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聖偉……”
由遠而近的聲音正在呼喚他,是他熟悉的──
她的聲音!他在作夢嗎?她的聲音彷彿在他耳畔,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溫熱的氣息。
這是夢,他不想清醒的美夢,他的品潔在他身邊!是宿醉吧?他喝太多了。
“起床了,聖偉,會來不及!”溫柔喊他沒用,耐性全失的她使出暴力手段擰他的臉。
姜聖偉是被痛醒的。“噢──”他痛叫一聲,隨即睜眼。
“總算醒了?”杜品潔好沒氣地張嘴咬他鼻子。“快點起床了,我們會趕不上飛機。”
“品潔?!”他心臟緊縮,嚇了好大一跳。她不是……死了嗎?如今卻又出現在他眼前,如他記憶中般清純美麗。
這是夢,他在作夢,是吧?因為他的懊悔和牽挂,她才會入他夢中安慰他,品潔,他善體人意的品潔……
“怎麼了?”她覺得奇怪,伸手觸碰他的臉。
真實存在的觸感?!
姜聖偉像是觸電一般彈跳起身,連人帶被摔下床。“噢,Shit!”他痛得大罵出聲。
“聖偉?!”杜品潔緊張的坐在床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跌到床底下的新婚丈夫。
“你怎麼了?”
會痛!跌坐在地上的他找回理智,抬頭細看四周,不是他與品潔的家,似乎是飯店套房,房中沙發上擺了數件禮服……
“你還不習慣啊?”杜品潔跪坐在床上,好笑地道:“來不及嘍,我已經是姜太太了。”
“姜太太?!”他傻傻的重複,不解她這話的意思。
“你醉糊塗了,宿醉還沒醒嗎?才昨天的事情耶!”杜品潔俏麗的小臉佈滿了無奈。“你還在生我氣?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喝不了那麼多……”
“我們昨天……結婚?”姜聖偉遲疑地問。怎麼可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杜品潔皺眉看着奇怪的丈夫。“聖偉,你到底怎麼了?要不要起床?我們會趕不上飛機的,你真的……生氣要取消蜜月?”
“飛機?”腦子一團亂的他,無法將事情連貫,猶如霧裏看花。
“蜜月──夏、威、夷!”她噘唇瞪他。“你真的喝太多了。”
婚禮、飯店、蜜月、夏威夷……
他想起他和品潔的蜜月地點,正是夏威夷,可那是一年前的事!
老天,他回到過去?!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
“等等。”他深吸呼,不敢相信這種事情竟發生在自己身上。“品潔,我們……昨天結婚了?”
杜品潔擔心的看着他。“是啊,聖偉,我看你還是繼續休息好了,你眼睛都紅了,一臉沒睡飽的樣子,反正夏威夷以後有得是機會去。”
“品潔、品潔……”聽見她失望卻又故作堅強的語氣,他剋制不住衝動,站起身將她擁進懷裏,緊緊的抱住,生怕下一秒鐘就會失去。
是她,他的品潔,什麼事都為他着想,遷就他,以他的意見為意見……沒錯,她回來了!
他觸碰得到她,是溫熱的、健康的,腦海中浮現她倒在血泊中的畫面,令他不禁害怕的顫抖。
“聖偉……”丈夫的異常令她皺眉。“你怎麼了?”
姜聖偉伸出顫抖的手,捧着她的小臉,拇指滑過她細緻的臉頰,再三確定她是完整的,有生命跡象的。
她活着。
眼眶不禁濕潤,失而復得的感受令他從地獄躍升到天堂。
“聖偉,你還好吧?”她大吃一驚,因為他眼眶泛紅,看起來不舒服的樣子──他不可能落淚的,以她對他的了解,她直覺排除這個可能。“不像平常的你。”他一定是病了。
“我……”他聲音沙啞的開口。“作了一個惡夢……”一個他不想再經歷一次的惡夢。
“惡夢?”她覺得困惑的眨了眨眼。“會讓你這麼失常,一定是很奇怪的夢境,你真的沒事?”
“我夢見我們最後……沒能在一起。”他說不出口,她的“現在”是他“過去”。
她死過一回,就在他眼前。
但他的心境跟當時不同了,老天爺給他這次機會,他會好好珍惜她,絕不讓她再次死在他眼前!
“那一定是你拋棄我才會這樣。”杜品潔擠眉弄眼。“老爺,我期待這個蜜月很久了,你到底要不要起床呀?”
不,受不了提分手的人,是你。
話梗在喉頭,說不出口。
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臉,微顫的唇覆住她的。
“唔?”一大早就這麼熱情?!她瞪大眼睛。“你沒刷牙!”
姜聖偉瞪着她一臉怪異的神情,不禁笑出聲來。“老天……”我真懷念你的少根筋。
“過去”他最受不了她的缺點,可現在在他眼中竟是可愛的!他怎麼沒發現她這麼小女孩的一面?
“潔,蜜月不取消,我答應你,給你一個難忘的蜜月。”他說到做到。
“你們真慢,都幾點了?!”朱又珊在飯店大廳等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姍姍來遲的新婚夫妻,忍不住跟好友抱怨。
“又珊,對不起啦!”杜品潔雙手合十,抱歉的對好友說,“睡過頭了。”
“你哦!”朱又珊沒好氣的用食指戳了下她的頭。“看你回來怎麼報答我,東西呢?”
“我會去夏威夷幫你挑禮物,你就不要跟我計較嘛。”她把臭着一張臉的丈夫擺在一旁,逕自和好友在飯店大廳聊了起來。
姜聖偉雙手插在褲袋裏,銳利的眼盯着朱又珊這個女人,思緒翻飛──
“昨天”的婚禮,她是品潔的伴娘,她答應品潔會替她把禮服還回婚紗公司,省去他們的時間,所以她才會來飯店與他們會合。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父親參加完婚宴后,也在這間飯店休息過夜,他們有碰面的機會。
“早。”姜城白神清氣爽,完全沒有宿醉的跡象,完全聯想到他前一晚大肆狂飲,醉得一塌糊塗。
“爸。”姜聖偉眼神一閃,輕喚一聲。
隨即,他褲袋裏的手機震動,他掏出手機走到一旁去。
“姜伯伯。”朱又珊白皙的臉龐浮上淡淡的緋紅,大眼充滿仰慕的望着姜城白。“你早,昨晚睡得好嗎?”
這個場面似曾相識,連對話都一模一樣,他正在經歷自己曾經歷過的──這個認知讓姜聖偉心頭一驚,他直覺,必須將失序的未來導回正軌。
“有事情就聯絡我爸,我放婚假。”他決定收線,不管工作了。
“Vince?”電話那頭的可欣,語氣是完全不敢相信。
“你……說真的?”工作狂又愛掌控一切的姜聖偉,明明就交代了就算他不在公司,有任何小大事都得向他報告,而她還嘲笑他,哪個人蜜月跟工作分不開的!
他把手機遞給父親,讓助理知道他有多認真。
姜城白略感意外的接過電話,奇怪的看了兒子一眼,和可欣討論起公事。
“哇……這麼多哦,我一個人拿不動。”朱又珊看着飯店侍者送來的三大箱禮服,嬌滴滴的咬着下唇。“怎麼辦?”
事情就從這裏開始變調的吧!
姜聖偉沒有忽視朱又珊對他父親露出的痴迷眼神──這女人,他沒弄懂過她,到底為什麼要破壞他的婚姻?為什麼要從中作梗,聳恿品潔提離婚?
愛上他父親,與他和品潔的婚姻關係,兩者並不衝突。
“既然你一個人辦不到,那我讓助理過來處理。”他態度排拒防備,不友善的態度很明顯。
“聖偉,你怎麼這樣跟又珊說話?”杜品潔對他的態度感到訝異。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他還說她的伴娘很漂亮,感謝又珊昨天幫了她一整天,怎麼今天態度這麼惡劣?
“不然呢?”光是想到這女人日後會在品潔耳旁說什麼,他就無法給她好臉色看,“怎好意思麻煩別人?”笑着將她攬進懷裏,重視的態度一見就明白。
“又珊又不是別人!”杜品潔皺眉,不喜歡他的語氣。“爸,能不能麻煩你陪又珊幫我還禮服?”
“當然可以,你們快趕去機場,時間要來不及了。”姜城白自然沒有拒絕,這不過是小事一樁。
姜聖偉瞪眼,不敢相信這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那句話,應該是他說的,當初是他請父親陪同這女人一起去還婚紗,間接製造了朱又珊接近父親的機會,才讓她瘋狂迷戀──
他以為自己極力避免,就可以阻止事情發生,想不到結果還是一樣,只不過變成是品潔開的口,而他爸爸一樣沒有拒絕。
“謝謝爸。”杜品潔感激的給公公一個擁抱,拖着行李也拖着老公,走出飯店。
姜聖偉回頭,厭惡的眼光帶着警告意味瞪向朱又珊。
朱又珊不明白自己哪裏得罪他,前一天他明明不是這樣的。
那眼神……似乎在告訴她,她想做什麼,他都知道,那洞犀一切神情,令她感到害怕。
姜城白也注意到兒子的異常,他那眼高於頂的獨子,一向驕傲自大,要命的大男人主義,如今卻十分呵護媳婦,方才來到飯店大廳時,他注意到他們是十指緊扣的,這不是兒子會做的事,他向來討厭在人前表現親密。
人的個性不會一夕之間改變,莫非……
姜城白睿智的眼閃過一抹精光,他不動聲色,提起一旁的婚紗,朝一臉驚惶未定的朱又珊道:“小姐,我們走吧。”
姜家在夏威夷胡歐島有一棟別墅和私人海域。姜聖偉喜愛衝浪,一年總會來個兩三次,便在此地置產。
白色的兩層洋房,四周種了椰子樹,充滿熱帶島嶼的氣氛,打開後門就可看見金黃色的沙岸,陽光、白雲、海水。
人高的衝浪板被立在沙灘中,沙灘上有張躺椅、洋傘,日光浴的準備做得充足,卻沒有人。
海浪撲上沙灘,激起了白色浪花,海風吹拂過椰子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
別墅的二樓,有個面對海景的主卧室,白色四柱大床,罩着一層白色紗帳,半透明的紗帳無法掩飾,大床上一對赤裸男女的熱情繾綣。
當極致的那一刻來臨,品潔十指陷進他精壯的背脊,情難自禁的呻吟哭喊,咬住他的肩膀,剋制自己的尖叫。
“潔,你還好嗎?”懸宕在她上方,拂過她汗濕的面頰,姜聖偉的動作小溫柔,啄吻她的唇安撫。
她在他懷裏,在他身下,他有種活回來的感覺。
她氣喘不己,說不出話來的她只能搖頭,無法自剛才的激情中平靜下來,伸出雙臂環抱住他,小手輕輕在他背上游移,就像是在安撫他。
他好激烈……從來不曾這樣,像是最後一次愛她般這麼激狂,事後還體貼的問她好不好,抱着她、吻吻她,不像以往結束后就翻身下床,逕自進浴室清洗一身汗濕黏膩。
從來到夏威夷后他便如此,他怎麼變得這麼體貼?
“累了?”姜聖偉翻身躺在床上,順勢將她擁進懷裏,拉過絲被遮住兩人赤裸的身軀。“睡一會兒。”輕柔的吻了吻她快闔上的眼皮。
點了點頭后,緩緩枕在他健壯的臂上,她闔上眼睛,沒力氣說話的她聲音含糊。
“聖偉,你手機真的不開嗎?”下飛機后,工作狂的他沒有馬上打開手機和公司聯絡,這反常的現象讓她大呼不可思議。“沒關係嗎?”卻也擔心他會不會事後生氣抓狂?
“你不睡?那我們一起去洗個澡吧。”他沒好氣地道。怎麼她問題這麼多?
“噢,別──讓我休息一下。”她忍不住求饒,現在的她一點也不想動。和他一起洗澡?她以前想也沒敢想,就算是剛交往熱戀之時,他也不曾邀她洗過鴛鴦浴。
“快睡。”
“好啦,你陪我……”
她總算閉嘴不再追問,撒嬌的四肢纏住他,抱着他的胸膛睡着。
看着她的睡顏,姜聖偉不敢移開視線。他沒有安全感,怕她是不是就這麼一睡就不會再醒來?
她就在自己懷中,在他伸手可及之處,呼吸規律,信任的賴着他。
這幾日來的激情歡愛,是過於放縱了,但他無法剋制自己想要她的慾望,佔有她、得到她、不讓她離開自己視線,不論到哪裏,他堅持一定要有她的陪伴。
他自嘲的想,這算不算是一種強迫症?
耳邊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胸口規律的起伏,她安心的睡了,就在他懷裏……
杜品潔這個女人,十九歲就註定了與他糾纏不清。
他想起初見面時,她是個年輕清純、涉世未深的千金大小姐,和父母一同出席一場慈善拍賣會,遇見他這個壞男人。
那一晚,在場所有未婚女孩,都將拍賣一次晚餐約會,將拍賣所得捐給慈善機構。
氣質清新的杜品潔,是晚會上眾所矚目的焦點,引起所有未婚男士的注目。
“一百萬!”他豪氣的出價,贏得美人的晚餐約會。
他喜歡她被他凝望時害羞臉紅的神情,喜歡她的自然不做作,當然,她的美貌是他傾心的最大因素。
他看上了她的外貌,進而處心積慮的接近她的父母,贏得她父母的信任,在生意上成為杜家不可或缺的夥伴,最後,將她納入羽翼下,成為他的女人。
五年來,杜品潔是他身邊的唯一,除了她,他沒有別人。
他愛她,這一點毋庸置疑,但婚卻是被逼着結的,在雙方家長的催促下,被趕鴨子上架。
他氣,他惱,覺得不受尊重。婚禮一切大小事,他完全不插手,讓她一個人忙得團團轉。
兩人的分歧,也是從這時開始的吧……
“不離婚。”他擁緊懷中的杜品潔,暗暗立誓,“我絕對,不放手。”
若答應她離婚,意味的就是她的死亡,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痛過一次就己足夠,他不要再痛第二次。
“我還來得及挽回。”他告訴自己,“一切都還來得及。”她活着,他現在付出還不太遲,一定會讓她明了。
他愛她,很愛很愛……
必須改變才能挽回她,關機,是他做的第一步。
他沒給她一個愉快的婚禮,起碼要給她一個值得回憶的蜜月旅行,這是老天爺賜給他,一個導正錯誤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