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紅襄泡了壺特製的解酒茶想拿給蒼,可她卻被一層無形的結界黨在屋子外面。
她試着喚了蒼幾聲,屋內安安靜靜的,沒有回應。
紅襄抱着茶壺,蹲在地上。
「好討厭哦!」
癟着嘴,眼淚一滴滴地落了下來,滴在雕花精美的茶壺上,滴在她手上,流到地面。
她跟蒼,永遠像隔了這層結界,明明就在眼前,可是她卻觸不到。
蒼的視線,略過她,看着天空,看着紅雲,看着柳兒,就是不看自己,「真不甘心……」
但除了不甘心,她還能怎麼辦。
「好討厭好討厭啊!」
她討厭死了柳兒,可是恨不了他。
紅襄看得出來,只剩柳兒了――他擁有的本來就不多。
條紋默默地趴在紅襄身邊,茶色的虎目擔憂的望着她,「紅襄,進不去耶,我們要回去嗎?」
「不要!」紅襄鼓起腮幫子,固執的說:「我要在這等蒼大人出來!」
「好吧!」條紋翻了翻身,喚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紅襄腳邊,「我陪你等蒼帝。」
第二天早上,蒼拉着柳兒的手正要去吃早餐,就見到紅襄腳邊窩着條紋,蹲在地上,仰着頭,眼巴巴的望着他。
蒼回想起當年紅襄還未化形,也是這樣仰着小腦袋看着他,他的嘴角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早安,兩位。」蒼戲謔道。
「早安,蒼帝!」條紋說。
紅襄抱着茶士亞站起身,可憐兮兮地拉拉蒼的衣袖。「蒼大人,紅襄有事想問你。」甜甜軟軟的聲音帶了點哀求。
「又怎麼啦?」蒼笑道:「好吧,你等一下。」
蒼把紅襄當成自己的小妹妹,她這麼可憐兮兮地看着他,蒼怎麼會不理。搖搖頭,只好要柳兒先到飯廳等他。
「說吧,什麼事?」
蒼心情看來很好,臉上一直揚着笑。
蒼的笑容讓紅襄紅了小臉,她甩甩頭,努力恢復正常的神色。「蒼大人,紅襄想知道上次的答案。」
「柳兒大人在蒼大人的心中有着怎樣的地位?」
紅襄緊抓着蒼的手臂,明媚的大眼泫然欲泣,好像不得到答案絕不放棄似的。
看着紅襄跟紅雲相似的面容,蒼想,自己可以給她答案了。
「我突然悟到,原來,我們能夠擁有的東西那麼的少,生命如此脆弱,歲月如此短暫,太容易失去,太容易錯過。」
仰頭,棉絮般的雲朵緩緩飄過天際。「我的紅,只剩下回憶……還有柳兒。」
「柳兒是我絕對不能失去的存在!」
為了紅,他可以率領妖眾與人類抗戰,而若失去了柳兒,蒼,就再也無法存在。
「這不是愛啊!」紅襄喊道:「蒼大人愛的只有我哥哥吧!」
「我的心裏只有紅,這絕對不會改變!」蒼說:「對柳兒,的確不是愛……柳兒,是我永遠的依戀。」
紅襄不懂,不就愛或不愛嗎?依戀或眷戀之類的,她不能理解。她沒有連心都失去過。
「如果哥哥沒死……」
蒼搖搖頭止住紅襄的話。「紅襄,修行了那麼久,你應該也知道,這世上沒有如果……」
「如果我的紅沒死,我的心裏或許不可能有柳兒,但,沒有如果!紅不在了,柳兒在了,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
多麼的悲哀、多麼的無奈,但還是必須向前走。
「我多麼多麼希望我的紅還在,我的心跟靈魂都好想念他!」他摸摸紅襄的頭,溫笑道:「真的,誰都不能取代。」
紅襄知道了,不論愛不愛柳兒,蒼的心裏都不會有自己,她垂下眼瞼,掩住眸中的淚水,強擠出笑容,說:「蒼大人,紅襄知道了,紅襄不再問了……謝謝你,一直愛着我哥哥。」
「也謝謝紅,願意跟着我。」
蒼笑着說他該去吃早餐了,不然柳兒可能又會傻傻的站在飯廳前發獃,紅襄點點頭,說她等一下再跟條紋一起去。
蒼轉身,紅襄抱着水壺蹲下,她的視線沒有再追着蒼的背影。
追不上的!
毛茸茸的大爪子搭上她的膝蓋,條紋大頭撐在爪子上,眨巴眨巴着獸瞳:「紅襄?」
「別吵我,我心情不好!」紅襄別過頭,不看條紋故意裝可愛的表情。
「我是紅襄的條紋哦,紅襄也是我的紅襄。」條紋說。
紅襄一頓:「……知道拉!」
「紅襄還有條紋!」
「知道啦!」紅襄笑開了臉。
「紅襄還有條紋!」
「我知道!」
「紅襄還有條紋哦!」
「……你好吵!」
眾妖均在揣測,那天晚上,蒼跟柳兒是否突破了那層若有若無的曖昧關係,傳言的傳言,耳語的耳語,幾隻好賭的甚至下起了注,有做跟沒做的賭率是一賠三。
(幾乎)整個妖族瀰漫著一種很詭異的粉紅色氣氛。
而我們的當事妖之一,柳兒,理所當然地完全沒發覺。
蒼則是不在意,無視那些亂七八糟的留言,依然每天拉着柳兒陪在身邊,有或沒有他自己清楚,他可沒醉到那種程度。
南方几個要地偶爾有戰事傳來,大多是零星的幾場交戰,並沒有衍生成大範圍的戰爭,雙方都在調養生息――暴風雨前的寧靜。
但蒼也沒閑着,各地的妖族正在柳揚之境聚集,光是如何不被人類察覺就是一個大難題,他每天都跟手下的主將討論到深夜。
今天又有一場會議,各路大將都到齊了,蒼辟出的會議間空間不夠,於是他特地張了個結界,眾妖席地而坐,圍着蒼,七嘴八舌地討論個不停。
蒼最頭痛的就是這個,眾妖各有各的想法音心見,要統—他們,理說不動,只能用實力壓制。
柳兒坐在他身邊,愣愣地看着身邊的眾妖們爭吵,這種場面他已經司空見慣,但還是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蒼拍拍柳兒的手,提醒他躲到自己身後,放出自身的威勢沉聲道:「各位請聽我說!」
在蒼佈置的結界之中,他的威勢對眾妖的影響比平常大得多,他們被蒼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立刻噤聲。
「首先,麻煩各位傳話下去,我們設這重木大陣,是為了給弱小的妖族及傷患一個能安心躲藏的地方,若非必要,請眾妖們守在原來的據點,以免這裏被人類發現。而,柳揚之境的存在,我希望能成為所有妖族誓死守護的秘密。」
妖族跟人類的戰爭從來不曾真正停止過,蒼希望百年千年之後,這柳揚大陣還能成為妖族生息的最後一絲希望。
「遵命,蒼王!」
眾妖齊聲應允。
蒼接着道:「我從各位的討論中大致清楚現在的情勢,迦臨一戰,九泉劍院的院主、天峰派的掌門跟三位長老、歸戩七子的其中三子都被我們滅了元嬰,道派聯盟的副聯主雷應也身受重傷。
「這幾個月人類那邊沒什麼動靜傳出,似乎受創頗大,現在正是我們反擊的好機會。」
「蒼君大人!請讓夜牙當先鋒!」
狼妖夜牙請纓,他的兩個弟弟都死在迦臨一戰中,夜牙恨不得立刻撕碎那些道士為手足報仇。
「蒼王!讓我去!」劍妖雙月也說,他的同伴刀下落不明,素來冷靜的劍妖也很着急。
排風立刻說:「蒼王大人!讓我……」
「讓水魅當先鋒!」花妖水魅插話。
「應該讓我……」
再度吵成一團。
蒼按着擰起的眉心無奈地搖搖頭,就連人類都會為了利益而有所爭執,更何況是各持己見的妖族。他不想再用氣勢壓制,太過強硬絕對會引起反彈。
蒼轉頭看向身旁的柳兒,他獃獃的看着眾妖們爭吵,感受到蒼的視線,他偏過頭微笑。
眉間的褶皺不自覺的平緩,內心一片寧靜。
沒錯,他是為了妖族,為了他僅存的唯一而戰!
「各位,關於這件事,可否聽聽我的意見?」蒼客氣的說。
蒼沒有用上靈力,這話的聲音不響,但他在妖族中的地位,沒有任何一隻妖敢忽略。
現場安靜了一會。
「蒼王大人請說。」排風說。
「我想各位多少都有聽聞,天霞劍派的巫懷仁練成了一把奇異的法寶,傳言是我們妖族的剋星,說來慚愧,迦臨一戰我就是被那法寶所傷,那法寶的威力令我很在意,在我們反擊之前,我希望能先找出法寶的來歷。」
其實蒼很清楚,傷他的大概就是柳兒的本體,當時他感應到柳兒熟悉的氣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才會被襲。
若蒼那時知道千幻柳鞭是巫懷仁奪走柳兒本體所煉,他就算化回原形,也定要把千幻柳鞭收回來。
千幻柳鞭的威力,除了柳兒,在場的妖族都有所耳聞,傳言那法寶變化千萬,可化劍化鞭,威力不容小看,眾妖小聲的討論了一會,均同意蒼的話,若千幻柳鞭真的對妖族有威脅,那就應該先毀去。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請紅狐族幫忙,狐族常年與人類相處,應該比我們更容易探得消息,不知各位覺得如何?」蒼別有私心,他想拜託紅狐族協助他收回柳兒的本體。
蒼都開口了,誰敢有意見,眾妖齊聲說:「就照蒼王大人的意思!」
「那麼,就先麻煩紅襄跟族裏聯繫!」蒼說。
「是的!蒼大人。」紅襄單膝跪下,領命。
好不容易終於有統一的意見,他揮手解開結界,說:「辛苦各位長途跋涉的趕來,今天就先這樣,你們休息一下吧!」
長時間的討論不只蒼,大家也有點累了,眾妖應是,一一告辭退下。
「紅襄,請等一下。」蒼叫住紅襄,遞給她一枚玉符。
「等你回族裏,再跟族長一起看。」不能當著眾妖的面請紅狐族幫忙收回千幻柳鞭,他用心念把這事刻在玉符里,等族長跟紅襄看了,自然會知道怎麼做。
「是的!」
紅襄點頭,小心翼翼地把玉符收到懷裏,漂亮的鳳眼含着最後的愛戀,多看了蒼一眼,然後她低頭一揖。
「蒼大人……柳兒大人,條紋還在外頭等我,紅襄先告退了!」
「拜託你了!」蒼拍拍紅襄的頭,微笑着目送她離開。
這是足以被歷史記下的一段,神秘的法寶——千幻柳鞭,橫空現世,它具有靈器(靈族的法寶)跟道器的特質,變化萬千,難以捉摸。
幾次人族與妖族小規模的一交手,只要人族一方有千幻柳鞭,結果均是妖族全滅,死在千幻柳鞭之下的妖族已難以計數。
蒼王派去的紅狐族眾,也因為身分大意敗露,被道派聯盟的人圍團在九曲池附近。
深夜,紅狐族前鋒,十色衛之一的紅焰大將傾力撐起結界,不讓道士攻進。
九曲池含有充沛的天地靈氣,再加上時近滿月,他們再撐一陣子還不是問題,可是,之後呢?如果他力竭,還有誰能為他身後的親族撐起保護的結界。
紅焰想起他戰死的兄弟紅旗,把心一橫,咬破舌尖,逼出心血,捏着法訣的雙手一時間大放紅光,整個九曲池在紅光的照耀下,艷紅得刺目。
「紅焰哥拚命了呀!」紅襄躺在條紋身上,她身上的鮮血染紅了條紋的雪白皮毛;條紋舔着她的臉,喚回她渙散的意識。
紅襄眼中一片鮮紅,她分不清這紅是她身上的血,還是她同胞的血,又或者只是紅焰搏命的生命之紅。
「條紋,我完成不了蒼大人給我的任務了。」好沒用啊……她不能成為蒼的心,也無法像柳兒那樣陪着蒼,連蒼的請託也無法辦到。
「紅襄,條紋陪你……條紋會一直陪你喔!」條紋說。
紅襄笑了,為她傻氣的大老虎。「我知道。」她吃力地撐起身子,仰首望着漆黑的天幕,「條紋,你認為蒼大人會來嗎?我還可以見到他嗎?他可以救我們嗎?」連聲問着。
「會的!可以的!蒼帝一定能救我們的!」條紋堅定地說。
「我相信你!」紅襄手裏飛快地捏出一連串法訣,指尖向上,射出一道紅芒。
離九曲池不遠的巫州縣,鳩妖小鳩據在樹頂,正伸長脖子注意九曲池的情形。驀然驚見—道劃破天際的紅光,心知大事不好,這是妖族通用的求援訊號。
紅狐族被圍的消息蒼已經略有耳聞,所以派小鳩來探究竟,哪知道它還沒到九曲池,就見到紅狐族發出了求救訊號。
小鳩猜想,人族那邊一定有那傳聞中的千幻柳鞭,不然素來強橫的紅狐族怎麼會願意求援,現在最重要的,是立刻把消息傳回去。
「哈哈哈,沒想到我也有拚命的一天。」小鳩雙翅叉腰,仰天笑了一陣。
「看我的吧!」
「風動、風引、風訣!」小鳩身邊捲起一圈圈風卷,它墨黑色的羽毛髮出淡淡的藍光。
「風靈之翼!」一聲低喝,小鳩像離弦之矢劃過夜幕,往柳揚之境的方向急沖而去。
傾盡全力,拼盡性命,為了身後那些必須守護的妖族同胞們!
「蒼王大人!聽說紅狐族被道術聯盟的那些死道士圍困,是真的嗎?」
「蒼王,紅狐族現在的情況怎樣?」
「聽說紅狐族被滅……」眾妖圍住蒼,七嘴八舌的問着。
「各位請冷靜點!」蒼揚手止住眾妖的話。「我已經請小鳩去打探了,相信這幾天就會有消息。」
有關紅狐族被困的事,外頭傳的繪聲繪影,蒼雖然心急如焚,可是在小鳩回報消息前,他不能貿然下決定。
九曲池以小鳩的飛行速度來回最快也要三四天,他派出的小鳩才過了不到兩天的時間,就算再急,也只能等它回來。
「請各位再等幾天,沒意外的話,我想鳩妖小鳩應該很塊回來了……」話還沒說完,蒼一頓,仰頭看向天空,微眯的雙眼射出金光。
「不好!」
不待眾妖發問,蒼捏了個法決,喝道:「重木大陣,收!」
四周的空間一陣波動,眾妖突然發現自己身在一片樹林之中,不見樓房流水,柳揚之境被蒼收了起來。
夜幕中掛着一輪皎潔的圓月,有個小小的黑點從天上快速落下,正是飛了一天—夜路的小鳩,蒼射出道靈氣,接住了它。
「發生什麼事?」蒼緊張地問。
小鳩晃了晃疲憊的身子,強打起精神,說;「紅狐族被道術聯盟的人圍閑在九曲池,他們昨晚發出了求援訊號!」
「我知道了!」蒼摸摸小鳩凌亂的羽翎,傳了道靈力給它,「辛苦你了!小鳩。」他把小鳩遞給柳兒,柳兒立刻為它抬療。
小鳩的修為不高,強行使用高階術法風靈之翼,耗盡了它所有的靈氣,已經呈現半昏迷狀態。它完全是憑着一股意念才能飛到這裏,要不是蒼當機立斷收起重本大陣,它一頭撞上大陣,後果將不堪設想。
蒼再度張開大陣,將眾妖收入陣中。
「失禮了!」蒼說完,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重木大陣內的妖族們,聽到嘯聲,紛紛聚集而來。
「蒼王大人!有何吩咐!」以黑夏、排風為首的突擊隊朝蒼單膝面跪。
「悉聽蒼君指示!」狼妖夜牙躬身說道。
一時間,蒼面前跪滿了妖眾們,柳兒站在蒼身邊,愣了愣,也跟着向蒼一跪。
蒼溫笑着拉起柳兒,「柳兒,你不用跟蒼大哥來這些繁文縟節。」
「喔。」柳兒點點頭。
蒼轉身面對妖眾,揚聲道:「各位同伴,我相信紅狐族的情況大家多少都有耳聞,
「狐族在昨天晚上發出了求援訊號,我想請各位跟我一起支援紅狐族。」
妖眾低頭低語,紅狐族以高傲出名,躲在領地里不問世事已久,跟各族都沒什麼交情,要眾妖賣命救援,是有些困難。
這點蒼也清楚,他看沒有妖類願意協助,沉了臉色,說:「先不論交情深淺,紅狐族與我們同是天地孕育而生,若照上古的傳說,天為父、地為母,那紅狐族就是我們的兄弟手足,我們怎麼能見死不救呢?而且,各位想想,要是現在被圍困的是你們,你們難道不期待救援?」
見眾妖還是沒什麼反應,蒼內心嘆息,只好換另一種說法。
「好,你們不在乎紅狐族的存亡無所謂,但那些人類、那些道士,不是我們的敵人嗎?人類殺害我們同胞、侵佔我們領地,試問在場有誰被道士殺傷親友?
「我們妖族的主將刀妖至今生死不明,妖族的精神領袖赤松被他們活活煉化!」蒼眼中閃着金光,緩緩巡視眾妖一圈看着他們的眼睛。「難道你們不想向人類報復?」
「想……」排風低喃,一望無際的廣大草原、高空迎面而來的強風,這些都成了過去。
「想!」排風高喝,他恨,恨奪走這些的人類。
「想……」
「我要為我兄弟報仇!」夜牙低吼。
「為親人報仇!」
「殺死這些道士!」
「殺——殺——」眾妖嘶吼着。
恨的心,是讓他們團結唯一的力量。
「排風聽令!」蒼頭頂冒出藍角,耳朵變得尖長,金藍色的眸子冷冷的看着眾妖,一股無形的壓力勒着他們,蒼的話,眾妖不敢不從。
「排風在!」被蒼這麼一喝,排風兩腿發軟,跪倒在蒼面前。
「我命你……」蒼的心裏好無奈,他知道為恨而戰的空虛,最後,只會茫然地成為一具為殺而殺的行屍走向,那跟被煉化了有什麼兩樣?
他多麼希望妖族能懂,懂他在柳兒身上悟到的——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事物,這種力量,才無比地強大。
蒼下達指令后,眾妖馬上集結手下,準備立刻出發前往九曲池。
不忍看妖眾們嗜血的表情,蒼仰首望天。晴朗的夜幕中,銀盤似的園月散發著溫暖明亮的光芒,他再也回不去那天湖飲月的自在時光。
「……唉。」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傳入柳兒耳里,蒼周身颳起陣陣旋,他的長發存風中瘋狂地舞動,蒼向著月,緩緩地飛上半空。
頭也不回地,好似要從此絕塵而去。
這世間太過悲哀無奈,柳兒明白。他曾想不看不聽不聞不問,封閉感覺,單純的作一棵柳樹,讓塵世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可是不能,不可能。
當影兒負着昏迷不醒的蒼來到他面前,柳兒就有所覺悟。既然已開知覺,既然已化妖,眼光能不舍的回頭懷念,但腳步絕對無法往後走,怎樣的路,都只能向前。
柳兒仰頭,月光在蒼身上暈出一圈銀色輪廓,他剛毅的臉龐,頎長的身軀、微尖的且朵、整齊紮起的長發,都籠罩在月光中閃閃發亮。
連寂寞也……被照映得太過、太過明顯。
柳兒想起心魔說過的話。
「心裏最重要的,自私點,抓住他!光是等待,誰都不會停下腳步。」
柳有有股衝動,他必須,抓住他的天空……
「柳兒大人?」小鳩突然被柳兒丟開,它嚇了一跳,拍拍翅膀,看着柳兒此時的舉動,不知如何是好。
柳兒兩手攀着屋檐,努力地往屋頂上爬。
「柳兒大人,你怎麼了!」隨侍在側的破鏡緊張地喊。
柳兒手腳並用,柳鞭都使出來了,好不容易才爬上屋頂。「還不夠……」
他看向蒼。
不夠高,還不夠高,天空好高好遠,還要再伸長了枝葉才能撈到。
「斑鳩!快去叫蒼王大人啊!」沒聽過樹妖會爬牆的,柳兒大人爬那麼高,要是摔下來怎麼辦!
「啊?」小鳩傻住,它可是還未復原的傷患,而且蒼王大人周身散發的氣,它好怕啊!
「別啊啊叫了,快去!」破鏡一把抓住小鳩,把它往蒼那扔。
「死兔崽子——」小鳩哀嚎。
破鏡不理它,連忙跑到屋檐下一跳一跳地想勸柳兒下來。「柳兒大人,你快下來啊!上面很危險!」
「不會的。」柳兒朝破鏡溫溫一笑,扭頭看着四周。
還有哪裏比較高?
……對了!他跟蒼住的地方不就是整個重木大陣最高的建築。
柳兒一躍而下,破鏡還來不及阻攔,他又手腳並用地爬上他們平常住的樓房。
陣眼上的樓房被蒼布了結界,除了他跟柳兒誰也不能隨意進出,破鏡被擋在外頭,只能緊張地直跺腳。「死斑鳩!快叫蒼王來啊!」
水藍色的樓房表面異常光滑,好幾次柳兒險些抓不住,差點要摔落地面。
他不會放棄!努力、努力地伸長枝葉!
柳兒曾經悲傷地看着男人、看着葉錦文、看着紅雲哥離開。
他不想,再失去誰……不,誰都可以失去,只有蒼大哥不能!
這世上,能夠珍惜的東西,太少了……
「柳兒?」
回過頭,蒼飄浮在半空中,擔憂地看着他。
「柳兒,你怎麼了?」蒼伸手撫着柳兒的臉。
柳兒手壓上蒼的手,感受那懷念到令他想落淚的溫暖,心中的甜蜜跟酸楚究竟是什麼,柳兒不在乎答案。
「蒼大哥!」柳兒抓住蒼的手臂,五指化作柳鞭纏繞着他。「讓柳兒跟你一起去,讓柳兒跟你並肩作戰,蒼大哥要柳兒別離開,柳兒也能請求大哥不要離開嗎?」
「不用請求。」蒼低頭,唇輕輕貼上柳兒的,「蒼大哥不會離開,永遠不會。」
蒼摟住柳兒,柳兒雙手緊抓着蒼。——他們不能缺少對方,這才是唯一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