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因為她真的不知道怎麼在接受他情感的同時,不去想在未知的某一天她會不會跟紫薇、魏芙蓉那些可憐的女子一樣被他甩下。她看夠了娘親為愛傷神的模樣,也看夠了那些無望女子落在她身上惡毒的目光。
這樣真好,她終於不用再擔心了。易蓮若刻意忽略聽到他說情詩時心裏的震動,也決定遺忘和他纏綿時,那種由心底深處湧現的滿足和愉悅。
他將要完成他的野心,這不是很完美嗎?眼眶不知怎的酸澀起來,易蓮若連忙閉起眼睛,待到她稍有睡意,就聽窗戶一聲輕響,有人闖進了她的房間,她剛要叫,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是我。”那人喘着氣,恨恨地說。
她瞪大眼睛,皎潔的月光映照出男人的面容,竟是顧維京!
“樂坊里的東西全賣出去,居然只用了三天。蓮兒,我不得不稱讚你的辦事效率了。”他似乎氣急敗壞,見她要窒息,才堪堪鬆開手,卻仍舊用身子制住她,不讓她有機會逃離。“你果真是要把我徹底甩了,嗯?”
“小京,你怎麼……”易蓮若想撐起身子,復又被他按下。
顧維京低頭,灼熱的氣息噴洒在她的臉上,“沒想到我能跑出來是不是?看來蓮兒你是忘了,我走之前,說好讓你在『水一方』等我的。”他看着她,眼裏除了盛怒的火焰還跳躍着強烈慾望,“可是你卻將我推到別處,打算一個人離開!”
他按着她的眉頭,粗魯又急躁地撕扯她單薄的衣衫。自從聽到白浩的話,他就意識到自己被她算計了。他想不到,她竟可以狠心地在他們親密纏綿的時候算計他,讓他就這樣傻傻地跳進她的陷阱。
什麼情詩綉帕,都是騙人的!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顧維京發了瘋似的啃咬着易蓮若的身體,這三天積壓下來的怨怒讓他已然失去理智,恨不能將這個可惡的女人拆吞入腹。
易蓮若緊緊地咬着唇,不讓自己發出一聲痛吟,她知道他定然會發怒,現在無論她說什麼都無法平息他的怒火。她被他翻轉過去,裙擺撩至腰上。
……
欲液混合著血液從女子的腿根流下,易蓮若趴在床上,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恥。身後的男人下床點燃蠟燭,只聽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他又回到了床亡。
他的手剛碰觸到她挺翹的臀,就讓易蓮若的身子不可抑止地顫抖了一下。
“該死。”顧維京咒罵一聲,小心地將她翻轉過來,指尖探入她的私處。
“呃,嗯……”她皺起眉,感到一陣清涼,他竟是在給她上藥。
房間又陷入靜默,只有偶爾易蓮若忍不住的痛吟。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下她,隨手將藥罐扔到一邊,正要給她找衣物時,聽到她微帶哭腔的聲音,“小京,對不起。”
“為什麼?”他停下手上的動作,見她不語,又道:“他是你父親對吧?那天在魏家你就認出來了,是不是?”所以那天她說話才會那麼失禮,所以她才會喝酒,才會和他……
“你從一開始就想好了,是嗎?”他步步緊逼,然而易蓮若只是搖頭,不住地說“對不起”。
“我不要聽對不起,我只想知道為什麼!你為什麼一心要把我推出去,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清白?”
得不到她的回答,顧維京頹然地坐回去。“我已經知道了,那個男人是當朝攝政王,名字叫風步嘯。風是皇姓,為了避諱,所以皇家乾脆獨設了一個異形字御用,便是你娘綉帕上那缺了一筆的風。”
易蓮若只是靜靜地聽着,直到他不再說話,才扭過頭去,見他眼神悲傷地看着她。
“你應該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吧?”
“……嗯。”很早以前,早到連娘親都不知道的時候,她就已經從娘親的隻言片語和自己打聽到的消息里發現了自己的身世。多可笑啊,她這樣淪落尼庵的人,竟然有着皇室的血脈。
當她的爹親和權貴們觥籌交錯、沉溺於酒池肉林時,她只能拖着柴枝回尼庵尋求一個棲身之地,當她懵懂了解男女差別的時候,竟已經在無意識中學會了色誘別人為自己做事。
不,這些都不是她抱怨的,她最恨的,還是那個人竟能狠心將柔弱的母親拋棄,讓母親一個人在尼庵中孤獨地死去,並且在死時心心念念的還是他!
“你該是不想認他的,是不是?那麼,為什麼要讓他誤會我是易夫人的兒子?難道你以為我會揭發你,把你獻給他嗎?”
易蓮若緊咬着唇,還是沒有說話。
顧維京也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你還在恨我害死你娘嗎?”
他低頭,臉上滿滿的絕望。當年因為他沒能好好照顧易夫人,導致易夫人病情加重,不久便過世了。這件事引發了他們之間最激烈的一場爭吵,那時候她也曾經打算離開尼庵,將他拋棄。
他永遠忘不了她曾說的那句話,她要弟弟是保護娘親的,如果他做不到,她要他做什麼?
她還是沒有作聲,顧維京站起身,動作輕柔地將乾淨的衣物放在她身側,“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見我,可以直接對我說。我從來都不想讓你為難。”
他轉身向門口走去,背影看上去蕭索而又疲憊。
顧維京語氣里的絕望,讓她無法承受,終於易蓮若張口,用有些嘶啞的聲音道..“不僅僅是這樣,還有,你……從來沒有求過我。”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他有什麼困難可以低頭去找紫薇,去拜託魏芙蓉,卻不會來找她。
“什麼?”
“我知道,你想當官,想步入仕途。所以你去求紫薇給你找能進衙門的差事,後來到了這個城,你當了捕頭,也是找魏芙蓉幫忙的。”她垂下眼眸,“我知道你的夢想不止於此,可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真可笑,我一直自誑為你姊姊,可是你有什麼事情,第一個想到的卻是別人,難道你真的以為我幫不了你嗎?如果你想,我什麼事情沒有為你做過?”為什麼他寧肯去求那些女人也不來要求她的幫助呢?
她撐身坐起,目光堅決地與他對視,“我只是想告訴你,她們能幫你的事,我也可以,甚至我能比她們做得更多。”
顧維京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理由,“是嗎?原來你早就知道我的『野心』了。”他苦笑,右手捂面,心裏有話如何也說不出:可是蓮兒,你是否知道,有些事我寧願去給她們下跪,也不想求你呢?那是我不能說的尊嚴,因為我只想……保護你。
見他轉身欲走,易蓮若連忙道:“你現在要去做什麼?你要告訴他事實嗎?”
“他是你的親生父親,我沒有道理替你接受他。”
“可是你應該知道,比起女兒他更期待兒子。你能在他的幫助下走得更遠,而我對他一點用處也沒有!”她還沒說完,男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門外。
“顧維京!”她喊,可是再沒有人回應。
她真是不該低估他的辦事效率的。
第二天,當易蓮若準備按計劃離開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何時,門外乃至整個“水一方”都站滿了侍衛。
這樣的陣仗並沒有嚇到她,她抱着飛雪,淡然地穿過侍衛,目不斜視地走向大門。
“小姐,主子要見您。”白浩適時地出現在門邊,依舊是不卑不亢的姿態,但顯示出了明顯的恭謙。
易蓮若充耳不聞,繼續往前走,門口的侍衛亮出佩刀攔在她身前。
“小姐,主子要見您。”同樣的話白浩又說了一遍。
易蓮若終於看向他,“不好意思,白公子,小女子已經不是這『水一方』的老闆了,不管是您,還是您主子,要聽曲兒得去別的樂坊。我雇的馬車就要到了,該說的話那天已經跟公子說清楚了,現下該讓小女子走人了吧?”
白浩臉上微笑不變,“小姐,您的專屬馬車小的已經備好,無論您想什麼時候用都行。不過,現在還請您移步側廳,主子等您許久了。”
“我這樣的棄婦哪敢勞煩白公子準備什麼專屬馬車,又不是多麼嬌貴。”她想了想,轉而對白浩笑得越發和善,“對哦,說起來我可是價值五萬兩呢,原來我也算是個貴人了。”
白浩知道她必然會對他刻薄嘲諷,是以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她一點兒也沒有去見自家主子的意思,不由得讓他有些犯難。
“你下去吧,白浩。”恰在此時,一個沉着的男聲打破僵局,解了白浩的困擾。白浩稱罪退下了。
那人正是易蓮若在魏府見過一面的玄衣男子,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卻也雕磨出他無人可擋的氣勢。
“丫頭,我們又見面了。”風步嘯站在大廳的戲台前,負手而立,聲音直直傳到了易蓮若耳朵里。
易蓮若幾次想擺出面對白浩時的笑容,卻沒能成功。她心裏翻湧着激烈的情感,不只是仇恨,但比仇恨更激狂。她閉上眼,拚命平復自己的呼吸,她不能容忍自己在這個人面前示弱。
“怎麼,見到我,你一句想說的都沒有嗎?”久久得不到她的回應,風步嘯終於將視線移到門口身材纖細的女子身上。
“怎麼會呢?”易蓮若轉過身,“您這位大人還能記得小女子,倒真是讓小女子受寵若驚了。只不過我們身分不同,您坐擁天下,小女子卻連情郎的正室都做不得,這樣卑賤的我怎敢跟您說話。”
風步嘯面對咄咄逼人的女兒,不禁嘆了口氣,“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
“這話從何說起?您是貴人,千萬別跟我們這些賤民扯上關係。”
見她仍舊裝傻,風步嘯聲音不自覺地沉下,“我是你父親。”
易蓮若冷笑一聲,“父親?不好意思,小女子生下來就沒有父親,若真說有也不過是樂坊的恩客,似您這樣的大人要認小女子做女兒,小女子感恩戴德,卻萬萬不能接受。”
“你母親不是妓女!”果真是生來克他的女兒,只這麼幾句就讓他這樣內斂不發的人動了薄怒。
“怎麼不是?承了恩情之後一拍兩散不聞不問,不就是妓女和恩客的關係嗎?哦,可能也有點區別,尋常妓女不會傻到得不到一文錢,卻還要生下恩客的種,平白虛耗了自己的韶華青春,最後鬱鬱而終無人聞問。”原本易蓮若還想再譏諷兩句,但說到最後語氣里濃濃的怨恨再也無法遮掩。
她替自己的娘親不平,為了一個也許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耗掉生命,真的值得嗎?
廳里的氣氛非常壓抑,所有侍衛都在忐忑等待主人發怒,出乎意料的是,風步嘯周身的戾氣只展現了一瞬,接着便消散開去,僅眼底留下幾分頹然。
“你是該怨我的,我沒能盡到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你娘給你起名蓮若,是嗎?蓮若,從今天起讓我來照顧你,你可願意?”
突然聽那人叫她的名字,讓易蓮若的內心劇烈顫抖了一下。她強笑道:“大人待人如此親厚,只可惜小女子敬謝不敏。您花五萬兩白銀要小女子走人,小女子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斷沒有臉面再留下來。小女子那日說過,無論是您還是您的屬下,小女子都不想再看到。”
“那麼顧維京你也不想見了?”
“他在哪?”聽到名字,她瞬間變了臉色,從早晨到現在她都沒見到那個不領情的傢伙。易蓮若不得不承認昨天他蕭索的身影,一直縈繞在她心裏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