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艾小夏,二十八歲,在一家小廣告公司做最普通的助理,每天朝九晚五,很少加班,因為總共也就那麽一點半死不活的薪水,她犯不着拚命。說是助理,實際上就是打雜的,每天穿梭在同事間,聽着此起彼落的「艾小夏,幫我打印一下這個檔。﹂、﹁艾小夏,幫我送一下這個企劃。﹂
她至今單身,相親無數、閱男人無數,可惜每次都沒有下文,對她有興趣的,她對人家沒興趣,對她沒興趣的,她更沒興趣。
多數的時候,艾小夏相親是因為寂寞、無聊,偶爾碰到極品渣男,她都會對他們優雅地說:「你媽媽可好?」然後拍拍屁股走人,所以每次相親結束,對方對她的印象都是負分。
在公司,她跟人不冷不熱,沒有關係特別好的朋友,也沒有關係特別差的仇人。她笑起來很好看,眼睛眯成彎月,兩個酒窩可以淹死人,同事背後總結說她這個人不討喜,也不討人厭,就是感覺跟她之間隔了一道鴻溝,隔岸相望她熱情相迎,卻跨不過去。
她有三樣最珍貴的東西:一盒紙鶴,有二百零九隻;一本書,是梁鳳儀的《紅塵無淚》;一條項鏈,用紅繩繫着像淚珠一樣的玻璃,地攤貨,十塊錢。無論搬多少次家,輾轉多少個地方,這三樣東西她始終帶在身邊,但是從未示人。
不過,有一個人看過,這個人就是趙敏,說起趙敏跟她的孽緣,那可不是一句兩句話說得完,但趙敏卻說她們這不叫孽緣,而是志同道合,艾小夏還記得當時自己做了個嘔吐的動作,還說白話一點就叫臭味相投。
趙敏工作後經過幾次爭取,終於得到父母的首肯,搬來跟她合租房子,說這樣自由,好釣帥哥,男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也沒見她找個人結婚,其實艾小夏知道,趙敏是怕她孤單,不然誰放着舒服的日子不過,來自討苦吃啊。
對於她那三樣寶貝,趙敏見一次罵一次,就像現在。﹁艾小夏,你有點出息好不好?當年是你畏畏縮縮,對袁易的表白硬了心腸當沒看見,他爹好歹也是個官,他外號小黎明,竟看上你這樣的歪瓜裂棗,我就覺得他的審美觀有問題。
﹁那時他天天摺紙鶴,寫肉麻的情話,搞得幾乎全校的人都知道『袁易喜歡艾小夏』,結果你倒好,屁都沒放給他一個,等他被人搶走了,你就開始凄凄慘慘戚戚;你說你留着這些破玩意兒有什麽用?紙鶴都讓你看得起毛邊了,書也被你翻得發黃,項鏈更是扔地上都沒人撿的玩意兒。袁易現在不知道在哪裏風流快活呢,難道你打算一輩子摟着這幾樣東西終老?還是早點嫁人吧。」
艾小夏雙手枕着腦袋,淡淡地說:﹁我嫁不嫁人,關袁易什麽事?我留着這些東西是祭奠逝去的青春,證明我艾小夏也是有人喜歡的。﹂
趙敏?的朝她屁股巴下去,﹁你是存心氣我的吧?姊姊我好歹也是天姿國色,閉月羞花,可你看看我周圍那些男人,有錢的長得像史瑞克,人還過得去的卻窮得一清二白。
「再看看你,追求你的不是帥哥型男就是有錢有勢,還在這說風涼話,我就納悶了,你也不是什麽花容月貌,怎麽那些男人就讓眼屎糊了眼呢?欸,你是不是狐狸精轉世?如果是,教我點媚功,讓我誘惑一個有錢有閑又有料的回家。﹂
艾小夏一腳把她踹下床,﹁我有內涵,內涵你懂不懂?要有錢有閑又有料的有啊,唐僧啊,人家是皇親國戚,有錢;閑得天天念經,有閑;常年取經鍛鏈身體;有料,加上禁慾那麽久夠你受的了。」
她不想再繼續袁易的話題,十年前的事,誰能記得那麽清楚?
趙敏見艾小夏心情變了天,開始跟她聊八卦。
「小夏,你還記得咱們班那個張娜嗎?就是被車撞了,你幫忙送去醫院,結果她不還你錢居然跑去割了雙眼皮,晚上睡覺不閉眼那個,當時她們寢室同學都快嚇哭了。」
「嗯,記得。」
「前兩天聽另一個同學說,她嫁了個有錢人,現在可得意了,見到老同學都鼻孔朝天。」趙敏對當年那件事仍耿耿於懷,一提起就憤憤不平。
「人家這叫老天有保佑,車從腿上壓過去都沒事,要不你也去找輛車試試,說不定也能嫁個有錢人。」艾小夏氣定神閑地說。
「呃,那個……小夏,我聽人說,袁易結婚了,老婆不是你當年的那個情敵,據說那女的家裏超有錢。」趙敏最終目的其實是想說這個。
半天沒有迴音,就在她以為艾小夏睡着的時候——
「敏敏,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你最想做什麽?」
趙敏想了想,說:「我最想跟范雪尼浪跡天涯,他唱歌,我給他扛結他。你呢?」
艾小夏沒有回答,因為時光不可能倒流。
早上起床,艾小夏頂着一頭蓬亂的短髮,在敲了趙敏的房門無數次卻毫無動靜後決定放棄,她今天要去幫同事送一份企劃去客戶那,不能遲到。
趙敏學的是新聞專業,畢業後在電視台做記者,因為去電視台會路過他們公司,所以經常開車載她上班,不過看來她今天要自己坐公車了。
上班尖峰時間,等公車的人排着長長的隊伍,可是等公車一靠站,隊形就亂了,人群蜂擁而上,艾小夏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擠上車,好在住的地方離公司不是很遠,只有五站。
車上,她感覺自己快要缺氧了,早上走得太急沒吃早餐,加上空氣五味混雜,此刻她的胃已經是翻江倒海,但她還記得緊緊護住自己的包包,被偷過幾次後終於長了記性,到哪裏都把包包抱在懷中,大有包在人在,包亡人亡的架式。
感覺到有人在她身上蹭來蹭去,艾小夏嫌惡地動了動身體,她回過頭,只見一個乾瘦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剛想問他看什麽,卻發現他的手正伸向旁邊一個女人的口袋,她馬上意識到是扒手,可能是見自己警覺性太高,無處下手,轉而選了旁邊的人。
男人警告地瞪了她一眼,估計是要她少管閑事。艾小夏轉過頭,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突然大喊一聲,「大家管好自己的物品!」
頓時車安靜下來,每個人都低頭檢查自己的東西,片刻後沒有聽到有人說丟了東西,她知道那個男人應該還沒有得手,經她一喊,也沒有機會得手了。到站後,她邊喊着借過邊擠下了車,終於呼吸到新鮮空氣。
她深吸了幾口氣,抬手看看錶,等走到公司,時間剛剛好。
沒走兩步,艾小夏感覺背後有人跟着她,回頭一看,是剛才那個乾瘦的男人,她停下來,一臉無辜地問:「這位先生,你有什麽事嗎?」
男人顯然沒有想到艾小夏竟然會問他,看了看周圍等車的人,他惡狠狠地說:「臭娘們兒,以後少管閑事,下次你就沒這麽幸運了。」
她笑了笑,「我不管閑事的,但是也提醒你不要惹我,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說完留下錯愕的扒手,吹着口哨走了。
艾小夏剛到公司,跟她關係不錯的同事王月第一時間湊過來說:「小夏,告訴你個好消息,今天晚上金總請客,去『孔雀王朝』。」
「金總?他怎麽會捨得花大錢請我們去孔雀王朝?」那個摳門到去住賓館還拿免費肥皂回家的老總會這麽大方?
「這你就不知道了,金總後進門的老婆給他生了個大胖兒子,他一高興,就大手筆了唄,說今天提前一小時下班,讓大家打扮打扮,晚上請大家吃飯,然後再去孔雀王朝狂歡,還特意強調不能缺席。唉,看來老婆還是小的好啊。」
她聳聳肩,不置可否。金總的前妻一路跟他打拚奮鬥,沒想到一有點小錢就把妻子和女兒掃地出門,將可以做女兒的小情婦扶正,不過人家倒是爭氣,過門就添丁,看來這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是真的高興。
說到孔雀王朝,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豪華娛樂城,一瓶礦泉水在裏面賣五十塊,趙敏總說,只有腦子秀逗了才會去裏面消費。
艾小夏的公司是個不怎麽出名的小廣告公司,一共就十幾個人,她身兼數職,既是總機又是助理,但她完全不覺得吃虧,看看那些設計師,人家絞盡腦汁,她出體力,雖然工作雜但是不會過勞死,有什麽不好?
晚上吃飯的時候艾小夏掃了一眼同事們,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害她不知道他們是要去放鬆還是去相親。
這時坐在旁邊的王月碰了碰她,小聲說:「你怎麽沒回家換件衣服啊?離你住的地方又不遠。」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小套裝,覺得沒什麽不妥,平時大家都穿着比較隨意,但她偶爾也會穿個套裝什麽的,套趙敏的話講,好歹你得裝個OL。
金總喝得有點High了,興奮得大吼大叫,「感謝大家對公司盡心儘力,總之一句話——跟着我,有肉吃!來來來,乾了這杯,咱們就去孔雀王朝!」
進了孔雀王朝的KTV包廂,艾小夏找個角落一窩,拿出手機開始玩遊戲。其他同事爭先恐後的點唱,他們公司年輕人多,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以往這樣的活動,她都是這樣度過,不缺席也不參與,任他們熱鬧。
過了一會,王月大概是喝多了,要艾小夏陪她去廁所,艾小夏極不情願,但是看王月走路搖搖晃晃,只好陪她一起去。
站在廁所外聽到裏面傳來一陣嘔吐聲,她搖搖頭,哪個在職場的人不辛苦呢?拚了命工作,豁出命應酬。
迎面走過來一個服務生也扶着一個喝得面紅耳赤、酒氣衝天的男人,男人經過艾小夏的身邊,看了幾眼陡地站着不動了,對服務生說:「你們這也流行制服誘惑嗎?哈哈,來,陪老子喝幾杯去。」說著就拽着艾小夏的胳膊不放。
服務生急得直冒冷汗,連忙安撫,「對不起,先生,這是我們的客人,不是這裏的服務生。」
「什麽客人不客人的,上這來還穿成這樣?你唬我呀,不就是要錢嗎?陪我喝一杯一千塊,怎麽樣?」
王月吐完出來看到這陣仗,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
艾小夏甩開男人的手,「走開。」
醉漢來了脾氣,罵罵咧咧又上來拽人,服務生把頭偏到一邊對着耳麥說了兩句請求支援的話。
艾小夏拉着王月就走,醉漢卻一把抓住她的頭髮往後拖,見狀,服務生也顧不得其他,死命地拖住醉漢,「小夏姊,你快走!」
「哈哈,還說是客人,你不是認識嗎?制服小姐,今天老子高興,你非得陪我喝幾杯不可。」醉漢說著就想親上去。
艾小夏在服務生的幫助下掙脫,霍地一腳踹開斜對面的包廂門,走進去也不理一屋子人錯愕的表情,拿起半瓶沒喝完的紅酒衝出來,朝着醉漢腦袋就是一下,所有人頓時傻了。
「姑奶奶也請你喝一杯,一杯一萬塊,靠!小衛,給這個包廂再拿瓶酒。」對着包廂門口的幾個腦袋燦爛地笑了笑,她拍拍手,走了,王月兩腿發顫地跟在她後面一路小跑。
醉漢暴跳如雷,這時接到請求支援趕過來的經理問明了情況,說:「先生,不如這樣,您今天的消費全算我們的,並且賠償您的醫藥費,還是別把事情鬧大了吧。」
醉漢不依,大聲嚷嚷,「叫你們老闆來,今天我非得讓那婊子跪地上給我道歉不可!」
「這可是您說的,我都勸您別把事情鬧大了,既然您堅持如此,我這就給老闆打電話。」
醉漢看着經理那說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了,卻是一副不鬧大他還不樂意的表情,感到十分不解,但想到能好好教訓剛才那女人,便一臉得意地跟着走了。
另一邊,王月忐忑不安地跟着艾小夏回到包廂,酒也嚇醒了一半,又不敢聲張剛才的事,感覺到她的緊張,艾小夏拍拍她的手說:「沒事,理虧的又不是我,大不了賠他醫藥費。」
剛坐下,艾小夏的手機響了,她看一眼號碼,心想來得還真快。
「艾小夏,你給我上來。」
「我跟同事在一起呢,不去。」
「馬上!不然我就叫人去你們包廂請你!」
掛了電話,她對王月說:「你們接着玩,我去去就來。」
王月還算仗義,死命拖住她,「別去啊,小夏,要不我們報警吧。」
「又不是多大的事報什麽警啊,再說這裏的老闆我認識,還會為難我一個弱女子嗎?」艾小夏安慰王月。
王月心想,你這還叫弱女子啊?看那架式,跟黑社會大姊頭一樣,砸人腦袋的手法超純熟的。
艾小夏來到頂層,推開一道厚重的辦公室門,已經包紮好的醉漢正坐在沙發上,旁邊還坐了兩個男人,似乎是他的朋友,剛才的服務生小衛和經理也在。
見她進來,醉漢從沙發上蹦起來就要動手,經理眼明手快,按住了他。
在沙發另一邊,一個星眉劍目的男人懶洋洋地坐着,衣着講究,他拍拍身邊的位子示意艾小夏坐下來。男人姓彭,他五月一日生,又因父母結婚紀念日在五月一日,便給他取名叫五一。
她走過去大大咧咧地坐下來,小衛立刻遞了杯鮮榨的果汁,她一口氣喝光。「小衛,麻煩再來一杯。」
醉漢剛才是藉著酒勁兒,想揩點油,這會兒看着艾小夏就跟個大爺一樣,心裏隱隱覺得大事不妙。
「剛才就是他要你陪酒?」男人發話了。
「彭五一,我看今天的事就算了,他也是酒喝多了,我呢下手也重了點,給這位大哥道個歉。」艾小夏衝著醉漢的方向舉了舉手裏的果汁。
醉漢身邊的朋友見狀馬上陪笑說:「呀,這位美女是彭少爺的朋友啊?我朋友眼拙沒認出來,又喝High了,才冒犯了這位美女,我代他賠個不是,還望彭少爺看我幾分薄面就別追究了。」
艾小夏心想,這馬屁拍得可真好笑,不眼拙你就能認出我是誰了?
彭五一似笑非笑地說:「王老闆,您是這裏的常客,難道不知道孔雀王朝是正經地方,沒有那些不良服務?來之前應該有交代清楚,上這裏鬧事得先掂掂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再說了,惹事的不是您王老闆,您賠不是算什麽?」
「行了行了,彭五一,來者是客,我也讓這位先生見血了,都有不對,這事就過去了。」她不想繼續鬧下去,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犯不着為這點事得理不饒人。
他看了艾小夏一眼,揮了揮手說:「既然小夏說不追究了,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但是你們最好祈禱她平安無事,萬一哪天她出了問題,我會認為是你們的報復行為,帳就只能算在你們頭上。」
那個醉漢連聲跟艾小夏道歉,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囂張,她揮了揮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三個人陪着笑說著謝謝,趕緊溜了。
這時艾小夏的電話又響了,是王月,她接起來,聽到王月焦急地問她,「小夏,你在哪裏啊?有沒有事?那些人有沒有為難你?」
艾小夏心裏一熱,雖然跟王月沒有深交,但是她情真意切的擔心還是讓她感動。
「放心吧,王月,我沒事,你跟金總說一聲,就說我身體不舒服,先回家了,另外今天的事不要跟別人說起。」說完就掛了。
彭五一點了根煙,蹺着二郎腿,朝她揚了揚下巴,「艾小夏,你真行,學人家對杠?你也不想想,若是在別的地方,今天吃虧的就是你了,不過現在有進步,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艾小夏拉着王月就走,醉漢卻一把抓住她的頭髮往後拖,見狀,服務生也顧不得其他,死命地拖住醉漢,「小夏姊,你快走!」
「哈哈,還說是客人,你不是認識嗎?制服小姐,今天老子高興,你非得陪我喝幾杯不可。」醉漢說著就想親上去。
艾小夏在服務生的幫助下掙脫,霍地一腳踹開斜對面的包廂門,走進去也不理一屋子人錯愕的表情,拿起半瓶沒喝完的紅酒衝出來,朝着醉漢腦袋就是一下,所有人頓時傻了。
「姑奶奶也請你喝一杯,一杯一萬塊,靠!小衛,給這個包廂再拿瓶酒。」對着包廂門口的幾個腦袋燦爛地笑了笑,她拍拍手,走了,王月兩腿發顫地跟在她後面一路小跑。
醉漢暴跳如雷,這時接到請求支援趕過來的經理問明了情況,說:「先生,不如這樣,您今天的消費全算我們的,並且賠償您的醫藥費,還是別把事情鬧大了吧。」
醉漢不依,大聲嚷嚷,「叫你們老闆來,今天我非得讓那婊子跪地上給我道歉不可!」
「這可是您說的,我都勸您別把事情鬧大了,既然您堅持如此,我這就給老闆打電話。」
醉漢看着經理那說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了,卻是一副不鬧大他還不樂意的表情,感到十分不解,但想到能好好教訓剛才那女人,便一臉得意地跟着走了。
另一邊,王月忐忑不安地跟着艾小夏回到包廂,酒也嚇醒了一半,又不敢聲張剛才的事,感覺到她的緊張,艾小夏拍拍她的手說:「沒事,理虧的又不是我,大不了賠他醫藥費。」
剛坐下,艾小夏的手機響了,她看一眼號碼,心想來得還真快。
「艾小夏,你給我上來。」
「我跟同事在一起呢,不去。」
「馬上!不然我就叫人去你們包廂請你!」
掛了電話,她對王月說:「你們接着玩,我去去就來。」
王月還算仗義,死命拖住她,「別去啊,小夏,要不我們報警吧。」
「又不是多大的事報什麽警啊,再說這裏的老闆我認識,還會為難我一個弱女子嗎?」艾小夏安慰王月。
王月心想,你這還叫弱女子啊?看那架式,跟黑社會大姊頭一樣,砸人腦袋的手法超純熟的。
艾小夏來到頂層,推開一道厚重的辦公室門,已經包紮好的醉漢正坐在沙發上,旁邊還坐了兩個男人,似乎是他的朋友,剛才的服務生小衛和經理也在。
見她進來,醉漢從沙發上蹦起來就要動手,經理眼明手快,按住了他。
在沙發另一邊,一個星眉劍目的男人懶洋洋地坐着,衣着講究,他拍拍身邊的位子示意艾小夏坐下來。男人姓彭,他五月一日生,又因父母結婚紀念日在五月一日,便給他取名叫五一。
她走過去大大咧咧地坐下來,小衛立刻遞了杯鮮榨的果汁,她一口氣喝光。「小衛,麻煩再來一杯。」
醉漢剛才是藉著酒勁兒,想揩點油,這會兒看着艾小夏就跟個大爺一樣,心裏隱隱覺得大事不妙。
「剛才就是他要你陪酒?」男人發話了。
「彭五一,我看今天的事就算了,他也是酒喝多了,我呢下手也重了點,給這位大哥道個歉。」艾小夏衝著醉漢的方向舉了舉手裏的果汁。
醉漢身邊的朋友見狀馬上陪笑說:「呀,這位美女是彭少爺的朋友啊?我朋友眼拙沒認出來,又喝High了,才冒犯了這位美女,我代他賠個不是,還望彭少爺看我幾分薄面就別追究了。」
艾小夏心想,這馬屁拍得可真好笑,不眼拙你就能認出我是誰了?
彭五一似笑非笑地說:「王老闆,您是這裏的常客,難道不知道孔雀王朝是正經地方,沒有那些不良服務?來之前應該有交代清楚,上這裏鬧事得先掂掂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再說了,惹事的不是您王老闆,您賠不是算什麽?」
「行了行了,彭五一,來者是客,我也讓這位先生見血了,都有不對,這事就過去了。」她不想繼續鬧下去,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犯不着為這點事得理不饒人。
他看了艾小夏一眼,揮了揮手說:「既然小夏說不追究了,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但是你們最好祈禱她平安無事,萬一哪天她出了問題,我會認為是你們的報復行為,帳就只能算在你們頭上。」
那個醉漢連聲跟艾小夏道歉,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囂張,她揮了揮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三個人陪着笑說著謝謝,趕緊溜了。
這時艾小夏的電話又響了,是王月,她接起來,聽到王月焦急地問她,「小夏,你在哪裏啊?有沒有事?那些人有沒有為難你?」
艾小夏心裏一熱,雖然跟王月沒有深交,但是她情真意切的擔心還是讓她感動。
「放心吧,王月,我沒事,你跟金總說一聲,就說我身體不舒服,先回家了,另外今天的事不要跟別人說起。」說完就掛了。
彭五一點了根煙,蹺着二郎腿,朝她揚了揚下巴,「艾小夏,你真行,學人家對杠?你也不想想,若是在別的地方,今天吃虧的就是你了,不過現在有進步,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艾小夏陪着笑說:「知道是你的地盤我才這麽囂張的嘛,在別的地方,我哪敢啊,就只能讓人摸個夠親個夠唄。」
一旁的小衛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小衛,你笑什麽啊,剛才謝謝你,要不是你攔着,我就讓那頭豬給親了。」
「小夏姊,不用謝我。彭總,您不知道剛才小夏姊有多勇猛,一幫人全看傻了,我還想呢,小夏姊哪是那麽孬的人啊。」小衛越說越興奮。
彭五一冷哼一聲,他趕緊住嘴,關門出去。
「今天跟公司同事來玩?怎麽不讓昊哥給你安排一下?」
「得了,那我還要不要在公司混,我們老總那隻鐵公雞請客,這會不宰,更待何時?」
「小夏,你說你窩在個不起眼的廣告公司,拿那麽點不夠塞牙縫的薪水干麽,來我公司上班不好嗎?」
「停,不要說這個話題。至少我活得踏實,千千萬萬的人跟我一樣,拿着不多的薪水,難道他們就不能活了?去你公司上班,你是讓我坐着等拿錢,靠你養嗎?彭五一,你能養我一輩子嗎?」
彭五一想,如果你願意,我就養你一輩子,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覺得上輩子自己是欠了艾小夏,這輩子她來討債的。
想他堂堂副市長的兒子,英國伯明翰大學國際金融碩士生,回國後卻選擇做房地產,生意越做越大,這孔雀王朝他有大半股份,但對外主事的一直是他的哥們兒羅昊。
在孔雀王朝待得久的員工沒有不知道艾小夏的,卻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身分,說是彭五一的女朋友吧,沒見過他們有什麽親密舉動,她也不是彭五一喜歡的類型;是普通朋友吧,大家都知道彭五一對艾小夏絕對的寵着、慣着。猜測人人有,可誰也沒膽子問。
這麽一鬧,艾小夏有點累了,懶懶地說:「我回去了,晚了敏敏會擔心。」
「我送你。」
「不用了,也沒有多遠的路,我搭計程車就行了。」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開門出去。
回到家卻發現趙敏還沒回來,看看時間都已經十點半了,趙敏由於工作性質的關係經常晚歸,但是過了十點一定會打電話跟她說一聲,她不放心,打電話給趙敏,可響了很久都沒人接。等了一會兒再撥,這次有人接起,但不是趙敏本人,那人說趙敏正在醫院搶救,聞言,艾小夏拿電話的手都在發抖,拔腿就往醫院去。
艾小夏趕到的時候,趙敏還在搶救,手術室外面站了好些人,趙敏的爸爸媽媽來了,她的同事和老闆也趕來關心。
趙媽媽正在抹淚,艾小夏連忙走過去安撫她,「趙媽媽,先別著急,敏敏怎會弄成這樣?」
趙媽媽見到她,哭得更傷心了,「今天塑膠場着火,火勢太大,敏敏這傻丫頭去跑新聞,還來不及做個防護措施就衝進去,結果中毒,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這個傻丫頭,敬業是好事,可也不能拚命啊,她要有個什麽閃失,我跟她爸可怎麽辦啊……」
艾小夏頓時手腳冰涼,她無力地靠着牆,電話響了很多遍也沒聽見,直到旁邊的人提醒,她才接起來。
「小夏,你到家了嗎?怎麽也沒給我個電話呢?」彭五一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
「彭五一,你在哪?彭五一,你在哪?」
彭五一心一緊,「小夏你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是我,是敏敏,她現在在東友醫院搶救……」
「我馬上到。」他掛了電話,邊走邊打電話聯繫院長,請他務必救一個叫趙敏的病人,雖然不知道趙敏出了什麽事,但是聽小夏那樣激動,問題應該很嚴重。
十五分鐘後,彭五一趕到醫院,就見到艾小夏蹲在牆邊,頭都快垂到地上去了,他趕緊跑過去把她扶起來。
艾小夏抬起頭來,嘴唇已經是一排深深的牙印,看得出來她有多麽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一見到彭五一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樣撲上去,「彭五一,你不是很厲害的嗎?你想辦法救救敏敏,救敏敏!」
「小夏,你別激動,我已經聯繫院長了,請他務必救趙敏,實在不行,我們就轉到其他大醫院。」彭五一被抓得有些疼,但仍安撫着她。
電視台老闆認識彭五一,見他來了,走過去寒暄一番,知道趙敏是彭五一的朋友,他再三表示,無論花多少財力物力,一定要救趙敏。
手術的燈終於滅了,醫生走了出來,如釋重負地宣佈趙敏脫離了危險,但仍舊昏迷,需要有人看護,不能有太多的人打擾。
艾小夏堅持留下來陪趙敏,讓趙爸趙媽兩位老人回去休息,兩人見女兒脫離生命危險,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就聽從了她的意見,回家休息。
趙敏被轉到單人病房,可以陪床。她轉頭對彭五一說:「彭五一,今天謝謝你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有我在這裏就可以了。」
彭五一哪裏肯走。「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要不你先睡前半夜,我守着,後半夜我們再交換。」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你肯定不會叫醒我。你公司事情多,早點回去,我晚上在旁邊床上躺會兒,明天我請假,等趙爸爸趙媽媽來了換我回去睡覺。」
彭五一知道勸不動她,只好依了她,囑咐一番便離開了。
艾小夏緊繃的神經終於能放鬆,她坐在趙敏身邊,額頭抵着床沿,淚水大滴大滴落在地上,「敏敏,你怎麽這麽壞,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在這世界上你是我最親的人,如果你走了,我該怎麽辦?沒有人再陪我逛街,沒有人跟我吵架,沒有人催我找人嫁,我會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敏敏,以後不要再這樣嚇我了,就算你在天涯海角,只要你活着,對我來說就是安慰。」
彭五一手裏拎着剛買的宵夜,躡手躡腳的開門,卻聽到這番話,心裏難受得厲害,悄悄關上門退了出來。他知道小夏不想讓他看到她流淚的樣子,她內心所承受的已經超出負荷了,卻沒有人能幫她釋放,如果再失去趙敏,他不知道小夏會變成什麽樣,也許,再也回不來了。
將宵夜放在走廊的椅子上,他煩躁地離開醫院,上了車給艾小夏發了個信息:打開門,拿椅子上的宵夜,有事給我電話。
他調頭回到孔雀王朝,剛走進去,羅昊就湊上來了,嬉皮笑臉地問:「聽說你家小夏讓人調戲了?哈哈,小衛還學給我聽,笑死我了,誰這麽不長眼啊?」
「王老闆的一個朋友,你也不想想,小夏能吃這虧?不過小丫頭倒是懂事了,饒了他。」彭五一嘴角帶笑。
「我怎麽又錯過好戲了呢?沒事兒我去打什麽牌啊我。小夏呢?要是需要收拾治理一下調戲她的人,讓她跟哥哥我說。」羅昊拍拍胸脯。
「免了,你離她遠點兒,我看她就是學你耍流氓,砸人家腦袋,你教的吧?」
羅昊訕笑,「我哪能教她這個啊,小夏那叫天生霸氣。」
羅昊是放高利貸起家的,也是經過了生死搏命才有了今天這番事業。跟彭五一的交情,追溯到有一次他追一個賭徒的債,結果差點弄出人命,救活了也是終身殘疾,對方的家裏有點勢力,非要置他於死地,剛好他的一個朋友認識彭五一,說找彭五一能擺平,他找到彭五一開門見山就說——
「彭少爺,我羅昊是放高利貸的,一是我沒別的本事,從小就這麽混;二是我知道這玩意兒會害人,可是有正經生意人急需用錢的時候,我也會低利息幫他一把,說到底,我也是想給自己積點德。要是彭少爺這次幫我一把,我肯定銘記在心,若有一天能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
彭五一聽了後沒說什麽,讓他走了。過幾天對方表示願意私了。當天羅昊就帶一袋錢去找彭五一,錢往桌上一放,說:「彭少爺,我年齡比你大,就不稱你為哥了,我知道你不缺錢,但是我沒辦法表達謝意,就意思意思,別跟我推辭。我說話算話,日後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竭盡全力。」
彭五一把錢退回去,「你就叫我五一吧。羅昊,你讓我想起我的另一個朋友,所以才想幫你,而且也看得出來你是個講義氣的人。這樣吧,錢先拿着,你做地下錢莊也不能做一輩子,我打算開一個娛樂城,算你股份,由你來管理,對外就說是你開的。但是娛樂城必須乾凈,黃賭毒都不能出現,只要不違反這幾條,其他都由你做主。」
羅昊不得不佩服彭五一的膽識,對一個才見兩次面的人就敢做這麽冒險的決定,當下同意了他的提議,這幾年,孔雀王朝一直是乾乾凈凈做生意,業績反倒蒸蒸日上,擠垮了一些亂糟糟的小娛樂城。
後來見到艾小夏的時候,彭五一才跟他說:羅昊,你得感謝小夏,當初是你讓我想起了她,才決定幫你的。
只可惜羅昊左看右看也沒發現自己哪裏跟艾小夏像。
彭五一很少來孔雀王朝,艾小夏倒是偶爾會來,有時候是她自己,有時候和趙敏,多半的時候她都是自己找一個包廂,放上震天的音樂,躺在那玩遊戲。羅昊曾問她,要聽歌玩遊戲在家不也可以嗎?
艾小夏回答,這裏熱鬧啊。
彭五一別的什麽都沒說,就交代他,艾小夏在這裏只要不出事,就由她吧。
他問過艾小夏,是不是跟彭五一有一腿?結果她給了他一腿,說他們只是朋友,或者說更像兄妹吧。
羅昊也問過艾小夏,你也快成老女人了,怎麽就沒見你找個男朋友呢?
艾小夏那次喝了點酒,打着嗝說:昊哥,我也想找啊,可是我相親,相了很多男人,卻沒有一個是袁易。
袁易是誰?羅昊再問她,她趴桌上咕噥一句「袁易就是袁易啊」然後睡著了。
他跑去問彭五一袁易是誰,彭五一臉瞬間黑得跟包公似的,回他一句,你該干麽干麽去,還有以後沒事不許讓她喝酒!嚇得他再也不敢問起這件事。
艾小夏酒醒後,羅昊問她袁易是誰?艾小夏皺着眉頭說,誰?袁易?不認識這個人啊。
羅昊徹底崩潰了。
趙敏終於在第三天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
「艾小夏,你一身什麽味道啊,臭死了,趕緊回家換衣服!」
見到趙敏醒過來,她撲上去又哭又笑地說:「敏敏,你嚇死我了!你下次要再嚇我,我就跟你絕交,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