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素素,起來喝葯。」
杜素素被殷若樓扶起身,笑道:「我好多了,樓哥不必一副自責的樣子,素素不怪樓哥。」
殷若樓喂她喝葯,苦笑着搖頭,「是我沒有防備她,讓妳在我面前受了傷,我怎麼能不怪自己?如果大師兄和三師弟在這裏,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
杜素素沉默一下,「大師兄他們何時來呢?」
「怎麼?想他們了?」
「不是,他們都來了,我爹娘誰照顧呢?」
「放心,大師兄一定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妳的事情比誰都重要。」
杜素素幽幽的道:「我不要什麼絕世武功,也寧願病好不了,我只要樓哥在我身邊就好。」
「妳在說什麼傻話?我會很生氣。」殷若樓放下藥碗,「我只要妳好,妳的身子其實已經快好了,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卻不能為妳治療,妳知道我心裏有多難受嗎?可是我要留着我的武功保護妳,只希望大師兄他們儘快趕來。」
他不敢想像駱迴風會再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
「樓哥,你會跟我們一起回去嗎?」杜素素拉住他的手,淚眼汪汪的望着他。
回去?不管怎樣,他都是娶了妻的人,怎麼可以丟下這麼一個爛攤子就走?
走是一定要走的,經過這件事情,他對駱迴風很心寒。
「當然可以走。」門外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讓殷若樓渾身一震。
他立即護住杜素素,戒備的向門口望去,眼底卻在接觸到穿着簡單的老人時結了冰,那是他狠心多疑的父親鐵棘將軍。
「你怎麼進來的?」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駱迴風會讓他進門。
鐵棘神秘的一笑,向他勾勾食指。「此地不宜說話,你跟我來。」
「我為何要跟你走?」殷若樓冷眼望着這個與他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你快走吧,我一叫人來,你堂堂鐵棘將軍的面子恐怕掛不住。」
「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老夫親自來請你商量大事你還擺架子。跟我來,我告訴你怎麼樣擺脫駱迴風。」說罷,他回身就走,儘管六十多歲依然身輕如燕,不見老態。
他有高招?騙人的吧?他和駱迴風之前懷疑的沒錯,鐵棘三番五次的來拜訪,絕不是想認子那麼單純。
「樓哥,我們去吧!」杜素素不管這個老人是怎麼進來的,只要能除去眼中釘駱迴風,就算他是索命鬼她也要跟。
殷若樓不及細想,又放心不下杜素素,遂帶着杜素素,施展輕功,似鬼魅一般的追隨鐵棘而去。
府內人煙稀少,殷若樓略一思考便想通了原因。駱迴風對犯了小錯誤的仆都狠下殺手,致使僕人人人自危,沒事盡量不在前院走動,鐵棘來得可算巧了。
最後,鐵棘、殷若樓、杜素素,一前面一后的消失在將軍府的高牆外。
此時的駱迴風,正在祠堂里靜靜的坐在蒲團上,小心的擦拭着兩個牌位。
「爹、娘,你們還好嗎?」她就如父母仍在身邊似的喃喃低語:「為何天下寡情薄義的男人那麼多呢?為何到處都是算計和背叛呢?爹老是教我善良忍讓,可是我樣樣反其道而行,反而沒有負擔,過得比較快樂啊!為什麼呢?不……我不快樂、我不快樂……今生今世,我怕是再也找不到跟爹一樣痴情專一的好男兒了,娘說的那種甜,我再也嘗不到了。我找到了跟爹一樣的男子,可是他痴情的對象不是女兒,女兒覺得好累,已經沒有辦法了……」
拂塵找遍了將軍府,才在祠堂發現一個人喃喃自語的駱迴風,他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忍得很辛苦才沒有破口大罵。
「妳現在是在做什麼?妳不是說過要戰爭到底的嗎?一個家僕的個人私事就影響了妳的鬥志嗎?」
「你讓我靜一下,等我休息夠了再去打仗奸嗎?」她的眼睛只盯着牌位。
拂塵忍耐的吸了一口氣,「妳以為我沒事滿府找妳好玩嗎?我看見殷若樓跟着鐵棘將軍出去了,如果妳還在乎的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駱迴風像被針刺到似的跳起來,恭恭敬敬的把父母的牌位放奸,恢復往常的冷靜果決,帶頭往外沖。
「你去拿兵器,隨後趕來!」喝聲一出,她人已在三米開外。
「我還沒告訴妳往哪個方向呢……」他住了嘴,因為駱迴風已經不見了。
茂密的樹林是鐵棘最後的落腳點,殷若樓帶着杜素素停在他的背後。
「很好,你的武功恢復了。」陽光透過樹葉灑在有些陰森的樹林,樹葉的陰影映在他溝壑遍佈的蒼老面孔上,顯得他更加詭譎難測。
殷若樓寒着臉,並不回答。
杜素素關心駱迴風的事,急急問道:「你說有法子讓樓哥離開駱迴風的。」
「很簡單,除掉她不就行了?」他哈哈大笑起來。
杜素素驚叫起來,「那不是要殺人?她是公主啊!」
「什麼公主?不過是一個小乞丐,當年太后因為宮闈內鬥落難民間時,她捨命救了太后一次,等太后成了後宮之首,念在她的救命之情上認她做義女,因為皇上反對,至今沒有封號,算是見不得人的公主,若不是念她護國有功,以她的囂張,早被皇上治了罪,不過是一條賤命罷了。」
這話聽在殷若樓的耳中不知為何極度不順耳,「你三番兩次的找我,就是為了此事吧?殺公主可是大罪,你不怕我萬一失手,把你供出來?」
「哼,到時候自會有人保你。」鐵棘胸有成竹,「你是她的枕邊人,又是她強迫你娶她,所以由你下手最合適。」他又老謀深算的笑道:「除非你跟她朝夕相處,日久生情。」
「樓哥?」杜素素驚惶的扯了扯殷若樓的衣袖。
「自會有人保我?不是你?那是右丞相嗎?」他只想得到這個人。
「你不用管,我只是問你,做是不做?」
殷若樓無視杜素素哀求的目光,冷靜的笑了笑,「不做,得益的是你的七個兒子,我為何要為他們拚命?」
鐵棘目光怨毒,「你不做,我也留你不得。你既然不把我當父親,我也只好當作沒有你這個兒子!」
一陣寒宰的聲音傳來,幾十個黑衣蒙面人朝他們慢慢的逼近,形成包圍圈。
「想殺人滅口嗎?」不遠處的大樹上躍下兩個人,笑嘻嘻的模樣分外和氣。個是粗獷的男子漢型,另一個就是斯文俊秀的才子型。
「大師兄、三師兄!」杜素素如見了救星般驚喜,「有人欺負我們!」
「還有我們!」駱迴風和拂塵從更遠的地方跳過來。
「接着。」拂塵對殷若樓淡淡一笑,扔過去一把長刀,「用得慣嗎?」
「可以。」殷若樓接過刀,受寵若驚。拂塵居然主動對他笑,他那個冰山臉要笑可不容易。是不是要歸功於他沒有答應那個人的要求,否則……
當一切都過去后,許橫蒼還是感到不可思議。
他們在千鈞一髮之際趕到是因為他們用信鴿發信給殷若樓時就想到杜素素會去找他,所以早就動身前往京城,正要敲大門就看見殷若樓帶着杜素素翻牆出來,他們還以為他們終於忍受不了公主的暴力決定私逃,誰想到後面卻緊跟着公主和她的屬下,兩班人馬就一起往他們奔跑的方向追去。
一陣惡戰的結果當然是他們勝利了,鐵棘將軍帶領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連他本人都被他們生擒活捉,關在將軍府里的柴房裏,駱迴風準備即刻進宮稟報一切,到時候幕後主使人是誰自然水落石出。
「你確定讓我把他送去給皇上發落?」臨進宮前,駱迴風又問一次殷若樓。
「不用顧及我,我跟他沒有關係。」即使有那麼一點點的血緣牽絆,也被他最後的痛下殺手斬斷。
「嗯,我這就進宮。」駱迴風看他的眼神溫柔很多,看得旁人連連咋舌。
好不容易等駱迴風跟拂塵帶着鐵棘進宮,杜素素跟蘇彌去房裏做治療方面的準備,只有許橫蒼和殷若樓兩個人在時,他迫不及待的追問:「你們相處得還不錯?」
「你哪隻眼看出來的?」殷若樓冷靜的抱胸。
「兩隻眼。我以為以你的性子,被迫做了不願意做的事情,一定憤恨難平,成親后鐵定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打,可是我看見的不是這麼回事嘛!你老實說,你們成親有兩個半月,有沒有、有沒有……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是不是征服了野豹子,所以她才會這麼和善。
殷若樓翻了翻白眼,「沒有。」
「那就奇怪了,她看你的眼神,比素素還……怎麼說呢?還含情脈脈!」
殷若樓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個不停,一種奇怪的東西像是被打碎了罐子似的在體內四溢,某種他強烈抗拒的情感正在掙脫理智的藩籬。
他緊皺着眉頭,喃喃的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許橫蒼搭着他的肩膀,表情豐富的形容着:「你不知道你和她一人一把刀,聯手對付鐵棘的時候多麼有默契,不只我,相信連蘇彌都看呆了!」
「你說什麼?默契?」殷若樓不敢置信的重複。
「你不會真的沒感覺吧?你和我們有默契不奇怪,可是你們才認識多久?而且她還是霸王硬上弓……咳咳……可能成了親的夫妻都有默契吧!」許橫蒼不自在的咳嗽幾聲,望著錶情迷惘的殷若樓。「咳咳!我有什麼說什麼,其實我覺得駱迴風比較適合你……呵呵!」
當然,他說的是真心話,可是還有另外的原因。
許橫蒼心虛的擦擦額頭上滲出的汗。天哪,從不曾覺得當大師兄這麼累!
找他,所以早就動身前往京城,正要敲大門就看見殷若樓帶着杜素素翻牆出來,他們還以為他們終於忍受不了公主的暴力決定私逃,誰想到後面卻緊跟着公主和她的屬下,兩班人馬就一起往他們奔跑的方向追去。
一陣惡戰的結果當然是他們勝利了,鐵棘將軍帶領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連他本人都被他們生擒活捉,關在將軍府里的柴房裏,駱迴風準備即刻進宮稟報一切,到時候幕後主使人是誰自然水落石出。
「你確定讓我把他送去給皇上發落?」臨進宮前,駱迴風又問一次殷若樓。
「不用顧及我,我跟他沒有關係。」即使有那麼一點點的血緣牽絆,也被他最後的痛下殺手斬斷。
「嗯,我這就進宮。」駱迴風看他的眼神溫柔很多,看得旁人連連咋舌。
好不容易等駱迴風跟拂塵帶着鐵棘進宮,杜素素跟蘇彌去房裏做治療方面的準備,只有許橫蒼和殷若樓兩個人在時,他迫不及待的追問:「你們相處得還不錯?」
「你哪隻眼看出來的?」殷若樓冷靜的抱胸。
「兩隻眼。我以為以你的性子,被迫做了不願意做的事情,一定憤恨難平,成親后鐵定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打,可是我看見的不是這麼回事嘛!你老實說,你們成親有兩個半月,有沒有、有沒有……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是不是征服了野豹子,所以她才會這麼和善。
殷若樓翻了翻白眼,「沒有。」
「那就奇怪了,她看你的眼神,比素素還……怎麼說呢?還含情脈脈!」
殷若樓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個不停,一種奇怪的東西像是被打碎了罐子似的在體內四溢,某種他強烈抗拒的情感正在掙脫理智的藩籬。
他緊皺着眉頭,喃喃的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許橫蒼搭着他的肩膀,表情豐富的形容着:「你不知道你和她一人一把刀,聯手對付鐵棘的時候多麼有默契,不只我,相信連蘇彌都看呆了!」
「你說什麼?默契?」殷若樓不敢置信的重複。
「你不會真的沒感覺吧?你和我們有默契不奇怪,可是你們才認識多久?而且她還是霸王硬上弓……咳咳……可能成了親的夫妻都有默契吧!」許橫蒼不自在的咳嗽幾聲,望著錶情迷惘的殷若樓。「咳咳!我有什麼說什麼,其實我覺得駱迴風比較適合你……呵呵!」
當然,他說的是真心話,可是還有另外的原因。
許橫蒼心虛的擦擦額頭上滲出的汗。天哪,從不曾覺得當大師兄這麼累!
「妳回來了?」
駱迴風剛走出自己和殷若樓獨住的還香樓走廊,冷不防的被陰影中傳來的問話聲嚇了一跳。
「別怕,是我。」殷若樓緩緩的從陰影處走了出來,披了一身的月光。
駱迴風走近他,「你在等我?」
她還以為她打了杜素素后,今生別想再見到他主動跟她說話,也別想聽到他溫和的聲音了。
「嗯。」他盯着她月光下的嬌顏上淡淡染上的桃紅。「事情怎麼樣?」
駱迴風自然知道他指的是鐵棘的事,「已經交由皇上發落,目前收押在大牢,由刑部的人繼續審,如果我推斷的沒錯的話,這件案子會拖很久。」
「因為右丞相?」
她輕輕頷首,「怕就怕皇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麼最大的指使者……」其實是皇上,事情就更複雜了。
「有這個可能嗎?皇上不是很疼妳。」聽見鐵棘手沒事,他的心就奇異般的放下。說是不在乎,其實還是不能真正擺脫血液中的那份羈絆吧。
駱迴風早巳看淡一切,冷笑着嘆息:「他是很疼我,如果我只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小姑娘,安心做我的公主,而不是功高震主、不聽使喚、難以控制的女將軍的話,我會比現在過得奸。」
「這個公主不當也罷,還是早日退出為妙,朝廷太複雜,不是長留之地。」
她訕笑,小小的希翼隱藏在嘲弄之下。「你這是關心我嗎?」
他不點頭也不搖頭,「妳總要自己照顧自己,安心開個扇子鋪不好嗎?」
駱迴風咬緊牙關,忍住因為失望差點掉下來的眼淚,「你說我以後要自己照顧自己?你呢?你是我的夫君,難道你要離開?」
該死!為何眼睛一再的發熱呢?
「我們並不是真正的夫妻,我們……」他說不下去,向來篤定她對自己無愛的心情因為大師兄的話而重新起了波瀾,他像飄浮在迷濛的白霧中,使他看不清楚她和自己的情感。
連向來自信深愛杜素素的堅持也產生了動搖,那似乎是對自己向來篤信的信仰的顛覆,感覺很可怕,他本能的想逃避,不願深究。
「我不會放你離開的!」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不但不溫柔,而且亮得出奇,灼灼的熨燙着殷若樓的靈魂。「你的人、你的心只能是我的,你明白嗎?我一定會得到的,不擇手段。」
殷若樓因為她的宣言而有些驚慌,但並不覺得反感。
「在你沒愛上我之前,你哪裏也不能去!」她的表情甚至有些可怕,像是殺了家僕那日的瘋狂,「不然,倒霉的可不只你一個人喔!」
她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的從他身邊走過,而他還沒從她的暗示中恢復過來。
「我困了,你會回來跟我睡嗎?」
自然她等不到回答。
她忽然又轉過身,「忘了謝謝你,謝謝你沒有跟鐵棘合作殺我。」
謝謝?這是值得道謝的事嗎?
當夜快要離去,東方依稀有寒星點點的時分,杜素素的情況忽然起了變化。
「素素怎麼會這樣?」殷若樓趕到杜素素的房間,看到杜素素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就像是失去了生命力般死氣沉沉,棉被覆蓋下的柔弱身軀幾乎看不見呼吸的起伏。
許橫蒼的眼睛到處飄,似乎有苦說不出的樣子:而蘇彌臉色青白,彷佛內心壓了許多的苦楚和心事。
「大師兄,還是你說吧。」蘇彌扭過頭,聲音低沉而壓抑。
「我說……」許橫蒼的鼻尖冒着虛汗,正經嚴肅的望着殷若樓。「素素現在到了一個很危險的階段,她的體內這些年承受了師父和你的內力,那些內力是從外得來的,所以她不能任意運用,而且越積越多,積到一定的程度,就要有一個內功深厚的人用內力幫她轉化成自己的,否則,非但練不成神功,還會有生命危險。」
「你是說素素現在就到了這個節骨眼?」他以前怎麼沒聽他們說過?
許橫蒼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素素的情況已經拖不了幾天了。」
「到哪裏找內功深厚的奇人?」這裏只有他們幾隻小貓啊!
「樓哥……」杜素素虛弱地喚着殷若樓。
殷若樓走到床前,溫柔的撫摸着杜素素的秀髮。「妳醒了?覺得怎麼樣?」
杜素素流下了眼淚,細瘦的小手握住他的手不肯鬆開。「我很難受。」
「當務之急就是趕緊回去,請師父和師娘想辦法,實在不行,合我們師徒之力,應該可以幫助素素渡過難關。」許橫蒼擔憂的提出辦法。
「好,我馬上跟迴風說我要回去一趟。」他轉過身,感覺握住自己的小手加重了力道,殷若樓回頭,杜素素正淚眼婆娑的看着他。
「樓哥,我不在乎能不能練成神功,我只想和樓哥在一起。如果這次我不能度過這一關,那麼以後再也見不着你了,接下來的日子,我只希望樓哥能寸步不離的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聞言,殷若樓呆住了。
「咳咳!若樓,咱們這次回去,還是不要再回來了,這裏不屬於我們,你應該知道的。」許橫蒼也期期艾艾地說。
「可是……我娶了她……」太突然了,他還沒想好怎麼處理這件事。
杜素素打斷他的話,「你娶她根本不是你的本意,這個婚姻只是她一廂情願罷了,樓哥愛的是我,這是樓哥親口說的,是不是?」
「妳要我怎麼開口跟她說?」
「莫非樓哥對她有了感情?」
「當然不是。」他飛快的回答,卻有些心虛。「只是在道義上與理不符。」
「很簡單,不告而別,留封休書給她,讓她對你徹底死心。」一直不語的蘇彌忽然道,「其實咱們住的思邈山不是容易尋找的地方,何況是在雲深不知處。」
「駱迴風不會遷怒黃家村的百姓嗎?」這也是他的顧慮之一,不知道為什麼,真的要走的時候他反而感覺心慌,似乎不會這麼順利。
「我在京城也有江湖朋友,我會讓他們盯着駱迴風的動靜,若是她真的喪心病狂,濫殺無辜,他們也只好替天行道。」許橫蒼把一切都考慮到了。
殷若樓有些茫然,記得駱迴風說過拿黃家村的人要挾只是用來騙他的謊話,希望她說的是事實。
「樓哥?」杜素素拽着殷若樓的手,盼他下決定。
殷若樓長長的呼了口氣,心裏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隱約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低頭對杜素素微笑,感覺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遙遠,彷彿作夢一般。
「嗯,樓哥答應妳,咱們一起回去,不再回來了。」
杜素素笑開了容顏,「樓哥對素素真好。」
誰也沒發現靠在窗邊的纖細人影震動了幾下,搖搖欲墜,那是駱迴風。
聽到負責監視的人半夜來報說杜素素病情加重,她不動聲色的前來查看,不料聽到的卻是即將被離棄的噩耗。
妳的樓哥對妳好,可是對她又何其殘忍?她對他的好都餵了狗嗎?
他要留下休書一聲不響的離去?他連見她最後一面告別的勇氣都沒有嗎?
他對她就沒有責任至此嗎?她當初為什麼一時迷了心竅選擇了他呢?
可是……她慘澹的笑了,她還是恨不了他,只想留住他,瘋狂的想要留住他,一輩子做他的妻子,讓他一輩子都屬於她!
她要怎麼做才能留下他的心,讓自己在他的心裏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呢?
只要他記得她,即使形神俱滅她也不在乎!
殷若樓提着毛筆,怔怔的看着已經寫好「休書」二字的白紙,卻無法下筆。
寫什麼好呢?無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盜竊、妒忌、惡疾嗎?
他找不到理由,雖然不是自願娶她的,可是他沒有辦法縱容自己任意找個理由說她的不是、定她的罪。
定定的望着白紙,休書兩個黑字在那純白的紙上是那麼的刺眼,刺得他眼花,刺得他的眼一陣疼,有股幾乎要流淚的衝動。
因為他快要走了嗎?捨不得這個他曾經愜意的住了近三個月的地方?
是的,他在這裏住得很愜意,不光是天天優閑自在,而且似乎在心靈上得到了慰藉,甚至讓他覺得以往隱居黃家村教書的日子比不上在這裏短短的三天。
想起穿着鳳冠霞帔的她虛弱的靠着床沿,流血過多卻仍不服輸似的硬撐着跟他喝酒;想起她把親手做的同心結拿給他看時的溫柔笑顏;想起她被針刺到手拚命甩的笨拙懊惱;想起她賣扇子時的趾高氣昂……
原來他們有那麼多的回憶,那回憶都傳出陣陣馨香,讓他迷了心神。
如果他一走了之,她會被眾人恥笑的……想到這裏,他出了一身冷汗。
那麼冷漠驕傲的女子,怎麼承受得了別人嘲笑的話語、鄙視的眼光?
他的心忽然微微的疼痛起來,像被一根針輕輕的戳刺着。
駱迴風受傷的表情和她歡笑的模樣,無論如何都無法在他腦中重迭。
再不寫,如果有人闖進來就沒機會了。他怎麼能在這裏想這些事?
不管了,寫了再說!他提起筆,重新蘸了墨汁,可是手像不聽使喚似的,怎麼也無法寫下一個字,腦子裏一片白花花的,什麼也想不起來,
墨汁滴到紙上,暈成一塊墨漬,他無力的扔下筆,心痛的感覺才消失了一些。
若是這麼走了,他會不會後悔?還有,那種心痛的感覺,是何時開始出現的?
他跳了起來,答案呼之欲出,但是本能的膽怯讓他裹足不前。
還是先跟迴風講一聲,說有急事暫時離開吧,就算被大師兄嘲笑優柔寡斷,他也不能這麼惶惶然的離去。
打定了主意,他拿起只寫了「休書」二字的紙,正煩惱着該怎麼銷毀,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透明的窗紗前一掠。
是駱迴風!
他一驚,休書還來不及銷毀,連忙塞進懷裏,手才剛從懷裏拿出來,駱迴風已經進了書房。
「很久沒有教書,現在想再修身養性了嗎?」她平和的問道。
「有點手癢。」他笑望着她,在看着她的臉時心跳得厲害,像被人點了穴似的,熾熱的目光再也移不開。
向來不施脂粉的駱迴風淡掃蛾眉,小巧的紅唇閃着鮮嫩的色澤,含情脈脈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迷離而美麗。
「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在看什麼?」駱迴風不耐的瞪他,眉宇之間多了份英氣、多了份霸道,卻更吸引人,這才是真正的她。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他回過神,把尷尬化成調笑的句子。「咦?妳還穿了粉嫩的黃色羅裙,是新做的衣服嗎?」那式樣是他從沒見過的繁複精緻。
「嗯,請宮裏的裁縫連夜趕織的。」她瀅瀅似水的眼睛溫柔的望着他,裏面藏着眷戀和哀怨。
「哦……對了,妳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鐵棘的案子,刑部的人知道你在場,而且你是他的親子,所以請你現在動身去刑部一趟。」
殷若樓吸了口氣,笑道:「該來的跑不了,去就去。」
駱迴風又補充道:「對了,還有你的師兄弟。他們當時也在。」
「妳呢?妳不去嗎?」
「太后命人宣我進宮,應該也是為了此事,所以我才換裝,待會兒去宮裏如果太后留我,我可能還會在那裏留宿一宿。」
「分頭行動?」他不疑有他,難怪她打扮得如此美麗。
「到了刑部見機行事,別忘了你是駙馬。」她不放心的叮囑。
「我明白。」他想起要告訴她杜素素的事情,轉念一想,決定還是回來后再說,於是向門口走去。
駱迴風愣愣的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眼睛漸漸泛上一層霧氣。「殷若樓!」
「還有要交代的嗎?不妨一次說完?」他回頭,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她搖頭,突然變得很冷漠,「你走吧!」
殷若樓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轉過身子,笑得燦爛。「妳這樣打扮很美。我可不隨便夸人的啊!」
殷若樓沒有再回頭,故而沒有發現在他的身後,駱迴風決了堤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