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本和大家聊得好好,還有說有笑的緹娜,敏感的發現遠處有某人的身影出現時,臉上的笑容微微一逝,忙趁着那個人未發現自己時,迅速找個借口離去。
「喂!緹娜,喂……怎麼搞的,不是聊得好好的,她怎麼會突然走掉?」希爾搔搔頭,十分不解,「北力安,緹娜是怎麼了?」
北力安搖搖頭,「我才要問你,她怎麼了?她才進宮一個多月,怎麼整個人就瘦那麼多,好像風一吹就會倒似的,你們是怎麼欺負我寶貝女兒的?」
「天地良心,我對她可好咧,我把她當成了三皇嫂來對待,你懂不懂?你自己去問她,我絕對沒有虧待過她。」希爾趕忙抗議。
「是嗎?」北力安一臉質疑,「好,就算你對她很好,那其他人呢?」
「我父王對她更是好的沒話說。」
「洛克斯?」
「我大皇兄不就那副德行,他不會主動找人麻煩的。」他揮揮手。
「法金克也不可能……」北力安沉吟着。
「當然,我二皇兄那個頭腦簡單的人,他一次只能做一件事,他現在忙着要逼大皇兄退出王儲的位置,他又如何能多出一個腦袋來欺負緹娜?」
「我同意,那就只剩克羅雷了。」
「剩我什麼?」克羅雷無預警的在他們身後出現,他開口問道。
「三皇子。」北力安尊敬的喚了聲。
「嗯!北力安,你剛才說剩我什麼?」克羅雷加入他們,自動在緹娜離去而空出的椅子上坐下,他瞥到桌上擺了三本相當厚的相簿,其中還有幾張被另外抽出來放在一旁,他好奇的拿過來看着。
「我正在說剩下你最有可能欺負緹娜了。」
「欺負她?」這些相簿怎麼凈是一些男人?而且在雷可斯王國里算來都是相當優秀的精英分子,這是在做什麼用的?
「對啊!北力安說緹娜進宮一個月就瘦的不成人形,懷疑是我們虐待她的。」希爾說出前因後果。
「我欺負她做什麼?」他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北力安。
「緹娜從小就很喜歡你,可是你卻很討厭她,所以她這次回來,其實我最擔心你會對她不利了。」北力安實話實說。
「三皇子,緹娜是我的寶貝女兒這你是知道的,我希望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念在我這一生全奉獻在雷可斯王國的份上,不要太為難我女兒。」他懇求的續道。
「北力安,你這話似乎說的太晚了。」克羅雷挑了挑眉,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淡道:「如果你在緹娜進宮前就對我這麼說,我就會看在你的份上不動她,不過現在……真的太晚了。」
聞言,北力安馬上露出緊張的表情,「三皇子,你對我家緹娜做了什麼事了?」他急問。
「北力安,你別急,我不會對她不利,你有沒有發現緹娜最近變得比較活潑了點,不像她剛回國時那麼的冷漠?」
經他這麼一提,北力安和希爾均有同感。
「但,那又如何?」
克羅雷指指自己,「我的功勞,我用了某些辦法,打算逐步的將她變回以前的她。」
「某些辦法是哪些辦法?」北力安不死心地追問。
「你別擔心,反正不會害了她。」克羅雷頗不以為然。
「可是你明明很討厭以前那個太過活潑又大膽的緹娜,為什麼現在要把她變回去?」希爾提出疑問。
「因為這兩種的她我都很討厭,不過既然只有這兩種可以選擇的話,我寧願選擇以前的她,因為這個皇宮已經有太多冷漠無情的人,不需要再多增加她一個。」
北力安和希爾互看了一眼,均默然不語。
「對了,這相簿是做什麼用的?」
「那是北力安費了好大的功夫從全國各地搜集來的,準備給緹娜挑選的相親對象。」希爾回答。
相親對象?!
克羅雷倏地眯起了眼睛,「那這些被抽出來的照片,不就表示是緹娜挑選出來的?」一把熾烈的火焰瞬間衝上燃點。
「沒錯。」
「她剛剛在這?」
「你來之前她剛走,走得急急忙忙,好像看到了什麼凶神惡煞似的。」希爾喃喃念着,「你這個位置就是她剛才坐的。」
「該死的女人!」拿起那些別抽出來的照片,克羅雷低咒一聲后,憤怒地起身,朝緹娜的寢宮大步跨去。
他突來的怒氣惹得北力安及希爾莫名其妙,他們一臉茫然的看着克羅雷逐漸消失的背影。
「他在氣什麼?」北力安問。
「我怎麼會知道。」希爾搖頭,「我三皇兄的脾氣怪的緊,誰曉得他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在發飆。」
「那我們別管他了,希爾,我問你,你看我們這個計謀會不會成功?有幾成希望?」
「當然有百分之百成功的希望,你也不想想,這個計策是從我父王那顆金腦袋想出來的耶!他說用這種方法可以逼出我三皇兄對緹娜的心意,那就一定可以。」希爾拍拍北力安的肩膀給他打氣,「行啦!」
「最好是這樣,如果不成功,我倒希望緹娜真能從那些精英分子挑一個來嫁,不再留戀着三皇子。」北力安深深的嘆了口氣。
他多希望他這個掌上明珠能得到一輩子的幸福……
房門被人大力踹開,緹娜嚇了一大跳,忙往門口看去,當她看見怒火沖沖的克羅雷在門口出現時,她嚇得忙躲到更遠處。
「你給我站住!」他怒不可遏地衝上前去捉住她,另一隻手上的相片大力地往她臉上丟去,「告訴我,這是什麼?」
「啊!」相片的邊緣瞬間在緹娜臉上劃出一條血痕,她不禁痛呼出聲。
看見她左臉頰被劃出一道傷口,鮮紅的血液流出,克羅雷當場愣在原地。
他愕然地望着自己丟照片的那隻手,他不是存心要傷害她,他是不小心的,而且他萬萬沒想到,照片邊緣會這麼的鋒利。
「該死的!」他忙把她拉到床上坐好,「你的急救箱在哪裏?」
她指着角落的一個柜子,克羅雷立刻走過去把急救箱拿過來,他打開急救箱相幫緹娜治療傷口時,緹娜精子接過他的動作。
「我自己來就好了。」她對着鏡子利落的在自己臉上的傷口消毒、敷藥、包紮。
「會不會留下疤痕?」他盯着她的動作問道,看見她消毒時,痛皺了小臉,他也跟着皺起了眉宇。
「暫時會,不過臉部的新陳代謝比較快,所以過一陣子應該就可以消失了。」
「你確定?」
「事實上,不確定,我只是以常理來判斷而已。」
「如果留下疤痕怎麼辦?」
她遲疑了半晌才回答,「那就這樣了,還能怎麼辦?」反正她都是行將就木的人,她根本不在乎她臉上是否有疤痕。
「破了相,你要如何去相親?」他不會忘了這件事,「那些男人會允許未來的妻子是個臉上有疤痕的醜女人嗎?」
她難以置信地抬起眼,從鏡中里對上克羅雷惡毒的眼神,她已經不曉得該如何回應他的話了。
「怎麼不說話?回答我。」他沉下聲。
「我還沒去相親又怎麼知道他們允不允許,搞不好就是有人不在乎我的外表,只在乎我的內在,天曉得他們會怎麼想。」她強忍住氣地收起急救箱。
「你若是故意弄傷我的臉,只想知道他們會不會在意,我只能告訴你,很抱歉,現在我不曉得他們會如何回答,等我和他們一一相過親后,得到了答案,我自然會告訴你,就請你耐心的等着。」
「你這個樣子還打算和他們相親?!」她的話非但沒安撫住他的怒氣,甚至還把他的怒氣挑高,「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
「我爹地希望我能從那些男人中選一個來當丈夫。」她垂下眼瞼低道:「他們都很優秀,很適合當我結婚的對象,我不想讓我爹地失望。」
「真看不出來你是那麼孝順的女兒。」扯出嘲弄似的笑容,他諷刺道。
「我本來就很孝順我爹地。」
「既然孝順他,那你還出國去讀書,而且一讀就是十五年,十五年的漫長歲月你都沒守在你爹地身邊了,還有臉說你本來就很孝順你爹地?!請你要撒謊也撒一個人家比較不容易戳破的謊。」
「我全是為了……」她突然戛然而止,不打算對他剖開自己的心思。
「為了什麼?」他追問。
「這是我的秘密,你不需要知道。」她別開臉。
「如果我一定要得到答案呢?」他從她身後輕輕地擁住她。
緹娜身體一僵,忙往前一步,掙脫他的懷抱,「請你死了這條心,我是不會把答案告訴你的。」
「是嗎?」他絲毫不以為忤地輕笑着,「你信不信我就是有方法逼出答案?」
「你休想從我這探出答案,那是不可能的。」
他淡漠無情的眸子輕佻地打量着她,「如果我以你的清白來威脅你,不曉得有沒有用?」他邪恣地在她纖細的頸項上落下無數個曖昧的細吻,「親愛的緹娜,告訴我,有沒有用?」
他恐懼地顫抖着身子,知道她若不說出來,他真的會說到做到。
她閉上眼,說出他想要的答案,「我是為了你才去學醫的。」
聽見她的答案,他猛地止住動作,他緩緩地扳轉過她的身子,讓她無法逃避地面對他。
「為了我?」
「對,為了你,」她別開臉,不想去面對可能會露出鄙視眼神的克羅雷,她不想讓她這麼多年的所作所為全部成為一樁笑話。
「小時候的你身體很不好,所以我才會興起當醫生的念頭,因為我不想看見你病懨懨的模樣,因為我會捨不得,我說完了,答案就是這樣,你要笑就笑吧!我受得了的。」她一鼓作氣地把多年來塵封在心底的秘密全說了出來,也作好會被他嘲笑的心理準備。
可是這次她猜錯了,克羅雷非但沒鄙視她,反而被她的這分心意給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她寧願為了他而捨棄與家人共處的日子?!
當時她才十歲大!普通人家十歲大的小孩根本什麼事都還不懂,而她就已經獨自一人離鄉背井,去到陌生的國度讀書,而這一切全是為了他?!
為什麼她的愛能如此執着?
他值得她如此掏心對待嗎?
靜待許久都沒得到想像中的反應,緹娜怯怯地抬起頭朝克羅雷望去。
「我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不再需要你。」他僵硬着聲音道。
她一怔,半晌才苦澀地道:「我知道,早在前幾年,我就聽我爹地說過了,可是那時候我已經是個醫生,我沒有回頭路,所以只好一直在醫學界磚研下去,反正我是個傻瓜,浪費了那麼多年的時間去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不過惟一讓我欣慰的是,我的醫術救了不少人,看着他們重新恢復健康時,臉上所流露出的笑容,我就覺得很欣慰。」
「你的確是個笨蛋,心那麼小。」
她落寞地笑了笑,「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已經無欲無求了,人的生老病死是讓我看破的主要原因。」她望着自己的雙手。
「我這雙手雖然就過不少人,但相對的,也有不少人的生命是從我手中溜走,你知道嗎?他們把希望全放在我身上,他們睜着祈求的眼光望着我,要我救活他們,可是我卻——」
一想到那些人遺憾的表情,好像在責怪她無法救活他們般,讓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個萬惡不赦的千古罪人,她恨死了自己。
握緊了雙拳,她恨透了自己的無能為力,學的愈專精愈覺得自己無能,所以她只能把自己的心封閉起來,她不敢再對任何事有多餘的喜怒哀樂,以為她怕,她好怕!
一滴淚落下卻正好掉入克羅雷伸過來的手掌心中,她淚眼婆娑地看着他,下意識地退後,想遠離他。
他的心好痛,他從不知道她經歷過那麼多的事,他早該知道,一個人會轉變那麼大一定有其原因,他不去深究,就自以為是的想恢復以前的她,他這個舉動等於是把她逼入地獄中。
他該死的是個大渾球,他怎麼可以如此莽撞行事!
望着眼前傷心欲絕的緹娜!他多想擁她入懷,為她拂去所有的不快,他只想讓她恢復成以前那般無憂無慮的快樂模樣罷了,他錯了嗎?
「我不曉得你究竟想在我身上找出什麼,我只知道你故意不斷地刺激我,想惹我生氣、想讓我傷心,也許如你之前所言,你不過是在耍弄我,而我是自投羅網,所以我是不是該沉默的任你宰割?」她低泣控訴着。
「在皇宮裏一個月,我感覺好象過了一輩子之久,這一個月我只有難過、鬱悶、擔心、恐懼,我一點也得不到快樂的感覺,我好累,你知道嗎?我不過是愛錯了人,就得受這種懲罰嗎?那我告訴你,我不愛了,我不再愛了!」她情緒激動地喊着。
「我發誓,從現在起,我不再愛你,我要收回我的心,我一輩子都不要再愛你,如果我再愛你,我會不得好死,我會不得好死——」
聽見她喊出口的話,克羅雷恐懼地發現他的心像破了一個大洞,好像有某個重要的東西從他心口上消失,他害怕地上前擁住緹娜,低頭封住她詛咒自己的殘酷話語。
「不要,你走開!」她咬破了他的下唇,用盡全力推開他,「不要再靠近我!」她沙啞地哭喊着,「離開我,永遠的離開我,離開我這個傻子,離開我這個笨蛋,離開我這個愚蠢的人,離開我——」
「緹娜,你冷靜下來。」拭去唇上的血跡,他不顧她的槌打,仍執意地緊緊擁住她,「我不會離開你的,我絕不會離開你的。」他疼惜地許下承諾。
「我不需要你的甜言蜜語,你是討厭我的,我知道,我向來都知道,只是我臉皮太厚,才會一直纏着你,十五年前,在我要走的那一天,你也是一直躲在樹上,任我在宮裏找了好幾圈,你也不肯下來見我,你是如此的討厭我,恨不得我永遠不在你面前出現的,這些我都知道。
我會入宮只是想見你一面,會答應陛下留在宮中,也只是想和你朝夕相處罷了,可是我錯了,我終於知道我錯的有多徹底。
我不該再對你有任何希翼的,所以我會如你所願,永遠都不在你面前出現,我絕對會做到,我一定可以……」她說到最後已經是泣不成聲,只能倚在克羅雷的懷中痛苦。
「哭吧!把你這些年來的不快全哭出來,我在這裏陪你,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傷心為止。」
他討厭她嗎?克羅雷捫心自問。
回想起小時候的生活點滴,他不得不承認,其實他一點也不討厭她,如他的其他手足一樣,大家都很喜歡活潑可愛、臉上常掛着甜蜜笑容的緹娜,只是小時候的他身體太差,和時常活蹦亂跳的緹娜形成了嚴重對比。
於是他變得自卑,認為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才會做出與自己心意相違背的行為,事實上,當北力安第一行把還在襁褓中的緹娜抱進宮給他們看時,他就喜歡上這個小女娃,他一直都是喜歡她的。
十五年前,雖然緹娜出國時他沒出面,但只有他才知道,當天晚上他躲在寢宮內偷哭了好久,這十五年來他幾乎是每天盼着她回國,更在腦海里自行想像她長大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為了她回國后能配得上她,他不斷的鍛煉自己,努力把自己訓練成強壯的體格,他成功了,而緹娜也回來了,只是,他把一切全搞砸了。
「對不起,緹娜,地不起。」他溫柔地低聲道着真誠的歉意,「我很抱歉,一直忽略你的想法,真的很抱歉。」
「你不需要這樣。」她努力地止住決提的淚水,轉身背對他,「你是堂堂雷可斯王國的三皇子,緹娜只是個小小的老百姓,不慎你的安慰。」
「緹……」她又把他們兩人隔離起來,她又築起她的心牆了。
「我希望你愛我,但是另一方面,我卻又希望你能繼續討厭我,我的心情好矛盾,我好痛苦,你永遠都不會明白我的心,你永遠都不會明白……」她心神恍惚地喃喃自語。
她是個沒有未來的人,是不該有多餘妄求的。她對他越多一份奢望,對他就越多一份負擔,她不能這麼自私,她不能的……
「緹娜,你是怎麼了,你變得很奇怪,你知道嗎?你不要突然露出這種好像離開大家的神情,你這樣會讓我覺得好心慌。」
「你心慌?你為什麼會心慌?你關心我嗎?」她苦笑地反問:「你對我一直沒好臉色,現在卻突然如此擔心我,你是不是又要想什麼點子來傷害我了?你變得好恐怖,克羅雷……」
「我沒有。」他想跟她解釋自己之前的行為動機,但是又說不出口。
「我能不能求求你,求你只要討厭我就好,不要再來傷害我的心,讓我獨守着它度過剩餘的日子好不好?我的心已經殘破不堪,我真的無力再去承受你惡意的傷害了……」
才過了一個月而已,她就覺得自己體力變得愈來愈差,她的心跳愈來愈無力,她恐怕真的離死期不遠了……
看來,他是熬不過今年年底了,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活得過這個月!
她到底還有多少日子可活?現在對她來講,她多活一天就算多賺一天,抑或又少一天?她茫然了,這種無解的題目,她真的無力再探索。
「緹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