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蕭查某！又在勾引人家老公、破壞人家幸福，最後一定會有報應，死好！」

剛走進自家客廳，潘子欽就聽到他母親大人的碎碎念，看一下表已經九點多了，正是老媽享用精神食糧的黃金時段。

三年前他父親去世，母親也生了一場病，不再幫忙打理生意，最大樂趣就變成了看連續劇，尤其是八點檔的台語連續劇，一演就是一、兩年，還從一個小時延長為兩個小時，不知道到底有啥吸引人的，老媽的血壓因此有增高的趨勢，他勸過好幾次都沒用，只得抽空陪她邊看邊罵。

「媽，我回來了。」

劇情正在高潮迭起中，蔡蓮花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習慣性的問：「喔，吃飽沒？」

「早就吃飽了。」他剛從新分店回來，試吃了菜色還可以，過兩天就要開幕了。

從祖父那一代開始，他們潘家就是飲食業起家，如今在他名下有五十間餐廳，遍佈台南、高雄和屏東，最知名的三十家叫做「熱炒大王」，其它還有西餐廳和火鍋店。

「吃飽了？」蔡蓮花點點頭，很自然的又順口說：「那就快娶某、快生子。」

「高齡」二十九歲的潘子欽，聰明帥氣又會賺錢，在做母親的眼中樣樣都好，就是單身不好，為此她每天至少要提醒他一次。

「媽，妳每天都念同款的話，不會煩嗎？」潘子欽坐到母親身旁，給自己倒了杯水，他又不是娶不到老婆，只是不想為結婚而結婚，等到天時地利人和，自然會水到渠成。

「我都不煩你煩啥？」蔡蓮花指着電視屏幕，裏面有個長相嬌美但表情狡詐的女人。「我還每天看這個狐狸精咧！」

「那只是電視上演的，妳看看就好，不要想太多。」潘子欽明白母親的心病，父親在世時唯一的缺點就是自命風流，有幾次差點擦槍走火，都因母親監控得宜而及時撲滅，不像戲裏那個蠢媳婦引狼入室，還惹出三百多集的漫長劇情。

蔡蓮花仍不屈不撓，哼了一聲問：「你看她長得怎麼樣？有比女主角漂亮嗎？」

「還好，普普通通。」他聳聳肩，對這些女演員並不怎麼欣賞，總覺得她們的髮型和裝扮太僵硬，就算有十分美色也要減去了三、四分。

「嗯，還是我後生有眼光。」兒子沒被狐狸精勾引到，蔡蓮花自然是相當滿意。

潘子欽苦笑一下，拿出手機上網收信，專心看連續劇會讓他腦細胞大量受損，因為劇中人物該死的不死、該離的不離，拖了一年多還是原地踏步，戲紅了就得拖戲，似乎是既定的法則。

蔡蓮花罵呀罵的，等廣告時間到了她才喘口氣，抓住兒子的手臂說：「阿欽！他們下個月要來高雄，你給我想想辦法，我要看到女主角本人！」

「看電視還不夠？」他愣了一下，老媽都五十多歲了還追星？

「女主角那麼漂亮又那麼可憐，我要跟她合照，還要送她禮物！」

老人家就是小孩脾氣，說得好像在店裏點菜一樣，潘子欽不敢一口答應下來，只好先顧左右而言他。「妳怎麼知道他們要來高雄？」

「網站上說的啊！」

「媽妳會上網？」家裏什麼配備都有，他之前也教過幾次，但母親就是學不來，怎麼突然開竅了？

「我連計算機怎麼開都不知道，是你妹報給我知的啦！」

「原來是那瓶洗髮精。」說起外號潘婷洗髮精的潘湘婷，嫁到台北以後還是很有存在感，常會打電話回來跟老媽聊天，他們兄妹倆感情也不錯，只不過妹妹的個性太跳tone，老是出些鬼主意讓他頭痛，眼前就是一個好例子。

「婷婷跟我說，你只要當他們的贊助商，他們就會請我們當貴賓，還可以跟明星一起吃飯、一起拍照，所以你趕快把錢拿出來！」

阿母要錢，做兒子的豈敢不從，更何況是外號潘仔（凱子）的潘子欽？眼看老媽和老妹都成了追星族，他自覺像個無奈的家長，嘆口氣說：「這齣戲這麼紅，贊助商可能也很多，有錢不一定就搶得到。」

「你不會多出點錢？我們家什麼沒有就是錢多，用錢砸死他們！」蔡蓮花一臉恨鐵不成鋼，咬咬牙又說：「不夠的話，把我的私房錢也拿出來！」

「哪有那麼嚴重？」他聽了不禁失笑，老媽的脾氣是越老越囂張，誰也拿她沒辦法。

「就有這麼嚴重！」

「好吧、好吧，我找人去問看看。」反正也不是什麼困難事，剛好最近有幾家新店開張，趁這機會打打知名度，又能討得母親開心，何樂而不為？

她聽了拍手大笑。「我後生什麼都好，只差沒有老婆孩子，要向前沖啊！」

說什麼都能扯到終身大事，潘子欽趕緊指向電視屏幕。「開始演了，這個男的是誰？」

「就是那個夭壽短命的啊！你都看多久了還不認得？他現在事業失敗又得了癌症，可惜拖了好久還沒死，大某和小姨都來糟蹋他，我為了看到他死，每天都不敢錯過！」

聽着母親的碎碎念，他心想就當成甜蜜的負擔吧，小時候媽媽哄着他，長大了他哄着媽媽，這不是福氣是什麼？不過這個家只住兩個人太寬闊了，如果有緣，或許兩、三年後能添幾口子吧。

＊

「卡！」導演郭冠良喊了一聲，同時比出OK的手勢。「今天就到這邊，收工！」

「耶～～」歡呼聲此起彼落卻是有些微弱，因為現在已經凌晨一點，劇組一個多月沒放假了，眾人每天趕戲軋戲，還能回家休息就不錯了。

八點檔連續劇「正港好媳婦」上演至今一年多，不只是一炮而紅，還掀起許多熱烈討論，觀眾罵得越激烈收視率就越攀升，尤其壞心女配角幾乎搶光了清純女主角的風采，人氣旺到不行，每天都有人在網絡上罵她有多欠罵。

「不好意思啊，今天打了妳好幾下。」蕭玉辰摸了摸酸麻的手心，甩人家巴掌也是件苦差事，身為最佳女配角以及狐狸精代言人，她幾乎每一集都要動手動腳。

女主角何欣潔的臉頰微腫，卻仍保持微笑。「妳打得越來越順手了，每次都是一次OK，我謝謝妳都來不及呢！」

「呵呵。」蕭玉辰自認比不過這位清純玉女的心機，只能幹笑兩聲，雖說在戲中她是個作惡多端的大反派，戲外卻完全沒這方面的天分。一開始她也以為玉女就等於甜美可愛，但在合作將近兩年後，大家都摸清了彼此個性，結論就是保持表面和平即可，每齣戲都能當女主角的人可不好惹啊。

「欣潔今天哭得很漂亮、很自然，果然是吃這行飯的！」導演走過來，滿臉的欣賞和笑容。

何欣潔雙眼一亮，嬌嬌柔柔的說：「多謝郭導誇獎，拜託幫我拍美一點喔！」

「這可就難了，妳本來就是大美女，進步的空間不大啊。」郭冠良故意打趣道。

旁人聽了都捧場的笑了笑，眾所皆知，女主角和導演大人有曖昧關係，雖說男歡女愛沒啥了不起，但郭導是已婚身分，難免就讓人私下八卦。

蕭玉辰默默觀察這對曖昧男女的互動，非常佩服他們隨時都在演戲狀態中，果真是專業人士啊！娛樂圈裏什麼怪事都有，她也早過了大驚小怪的時期，反正大家各憑本事討生活，只要還沒被記者拍到曖昧畫面，何欣潔仍可坐穩女主角的寶座。

這時男主角李奇翰也走過來，撥了撥頭髮說：「玉辰，一起去吃消夜？我請客。」

「拍謝，我現在連走路都會打呼了，吃消夜很有可能會噎死，還是下次吧！」蕭玉辰對於這位男主角沒啥好感，因為在戲裏和戲外他都有如賈寶玉，周旋在一堆沒血緣的姊姊妹妹之間，這種男人她只能遠觀不敢靠近。

李奇翰在女人堆里向來受歡迎，蕭玉辰卻一再給他釘子碰，他撇了撇嘴說：「這可是妳的損失。」

「走了走了，不馬上卸妝的話，妳又要過敏了！」陶曉洋及時出現搶救，把蕭玉辰拖離尷尬現場，要是沒這點眼色，她這個助理就白混了。

兩個女人回到化妝間，蕭玉辰先卸了妝再小心脫去戲服，這可是廠商贊助的知名品牌，穿過後要還給人家的，她平常大多是休閑打扮，沒耐性穿套裝和高跟鞋。

陶曉洋並未迴避，她跟自家的藝人之間沒啥私隱，嘖嘖兩聲說：「妳最近又瘦了，瘦到胸部可不好，明天我弄點補品給妳吃。」

「嗯，那就拜託了！」蕭玉辰對於助理完全信任，這兩年來她從無名小卒變成名利雙收，除了自己有一點胡搞瞎鬧的天分，也是因為陶曉洋善於規劃的本領，否則依照蕭玉辰傻大姊的個性，就算跟一百個導演搞曖昧也沒用。

「走吧，妳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陶曉洋搖頭笑了笑，要當壞心女配角也不簡單，戲分比純情女主角還吃重，也難怪蕭玉辰會一天比一天消瘦。雖說瘦臉上鏡比較好看，不過陶曉洋還不到虐待藝人的地步，保持健康才能留得青山在。

兩人搭電梯來到地下室，司機已經開了車在等着，還一臉小心防備的樣子。

由於蕭玉辰的惡女形象深入人心，最近就有瘋狂戲迷寄來瘋狂書信，叮嚀她走在路上小心往來車輛，免得哪天被車撞死惡有惡報！

蕭玉辰自己不太在意，陶曉洋卻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立刻把蕭玉辰當成重點保護動物，除了隨身陪伴拍戲，還跟經紀公司要求司機接送，就只差沒請個終極保鑣了。

一上車，陶曉洋就提出工作報告。「下個月要去高雄出外景，還要辦見面會，總共三天。」

「喔，到時可以放假嗎？」蕭玉辰只有這麼一個願望，能賺錢是很開心，但也要有命花啊，再不放假的話她就要崩潰了。

陶曉洋打開行事曆研究了一會兒。「應該可以休半天假。」

「好，那就讓我睡吧。」蕭玉辰說著就閉目養神，陶曉洋也不去吵她，直到車子開到大樓門口。

送佛送上天，陶曉洋看多了密室殺人的偵探小說，總是堅持陪蕭玉辰搭電梯上樓，打開門又開了燈，觀察屋內有無蛛絲馬跡，說不定會有蜘蛛人跳出來。「嗯，今天看起來很安全。」

「妳真是想太多了。」蕭玉辰完全看不出有啥差別。

「做人要多跟柯南學習，有好處沒壞處的。」陶曉洋在片場就是看漫畫小說打發時間，連帶着也變得警覺許多。

「好啦，快回去吧，陶大媽妳辛苦了。」蕭玉辰半開玩笑的說，因為陶曉洋是個單親媽媽，她女兒都上大學了，八成也把她當成小孩了。

陶曉洋放下一袋水果點心，當作蕭玉辰的存糧，揮手說：「乖一點啊，明天我給妳morningcall。」

「遵命，晚安！」

陶大媽離去后，蕭玉辰才匆匆洗澡換衣，二話不說就躺到床上，讓一整天背詞的腦袋好好休息。

這間租來的房子不大不小，裝潢也不錯，就是沒啥人味，只有睡覺洗澡等功能，連吃的喝的都由陶曉洋替她準備。

幼保科畢業的她原本在幼兒園工作，可能因為長得太妖嬌，不像個好老師，接連被已婚的園長和家長騷擾，一氣之下乾脆辭職走人。後來朋友介紹她到幼幼檯面試，目標是兒童節目的助理，沒想到第一關就被製作單位刷下，卻有經紀公司看中她的履歷，通知她去試鏡當台語劇演員。

就這樣，她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小人物，變成了家喻戶曉的蕭查某，人家是玉女，她卻是瘋女，也幸虧她想得開，決定賺個幾年就退休，娛樂圈不是每個人都娛樂得起。

她今年二十五歲，等存夠錢了就開家店，運氣好的話再嫁個好老公，那日子該有多舒服啊，可以正常睡覺、正常吃飯，比起軋戲生涯好太多了。

親愛的天公伯，她只有這麼一個小小夢想，應該不算太奢求吧，希望她能早日擺脫狐狸精外號，其實她內心也是個純情夢幻少女滴～～

＊

「婷婷，我穿這件好還是穿那件好？」

「妳穿哪一件都好，拜託快一點，時間要來不及了！」潘湘婷已經打扮得宜，只見床上堆滿花花綠綠的衣服，卻沒有一件讓她母親大人滿意的。

蔡蓮花站在鏡前比來比去。「我要去見我的偶像耶！怎麼可以隨隨便便？」

「我的媽啊，妳穿什麼都是一樣的雍容華貴、氣質出眾，是妳穿衣服，不是衣服穿妳，所以妳就快點吧！」潘湘婷使出撒嬌和拍馬屁這兩招，希望可以儘快出發。

蔡蓮花東挑西揀的，總算找出一件勉強可穿的，笑嘻嘻的說：「我很喜歡那個女主角何欣潔，想叫妳哥娶她做媳婦，妳說怎麼樣？」

潘湘婷轉了轉眼珠子，不怎麼贊成這主意。「人家說不定有男朋友了。」

「上次電視採訪她說沒有啊。」

「那些明星都嘛說自己單身，我現在遇到有男人搭訕，也會說我單身，而且二十歲！」現年二十七歲的陳太太挺起胸部，很不害羞的說。

「哼！妳是跟誰學壞了？」蔡蓮花撇撇嘴，跟這個女兒真是有理說不清。

當她們母女在房裏打扮時，客廳里有兩個男人正等着，原本說五點要出門，現在都六點了還不見人影，他們卻一點也不覺得意外，算是長久以來訓練出的習慣。

「你們結婚也一年多了，真是辛苦你了。」潘子欽給妹夫倒了杯茶，語氣中帶着一絲同情。

「別這麼說，這是我的福氣。」陳哲揚是一家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擔任許多公司行號的法律顧問，這次能跟電視台牽上線就是靠他的人脈。劇組一聽到有業者要出錢贊助，當然是樂得點頭，只要秀出幾天的招牌標語，就能得到免費食宿，誰會不答應？

「潘婷的個性我最了解了，平常一定都是你讓着她。」潘子欽和陳哲揚是高中同學，當初帶好友回家吃飯時，還真沒想到這對小兩口會湊在一起。

潘湘婷活潑直率，甚至可以說有點任性，陳哲揚的個性卻是沉着內斂，不熟的人還會覺得他挺嚴肅的，結果這兩人不只愛情長跑還修成正果，想必其中有些不可告人的內幕……

「我就喜歡她大呼小叫的樣子，我每天看法令條文看到頭痛，聽她碎碎念卻覺得很舒服。」

潘子欽看老友一臉樂在其中，不禁更加欽佩。「什麼鍋配什麼蓋，歡喜就好。」

「你呢？還沒找到理想對象？」

「我不急。」潘子欽從小就很有女人緣，也曾交過幾任女朋友，但不知為何最後都是被劈腿，次數多了就變得有些意興闌珊，可能他的感情路就是比別人曲折，乾脆順其自然，讓老天安排吧。

陳哲揚也不就此啰嗦，看看錶說：「幸好跟她們說五點出門，要是說了實話一定會拖更久。」

「習慣就好。」潘子欽搖搖頭，對他老媽和老妹是沒別的辦法了。

一伙人拖拖拉拉的出門，總算在七點抵達夢時代購物中心，雖說見面會是晚上舉辦，但從下午就湧進了大批人潮，廣告標語和攝影機圍繞舞台，可見該劇的火紅程度。

「人這麼多，全高雄的人都來啦？」蔡蓮花抱着一大束鮮花，眼中閃着興奮光芒。「我就要看到我的偶像了，要是我暈倒了怎麼辦？」

「妳給我爭氣一點，輸人不輸陣！」潘湘婷不是第一次參加追星活動，只怪自己太晚帶老母入門。

潘子欽在旁看了苦笑，身為贊助商，他們拿了通行證坐到貴賓席上，不用跟其它人一樣，又累又擠的站着枯等，畢竟出錢的就是大爺，資本社會就是罪惡啊。

潘子欽坐在母親和妹妹身後，左右觀察了一陣還算滿意，他們熱炒大王的招牌相當顯眼，不過有幾個大字讓他愣了一下。「這齣戲的戲名叫正港好媳婦？」

「你這個贊助商也太不專業了，現在才知道？」陳哲揚低笑兩聲說。

「這齣戲到底為什麼會紅？」潘子欽實在搞不懂。

「有親情、愛情和友情，還有道德和誘惑的掙扎，人生不就是戲？」陳哲揚愛屋及烏，有空就陪老婆看戲，雖然不甚專心卻也略知一二。

「說得有道理，但我實在欣賞不下去。」說起來他好像也沒啥娛樂，每天除了陪老媽看看連續劇，就是投入工作和應酬中，最後一次旅行好像還是大學畢業的時候？

「我跟你一樣都是陪客，只要某人開心就好。」陳哲揚指着前方的潘湘婷，她貼在蔡蓮花的耳邊低語，母女倆吱吱喳喳的，還不時拿相機拍照，有如追星的少女們。

妹夫說的總是有道理，潘子欽不止一次替妹妹慶幸，能找到這麼好的對象，看他們夫妻倆一個活潑、一個溫和，正是天作之合，不知他自己是否能有這番好運？

台上有某人在唱歌，還有舞群和乾冰陪襯，潘子欽卻低頭拿手機上網，他早過了湊熱鬧的年紀，今晚算是家庭聚會，乘機做點工作也不錯。

陳哲揚看大舅子又一心二用，不免打趣道：「說不定你今天會有艷遇，還是留意一下吧。」

「讓我媽去挑好了，她比我還急。」潘子欽笑了笑，沒想到這話一語成讖，他媽確實是急得上火啊！

＊

「啊追追追，追着你ㄟ心，追着你ㄟ人，追着你ㄟ情，追着你ㄟ無講理……啊煩煩煩，煩過這世人，心肝如蔥蔥，找無酒來澆……」

蕭玉辰一邊唱着招牌歌，一邊對台下觀眾揮手，笑得像個傻瓜一樣，反正現在不是在演戲，在這種作秀的場合，總不能還要她一臉尖酸刻薄的樣子吧？

話說回來今天還真熱，已經晚上了還這麼熱，高雄的五月有如台北的八月，她忍耐着黏膩的汗滴，只希望這場見面會能安然落幕，因為昨晚又收到幾封警告信，可把陶曉洋大媽給嚇壞了，生怕她這個首席狐狸精有個什麼閃失。

「咽氣啦～～麥擱那麼大聲對我說話……啊亂亂亂，女人ㄟ心，豆腐做ㄟ，為你破碎，任由針底划……」

一曲唱完，傳來掌聲和歡呼，蕭玉辰有種變身歌后的快感，其實她的聲音太細，唱歌不算多好聽，只是練久了熟能生巧，場面上還能應付過去。

「謝謝大家，謝謝！」她彎下腰接過一束花，雖然只有小小一束，比不上女主角何欣潔的花海陣仗，但她也懶得去爭什麼，她本來就是壞心女配角，不受歡迎才正常。

「稍等一下，蕭查某！」主持人喊住了她，正是他們戲裏的大家長，洪哥是也，又是資深演員又是搞笑諧星，由他來擔任主持最適合了。

洪哥叫出蕭玉辰的外號，逗得台下一片笑聲，還兼指指點點，蕭玉辰並不以為意，反正都是為了戲劇效果，於是她笑了笑說：「洪哥確定是在喊我嗎？」

「當然嘍，除了妳還有誰更像狐狸精？」

觀眾又是哈哈大笑，蕭玉辰故意沈下臉說：「你小心點，聽說你兒子剛結婚。」

「別相害啦！」洪哥縮起脖子，趕緊轉移話題。「來來來，有請我們的婆婆和媳婦一起出列，這是我們劇中最重要的三個女人，大家想不想看她們大鬧高雄啊？」

「想～～」觀眾們自然是高聲應答。

洪哥想要炒熱氣氛，腦中燈泡一亮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就請來一場對手戲吧！」

「好耶！」台下觀眾立刻附和，唱歌說笑算什麼，當然是打打罵罵才精彩。

蕭玉辰不是第一次這樣被要求，也早有對過戲，她先對何欣潔道個歉。「拍謝，又要苦毒妳了。」

何欣潔還沒回答，扮演婆婆的廖大姊就拿起麥克風說：「下手輕一點啊，這可是我的好媳婦，打壞了妳賠不起。」

「不打不相識，這就是有緣，孽緣！」蕭玉辰已進入情況，也就是標準惡女模式，可能以前在幼兒園給小朋友講故事的時候，她老是扮演後母或大野狼，才練出這番裝瘋賣傻的本事。

就這樣，婆婆、媳婦和狐狸精開始飆戲，妳一言我一語的互嗆，媳婦還稱職的掉下兩滴淚，最後狐狸精耀武揚威，高抬貴手，眼看就要巴下去……

「給我凍噎！」忽然有人喊停，卻不是台上的任何人。

蕭玉辰左右張望，只見一位穿着貴氣的老太太抱着花跑上來，眾人以為她要獻花，雖然時機不佳，一時間也沒人去攔。

這位老太太把鮮花放到何欣潔懷中，這倒也沒什麼，誰知老太太一轉身居然就給蕭玉辰一巴掌，以往都是蕭玉辰打別人，今天第一次被人打，除了不習慣還有不敢相信，現在這是什麼情形？

「蕭查某！有我在妳就別想打欣潔，哼！」轟天一罵，奮力一甩，老太太非常之得意。

霎時間，眾人都石化了，這麼入戲的Fan該說是傻還是瘋了？誰都知道是在作戲，這位老太太竟然當真了，瞧她一副喜孜孜的樣子，難不成等着人家給她鼓掌？

閃光燈不斷亮起，蕭玉辰確定自己要上報了，其實她還滿常上報的，只是沒想過會爆出這種新聞，她摸摸自己的臉，終於了解被打的感覺，真的很痛呢。

洪哥身為主持人不得不出面打圓場。「這位女士是我們的臨時演員，表演得是不是很精彩呀？」

沒人響應，洪哥只好繼續自說自話。「好，接下來有請我們的帥氣小生李奇翰，為大家帶來一首『誰人甲我比』！」

音樂聲響起，老太太被請下台，大家就當啥事都沒發生過，畢竟對一個老人總不能打回去，蕭玉辰只能硬生生的吞下這口氣，誰叫她形象惡劣到這種程度？

誰也沒聽到在貴賓席里，一個男人幽幽嘆息，喊了聲：「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