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乎?介意?」無瑕面露困惑。「何謂在乎?介意又是什麼?這與他會不會死又有什麼關係?」
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死,不是嗎?差別只在於早或晚,以及是何種死法而已,既然是肯定會發生的事,那就坦然面對,何必想那麼多?
人們懼怕死亡,但她沒有心,根本不懂什麼是害怕,又為何要害怕,所以實在不明白樓琴的反應為何如此激動?
樓琴錯愕的瞧着她,即刻發現她話語中的怪異,她像是不懂感情,猶如初生的嬰孩,要不然不該問出如此可笑的疑惑。
她除了美貌之外,到底哪裏值得尉至軒喜歡,喜歡到願意帶着她行走天下?樓琴真不敢置信。「難道他死了你不會難過嗎?」
「難過?我不知道……」
對她來說,死亡與離開沒什麼兩樣,都是在她眼前消失不見,當初主子離開她時,她只感到茫然若失,這就叫做難過嗎?
「不知道?」樓琴感到荒謬一笑。「難道你跟在他身邊,不是因為愛他嗎?」
她本打算利用無瑕愛尉至軒這一點,從無瑕身上下手,讓無瑕明白利害關係,只要尉至軒再繼續跟無瑕在一起,不回聖螣教,三個月後就有可能毒發身亡。
無瑕若是想要保住尉至軒的命,就得想辦法說服尉至軒回教,並且不能再出現在尉至軒面前,但如果無瑕根本就不愛尉至軒,樓琴原本的計劃就白想了。
「愛?怎樣叫做愛他?」
「你如果真愛他,就不會眼睜睜看着他等死,而會想辦法讓他活下去。」
就像她一樣,努力尋找尉至軒的行蹤,始終不放棄讓尉至軒回聖螣教的打算,因為唯有如此,他才能得到解藥,免去毒發之危。
「若是照着你說的話做,就是愛嗎?」無瑕依舊一臉的迷惑。
樓琴訝異的瞧着她。
這完全不像尋常人的反應讓樓琴詫異到了極點,卻也讓她有了另一個想法,想到了如何利用無瑕這顆棋子。
樓琴對她勾起英氣十足的微笑,直接把她當不解世事的孩子般哄着。「只要你照着我的話做,想要明白什麼是愛,絕對不會有問題。」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來是想幫助至軒可以活下去,並不是要害他,你如果愛他,就要幫我,配合我演一齣戲……」
她不會放手的,無論如何,她都一定要讓尉至軒回到她身邊,臣服在她腳下,再也不離開!
「無瑕!」
當尉至軒察覺有異,趕回城鎮外的木屋時,大門是打開的,而屋內已經沒有任何人。
他心慌意亂的在木屋前後巡了一遍,確定沒有無瑕的行蹤,才心急如焚的再度回到屋內,不懂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憑無瑕的身手,自保綽綽有餘,樓琴是傷不了她的。
她究竟到哪兒去了?
就在尉至軒茫無頭緒之際,他發現前廳一張茶几上用杯子壓了一張白紙,白紙上有墨跡,他即刻衝到茶几邊,將那張白紙拿起來觀看——
欲見君無瑕,神媵山上會。
尉至軒一眼便認出來這是樓琴的筆跡,神媵山就是聖螣教的總教所在,樓琴果然無所不用其極的想逼他回去。
「可惡!」
尉至軒猛力將白紙撕爛,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看這情況,樓琴是使計讓無瑕心甘情願跟她回神謄山,他怎麼樣都不要緊,但無瑕絕對不能有事,他定要讓她安全離開聖螣教!
聖螣教的總教建在神媵山頂的斷崖邊,四周礫石遍佈,山腰及山腳則是長滿超過人身的巨株芒草,上山之路複雜又隱密,不熟悉路況之人很容易就會迷路,而芒草叢內又滿布禦敵的機關及陷阱,因此除了聖螣教眾之外,很少人敢貿然闖入神媵山。
總教的建築像是一座大山寨,高大的木牆環繞中間的高聳主建物,層樓堆疊而上,站在最高點,可以一覽四方風景。
尉至軒心急的連夜趕路,穿過熟悉的芒草山徑,直達總教最外圍的大門,大門口有好幾名教眾守着,他們一看到尉至軒現身,立刻往兩邊一讓,完全不阻止他進入。
只因為樓琴已經吩咐過,見到尉至軒回來,直接放他入內,不準任何人動他半根寒毛。
尉至軒也毫不客氣的直接走進,無視於大家對他的敵意,他唯一在乎的只有無瑕,其他事他根本就不屑理會。
他進到總教的大殿內,直上最高閣樓,那裏是歷代教主會見教眾之處,他知道可以在那裏找到樓琴的身影。
果然他一推開閣樓大門,就見樓琴坐在教主的寶座上,神色愉悅的等着他。
「至軒,你終於回來了。」
尉至軒板著臉,不想與她多說廢話,直接問道:「無瑕呢?你到底把她藏在哪兒?」
樓琴一聽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急着知道無瑕下落,即刻惱火起來。「無瑕無瑕,開口閉口都是她,你眼裏到底有沒有我的存在?」
她喜歡他,這是教內大家都知道的事,但他不但對她的示好無動於衷,甚至還擅自離教,不把她的情意當一回事,這教她如何不惱?
叛教是大罪,會被處以凌遲至死,她卻不顧教眾的不滿,硬要將他找回來,只要他願意重新回歸,左護法的位置還是他的,她會繼續給他每月一次的解毒丹,不治他任何罪。
她對他的好,難道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完全不在乎?
她不想要他死,卻也不甘心給他解藥成全他,本以為他嘗過毒發的痛苦之後就會認命回來,結果卻一直等不到他認輸,只能轉而想辦法逼他回來。
「我已非聖螣教中人,是否將你放在眼裏,已經不重要了。」
「我不承認這件事!只要我不答應,你就依舊是我的左護法!」樓琴憤怒激動的說道。
尉至軒輕蹙眉頭,他之所以會對聖螣教感到越來越厭煩,有一半的原因也出在樓琴身上,她執意要他接受她的情感,已經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他應付到煩了,乾脆離開。
而且他也不覺得她是真的愛他,只是因為他不買她的帳,不像其他人一樣時時諂媚、取悅她,她才會興起征服他的慾望,說穿了,就只是高傲的自尊心作祟罷了。
「教主,我與聖螣教之間的問題,請你不要牽連到不相干的人身上,放她走,或許咱們還有機會可以好好談談。」
「談?現在我有籌碼在手上,你以為你還有談的資格嗎?」樓琴忍下滿腔的怒火,冷哼道:一你如果希望君無瑕平安無事,只能照着我說的話做,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她告訴無瑕,尉至軒所中的毒只有回到聖螣教才可以解,但尉至軒早已放話不再回聖螣教,她需要無瑕的幫忙,只要無瑕跟着她回聖螣教「作客」,尉至軒會為了無瑕回教,這樣尉至軒的命就有救了。
無瑕答應了她的請託,她將無瑕暫時安置在山腳的別院,並且派人名為保護,實為監管。
天知道她多麼嫉妒無瑕能跟在尉至軒身邊,與他形影相依,她不覺得自己不如無瑕,為什麼無瑕可以得到尉至軒的關注,她卻不行?
「教主,你不該如此意氣用事。」
「我就是要意氣用事,誰又能奈我何?」樓琴得意的笑道:「只要你們受制於我的情況一日不變,無論我想做什麼,你們誰也阻攔不了。」
尉至軒不屑的輕扯嘴角。聖螣教的教主之位是由樓姓一族從每一代中挑選出最傑出的子孫擔任,樓琴的武功雖好,但她太過任性,根本不適合當領導者,聖螣教因為她毫無節制的為所欲為,很快就會沒落的。
「你若是不回來,就別怪我把腦筋動到君無瑕身上了。」樓琴突然揚起一抹詭異冷笑。「既然你如此在乎她,我只要讓她永遠離不開聖螣教,那麼你也不得不留下來了,你說是不是?」
尉至軒終於臉色大變,神情異常嚴肅。「你休想用『獻命』控制她!」
他不確定依無瑕的特殊體質,會不會受制於人間的毒藥,所以他絕不能讓無瑕冒這種險。
那毒藥一服下,終其一生都無法脫離聖螣教的掌控,與苟延殘喘的活着沒什麼兩樣,他無法眼睜睜看着無瑕面對同樣無止境的折磨。
「那就得看你的決定,你若是願意回歸聖螣教,不但還是高高在上的左護法,更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也會放君無瑕一馬,讓她平平安安的離開聖螣教。」樓琴頓了頓,才又神色凌厲的強調。「但你絕不能再離開我了,要不然,小心你在乎的女人會發生意外!」
尉至軒憤恨的咬牙,這個女人根本就不可理喻,以為有辦法留下他的人,就能留下他的心?
這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心除了無瑕之外,已經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就算樓琴用盡心機,她得不到的東西還是永遠都得不到。
但為了無瑕,他不得不妥協,至少要先讓無瑕平安的離開聖螣教,之後再來見機行事。
尉至軒深吸了口氣,終於勉強自己回答。「我答應你回到聖螣教,你也得信守承諾,將無瑕平安釋放。」
好不容易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樓琴卻沒有預想中的開心,反倒有些不是滋味。
她之前千勸萬勸,他就是要離開聖螣教,結果現在卻甘心為了無瑕而回來,無瑕真有那麼好,好到值得他如此犧牲?
越想越不甘,她臉色難看的擺手。「下去吧,你的房間不曾有人動過,一會兒我會命人將解藥送去給你。」
「能讓我與無瑕見一面嗎?」
「我會再安排,你趕了那麼遠的路,還是先去休息吧。」樓琴說是這麼說,其實她一點也不想讓他們倆有再見面的機會。
再安排?尉至軒冷冷一笑,他難道還會不懂樓琴的脾氣?樓琴分明是不願讓他們見面,故意含糊拖延。
不要緊,她不讓他見,他可以想辦法自己去找無瑕!
尉至軒即刻轉身,不想再多留在這裏一時半刻。
他一走出閣樓,就見常御秋在門外候着,他們剛才的對話常御秋也差不多都聽到,知道尉至軒和樓琴之間的氣氛還是一如以往的僵硬,不對,或許該說更勝以往了。
尉至軒冷瞪了常御秋一眼。「這就是你想要的?我不在時,她眼裏沒有你,現在我回來了,她更不可能把你當一回事。」
常御秋神色複雜,內心又酸又澀,他與尉至軒年紀差不多,樓琴略小几歲,他是從小一路護衛樓琴長大的,當樓琴成為教主,他也被提拔為右護法,與樓琴始終有着像是主僕、也像是青梅竹馬的關係。
為了取悅樓琴,她要他做什麼,他用盡心機也會辦到,只為換她回眸一笑,明知尉至軒回來后,樓琴的一顆心又會全放在尉至軒身上,他還是忍痛幫了她。
這就是他對她表達情意的方式,無怨無悔的奉獻,希望終有一日能夠感動她,但……真的會有那一日的到來嗎?
「你若是夠自私,就該想辦法阻擋教主得知我的行蹤,放任我死在外頭,而不是傻得替她完成心愿,親手將自己最大的敵人給引回來。」
「你都回來了,再說這些也沒有意義。」常御秋還是只能壓下滿心的悵然,淡然回答。
「我若是你,我就會這麼做。」尉至軒不再停留,繼續往前走。「而你,只是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