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就是個傻瓜,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裴清荷哽咽地說。
「我就喜歡這個小傻瓜。」
「那你剛才還那麼說?」
「我說的是實情啊,我雖然喜歡你這個小傻瓜,卻不能真的眼睜睜看你犯傻,不能讓你以後被人說三道四。」牛之牧嘆息着,大手撫弄着她越發消瘦的身子。
這些日子,她真的過得太辛苦了。
不過,還好,一切很快就會有個了結。
「我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那些名聲,嘴巴長在他們身上,愛說就說去,我自己過得幸福不就好了?」裴清荷任性地說。
「所以才說你是個小傻瓜,你不要出門了嗎?不需要和別人交際往來嗎?」牛之牧認真地說:「對於女人來說,名聲很重要,名分更重要。」
裴清荷嘟了嘟嘴,其實這些道理她又何嘗不知道?
「別急,我一定會正大光明地迎娶你。」牛之牧在她耳邊輕輕地允諾。
裴清荷「唔」了一聲,只是親身感受到他的氣息,親耳聽到了他的聲音,她一直緊繃的神經就莫名地放鬆下來,有種渾身浸泡在溫水裏的舒適感覺,似乎二皇子的逼迫與父親的無情,都已經不再能困擾她,她相信不管什麼問題,牛之牧總是能夠解決的。
他是她的大英雄,從來都不會讓她失望的。
牛之牧從懷裏取出一條手帕交到她的手裏,她先是不解地看了看,然後睜大了雙眼——這是她最初送給他的那條手帕!
原來他都一直好好保存着,而且還是日夜放在心口處珍藏着?!
他也是從一開始就對她情有獨鍾的吧?
牛之牧寵溺地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再仔細看看。」
就着星光,裴清荷又將手帕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卻發現在自己繡的荷花圖案旁邊,多了一隻手繪的黃牛,而這隻牛正伸長脖子嗅着初綻的荷花。
牛之牧道:「人家說牛嚼牡丹,我這隻牛呢,就偏偏愛吃荷花。」
裴清荷嬌嗔地睨他一眼,眼神中卻是情意滿滿,愛意纏綿。
兩人依偎在一起,手指相握,她依靠在他的懷裏,仰望着夏日的夜空,尋找着那傳說中的牛郎織女星,不管怎麼說,在這個情人之夜,希望這對著名的仙凡配夫妻也能夠保佑他們。
次日,侍郎府。
裴清蓮特意起了個大早,又換了身嶄新的衣裙,戴上了更多的首飾,然後才香風撲面地帶着丫鬟一路去向父親請安。
最近她的心情都很好,走路頭也抬得特別高,而今天抬得尤其高,她覺得連天空都變得特別藍,特別好看。
在裴思謙所居住的堂屋裏,裴清蓮先向父親屈膝行禮問了安,然後又和其他年幼的弟弟妹妹說了幾句話,彰顯姊姊的風度,關心他們的日常生活。
這樣手足友愛的場面也讓裴思謙很是滿意。
過了一會兒,裴清蓮故意左看右看,然後擔憂地問:「爹爹,姊姊還沒有來請安嗎?以往她都是來得最早的,今日怎麼這麼遲?莫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派個人去問問?」
「多謝二妹妹的關心,姊姊我身體好得很,我今天早上也沒有遲到,而是二妹妹你來早了吧?」穿着一身湖藍衣裙的裴清荷神清氣爽地走了進來。
裴清蓮猛然轉身,像見了鬼一樣地猛盯着裴清荷看,問:「妳……你怎麼會在這?」
裴清荷好笑地看着她,反問:「妹妹這話好奇怪,我不在這裏,還能在哪裏?」
說完,裴清荷也不理會裴清蓮難看的臉色,轉身向裴思謙屈膝行禮,說:「爹爹,早安。」
裴思謙點了點頭,回她:「安,起身吧。」
裴清荷笑咪咪地站起身,又轉頭和其他的弟弟妹妹打招呼。
一直死死盯着她的裴清蓮忽然轉頭對裴思謙大聲說:「爹,姊姊她昨夜根本就不在府里,她偷偷跑去私會牛之牧了,說不定……說不定兩人已經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呢!」
裴清荷的臉色一沉,牛之牧說對了,裴清蓮果然夠歹毒。
幸虧她昨夜聽了牛之牧的勸告,在葡萄架下坐了一會兒,就被牛之牧偷偷送回了府,牛之牧這次還是將她從東牆抱進了院牆內,又親自將她送回了閨房,才放心離去。
裴思謙臉色大變,霍然站起身來,盯着裴清荷問:「你做了什麼?清蓮說的可是真的?」
裴清荷委屈地搖頭,說:「爹,女兒怎麼會做那種讓家族蒙羞的事?昨夜女兒一直老老實實待在府里,巡夜的錢嬤嬤可以作證,她還和我聊了幾句家常話,在我那喝了杯葡萄酒呢。」
裴思謙揮手,喊道:「去喊錢嬤嬤。」
不久,巡夜的婆子錢嬤嬤就來了,昨晚她值夜,現在剛剛睡下又被叫起,此時正困得很,聽了裴思謙的詢問,連忙發誓道:「回老爺的話,昨夜大小姐確實在她自己的閨房裏,奴婢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過去巡視一遍,大小姐一直睡得好好的呢。」
「你在她那裏喝了杯葡萄酒?」裴思謙問。
「是!昨夜是七夕夜,大小姐說應個景兒,就請奴婢喝了杯葡萄酒,奴婢千恩萬謝了,大小姐就是體貼下人,心腸好呢。」錢嬤嬤絮絮叨叨地說著。
裴思謙問到了想聽的話,又揮手把錢嬤嬤趕走了。
裴清荷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清蓮,說:「不知道二妹妹從哪裏聽了閑言碎語,就來說姊姊的不是?這話可不是輕易能說的,如果被外人當了真,別說我名譽掃地沒臉做人,恐怕就連你的閨譽都要跟着受損,可則被忠國公府退了親啊。」
裴思謙也轉頭狠狠瞪了裴清蓮一眼,念道:「隨便聽信別人傳言就當真,這麼莽撞,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懂事?回屋好好給我反省去。」
裴清蓮低下頭,用眼角餘光狠狠瞪了裴清荷一眼,她不知道裴清荷怎麼會跑回來,這個鄉下傻妞總是運氣好得出奇,真是討厭。
而裴清荷看着裴清蓮,同樣心情複雜,她實在無法理解自己這個妹妹怎麼會這麼傻,昨天是她幫助自己出了府,明明也是幫凶,現在卻又主動跳出來揭發,她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裴清蓮看裴清荷不順眼,因為姊姊比她美麗,因為姊姊是嫡長女,因為姊姊其實比她更得父親看重,因為姊姊得到嫡母許多的遺產做嫁妝,或許還有許多其他日積月累的小理由,或許根本就不需要理由了,她就是討厭她。
對於心性明朗率直的裴清荷而言,她或許永遠也不會明白這世上就是有一種如此偏執的仇恨。
雖然裴清蓮總是設法要讓裴清荷不痛快,但總體來說,裴清荷之後的日子過得還算順當。
與她這種閨閣千金的平和日子相比,外界就有些人心動蕩了,因為讓滿朝文武關注多年的太子之爭,終於落幕了。
中秋節時,皇帝因為二皇子在皇家宴會上遲到而大發雷霆,當眾斥責他不孝父母、不友兄弟、不忠國事、不仁黎民,這不孝不友不忠不仁四頂大帽子扣下來,不僅赴宴的文武大臣被嚇得膽戰心驚,就連一直得意洋洋的二皇子也傻眼了,就算他再蠢也明白皇帝這樣的評語意味着什麼——他將被逐出皇位繼承人的候選。
自從打倒了大皇子,而且還親手拯救了父皇,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而日漸狂妄的二皇子,此時才明白了一個道理,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鹿死誰手。
他真是小看了一同低調冷漠的三弟。
中秋節過後的早朝,皇帝就頒佈了諭旨,二皇子因「有失體統」僅僅被封為郡王,和四皇子一樣,而三皇子則被正式冊立為太子,在皇帝百年之後,繼位登基。
皇帝的身體最近衰敗得很快,他已經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為了避免自己死後兒子們手足相殘,他現在不得不快點立太子。
他立三皇子為太子,冊封老二和老四為郡王,而不是親王,這是為了給老三以後登基鋪路,如果以後老二或老四再犯上作亂,老三要處置一個郡王,可比處置親王要簡單許多,而如果老二或老四甘心做一個賢王,那三皇子也可以再升他們為親王,彰顯三皇子的手足之情,也可以做給天下人看,皇家也並非都是你死我活的殘殺,皇家也有親情。
總而言之,老皇帝為自己這些兒子也算是嘔心瀝血了。
而皇帝處置二皇子的一個小細節,挽救了裴清荷被送人的命運,皇帝命令二皇子將那些強納的官宦千金能退親的都退了,已經被他染指失身的,則要優厚安撫她們的娘家。
裴清荷僥倖還沒被送入二皇子府,所以就被列入了被退親的行列,重新恢復自由。
得到這個消息時,裴清荷喜極而泣,二皇子的身件給她太大的壓力,就算牛之牧再三向她保證問題一定會解決,但是在真正得到這個消息之前,她難免還是會憂心不己。
這次裴思謙卻難得地沉默了,他又一次政治投資失敗,二皇子的倒台也證明了他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現在他都要慶幸自己還沒把嫡長女送進二皇子府,否則他又要被牽連了。
裴思謙自己私底下也不免暗自犯嘀咕:清荷到底是怎麼回事,和誰議親誰就倒霉?看看早已死去的袁鳳鳴,再看看現在頹廢的二皇子?
難道是因為她實在長得太美,所以當真應驗了那句話——「紅顏禍水」?
還是早早把她嫁出去的好,也許自己這麼多年官場升遷不順利,還遭遇了牢獄之災,搞不好也是被清荷拖下水的呢?
裴思謙就這麼善於推卸自己的責任,把所有的不幸都推到裴清荷身上,所以當牛之牧再次親自上門為裴清荷提親時,裴思謙這次就乾脆爽快地應允了。
他現在覺得大女兒就是個燙手山芋,趕緊推給令他討厭的牛之牧正好。
十一月,皇宮內秘密傳出皇帝病重的消息。
京城裏許多議親的宮員都趕緊替兒女成親,擔心一旦遇到了國喪,就要耽誤了嫁娶的良期。
裴思謙也藉著這個借口,將裴清荷出嫁的日子定在臘月初六,速速將她嫁出門。
裴清蓮也不甘心晚嫁,於是和國公府商量后,乾脆姊妹倆同月出閣,清荷是臘月初六,清蓮則是臘月十六。
侍郎府為了兩位小姐的出閨而忙碌起來,準備嫁妝、縫製嫁衣,忙得每個人都團團轉,卻也都面帶喜色,兩位小姐都嫁得很好,他們也覺得臉上增光。
但是隨着裴清荷的婚事日近,京城裏又有了新的流言,而這次的流言因為牽涉到新科武狀元而越發變得沸沸揚揚。
流言的內容是:據說裴家大小姐天姿國色,美麗到讓男人看了就失魂落魄,所以之前連二皇子都想納她為側妃,如果二皇子不是早已娶了正妃,搞不好還要讓她做正妃呢,可是越美麗的女人越容易淫.盪,據說裴大小姐早就不安於室,還未訂親之前,就和她家的總管勾勾搭搭,說不定早已做下了什麼苟且之事呢。
而正巧的是,今科武狀元牛之牧就是她家的前總管,如今她的准夫婿。
在這麼有力的證據之下,要說兩人之間沒有「姦情」,誰都不肯相信。
流言傳到侍郎府的時候,比外界晚了幾天。
紫鳶將自己聽來的流言簡單地講給裴清荷聽,然後氣憤地說:「什麼嘛,這些人就會胡言亂語,自己心裏不幹凈,就把別人也想成是齷齪的,太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