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情況如何?”

“沒有明顯的外傷,可詳細情形得進一步看看才能確定……先把他抬進屋裏吧。”

脫口的音調淡淡,白冽予心下雖已是一陣翻騰,神情間卻仍維持着如舊的鎮靜沉穩。

此刻的他所表現出的,是作為一個醫者對病患的、恰如其分的關切。

知他本就極有作為醫者的“仁心”,東方煜一個頷首上前抬人――卻才方扶起那倒落的身軀,便見着什麼由其衣帶內緩緩飄落。

眼捷手快地將之接住后,他也無暇多看,直接便將人抬到了客房裏。

雖不知此人究竟是何身分,可見死不救自不是他的作風――在他而言,唯一會讓他有所猶豫的理由,也只有對青年的憂心而已。

他可不願見着列又像上次照顧桑凈那般,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吶!

思索着,目光移向已然燃起燈火、趨近床邊切脈望診的青年。燭火映照下,青年熟悉的臉龐之上神色淡然如舊,卻因那專註着的神情而另添了分庄肅。

那是李列作為一個“大夫”時的表情。

此刻的他,不是那個江湖上毀譽參半的“歸雲鞭李列”,而是一個慈悲為懷、醫術高超的大夫……也唯有此時,那雙眸中才會流露出平素隱藏於冷漠之下的善良……與溫柔。

望着那早已深深刻劃入心的身影,那周身隱隱的卓然出塵之氣讓東方煜升起了幾分不容褻瀆之感――卻又在同時極其矛盾地,勾起了某種想使之蒙塵的渴望。

自容顏而下。白皙側頸、圓潤肩頭,以及那總傲然挺直的優美背脊,纏繞着兵器的纖細腰肢。薄衫所包裹住的軀體挑勾起本已壓抑住的深深慾念。一瞬間竟想就這麼將他壓倒在地取悅愛撫,讓那凜然脫俗的身姿沾染上情慾的色彩――

他在想些什麼?

察覺了心頭幾近失控的思緒,東方煜大驚之餘已是冷汗涔涔。

幸得青年此刻仍專註在眼前的病人上,才沒發覺他的異樣……強自壓下已於周身蔓延開來的慾火,他略一側身,有些心虛地硬逼着自己別開了視線。

不該看,更不該想。

如今的他,就連以朋友身分待在列身邊的資格都無。

自嘲地如此作想着,他一個探手取過杯子正想喝杯茶穩穩心緒,卻在察覺手中拿着的物事時,一怔。

那是張巴掌大的紙片……上頭,還寫着些什麼。

怎麼會有這個?

一怔之後,心頭疑惑隨之而起――卻又在回想起早先進門前的情景時,明白了過來。

是了……這是從那人身上掉落的。之前他急着抬人也沒留心,才會撿起后就這麼一直給握在了手中。

這張紙的材質十分特別。雖薄如蟬翼,卻又堅韌得超乎預期。多少帶着幾分轉移心思的意圖,他攤平了紙片將之擱到几上,而在瞧見上頭的字句――正確說來,是幾個連“句子”都稱不上的字詞――時,心下一驚。

中秋、漠血、淮陰。

包含了人時地的三個字詞。而其中吸引了東方煜注意的,便是那“漠血”二字。

半年前失了友人音訊時的憂切與痛苦,至今仍深印於心。

而造成了那一切的,便是那名為“漠血”的殺手組織。

說起來,他之所以一心想陪在李列身畔,除了內心深切的情意外,便是因為漠血了――只要他仍陪着列,顧忌着他實力的漠血斷不敢隨便出手。就算真有了什麼,他也能透過碧風樓的情報網先一步察敵動靜、反客為主。

而他也確實達到了這個目的。

重逢至今,李列生還的消息雖已於江湖上掀起軒然大波,卻始終未曾遇到漠血上門……也正因為如此平靜,他才能帶着列四處遊玩散心。

可那“漠血”二字,卻就這麼出現在一個昏倒在自個兒家門前的人身上。

東方煜雖無心機,卻不至於遲鈍到以為一切全是偶然。

可這張紙片上所寫的人時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而那個正昏迷着的人,又是怎麼樣的……

心下疑惑因起。他重新拿起了紙張細細檢視,而在對着燈火一照后,明白了什麼。

昏黃燭火下,那隨之浮現於紙面上的,是情報組織“白樺”的標記。

那個人……只怕便是白樺的……

“柳兄。”

心下如此認知方現,便因那熟悉的低幽音色而中斷了思緒。

多少穩定了心境的東方煜因而回眸:“如何?”

“是百夜迷魂散,而且施用的方法相當正確。”

“百夜迷魂散?”

他雖不懂歧黃之術,但見聞廣博,自然知道這藥名意味着什麼。眉頭因而一皺:“此葯並不易得,就連施用也必須經過一定的步驟才……看來白樺是遇上難纏的對手了。”

自語般邊思索着邊道,也沒留心便把方才發現的事說了出來。

只是他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如此一句,讓一旁的白冽予心下劇震,卻又旋即因想起了什麼而轉為一愣:

“白樺?”

“是我疏忽了……你瞧瞧。”

這才想起了他還沒把紙片的事告訴對方,東方煜將之遞給了青年。

“這是之前由他衣帶里掉出來的。上頭還印着白樺的標記。”

“……你認為他是白樺的人?”

“就算不是,也多少有些關係吧――對漠血而言,要想弄到百夜迷魂散並非難事。”

“若真是漠血所為,沒有理由不搜他的身吧?又怎會讓這麼張紙條留在他身上?”

“這……”

東方煜雖不覺得自己的推測有誤,可一時之間卻也無法解釋青年所提出的疑點……只是要想解惑,勢必得由那仍昏迷着的人下手。而如今能有辦法讓其清醒的,似乎也只有眼前的青年了。

可若要列為了個不甚相關的人勞心勞累,他是怎麼也不樂見的――這百夜迷魂散並不易解,卻也不至於危害中者的性命。若不管那紙條的事直接將人交還白樺,至多也不果是於心中留下個疑惑而已。就是這事兒真與列有什麼干係,他也有自信保護好列,不讓他陷入與上回類似的險境之中。

但青年顯然不這麼想。

“柳兄難道不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么?”

“確實如此。但……”

“此事既與漠血有關,便極有可能是衝著我來的。不把它弄清楚,不但心裏不痛快,更可能因而波及到柳兄……”

近乎說服的幾句話,已是相當明顯地表露了想出手化解的念頭……當然,他是無需徵求東方煜同意的。之所以出言說服,也不過是希望對方不要因此太過擔心而已。

知他心意已決,東方煜苦笑了下,眸中已然帶上了幾分關切。

“既是如此,我也不好攔你。”頓了頓,“只是百夜迷魂散化解不易……我曾聽說有種方法能暫時壓制其藥力,使中者暫時清醒一陣子,不如便用此法吧?也省得心力消耗過度,反讓漠血有了可趁之機。”

“便依你所言吧。”

知他見聞自來廣博,白冽予也不多說,取過紙筆便把需要的藥材一一寫了下――如今雖已入夜,但以東方煜的能耐,要想弄到藥材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一晾紙張幹了墨跡后,他將方子遞給了對方。“勞煩柳兄了。”

“不會……只是我總覺得此事不大單純。你多加小心點吧!我走了。”

東方煜打見着“漠血”二字后便一直有些心驚肉跳的,故雖明知友人實力卓絕,卻仍忍不住叮嚀了一句后才拿着藥方轉身離去。

這種種反應讓多少明白他心思的白冽予頗覺莞爾,卻又於莞爾之外感到了陣陣心暖。

只是這一瞬間揚起的淡淡笑意,卻在那足音漸遠后隨眸色一同化為冷沉。

由眼下的情況看來,至少已能確定了三件事:一、漠清閣確實知道了南安寺的約戰;二、劉宓之所以出現在此,是漠清閣一手設下的圈套;三、劉宓雖為漠清閣所擒,但並未暴露其冷月密探的身分。

也唯有這麼認定,才能解釋那張白樺傳遞消息所用的信箋怎麼會出現在劉宓身上。

不是別的,劉宓雖屬二十八探之一,卻一向與白樺的經營控制無關――白樺是由關陽為首的年輕一輩主事的――根本不屬於白樺的他,又怎會特意用白樺的信箋來書寫、傳遞重要的信息?真要說來,倒像是漠清閣的人弄來信箋后不清不楚地寫上了南安寺之約的人時地,好藉此將他引入圈套之中。

也難怪漠清閣如此大手筆地給劉宓用了百夜迷魂散吧?若劉宓醒了,這圈套自然沒可能成功。如他所料無誤,東方煜便是再怎麼神通廣大,也沒可能由如今的岳陽城中湊出那張方子所書的藥材。

漠清閣之所以會設下如此圈套,顯然便是清楚了西門暮雲和父親的約戰,想藉此謀害父親,並嫁禍到向來與擎雲山莊有“仇”的李列身上。一旦事成,只要再想辦法除掉自己,並在屍體上留個流影谷的密信什麼的,關係本就不好的兩大勢力必然立成死敵。

而這,無疑便是漠清閣背後的、那潛伏着的龐大勢力所期待的。

便是他不上當,切脈也該大可隨便找個人嫁禍頂罪……之所以還特地設下這麼個圈套,顯然便是為了報先前雷傑等人的一箭之仇。

眼下既已確定了漠清閣方面的打算,剩下的疑問,便在於眼前的劉宓,以及那張充滿“玄機”的信箋了。

那信箋乃是用特殊手法製成,為白樺內部傳遞消息所用,雖不是十分機密的東西,卻也絕不易得。況且劉宓並非白樺之人。若清風真是由混入白樺的眼線處取得了信箋,又怎會將之擱在一個理應與白樺毫無關聯的人身上?

畢竟,即使劉宓就此昏睡不醒,待他們將人送還白樺后,這身分也是立時便能查清的。

而這,便是白冽予之所以能確信劉宓的真正身分並未暴露的原因。

漠清閣若知道劉宓是冷月密探,不但沒可能用他設下陷阱,更會想盡辦法由他身上套出冷月堂的一切。況且,一旦劉宓的身分暴露,漠清閣方面必然會中止原先的計策――原因無他:事情都已給想埋伏擊殺的對象發現了,再繼續下去也只是白費功夫而已。

可劉宓的失蹤既是因為漠清閣,想必便是在親身查探、取得消息后給發現了,才……

以劉宓的經驗之豐富,必然會為可能的失手埋下後路――例如說,為了避免冷月堂的存在暴露,而假裝成白樺的探子之類的。

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漠清閣方面的行動。

此外,若那個消息真重要得需得劉宓親自潛入查探,則他即使遭逮,也斷不馬上便自絕性命以防逼供……若他早就知道漠清閣有意將李列捲入此事,刻意給對方造就這個機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這麼說來,那個“百夜迷魂散”,只怕不完全是漠清閣造成的了。

早在他接掌冷月堂后,便曾將自個兒所調配的幾種葯交給二十八探。其中便有一品使人陷入假死狀態的“重見天日”。此葯本是他獨門秘方,若用尋常藥引化解,藥性相符作用下,便會產生與百夜迷魂散極為相似的效果……

思及至此,白冽予心下恍然,立時由懷中取出一枚藥丸化水,讓仍自昏迷着的劉宓飲下。

這趟是他疏忽了。初始便認定是漠清閣給劉宓下了百夜迷魂散,倒忽略了其它可能。

正如他所預期的,半刻鐘后,本自昏睡着劉宓已然醒轉,而在瞧着床畔的青年時,恭敬一喚:“二爺。”

聲音雖有些干涉,卻仍算得上精神。

見他沒事,白冽予唇角輕揚,輕聲道:“東方煜晚些便會回來,我先把事情交代了吧!這趟計劃需得借用碧風樓之力。待我‘救醒’劉叔后,您便趁東方煜提問時藉機透露南安寺之事……這分寸如何把握,您定是十分清楚的。”

“屬下明白。”

劉宓本就是聰明人,一聽主子提點,立時便清楚了他的用意。“另外,屬下有一要事相稟。”

“與南安寺之事有關?”

“是……屬下此趟潛入,成功探得了漠血進入淮陰后的人員配置及藏匿地點。”

如此一句,連白冽予亦不由得為之一驚。

也難怪劉宓會如此費心得避免一死好將消息傳給自己……一旦知曉了漠血的隱藏地點,便能先一步加以剿滅。如此一來,儘管南安寺之事遭泄,也不至於給父親帶來太大的危險。就連同天方連手顛覆漠清閣的計劃,也能順利的――

中斷了思緒的,是那已由遠而近的熟悉足音。

“東方煜回來了。餘下的回去再說吧。”

那“回去”二字,自然是指回到山莊的勢力範圍內了。言罷,他一個示意后,用藥讓劉宓再次陷入了沉睡。

確認一切並無破綻后,他將桌面稍微收拾了下,也在同時,友人的足音已近門前……白冽予此時心情正是大好,一聽着友人進門,側首揚唇便是一笑:“你回來了。”

“咦……啊、是啊。我回來了。”

方進門便見着了那極其悅目的笑,猝不及防下,東方煜雖略一呆愣后旋即出聲應了過,心頭卻已有些失控地一陣亂跳。

大半夜的出外奔波了一圈,才因為始終無法湊齊藥材而有些鬱卒呢,卻沒想到一進門便有如此笑容迎接。再襯上青年那溫柔的一聲“你回來了”,一瞬間竟讓東方煜有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

儘管他……從來不敢奢望自個兒和列之間能有什麼……

短暫的幸福在意識到眼前的現實后旋即散滅。東方煜關門進屋,苦笑着將手中的藥材擱到了桌上。頓了頓,“看來對方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先一步買光了那味主葯……這事兒實在不單純。”

“是啊。”

那“百夜迷魂散”雖不是漠清閣刻意所為,但為了設計嫁禍李列,自還是會想辦法善加利用的。淡淡一應過,白冽予走近桌畔略為翻看了下,而在略一思量后,雙唇輕啟:“也不是沒有辦法。”

“喔?”

“我隨身帶着的丹藥中有能夠取代那味主葯的成分在,只是需得稍費點功夫而已。”

“如此甚好,”也沒想到這麼一來他早先的奔波便差不多是白忙一趟了,東方煜一個頷首:“事不宜遲,有什麼需要的便儘管吩咐吧!”

“那就有勞柳兄了。”

於心底對身旁又將白費工夫的友人告了聲罪后,白冽予有模有樣地挑出了幾味藥材,同友人指示起了煎服的方法……

***

一夜折騰后,將劉宓送回白樺時,也已是清晨時分了。

將藥材什麼的簡單收拾了下,白冽予推門入屋,朝庭院裏歇坐着的友人走去。

事情進行得十分順利……在他的授意下,經驗老到的劉宓很快就想到了適當的說詞,配合著東方煜的詢問道出了南安寺的事。

“柳方宇”為人俠義、行事正派,本就是江湖正道所公認的“明日之星”,說起話來的份量只怕還勝過某些個中等門派之主――例如桑建允――而劉宓便是在“驚覺”他便是傳聞中的柳方宇后,才在一陣猶豫后道出了他所“探得”的消息。

西門暮雲和白毅傑將在今年中秋於淮陰南安寺一戰。漠清閣不知從何得到了這個消息,打算趁着兩大當主兩敗俱傷之後埋伏擊殺。

劉宓的“消息”言僅至此。可東方煜並非愚人,自然清楚這個陰謀將造成的影響。也因此,送走劉宓之後,他也不就寢,而是就這麼於庭院中歇坐着、陷入了沉思。

望着前方那個自稱“柳方宇”,實際上卻是四大勢力之一,西樓碧風之主的男子,白冽予眸中已然罩染上深深愧意。

他早就清楚了。

他早就清楚……以東方煜的為人,一旦聽到了這個消息,定然會想盡辦法阻止一切的發生。

正因清楚這一點,才會讓他選擇了利用碧風樓的力量。

為免打草驚蛇,擎雲山莊和流影谷的勢力是必須於決戰前夕照舊退開的。就算想辦法避開漠清閣的探子另遣人馬好了,以北谷東庄關係之惡劣,倉促間要想讓雙方合作,不互扯後腿便是萬幸了,更遑論相互配合應敵?而若是交由其中一方,另一方也定是不會同意的――誰曉得對方會不會趁這個機會暗中搞鬼?

也因此,在時間有限,又不能有過大動作引起漠清閣注意的情況下,便須得由一可讓雙方信任的第三勢力來進行對付漠血的行動。而向來以隱秘著稱,且實力極為穩固的碧風樓,自然是最好的人選了。

碧風樓自來固守其地,和流影谷間並無利益衝突,關係一直很穩定;至於和擎雲山莊么,父親和前任樓主東方蘅有舊,雖因種種因素斷了往來,卻是絕不至於為敵的――更何況這碧風樓主就在自個兒身畔。東方煜的為人,作為摯友的他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正因為信賴,所以……才選擇了利用。

只是……便是以“信賴”作為辯解的理由,也終無法改變自個兒設計、利用東方煜的事實吧?

這樣的他,算不算是“背叛”了東方煜對他的信任?

如此疑問方現,便已因那過於熟悉的二字而於心頭激起了陣陣痛楚。

可他終究還是將之壓抑了下。

總有一天,他會告訴東方煜的。告訴他自己利用他的事實,讓他決斷、讓他選擇……可那一天,不是現在。

事有輕重緩急。而對白冽予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妥善處理漠清閣與南安寺的事。待此事結束,報仇大計也告了個段落後,他,便會全盤脫出一切。

而在那之前,就讓他繼續隱瞞着吧……

思緒至此而止。略一猶豫后,他提步上前,於友人身畔歇坐了下。

“在為方才的事煩心?”

“列。”

瞧着於身側坐下的青年,東方煜一聲喚后,唇間已是一陣低嘆流泄。

“漠清閣的計策一旦成功,不但會引起北谷和東庄之間的仇恨,更會因而使江湖上掀起極大的風波。一旦正道勢力受損、原先的平衡被打破,一些暗中潛伏着的勢力必定會趁機興風作浪……屆時,整個江湖只怕便將陷入動蕩之中,一場腥風血雨更是避免不了了。”

“……便是如此,單隻你我二人之力,又能改變什麼?”

“這……”

“即使你我現在立馬趕往擎雲山莊與流影谷出言警告,難道兩位前輩會因此便打消決戰之意,或者因此另擇時地么?何況……這雖是由白樺處得到的情報,卻畢竟口說無憑。咱們便是說了,對方也不見得會相信。”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

語音稍止,而在短暫的思量後下定決心地開了口:“我是有些辦法能讓北谷東庄相信這件事。只是若兩位前輩不打算另擇時地,又該如何應對為上?尤其流影谷和擎雲山莊自來勢成水火。眼下離中秋又只剩兩個多月,根本不可能讓他雙方合作應敵。”

“說是這麼說……可你心底,想必已有了些計較吧?”

見他如此在意,白冽予心下半是歉疚半是慶幸,雖仍只能裝着一派“於我無關”的模樣,詢問的音調卻還是多少放柔了些。

而如此一問,讓聽着的東方煜又是一嘆。

俊朗面容微側,他深凝向青年神色淡然如舊的面龐,卻終仍壓下了心頭輕擁住對方的衝動。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為什麼問我?”

“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如此而已。”

“……既然流影谷和擎雲山莊都不適合行動,便只能交由一個能同時讓雙方信任、又有足夠實力的組織出手了。如此一來,便不至於引起流影谷和擎雲山莊間的衝突,也能避免打草驚蛇。如行動計劃得宜,則不但兩位前輩安全無虞,更可藉此大大削減那漠清閣的實力。”

“說的也是……看來也只能這麼做了。”

聽李列所想與已無二,東方煜近乎自語地道了句,雖仍有些無奈,卻還是於心底暗暗下了決定。

只是這決定既有,在他還沒打算告訴列自個兒真正身分的此刻,兩人的分別自是無可避免的了。

望着身旁那雖太過平凡,卻攫獲了自個兒所有心思的容顏,原先的理智瞬間變得薄弱,而讓他終有些難耐地,伸手輕擁住了對方。

多少了有些利用了對方信任的行為,可如今的他,卻……

“我會想辦法組織此事……只是如此一來,便須得與你暫時分道揚鑣了。”

“既是如此,咱們就相約八月十日正午,淮陰城西門見吧。”

“好……咦?你也要去?”

糊裏糊塗地一應后才猛然理解了他的意思,東方煜雙臂微松有些訝異地望向了懷中的青年:

“是因為漠血的那張紙么?照眼下的情況看來,那應該是漠血方面設下的圈套,想嫁禍於你才是。你若去了,豈不是正中他們下懷?”

“正因為是漠血,我才要去。”

回應的音調淡冷,幽眸中卻已是一抹銳芒一閃而逝。

“你說過,漠血就是那漠清閣的一部分。眼下既有此機會,自是得把握着將事情做個了結。況且,我也對那南安寺之戰十分好奇。如一切順利,咱們就做個觀眾好好見證這驚世一戰;若有了什麼意外,以你我只能,也能多少阻擋來敵,不讓他們打擾了兩位前輩的比試。”

“……便依你吧。”

青年的話說得在理,東方煜一時無從反對起,自也只好同意了。

便在那清晨初生的旭日下,一如白冽予所預期的,事情至此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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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滿南安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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