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裴國忠滿臉黑線地一直恭送這位仇大公子到大門口,親自侍奉他上了馬車。直到馬車緩緩離開了,他才直起腰,鬆了口氣。
都是大爺,他再不喜歡又怎麼得罪得起?當然只能在旁陪笑,結果陪笑也被人嫌,說到底,他就是沒有牛之牧那麼厲害,什麼樣的人都能招待。
讎正鸞的奢華馬車裏。
一身青衣小廝打扮的裴清荷正興奮地問讎正鸞:「仇大哥,你看我這身打扮怎麼樣?像不像個小廝?」
讎正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雖然身着小廝樣式的青布衣,那布卻是極為稀罕用作貢品的三梭布,此佈光潔細密輕如飛花,只用眼看就覺得柔軟舒適,據說皇帝都用此布做貼身衣穿,就只為它異常的舒適,沒想到這丫頭卻奢侈地用來做外衣,還弄了個小廝樣式。
讎正鸞幸災樂禍地想,看來小姑娘也是從小習慣了錦衣玉食,老牛還得加把勁,多掙點家產才供得起這位姑奶奶啊。
「仇大哥,問你話呢!我穿這衣服好不好看?不好看的話我還要再換回女裝喔!」見讎正鸞的眼神飄忽,神思不知道跑到了哪裏,裴清荷再次追問。
讎正鸞忙道:「好看!好看!咱們裴大小姐穿什麼都好看!出門在外別招搖,還是穿這身小廝衣裳吧。」
裴清荷這嬌滴滴的模樣,就算打扮成青衣小廝,也是唇紅齒白的絕色少年,這下她不僅會招惹好女色之人,就連好男色之人搞不好都想對她出手呢。
讎正鸞此時總算稍微有點明白牛之牧的苦衷了,這麼少根筋的絕世美女實在讓人不放心,恨不得時刻守着她,寸步不離才好,不然不知道她會惹出什麼桃花呢。
偷偷溜出侍郎府的主意自然是裴清荷出的,她派人送信給讎正鸞,請他配合,她則打扮成讎正鸞的小廝模樣混出侍郎府,這才有了這「私奔記」。
讎正鸞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少爺,他最愛看悶騷古板的牛之牧鬧笑話,所以此事他也沒有提前通知牛之牧,就興高采烈地配合裴清荷玩起蹺家的遊戲,並且還一舉成功。
裴清荷此次出門是為了探望牛之牧,雖然讎正鸞說牛之牧的傷勢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但裴清荷沒有親眼見到,還是無法放心,加上父親禁止她嫁給牛之牧,她意氣用事之下,乾脆決定偷偷溜出來。
馬車離開了侍郎府,沿着寬敞的幹道一路向東前行,京城從初建時就有「西貴東富」的傳統,侍郎府在西城的貴人區沾了點邊,而現在顯然是要去東城富商雲集的區域。
最終馬車駛進了一所中等大小的三進院落里,馬車在門口停下,讎正鸞先跳下車,然後裴清荷就迫不及待地跟着跳了下來,她左右打量了一下這座垂花門,不由暗自咋舌。
這座垂花門建在五層的青石台階上,建築相當華麗,向外一側的梁頭雕成罕見的雲頭形狀,在梁頭下,是對倒懸的短柱,處於下方的短柱頭部雕飾出蓮瓣,即所謂的「垂蓮柱」,垂花門的兩側為對縫精緻的磚牆,磚牆上每隔幾尺就有同樣裝飾精美的花窗。
僅僅一座垂花門就昭示出了這座宅子絕非普通民宅,如此精緻精美的建築,普通富商之家是沒資格居住的。
裴清荷問:「這是誰的宅子?三殿下的外宅嗎?」
讎正鸞正走着路,聽了她的話,差點打了個踉蹌,這是三殿下的宅子不假,但是叫外宅多難聽啊,老牛被三殿下養在外宅里,那老牛成什麼了?
「這是三殿下的私宅,不過他很少來這邊。」讎正鸞回答道。
「那這裏算是三殿下的一個秘密基地嗎?用來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的?」裴清荷依然好奇萬分。
讎正鸞無語。
姑娘,你能不能說話不要這麼直白?這性格如果進了官場,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見讎正鸞一副苦惱模樣,裴清荷笑了笑道:「是不是我不該問出口?我知道官場上不管做什麼不光彩的事,大家都不說出口,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別苦着臉了,我不說了,就因為信任你,才敢什麼都和你說的。」
讎正鸞揉了揉臉,萬分真誠地說:「這份榮幸你還是留給老牛吧,我承受不起。」
兩人「說說笑笑」着直奔內宅,牛之牧正在裏面靜養療傷。
這座院落的主宅是一座大三間的堂屋,東西兩側還有廂房,院落里種植了許多月季,淺紅深紅地正在絢爛盛開。
裴清荷愉悅地說:「我最喜歡月季了,花期長,又好栽培,不是那種嬌弱難養的花。」
讎正鸞轉頭看了看國色天香的裴清荷,心下暗道:就算如此,我也不會認為你和月季一樣好養。
在院門口值守的婆子見來客了,急忙蹲身施禮,又要回屋去稟報,裴清荷伸手攔住了她,說:「不必稟報了,我們悄悄進去,給他個驚喜。」
讎正鸞低下頭狡詐地笑,心想,只怕有驚沒有喜喔。
兩人刻意放輕了腳步,走進堂屋,卻聽到東間的內室里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公子,您這樣舒服不舒服?還要不要奴婢……」
話還沒聽完,裴清荷已經氣到整個人都要爆炸了,她把手裏的提盒塞到讎正鸞的懷裏,自己一伸手掀開了內間的繡花門帘,怒氣沖沖地闖進去,卻見牛之牧正裸着上身趴在床榻上,一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正在為他披上衣裳。
裴清荷一看頓時就急紅了眼,上前大喝一聲:「牛之牧!幾天不見,你可真享福啊,有美女伺候了是吧?我為你擔心到吃不下睡不着,你卻在這裏依紅偎翠,樂不思蜀了。你太過分了!」
牛之牧正被這個為他換藥的丫鬟弄得心煩,剛想發火趕人,忽然耳邊就響起一記炸雷,直接就把他炸得翻身坐了起來,結果他一起身,衣裳滑落,露出了身子上纏得厚厚的白紗布,從胸膛到腰際,就連左胳膊上都纏得厚厚實實的。
剛剛還在生氣跳腳的裴清荷頓時慌了神,伸手推開那名礙眼的丫鬟,搶步到床榻前,手指顫抖地輕輕撫摸着牛之牧身上那些紗布,顫聲問道:「怎麼傷這麼重?這麼多天還沒好?」
牛之牧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傻傻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似乎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而後發現她真的跑來了,才陡然皺起了劍眉,壓抑着怒氣喝道:「妳又私自偷跑出府了?我怎麼叮囑你的?妳知不知道外面太危險,你擅自出門會惹禍的?」
裴清荷原本正有滿腔的柔情密意,滿腹的擔憂焦慮,被他這麼一念,頓時也惱了,立刻嗆聲道:「是啊,我不該出門,我就該傻乎乎地悶在內宅里,傻乎乎地等着也許永遠不會去娶我的心上人是吧?我要不來,怎麼能見到你過得這麼好呢?牛之牧,你這個大混蛋!」
牛之牧的臉色越發鐵青了,只是他在裴清荷面前一向不善於辯解,只能狠狠瞪了始作俑者的讎正鸞一眼。
讎正驚無辜地摸了摸鼻子,他雖然貴為忠國公府的世子,其實親母早逝,繼母惡毒,他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呀,繼母總是塞女人給他,想誘得他沉迷酒色,掏空身子,荒廢前途,他屋裏的女人太多了,只好順手塞一個到老牛這裏來,讓她伺候受傷的老牛,他也是好心啊,對不對?
他才不會承認他就是想看老牛的笑話呢。
他一直覺得老牛這人適合當兄弟,當同僚也非常出色,但是當個男人就有點丟人,這麼寵這位大小姐,老牛以後一定會什麼都聽她的。
讎正鸞就是想讓老牛多見識幾個女人,多經歷一起了環肥燕瘦都品嘗過了,自然也就會平常心,不會再把一個女人捧成心肝寶貝,任她作威作福。
不過啊,從今天的效果來看,他的計畫似乎徹底失敗了,老牛這值傢伙根本就是無可救藥了。
裴清荷沒有注意兩個男人之間的眼神,她正傷心到不行,轉身從讎正鸞懷裏又搶回自己的提盒,放到床榻一邊的方桌上,打開盒蓋,從裏面一樣一樣取出各種食品,邊取邊說:「我聽說你受了傷,失血過多,所以特意親手為你做了許多補血的湯水和菜館。」
把這些食物都取出來,她把空盒子重新扣上后,轉身看向牛之牧,一向清亮嫵媚的大眼睛裏此時已經淚光隱隱,她對他說:「我本來想以後天天為你做,讓你早日恢復,好去參加你說的武舉考試,但既然你身邊已經有美人伺候,想必也就不缺我這個笨手笨腳的傢伙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你送飯,就這樣吧,我要回去了。」
話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可是她的腳還沒邁出去,手就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給抓住了,她生氣地想掙扎,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那雙大手帶進了一個寬闊厚實的胸膛。
她生氣地打他,下手時卻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處。
讎正鸞拉着礙眼的丫鬟退了出去。
牛之牧緊緊地抱住裴清荷,深深地嗅着她身上令人神魂顛倒的幽香。
裴清荷怒道:「放開我!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嗎?告訴你,我可沒有這麼好說話!還有,牛之牧,你真的學壞了,才離開我家幾天就學會動手動腳了,你以前連拉我手都不敢的!」
牛之牧埋首在她柔軟的頸項之中,低沉地笑出聲來,說:「妳呀,是不是要先聽聽我的辯解?這樣的急脾氣,什麼都不聽別人說,劈頭就是一頓罵,白叫人看了笑話。」
裴清荷見他一點心虛的樣子都沒有,自己的怒氣也就奇迹般地平復了下來,其實她心底也不相信牛之牧會變壤,只不過剛才一時氣怒攻心,根本就無法冷靜下來思考。
她有點任性地嘟了嘟嘴,嗔怪道:「誰敢看笑話?你那位美人嗎?還是讎正鸞?」
牛之牧伸手略微推開她一點,讓兩人面對面視線相對,笑道:「以前我不敢對你動手,是因為我還沒有下定決心,現在情勢已經不同,你註定要做我的女人了,我為什麼還不敢動手動腳?」
裴清荷聽得心花怒放,卻還要裝矜持,輕「哼」了一聲,問:「那個女人怎麼回事?你還沒解釋呢。」
「她啊,就是讎正鸞扔過來的大麻煩,你不要以為讎正鸞是什麼正人君子,他巴不得看我們的笑話呢,是他慫恿你私自離家的吧?他又弄個丫鬟給我添亂,可不就是想給我們鬧笑話?」
裴清荷聽得瞪大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咬牙切齒道:「他就看不得別人好是嗎?哪有他這樣趕着給別人找麻煩的啊?」
牛之牧不甚在意地笑笑,「他就是這樣的性子,不過心眼其實不壞的。」
裴清荷「哼」了一聲,暗自咬牙發誓,以後有機會一定也要讎正鸞好看。
兩人誤會解開了,再這樣被抱在懷裏,裴清荷就有些羞赧,她雖然膽大,但卻不是輕浮放蕩,她伸手想推開牛之牧,卻被緊緊抱住,她不由掙扎道:「放開我啦。」
牛之牧聲音低啞地道:「乖,再等一會兒就放。」
這樣說著時,他的手卻更加用了點力氣,將他與她的身體貼合得更緊,她飽滿的胸鸝貼在他厚實的胸膛上,他渾身的熾熱甚至透過厚厚的紗布傳到了她的身上,令裴清荷面紅耳赤,不知為何心跳如鼓,她急忙掩飾般地轉身指着那桌子菜,岔開話題:「既然這樣,你就快點吃東西吧,都是我親手做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