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闊別五年，台北確實有了極大的變化，高樓大廈櫛比鱗次，街道上車輛熙來攘往，突飛猛進的科技帶動了都市繁榮，卻在無形中流失了所謂的純樸，增加了一份冷淡疏離。

司機載着他來到陽明山山下。

「這裏停。」麥世傑突地喊停。

司機先是一怔，隨即乖乖聽從麥世傑的指令，將車子停靠在路邊，透過車內的照後鏡詢問麥世傑：「總裁……」

麥世傑放下車窗，用力吸口氣，「這裏的空氣好多了。」

司機猜不透麥世傑下一個舉動，「總裁，現在是回別墅？還是……」

麥世傑淡然淺笑，「我在這裏下車，慢慢走回別墅。」

「你要在這裏下車？」司機訝異吃驚地看着麥世傑。

「沒錯。」麥世傑推開車門，下了車。

司機依然不放心跟着下車，「總裁，不如我陪你。」

麥世傑微笑搖着頭，「你先回別墅，我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總裁……」司機十分為難地望着麥世傑。

「回去。」麥世傑語氣中有着幾分強硬。

司機自知絕不可能動搖麥世傑的決定，躬身為禮，「那我先回別墅，若是總裁需要車子，請來電通知，我立刻就到。」

「好，你先回去。」

司機低着頭踅回駕駛座，發動引擎的同時，惴惴不安的眼神瞥向車外，只見麥世傑轉身朝另一方向移動腳步。

司機不知道麥世傑在想什麼，一臉無奈地駕着車離開。

麥世傑漫步在兩旁綠蔭夾道的柏油路上，耳邊不時傳來擦身而過學生的笑聲，他忍不住微笑。

這一趟台灣之行，表面上是視察公司業務，實際上他想見一個懸在心底五年的女孩。

當年若不是丫頭一番話點醒了他，相信今天的商場上絕不可能會出現麥世傑，更不可能看到東浩集團的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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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兩堂課，裘麗一下課就直奔媽媽的墓園，站在媽媽的墓前，看着墓碑上那張始終漾着微笑的相片，裘麗不由得悲從中來，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臉頰。

裘麗蹲在媽媽的墓碑前，伸手輕拂媽媽的相片，宛如輕撫着媽媽的臉，「媽……媽……」

不知道哭了多久，裘麗用力的擤着鼻子，手往臉頰上一抹，「媽，你放心，姐姐對我很好……她本來要來看你，可是她公司有事所以不能來……」

再擤了一下鼻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姐姐陞官了，而我很好……也很乖，盡量不加重姐姐的負擔……下課後，我還有去打工。」

望着不會再回應她的媽媽，裘麗只能在心裏一聲聲呼喚着媽媽，回憶起媽媽在身旁的快樂時光。

「媽，我要回去了，下回等我放假的時候再來看你。」裘麗傾身親吻鑲嵌在冰冷石碑上的相片。

轉身，走了兩步又不舍地回頭看一眼，淚水再次落下。

試着甩掉心中那份不舍，裘麗加快腳步走下山，一路上不停地擦拭臉頰上的淚，走向山下公車亭。

站在公車亭里，為了不想等公車來了才翻找皮夾，裘麗伸手從大包包里拿出放着證件和錢的小皮夾，將小皮夾塞進牛仔褲後面的口袋裏。

左顧右盼，終於看到公車漸漸駛近，最後停在面前，裘麗跳上公車，一手緊握着駕駛司機身後直的鐵杆，一手摸着牛仔褲的后口袋……

咦？

怎麼摸不到皮夾？裘麗驚慌地愣了一下，接着又摸了一下右邊的口袋——

天啊，她的皮夾不見了！

剛剛明明放在牛仔褲後面的口袋裏，怎麼會不見？

該不會掉在公車亭那兒……

裘麗一臉慌張又羞慚地望着司機，「司機先生……能不能讓我下車？我的皮夾掉了……」

司機從照後鏡看着站在他背後的裘麗，「可是現在我不能停車。」

這下，裘麗慌了，「我的皮夾真的掉了，我沒辦法付車錢，我……」

司機看着一臉慌亂又忐忑不安的裘麗，「沒關係，下一站讓你下車。」

裘麗感激不盡，點頭如搗蒜，「謝謝，謝謝。」

能得到司機的諒解，裘麗心存感激，可是接着令她不安的是，不知道是否能找回皮夾，裏面除了證件，還有一星期的伙食費，思及此，裘麗心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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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世傑迎着徐風緩步走上山，經過路邊的公車亭不經意瞥見地上躺着一隻皮夾。

麥世傑彎下腰從地上拾起皮夾，隨手翻了一下，裏面除了證件，還有一張千元鈔票。

麥世傑拿着皮夾在手中拍打，「真不知道是哪個迷糊蛋，皮夾掉了都不知道。」左瞧右看，他輕嘆口氣，「乾脆好人做到底。」

麥世傑索性坐在公車亭旁的石頭上，等失主回頭，在等待的時刻，他翻開皮夾抽出皮夾內的學生證，莞爾一笑，「真是學生掉的。」

學生證上的相片里的女孩漾着甜甜的微笑，那模樣……與記憶中的丫頭有着幾分神似！他的心猛然一揪。

再詳細看了一下學生證，學生證的名字剎那間震撼了他的心——裘麗。

麥世傑記得原吉查出丫頭的本名就是裘麗，這皮夾的主人也叫裘麗，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再仔細看着相片里臉上盈滿甜笑的女孩……

倘若這女孩就是他極力尋找的丫頭，過了五年了，她已經由少女蛻變成為一個女人，像一朵出水芙蓉。

麥世傑的心開始狂跳，要是這皮夾的主人裘麗就是讓他掛心五年的丫頭……

那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過了好一會兒。

前方有個女孩神色匆忙地走向公車亭，還不時低頭好似在尋找東西。

麥世傑望着女孩的身影，頓時有口氣幾乎哽在喉嚨提不上來，原本懸宕的心突地變得好沉、好重。

裘麗一手撩撥垂落眼前的長發，低着頭搜尋皮夾，「應該是掉在這裏沒錯……」

「丫頭。」

突地，輕柔、低沉的嗓音隨着風聲飄進耳里，裘麗僵在原地。

好久沒再聽到人家喊她丫頭，會是誰？

裘麗猛然抬起頭望着麥世傑，有一瞬間她愣了愣，突地，輕抽口氣，「是你？！」

俊帥的輪廓雖然歷經歲月的洗滌變得冷硬，但是仍然認得出來五年前的模樣。

「真是你嗎？五年前那位大哥？」

麥世傑很開心她認出了他，更開心的是，他找到她了。

麥世傑雙手按住她的肩膀，「丫頭。」他激動地將嬌弱的身軀往懷裏一攬，「可讓我找到你了。」

裘麗萬萬也沒想到今生還會再見到他，閉上眼睛，輕輕汲取他身上強烈的男性氣息，「你在找我？」

五年前，她沒想到他送她回家的那一晚，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她曾經懊惱自己的粗心，一直沒問他的名字，直到他失蹤的那天起，她遺憾地只能視他是生命中的過客。

麥世傑稍稍拉開她，一種難以形容的喜悅在他眼裏跳躍，「我派人去找你，沒想到麵館遷移了。」

又是一份驚訝！

「你怎麼突然想找我？你過得好嗎？」

未經思索的話出口，裘麗真想打自己的笨嘴巴，

廢話！

要是不好，他會穿着高級的亞曼尼？

「我很好，你呢？」麥世傑嘴邊的笑容始終沒褪。

裘麗嬌俏地撇一撇嘴，「還是老樣子，上課、打工。」

麥世傑突然有股心疼，「還是這麼辛苦。」

「還好啦，已經習以為常，所以一點都不覺得苦。」裘麗巧笑倩兮。

面對她的豁達，麥世傑自嘆不如，「你怎麼會在這裏？」望着前面不遠的知名大學，「你讀這間大學？」麥世傑明知故問。

裘麗嬌笑搖頭，「我的成績沒這麼好，我是要上山去看媽媽。」提及媽媽，她鼻子一酸，眼眶泛紅。

「你媽媽住在這裏？」麥世傑好訝異。

「我媽媽長眠在此。」

「長眠？」麥世傑頓悟，「對不起，我不該多問。」

「沒關係。」裘麗不改爽朗的個性，強逼自己擠出一抹笑容，「你呢？你怎麼會在這裏？」

麥世傑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朵大大的笑容，「我今天剛到台灣……」

「今天剛到台灣？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幾年，你不住在台灣嗎？」裘麗感到好奇。

「我這幾年不住在台灣，一直在英國。」麥世傑簡單地回答裘麗的疑惑。

「噢——」裘麗拉長了尾音。

眼前的丫頭不再是五年前的丫頭，她長大了，可是那嬌俏的表情依然沒變。

麥世傑開口邀約：「今天有沒有空？難得老朋友相聚，我請你吃飯。」

「今天可以，為了上山看媽媽，我今天排了假，所以可以跟你吃飯。」

「太好了，你選一家餐廳，因為我離開這裏五年，所以不知道台北現在有什麼好料理，」麥世傑雙手一攤，表示由她做主。

「好吧……」裘麗突然記起自己折返的目的，焦急地四下搜尋，「先等我找到皮夾，再一起去吃飯。」

「是不是這個？」麥世傑揚一揚手中的皮夾。

裘麗看清楚他手中的皮夾，不由分說地從他手中搶了去，「我的皮夾怎麼會在你手上？」

麥世傑手指着拾到皮夾的地方，「在那裏撿到的，我還在想不知道是哪個迷糊蛋掉的，沒想到會是你。」

裘麗一點都不介意被他笑是迷糊蛋，反而揚起手中的皮夾，俏皮的眼神一閃，「要不是我這迷糊蛋，我們也不可能再見面。」

她的反唇相稽惹來麥世傑更大的笑聲，「對，我同意你的說法。」

裘麗緩緩地露出燦爛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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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麗找了一間平價的餐廳，點了兩客牛排。

麥世傑環視餐廳的四周，簡單的裝潢，小孩們穿梭在生菜吧枱旁，笑聲、嬉鬧聲不絕於耳。

裘麗攤開擺在桌上的餐巾紙擱在腿上，「對不起，以我的經濟能力，只能請你到這種餐廳吃飯。」

「今天我請客，你可以挑一間更好的餐廳。」麥世傑的嘴邊漾着淡淡的笑意。

這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在這種餐廳請女孩吃飯。

「不，你今天才回來台灣，沒理由讓你請客，這餐我請。」裘麗堅持。

麥世傑瞅着眼前倔強的女孩，「好，這餐讓你請，明天，我們再約個時間，由我回請你。」

裘麗面帶微笑看着他，「明天不行，我要打工。」

「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嗎？」麥世傑有點失望，但是他不想放棄。

「真的沒辦法，除非等我下班。」裘麗坦然地道。

只要有時聞，麥世傑都不在意，「什麼時候下班？」

望着不死心的麥世傑，裘麗不忍心拒絕，「晚上十點下班。」

「好，就明天晚上十點。告訴我你打工的地方的地址，明天晚上我接你下班。」

裘麗抓起擱在旁邊椅子上的包包，低頭翻找，嘴裏卻嘀咕道：「我開始有點受不了你了，今天我請你，明天你請我，如果繼續這樣請來請去，要到何時才能了？」

麥世傑莞爾一笑。

他就希望能沒完沒了。

終於讓裘麗找到一張打工的餐廳名片，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我就是在這家餐廳打工。」

麥世傑拿起名片看了一下，「這家是什麼餐廳？」

這時，服務生送上烤麵包和玉米濃湯。

裘麗拿起一片烤麵包，放進嘴裏咬了一口，手指抹了一下嘴邊的麵包屑，「放心，是一間中規中矩的中餐廳，專做川菜料理。」

麥世傑凝視玉指不經意劃過嘴唇的動作，純真中帶着一絲誘惑，令他迷失其間。

小手接着又伸向裝麵包的籃子裏，拿起一片麵包，越過桌面遞到他面前，「趁熱吃。」

麥世傑笑了笑，從她手中接過麵包，「謝謝。」

「我們已經是老朋友了，別客氣。」裘麗唇邊綻放動人的微笑。

麥世傑默默地打量她——

她有雙烏黑晶瑩的大眼，當濃密的睫毛低垂時，會在嬌嫩的面頰上映出一抹淡淡的陰影，柔媚的小臉蛋純真中帶着一些稚氣，令人着迷。

裘麗喝完最後一口湯，捏起餐巾一角擦拭嘴邊，「你這趟回來是度假還是探親？」

「都有。」

「噢，那這一趟回來準備停留多久？」裘麗淺淺一笑。

「不一定。」

這是實話，他原本打算只要找到丫頭，知道她的近況，就會結束這趟台灣之行，可是現在，他卻沒有馬上離開的念頭，甚至還想多留一些時間。

和丫頭在一起，他感受到什麼叫輕鬆，

「不一定？」裘麗驚了一下，「難道你都不用上班嗎？我贊同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這句話，但是休息的時間一久，人就會懶散，你還是要拿捏一下。」

麥世傑看她一本正經說教的模樣很想大笑，但他還是強忍下來了，「放心，我會拿捏好的。」

「那就好。」

這時，服務生一手端着一個鐵板來到桌前，「牛排。」

裘麗馬上拿高擱在腿上的餐巾紙擋在面前，當服務生掀開鐵板上的蓋子，只聽到鐵板上滋滋響。

「好香。」她像個嘴饞的小孩般笑道。

裘麗嬌俏的模樣，讓他根本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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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餐廳，裘麗滿足地深深吸口氣，「我今天吃得好飽，也好愉快。」

「聽你這話，好似從來沒有好好犒賞過自己。」

「犒賞？這樣的奢侈只要一回就夠了。」

「一回就夠了？！」

「人不能太貪心，因為每一分錢都很難賺。」

「丫頭。」

「嗯。」裘麗若無其事回應一聲。

「讓我幫你好不好？」麥世傑婉轉地說出心意。

「你要幫我？」裘麗愣愣不解地望着他，「幫我什麼？」

麥世傑露出溫柔的微笑，黑眸筆直地望進她眼裏，「讓我幫你順利完成大學學業，不要再出外打工。」

裘麗錯愕地看他一眼，隨後爆出大笑，固執地搖頭，「謝謝你的好意，我雖然有點辛苦，但是還不需要別人幫助。」

「我不會白白幫你，等你大學畢業之後，有能力了，再還我就行了。」麥世傑溫和的反駁。

「不。」裘麗淡然淺笑，「就算將來我有能力還你錢，只怕沒能力還你人情，還不如自食其力來得舒坦。」

「我不會要求你還我人情。」

裘麗依然面帶笑容堅決地搖頭，「還是不要，人情這玩意兒不是說你說不要我還，我就可以不還的。」

麥世傑的臉色瞬間一變，嚴肅地看着她，「丫頭。」

「怎麼了？」

麥世傑走到她面前，雙手緊握她的雙臂，「接受我的幫助，會讓你覺得丟人嗎？」

裘麗凝視着他，清澈如鏡的大眼睛裏坦白而率直，「我沒說丟人，我只是不願意平白無故接受幫助，再說，我現在根本不需要幫助。」

她的執拗和倔強讓麥世傑挫敗地鬆開雙手，深深地抽口氣，「隨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為生活勞累。」

裘麗見他終於能了解她的心意，主動伸手握住麥世傑的手，「不管怎麼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重溫大手、小手緊緊相扣的感覺，麥世傑的心莫名悸動，這樣異樣的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可是他始終不明白，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為何從來沒有這種感覺，獨獨和裘麗在一起的時候，這樣的感覺會強烈得讓他招架不住。

麥世傑凝視裘麗，從那雙清澈的大眼慢慢移至小巧的鼻頭，最後挪至她紅嫩的朱唇——

剎那間，一股強得他幾乎無法剋制的衝動湧上，他好想品嘗她柔嫩的唇瓣。

可是……

不行！

這樣會嚇壞她的。

麥世傑用力地，大口地連吸幾口氣，強迫自己抑制那股不安的衝動，「走，我送你回家。」

「好。」裘麗欣然答應。

麥世傑緊緊地握住她的小手，叫了一部計程車送她回家，

愉快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送她回家的路程顯得好短、好短，一轉眼就到了裘麗家門口。

裘麗開心的跳下車，彎着腰看着將臉探出車窗外的麥世傑，「再見。」

麥世傑微笑，「明天我會去餐廳接你下班。」

「好，我會等你。」裘麗甜甜微笑。

看着裘麗走入屋裏，麥世傑吩咐司機送他回陽明山別墅，他慵懶而愉悅地倚靠椅背上，嘴邊漾着微笑。

相信裘麗一定不知道，她清純的美是如何觸動着他，那股排山倒海而來的情緒，已經激得他心狂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