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走了，她真的不會再見他了嗎？他不希望事情變成這個樣子，她……只是在說一時的氣話吧？「一定是的，她只是在說氣話，等她的氣消了之後……她就會出現的……」他心慌地喃喃自語，不相信兩人多年之間的情誼就這樣徹底一刀兩斷。

她會再度出現在他眼前的，他相信……一定會的……

那一天之後，梁昭穎就真的有好一陣子沒有出現在戚無煙面前，似乎已經決定和他斷絕掉所有往來。

但戚無煙卻認為她只是氣還沒消，等到她的氣徹底消了之後，她又會再度出現在他面前，所以現在的他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相信事情總會有轉機的。

但轉機什麽時候會來到？這樣的僵局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打破？沒有人敢肯定……

而戚無煙也有好幾天沒去無戚布莊，一直待在戚家，那是因為一一他病了，而且病得還不輕。

但他可不是得到風寒那種身體上的病，而是「心病」呀，心病最是沒藥醫的，戚家上下全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才好。

現在的他像是三魂七魄跑掉一半似的，總是人在神不在，整天像是個遊魂般的東飄西盪，無心處理事情，只好留在戚家休息。

少了梁昭穎，他就像沒有了重心，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勁來。

她的那一句「我討厭你」，對他的打擊還真不是一般的大，直到現在，他的心還是空空的，空得慌，她的離開像是把他心裏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給一併帶走，讓他無所適從。

他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說實話，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

戚無煙一個人坐在自己院落的花廳里發愣，茶飯不思，丫鬟已經把冷掉的茶水換了一次又一次，卻從不見他拿起來喝，他就只是失神地坐着，連丫鬟在喚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二公子？」丫鬟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等到他的答覆，只好拉高音量再喊一次。「二公子！」

「有事嗎？」他連頭都沒轉，只是用淡而飄忽的語氣問。

「是這樣的，前廳有梁姑娘派來的……」

「昭穎來了嗎？」戚無煙原本渙散的精神突然一振，立刻從椅子上站起身，急着往花廳外沖。「昭穎……」

「嗄？二公子？」丫鬟傻眼地看着戚無煙連話都沒聽完就衝出去了。「奴婢沒有說是梁姑娘親自來呀……」

戚無煙懷着滿心期待，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前廳，心想她終於肯來見他了，他原本死寂多日的心正蠢蠢欲動。

好不容易衝到前廳里，他便馬上脫口喚道：「昭穎，你……呃？」

原本疾走的腳步一頓，他這下子才看清楚，來的人根本就不是梁昭穎，而是一個他不認識的小姑娘。

「戚二公子您好，奴婢是梁家的小丫鬟英兒，是小姐派奴婢過來的。」英兒心想這個人大概就是戚無煙了，便有禮地躬身。

「昭穎派你來做什麽？」戚無煙原本雀躍的心立即冷下，連說話也顯得有氣無力。

「小姐派奴婢把畫好的圖稿交給您。」緊接着她便把圖稿從袖袋中拿出來，呈到戚無煙面前。「還有，小姐有一句話要奴婢傳達給您知道。」

戚無煙接過圖稿，根本沒有心思打開看。平常圖稿都會由梁昭穎親自拿來給他，這會兒卻變成一個小丫鬟送過來，他的心一涼，非常清楚，她的氣直到現在還是沒消。

「她……有什麽話要告訴我？」他心急地問。

「小姐說，她不會因為和您的爭吵而不再幫無戚布莊畫圖稿，但她不會再親自來交圖稿了，以後都會由奴婢替小姐送來。」

「什麽？她……不來了……」這一句話，對他來說又是一陣晴天霹靂，讓他心上的洞口裂得更大，撕裂般的痛楚從心口開始往身體四肢蔓延，他卻開不了口說痛。

她真的……連他的面都不願意再見了，是嗎？為什麽她能做得這麽絕，為什麽……

他恍惚地轉身往回走，根本不理英兒到底離去了沒有，一路上腳步虛浮，像抹遊魂似的毫無生氣，幸好現在還是大白天的，如果是在半夜，他這樣在戚家裏遊盪，肯定會嚇壞不少人。

而花園穿廊上，戚家其他三兄弟正密切注意着戚無煙的情況，真不知道這個對感情異常遲鈍的老二，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會開竅？「二哥這悵然若失的模樣，分明就是在害相思呀，他自己真的一點自覺都沒有？」老四戚無雍忍不住皺眉說道。

「戚家其他下人看到二哥這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死也不相信二哥跟梁姑娘只是一般朋友的關係。」老三戚無秋也忍不住附和。

有誰會因為和朋友鬧翻了就變成現在這恍惚失神的模樣？沒有，所以肯定是絕對有鬼！

看着戚無煙一路失魂落魄地飄回他的院落里，戚無秋和戚無雍是同情地嘆氣兼搖頭，倒是老大戚無雙莫名火大起來，一點都不同情他這個遲鈍的傢伙。

「搞什麽鬼，他到底還要萎靡不振到什麽時候？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二弟，你給我過來！」戚無雙衝到戚無煙身邊，直接將他抓到他的房裏，準備好好的訓斥一番。

「大哥發火了？」戚無秋和戚無雍也趕緊跟到房門外，當然不能錯過任何細節發展。

一將戚無煙給拉進房，戚無雙劈頭就罵道：「又不是天要塌下來了，有這麽嚴重嗎？她不來見你，就換你主動去見她呀，這還不簡單？」

「大哥，你要我拿什麽立場主動去見她？」戚無煙自嘲地苦笑。

她說他們倆之間什麽都不是，完全否定了這三年來兩人之間的互動，他的心好痛，甚至覺得心灰意冷。

她不想見他，那他出現在她面前又有什麽用，只會惹得她更加討厭他而已，他不想讓兩人之間的狀況更加糟糕下去。

「你找不到？你只是遲鈍到沒發現而已！」戚無雙真的很想敲敲老二的腦袋，要不是手上沒有適合「行兇」的工具，他絕對非這麽做不可。「我問你，如果只是失去一個朋友，值得讓你失魂落魄成這個模樣嗎？」

「她並不只是什麽朋友，對我來說她是特別的。」他馬上反駁，她甚至在他的心上佔了一個位置，是他非常重視的人。

他對她的重視，已經到了時時掛心的地步，他會為了她而寢食難安，甚至非常在意她對他的感受，那在乎的程度，是他所無法估算的。

「那好，我換個說法，因為你把她當成妹妹在照顧，所以她一不理你，你就感到心痛、心碎、悵然若失，甚至連魂都飛了？」

「並不只是這樣！我如果真的只把她當成單純的妹妹，頂多只是感到生氣、遺憾，又怎麽會因為她而感到心痛、心碎、悵然若失？」

「那所以說，你不把她當妹妹，也不把她當成一般朋友，所以你到底把她當成了什麽？」

「呃？」他突然一愣，對大哥的問題居然答不出來。

「你有沒有想過，你之所以如此在乎她，甚至在乎到會為了她而悵然若失的地步，那是因為……你早就已經喜歡上她，只是你卻一點自覺都沒有？」

「我……喜歡上她？」戚無煙訝異地喃道。

真的是這樣嗎？他對她的一切之所以會反應這麽大，是因為他喜歡她卻沒有自覺，所以才會這樣患得患失的？看二弟還是非常訝異，甚至是不敢置信，戚無雙乾脆直接問道：「那你告訴我，你有沒有曾經因為和梁姑娘有關的任何事情，而感到……吃醋，甚至是……嫉妒？」

他的心猛烈一跳，原本像是走在迷霧般的心緒終於找到方向，不再繼續在原地團團轉。

「有……」原來他的心痛、心碎、悵然若失，這種情感並不是親情、也不是友情，而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呀！

看到她嬌艷的模樣，他會為了她心動、痴迷；看到她衣着暴露的想勾引其他的男人，他會憤怒、嫉妒；而看她開心，他也就跟着開心；她一不高興，他也跟着她不好受，所有情緒全因她而起伏，除了她以外，沒有其他人能夠讓他的情緒出現如此激烈的震蕩，連家人都很難做到。

直到這一刻，他再往前回想，才發現，自己的視線始終放在她的身上，甚至對她的關心、心疼、照顧，早已超出一般朋友該做到的地步，那已經不算是照顧，而是更進一步的……佔有，將她當成屬於他的人獨佔着。

原來……他對她的感情早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他早已不把她當故人的妹妹，而是把她當成一個女人，一個屬於他的女人在保護着，不讓任何男人有機會將她搶走。

他喜歡她，他對她的喜愛早已在經年累月的積聚下，深濃地堆積在心房，所以他才會為了她的事情憤怒、失控，變得完全不像自己，而因為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內心真正的情感，所以前一陣子才會不知所措，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就因為她在他的心中佔了非常大、非常重要的分量，所以她一離開，他的心也瞬間空了，因為他的情感只為她而生，喜怒哀樂也因她而起，失去了她，他的魂魄像是也飛了一半，因為那一半已經隨着她離去，再也不在自己的身上了。

「看你的表情，你似乎終於明白，你對她的感情早已不單純了。」戚無雙終於一改神色，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就算真的找不到立場，你也可以想辦法‘找’一個理由出現在她面前呀，只要你不肯放棄，就還是會有機會的，不是嗎？」

「大哥……」戚無煙終於從多日以來的迷惘中走出來，感激地瞧着他。

大哥說得沒錯，他可以想辦法找個理由主動出現在她面前，只要他不肯放棄，一切都還是有挽回的機會的。

他喜歡她，甚至是愛她！雖然遲了這麽久才終於發現自己對她的情意，但還來得及挽救，只要他現在開始努力。

戚無煙原本消沈的意志終於振作起來，非常確定自己無論如何都要重新拉回和梁昭穎之間的關係。

「大哥，謝謝你！」在向大哥道完謝之後，他馬上衝出房門，就連腳步也有力了起來，從他身上再也看不到之前那魂不守舍的萎靡模樣了。

看着戚無煙衝勁十足地快步離去，戚無秋和戚無雍讚歎地張大眼，忍不住佩服地拍起手來。「大哥，你真是太厲害，二哥終於醒過來了。」

「那當然，你們以為我這大哥是當假的嗎？」戚無雙得意地勾起笑。「誰教我有這麽一堆遇到感情事就徹底變笨的弟弟們，我不精明一點那怎麽行？」

「……」他們哪有很笨？「不知道是哪一個笨蛋，自以為聰明地把喜歡的姑娘塞了一個‘義妹’的身分，害得自己綁手綁腳，自找罪受？」戚無雙馬上不給面子地說。

戚無雍尷尬地臉色一陣潮紅，趕緊辯說：「我提那提議的時候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喜歡上她了，這不算！」

他因為誤觸燕族禁忌，必須娶燕族之女燕曉苗為妻，當時的他根本不喜歡她，所以才會提出要她當「義妹」，誰知道他之後會真的喜歡上她，這根本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