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吳庸雖然不成器,但卻生就了一副好皮囊,身材高大挺拔,五官端正大氣,修眉鳳目,挺鼻薄唇,如果他站那兒不說話,還真的挺像個大人物,只可惜一說話一走動就完全露了餡。
一般人家兒女長大了,都會急着替兒女說親,吳家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吳庸的婚事遲遲沒有定下,一拖就把吳庸拖延到二十幾歲還未成親。
按理吳庸就算再不成器,好歹還有吳家這份家產在,眼紅的人不在少數,也有女方主動去提親的,卻都被吳家言詞含糊地拒絕了,只說再等等看,也不知道他們在等什麼。
去年,吳庸忽然自己着了急,要替自己找個媳婦,找就找吧,他不知怎麼就看上了常樂大長公主的嫡長女蕭韻,還四處揚言一定要娶公主之女為妻。
他這話一放出來,頓時滿京城嘩然,就憑吳家幾代商戶,就憑他家現在那點家產,他就妄想娶大長公主之女,腦袋沒問題吧?
常樂公主府上也是大為羞惱,公主的兒子蕭韶一怒之下就將吳庸痛打了一頓,當時吳庸被打昏了過去、一昏四、五天,差點咽了氣。
吳庸醒來后,整個人沉默了許多,和以前那些狐朋狗友也斷了聯繫,自己在家關了數月,忽然迷上了看書,什麼書都看,尤其是歷史、地理、社會風俗等等雜書,看了許許多多。
吳元痕似乎也被吳庸嚇怕了,正好這時他的妻子趙氏又添一子,吳元痕大喜過望,乾脆把京城裏的三進宅院和當舖直接過戶到了吳庸名下,把這個不知好歹的大兒子踢出了家,讓他單戶自己去過日子,而吳元痕則帶着妻子和小兒子搬到了京城近郊的一處莊子上,買了百畝良田,做起了優閑的小地主。
說好聽點吳庸是單戶自己過日子,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被掃地出門了,不過他那老子還算疼兒子,把最值錢的家產都給了吳庸。
大家都指望着看吳庸的笑話,看他多久會把吳元痕分給他的家產給敗光,結果吳庸之後的作為卻讓他們大失所望。
吳庸接管了典當行之後,辭退了原來的所有人員,就連醒目的牌匾都摘掉了,重新僱用了錢掌柜、孫師傅,以及柯望和周柱子等人,居然把當舖的生意又順利做了下去,甚至經營了一年多都沒有倒閉。
吳庸本人也不再混天聊日子或四處吃喝嫖賭,他不是宅居在家,就是坐鎮當舖,生活變得極有規律,從一個讓人頭疼的混混,居然變成了一個無論是為人處世還是人品道德,都可當表率的有為青年。
認識吳庸的人無不嘖嘖稱奇。
但是壞孩子變成好孩子畢竟是好事,許多為自家子女頭疼的父母甚至把吳庸當做正面教材,教導自家子女要像吳庸一樣,迷途知返,為時不晚。
大概誰也料不到,此吳庸已不是原來的吳庸,身體還是原來的身體,裏面卻已經換了靈魂。
吳庸被公主之子蕭韶打昏時,沒過幾天就真的掛了,現在的吳庸是後世穿越而來的一名男子葉磊。
說起葉磊的一生,也算是一代傳奇,出生平民之家的他靠着讀書和自己的勤奮努力,以及在電子科技行業上的天分,在事業上成就輝煌,三十三歲獨自創辦自己的公司,四十歲時他已經登上了富士比富豪排行榜,成為世上華人的又一個榮耀。
但是也就在他最榮耀的時候,他接到了妻子病危的通知單,他這才發現自己只顧忙着事業,卻完全忽略了家人。
與他同年紀的妻子病逝后,葉磊一度很茫然,不知道自己掙下偌大的家產事業,還有誰能一起分享?
那天他和兒女們一起為妻子掃完墓后,回家時因為鬱悶而多喝了幾杯酒,他以為自己只是酒醉睡了一覺,誰知再睜開眼時,他已經變成了大周朝的紈絝子弟吳庸。
雖然憑空年輕了近二十歲,葉磊卻完全沒有喜悅,他失去了妻子,卻還有三個孩子要照顧,如今他也不見了,他那三個還未完全成年的子女,能好好過下去嗎?整整三個月,葉磊無法適應自己的新身分,趁着養病宅居在家中,直到吳元痕要分家,他才突然驚醒,他真的成了吳庸,要用這個身分繼續生活下去。
前生空留余恨與遺憾,這一次他想代替吳庸珍惜家人,只是吳元痕夫妻已經不敢招惹他,只想離他遠遠的。
葉磊繼承了吳庸的一些記憶,知道了吳庸的真實身分,知道后他更加無奈,前世他可以為了事業而打拚,這一世卻礙於這身分,似乎連事業也追逐不得了。
作為後世的社會菁英,葉磊自然懂得斟酌情勢,知道要如何讓自己生活得更好,所以他沉寂下來,先是斷了與損友的聯繫,然後重新開了典當行,但也只當做是打發時間的消遣而已。
當舖新開張了一年,吳庸也旁觀了綺繡閣和葉綾舞一年。
葉綾舞和他前世的妻子在某種程度上有些相似,外表溫柔秀美,未語先笑,但都是外柔內剛,不愛向外人訴苦,有問題都喜歡自己一肩挑。
這種性格,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有了這樣的賢內助,男人沒有了後顧之憂,壞處卻是少了向男人撒嬌的機會,少了男人的關注,如果遇到一個細心體貼的男人還好,要是遇到像從前的葉磊那樣一心只顧事業的男人,對家人就難免忽視,通常就會造成遺憾。
人們的喜好很難改變,前世的葉磊喜歡上他的妻子,並與之結成連理,那麼現在的吳庸難免會有些欣賞類似性格的葉綾舞。
他冷眼旁觀這一年,對葉綾舞和葉家都有了足夠的了解,對葉綾舞由最初的欣賞,到心疼,到淡淡的喜愛,感情一日日在發生着變化,直到他聽到葉綾舞要賣綺繡閣,還要招贅女婿時,他的感情終於再也壓抑不住了……
他決定要這個女人。
葉綾舞卻有點猶豫。
如果是以前的吳庸,她根本不會考慮,但是現在吳庸轉性了,而且她確實親眼見證了他這一年來的所作所為,就算沒有變成人中俊傑,但也絕對不可等閑視之。
葉綾舞猶豫的主要原因,是她覺得自己雖然可以接受現在的吳庸,卻並不愛他,甚至沒有什麼心動的感覺,因為她的心在兩年前,在遇到鄧芝的時候,就已經失落了。
鄧芝也是一位商人,但是家資遠比葉家豐厚,曾經在葉綾舞資金周轉困難時出手幫助她,加上鄧芝本人生得極為俊美,葉綾舞遇到他時正值妙齡年華,會怦然心動是自然而然的事。
在葉綾舞的心裏,鄧芝是她生命中的貴人,她喜歡他,還帶着微微的景仰。幾天前,葉綾舞得知了鄧芝要成親的消息,她在傷心難過的同時,其實也鬆了口氣。她告訴自己,明知對方是高高懸挂在天上的明月,不是自己這種凡塵女子能夠匹配的,何必再痴心妄想下去?
就當做是少女時期心裏的一個美夢吧。
這也讓葉綾舞決定放下自己心中的痴念,遵從父親的遺願,招贅女婿。
但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不可能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喜歡鄧芝了,她就能立刻去喜歡上另外一個男人。
不僅如此,她身邊還有別的麻煩。
比如現在,她在綺繡閣被自己的舅舅、舅母和表弟包圍了。
舅舅說:「小舞啊,你千萬別被吳庸那小子給騙了啊,你別看他長得人模人樣,其實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連他親爹都不要他了,把他踢出家門自己過活,你說他能是個好東西嗎?要知道世人最講究『父母在,不分家』這一套啊。」
舅母也說:「小舞,你是我們看着長大的,舅舅、舅母為人如何你最清楚,你嫁進門來,我們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你,如果崇義敢欺負你,舅母就先饒不了他,咱是親上加親的至親,不比那吳庸強百倍?」
葉綾舞本想說她都還沒有答應吳庸的提親呢,可是一看舅舅一家這副焦急模樣,她一句話也懶得說了。
正如舅母所說,她是他們看着長大的,反過來她自然也了解他們的本性,舅舅、舅母開着一家包子店,賺的是辛苦錢,舅舅為人比較實誠,舅母就有點尖酸刻薄,而且非常勢利眼,又特別寵愛他們的獨子王崇義,結果就把這孩子寵成了一個廢物。
明明舅舅、舅母賺的是辛苦錢,表弟王崇義卻花錢如流水,真當自己是富家少爺一樣。
王崇義要娶她,看中的是她這個人,還是她手中的錢,就算是傻子也看得明白。
而且表弟是獨子,根本不肯入贅,雖然答應生的第一個男孩姓葉,但是如果葉綾舞只能生一個男孩,或者根本生不出男孩又怎麼辦?
這門親事,不管從哪個方面考慮,葉綾舞都不會答應。
王氏也勸着女兒:「聽說那吳庸以前很愛喝花酒,還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哪裏是值得依靠的人啊?你表弟雖然調皮了些,那是因為年紀還小,等成家立業了,自然就明白事理了。」
葉綾舞忍不住暗中腹誹:吳庸以前不怎麼樣,現在好歹改邪歸正了,表弟現在卻依然是整日無所事事吧?
王崇義其實不怎麼喜歡他這個大表姐,覺得一個女人這麼厲害,簡直讓男人抬不起頭來,哪裏有紅袖坊裏面那些柔柔弱弱的小女人讓男人喜歡?
不過,娶妻娶賢,如果這個妻子再帶來豐厚的嫁妝,他也不介意娶這個母老虎進門,反正進了門就得聽他的。
所以他就也厚着臉皮說:「表姐,你就別挑三揀四了,不是我說不好聽的話,你到外面打聽打聽,你這名聲可不怎麼好,有講究的人家誰肯娶你啊?如果咱不是表姐弟,看在親戚的份上想好好照顧你,怕你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我也不會答應的。」
葉綾舞反而被氣笑了,說:「那還真是承蒙表弟照顧了,既然如此,你也別為難,還是讓舅舅、舅母為你尋一門好親事吧。」
「喂!你居然說這種話,給臉不要臉是吧?」王崇義一聽自己被拒絕,那副流氓的嘴臉立刻就露了出來。
葉綾舞冷冷地看着他,「怎麼,你想玩硬的?」
舅母急忙拉住王崇義,小聲罵道:「你給我安分點,好好把她哄進門再說!」
舅舅說:「小舞,你好好考慮一下,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沒有姑娘家自個兒做主挑女婿的。我看這門婚事就這麼定了吧,我和你母親早就已經談妥了,這就是父母之命,擇個吉日請媒婆登門,咱就早早完婚。」
葉綾舞氣結,這是要逼婚了?
「既然是父母之命,那麼我要遵從亡父的遺囑,是一定要招贅的,舅舅可捨得?」
舅舅、舅母頓時無言。
王家就王崇義這一個獨子,雖然王家有些貪財,但開着包子店,日常生活也過得去,還不需要賣子求榮。他們原本打着人財兩得的如意算盤,想讓兒子娶葉綾舞,而不是把兒子嫁進葉家門。
氣氛正陷入尷尬,半遮掩着的綺繡閣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嘩啦啦走進來十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