很久了,竟然一個生日宴會就搞砸了!」
「我們不希望見到一個集團決策者,那麼容易受到感情左右。」
「而且據我們所聽到的,慕容總經理的工作態度似乎不太妥當啊……」董事們你一句我一句,裏面幾個城府深的老狐狸,老早就想把慕容家扳倒了,這個契機不好好利用怎麼行,最高決策者慕容廣海人在海外,第三代慕容天作像個扶不起的阿斗,慕容靖經過兒子這件事,氣焰也沒辦法像以前那麼盛了,趁這時一口氣……
面對眾董事的圍剿,慕容靖臉色凝重,不發一語,畢竟是自己兒子闖的禍,他沒有立場講什麼。
慕容天作則顯得很平靜沉穩,沒有以往的散漫輕浮,始終保持緘默,不為自己做任何反駁。他在等一個決議。
「在確定慕容總經理是否適任以前,最好還是讓他屈就一下別的位子,這也算是一種柔性的處分吧!」有個老董事做最後的提議。
「這處分未免太嚴重了!」慕容靖屁股着火似的跳起來,怎麼可以讓兒子退居總經理以外的位子?
「慕容總裁如果有異議,請提出推翻的理由。」老董事瞪着他說。
「我昨晚親自登門向湛總裁道歉,依我們面談的感覺,我認為和晶立的合作案並不是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希望能再給慕容總經理一個機會。」慕容靖語氣堅定的說,試圖得到其它董事的認同。
「慕容總裁,這是兩回事,希望你能秉公處理這件事。」另一名老董事說,語氣不耐。
「但——」慕容靖顯得有點急躁了。
「我願意接受處分。」慕容天作冷冷的說,打斷所有的爭議。
「你說什麼?」慕容靖怔然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