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當然不接受他的道歉,更難以相信他的承諾,這男人前後落差太大,若她還傻傻期待,那就真是她的過錯了。
可是為什麼?在他專註凝視下,她仍會怦然心動,甚至留戀他的親吻和觸碰,這絕對是非理性的、沒道理的事,莫非她對他仍有那麼一點愛戀?
他靠着她的額頭,低聲道:「記住我愛你,請不要懷疑這一點。」
她默然不語,她能說什麼?反正他又不會聽!
等她稍微平靜些,狄亞戈才牽起她的手,帶她走進屋,對管家吩咐了一句:「晚餐送到房裏來。」
「是。」阿隆索注意到何孟芸的眼眶泛紅,恐怕是跟主人吵過架,心情欠佳。
唉,他不禁為這女孩感慨,想跟林奇先生針鋒相對,恐怕是世界上最困難的事了。
何孟芸甩開狄亞戈的手,但他很快改為攬住她的肩,不讓兩人之間有任何距離,像勸哄一個孩子那樣。「你累了,我們回房去休息。」
她抬起頭,雙眼仍是濕潤的,他明白她無言的抗議,但這都只是過程,他確定他們會有好結果。
兩人沉默用餐,各自沐浴,又到上床時間,他只是固執地抱緊她,告訴自己,兩人之間靜靜的也很好。
當她就在他懷中,為何他覺得兩人離得好遠?難道他愛錯方法了?如此強求只會換來反彈?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放不開,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幸福,教他如何放手?
愛一個人真的好難,他本以為只要兩人長相廝守,終會定向美好的結局,但看來似乎是他太天真了,留住了她的人,卻抓不着她的心。
何孟芸聽到他漸緩的呼吸聲,知道他已入睡,而她也累了,卻無法成眠。
難道她註定嫁給這男人了?當初只求留下一段異國戀情的念頭,而今回想起來是多麼天真。
望着他的睡臉,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恨他,或許反而有點可憐他?表面上他掌握大權,實際上他擁有什麼?他曾真正的快樂嗎?
怪了,他快樂與否跟她有何關係?她何必放在心上?老天,請賜她力量,讓她守住自己的心吧!
第二天起,何孟芸決定採取消極抵抗,她不吵不鬧但也不言不語,除了最基本的,無法省略的對話。反正她要冷戰到底,視狄亞戈為無物。
日子變得漫長,她給自己找了些消遣,像是找管家練習西班牙文,到廚房去學習本地食物的作法,並閱讀江如馨帶給她的中文書。
此外,她還跟許多阿根廷女人一樣,開始學做羊毛針織品。
過往在台灣的忙碌生活,一下轉為無所事事,她盡可以一針一線地編織,從小桌巾開始學起,發現這也是個靜心的好方法。
而原本就工作繁忙的狄亞戈,因為婚禮將近,更是早出晚歸,直到周末才有空留給他的愛人。
午後兩點,他關掉書桌上的電腦,走到主卧房,發現何孟芸坐在窗邊,正專心地做針線活。
「抱歉,最近我太忙,冷落了你。」他走到她身旁,蹲下身看她的作品,那似乎是頂帽子?
她看也不看他,繼續她的羊毛編織,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境,可不想因為他而起漣漪。
「是要做給我的嗎?」他的手畫過那織線問。
他的問題太可笑,她選擇不回答,不過她也沒想到要給誰,反正做了再說。
「我喜歡黑色,當然你也可以用你喜歡的顏色。」
這男人到底是哪根筋錯亂?她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要送他好不好?
「先別忙了,」他溫柔但堅定地拿開針線,握起她的手說:「我帶你出去走瘧。」
「我不想出門。」更正確地說,應該是她不想跟他相處,她怕他,也怕自己。
「你是我的貴客,我不能讓你覺得無聊。」
「我會無聊才怪。」從見面以來,他動不動就掀起她心中波濤大浪,教她如何無聊得起來?如果可能,她還希望日子沉悶點。
「我該把這當讚美嗎?」他露出白牙笑道。
她討厭他的笑容,她不願受此影響,事實上,她寧可孤單,不用情緒起伏得那麼厲害。
「走吧!」他拉着她走向房門。「你的皮膚太白了,你應該被陽光多親吻一些的。」
她悶不吭聲跟着他的腳步,不斷告誡自己,把他當石頭或草木,不要對他有感覺、有反應,這才能維持她內心的安詳。
狄亞戈早看出她的用意,這幾天來她冷淡極了,雖不抗議吵鬧,卻拿他當隱形人看。他明白,這是她表達憤怒的方式,同時也能保護自己,省得被他打亂心緒。
他可以諒解,卻不能坐視不管,他要的不是花瓶或寵物,他要完完整整的她,會笑也會生氣的她。
坐上黑色跑車,如風馳騁,何孟芸一路上不言不語,靜靜看風景流逝,如同時光流去,感覺上她離台灣好遠,那似乎是上輩子的事了。
媽媽、弟弟、妹妹,她好想念他們,真怕此生再也見不到面,那將是她終生的遺憾。
當他踩下煞車,她終於開口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猜猜看。」他摸摸她的臉,這張他怎麼都看不厭倦的臉。
她轉過頭去,眼前是一處長形建築物,附近都是空曠的紅土地,她猜不出是做何用處。
「我不想猜,你直接說吧!」這男人從來不按牌理出牌,她瞎猜也是枉然。
他先走下車,替她打開車門,宣佈答案:「我們要去看瀑布。」
哪裏有什麼瀑布?舉目望去只有紅土、藍天、白雲,空氣中毫無水氣,她用懷疑的眼光盯住他,難不成要看海市蜃樓?
很快的,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一台小飛機劃過天際,原來這是林奇家族的私人機場,而他們居然要搭直升機去看瀑布!
「伊瓜蘇瀑布你聽過嗎?那可是世界第二大瀑布。」他握住她的手,半拖半牽的。
「我不想去!」震耳欲聾的機械聲讓她有不好預感。
「你不去會後悔終生的。」他要讓她愛上阿根廷,了解這國家鄉瑰麗、多雄偉。
「我去了才會後悔!」越靠近直升機,她越覺得驚慌,強風吹起她的裙角,她必須用力壓住,
狄亞戈含笑欣賞她修長的雙腿,以後要多帶她來搭直升機才對,
她以為自己沒有懼高症,但那是之前搭大型飛機的時候,眼前是一陣狂風吹來就晃動的直升機,只能容納兩名駕駛和兩名乘客,她開始覺得她要發神經了。
「這沒什麼的,有我在,你很安全。」狄亞戈幫她穿上救生衣,繼而又說:「如果真有萬一,拉開這條紅色帶子,你可以試試降落傘的飛行。」
「我沒這種興趣!」她頭皮發麻,想像自己背着降落傘,落在深不見底的瀑布中,她一點都不希望人生如此結束。
他卻興緻勃勃,替兩人整裝,吩咐駕駛員說:「出發了。」
「你!」她的抗議來不及發出,直升機已騰空而起,她連尖叫都沒力氣,立刻緊抱住他,像只被逼到角落的小貓。
「你很少這麼主動。」他嚇了一跳,打趣道。
「我恨你……我恨你……」她一邊咒罵,一邊住他懷裏縮,連睜開眼睛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