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慕容霜華的臉孔差點扭曲了,「你有什麼毛病?」
「你吸入過多瘴氣,剛剛還尋死覓活的,我不可能讓你靠近洞口,你死了這條心吧。」藍非竟然還跟她比臭臉。
剛剛?她怎麼沒印象?「我沒有要尋死,我只是……我很急啊!」她跺腳,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沖了過去,卻被藍非更快地拉回來抱得死緊。
「喂!你是不是想看我尿在褲子裏?」她咬牙切齒地說道,連公主的矜持也不顧了。
「在這裏解決,我不介意。」
「我介意!」她幾乎是用吼的……她長這麼大沒吼過人,這一吼害她又羞又惱,可惡的藍非!
藍非沉吟半晌,「好吧。」說罷他蹲下身,刷地解開她的腰帶,連她的褲子和褻褲一併脫了。
「……」她要暈了!這傢伙在幹嘛?過去幾天不是害臊得要死、矜持得要死嗎?現在是怎麼回事?他真的是藍非嗎?
慕容霜華徒勞地用手遮住下體,他卻一把抓住她的柔荑。
「走吧。如果你敢跳下去,我會抓住你。」
她比較想把他推下去!慕容霜華已經臉色鐵青又氣結無語,一手毫無意義地在臀上遮遮掩掩……不對,她好像應該遮前面!就這麼扭扭捏捏的當兒,她已來到洞口邊緣,底下果然熔岩滾滾,熱氣還不停往上噴。
挑了一處……看起來可以順着溝渠流到山谷下的地方,她站定后忍不住道:「你好歹可以轉過身去吧?」她已是哀莫大於心死。
藍非依言轉過身去,卻沒放手,她只能以很彆扭的姿態蹲下身,好半晌又忍不住道:「你……把耳朵遮起來!」這樣她尿不出來啊!
「我只有一隻手。」
他竟然有瞼說!還一副悠哉模樣地看着遠方,可惡!
「要不要幫你吹口哨?」
他的聲音是不是在笑?
「不要!你閉嘴!」她快哭了,「我恨死你了……壞蛋……」在嗚嗚咽咽的當兒……她當然只能很丟臉地自己製造別的噪音……她很快地解決了至緊急的要事,然後一臉灰敗地站起身,藍非轉頭看了她一眼,便牽着她回去穿褲子,她低着頭,羞恥到不想說話。
慕容霜華不妙地想着,要是他們再被關久一點,出大恭時怎麼辦?她臉都綠了,接下來就一個人抱着膝蓋坐在山洞最角落,背對藍非,面向牆壁,連背影都慘淡陰沉。
只要她沒有任何疑似自殘的舉動,藍非也就由着她。
幸好,來替他們送飯的羅賽族女子解決了她的困擾。那女人看着動都沒動的食物,擰起眉,「好浪費啊,這裏的食物很珍貴的。」
藍非沒說話。他不信任她們,又怎麼會吃她送來的食物。
「算了,神諭已經做出指示,你們可以離開了。」
「巴圖爾想要的答案呢?」慕容霜華問道,雖然她現在不太想關心巴圖爾到底能不能渡過這次難關,可是巴圖爾能否順利繼任為大酋長,關繫着她和鷹軍上下的安危。
發現慕容霜華已經擺脫瘴氣的影響,女子愣了一會兒才道:「關於這件事,格爾泰長老想親自跟你談談,大辰的女皇陛下。」
他們被帶領着離開石山開鑿而成的囚室,一路上慕容霜華都默默地想着,不知道怎麼回事,她覺得兩腿之間有點痛……
走過彎彎曲曲的隧道,盡頭處豁然開朗,眼前儼然是座盆地,往下俯瞰,在雪松與岩石之間,一棟棟木屋圍成一個圓,一圈圈向外圍搭蓋,木屋被高高架起,底下有冒着熱氣的泉水在溝渠間流淌,而圓心處是一片被溝渠與溫泉包圍的石板廣場。
他們走下蜿蜓的台階,來到最底下。
較年輕的女子都待在屋內,好奇地打量着他們……尤其是藍非。慕容霜華馬上注意到:這裏一個男人也沒有。
廣場上,數名老婦正在等着他們,其中坐在椅背鑿刻着蒼狼、場中最大一張石座上的那位,看樣子是為首者或主持者,她老到看不出究竟多少歲了,雙腳泡在溫泉里,看似睡著了,直到旁邊那名同樣也很蒼老的婦人起身搖晃她,才把她叫醒。
老婦人像是大夢初醒,大剌剌地打個呵欠,睜開的雙眼卻格外明亮。「歡迎,大辰的女皇陛下。」
「晚輩還沒登基呢。」慕容霜華笑咪咪地,卻不失恭謹地接話。
「隨便啦,該你的使命是跑不掉的。我聽說你是接受我最小的孫子請求前來保護神諭。」
「……是的。」所以,這位老太太是阿爾斯朗的娘?意思是她有一百多歲了吧?慕容霜華收起了驚訝,在形勢未明朗之前暫且不表明太多。巴圖爾的祖母,也是羅布桑的祖母,誰知道她會幫哪一邊?
老婦人哈哈笑,「古往今來,多少行為不端、野心勃勃的傢伙把腦筋動到神諭頭上,但是他們成功了嗎?」
「過去那些權謀分子,是否曾經連國家民族賴以團結的信仰都不顧,屠殺無辜的人民嫁禍給自己的對手呢?」
老婦人突然安靜下來,神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年輕的女皇陛下,你又怎麼能肯定,那真的是嫁禍呢?」
慕容霜華默然半晌,不為所動。如果不是嫁禍,對巴圖爾有什麼好處?話說回來,她選擇相信巴圖爾,賭的也不過就是巴圖爾不會想與大辰為敵罷了。
老婦人又哈哈笑了起來,「看來我沒嚇唬到你,大辰的女皇陛下,盲目的相信與衡量過一切利弊得失的相信,終究是不同的。每一任大酋長都是如此思索着整個民族的未來以選擇繼任者,而神諭的目的只有一個-……女定民心。」
「羅布桑擔任大酋長的話,對整個羅賽族的利益是什麼?對大辰開戰?所謂安定民心,也就是不管阿爾斯朗最後傳位給誰,只要能夠贏得優勢,你們就會為他安定民心是嗎?」
「女皇陛下,」老婦人傾身向前,「你認為勝負能一夜之間決定嗎?你認為巴圖爾只需在這次斗贏羅布桑就能定江山嗎?羅布桑有八十五個孩子,最大的都能當巴圖爾的爺爺了,你知道這代表着什麼吧?」這八十五個孩子中,有多少人已經是一族之長?而他那一百多個正妻背後,又是多少個部落勢力的連結?巴圖爾要對付的,可不只是羅布桑而已啊!
「代表着神諭的結論一開始就決定好了,是嗎?」無論神諭給的答案是什麼,她們只會想法子為贏得最終權力的大酋長安定民心,這樣和一開始就決定結局有什麼兩樣?根本沒有逆轉這回事。
老婦人向後坐回石椅上,點燃了水煙。這丫頭一點都不好嚇唬啊,死咬着要逼聖者們表態,真有趣。
「巴圖爾那孩子能把你請來當說客,他也賭了很大一把。」年輕的大辰女皇猜得沒錯,聖者不會主動逆轉情勢,巴圖爾顯然打算讓這個同樣對天下未來局勢擁有重大影響力的外人來說服聖者們,那麼聖者們就不得不考慮到所謂安定民心,也不能排除外交因素,一旦和強大的大辰交惡,天下只會大亂。
「……」她該老實說她是自己偷偷跟來的嗎?但話說回來,就算是藍非一個人來,考慮到鷹軍和她的安危,他也會想盡辦法說服聖者們吧?難怪巴圖爾一副神諭如何都不是重點的模樣。
「好吧,要我昧着良心說不管誰當上大酋長,神諭都會鼎力支持這種話,我也會食不下咽,無法維護族人尊嚴和良善的大酋長,只會是天下人的惡夢,但是聖者們仍必須保持政治中立,勝利者就能決定天命,這點你一定要明白。倒是有個方法,能讓羅布桑來不及對神諭下手,而且能為巴圓爾爭取贏得大酋長之位的時間。」
「請說。」
「如果你的到來不在巴圖爾計畫之內,那也是天意了。聖山神諭將交給天下共主,大辰女皇來宣佈……聖者們會在下一次傳達神諭之時宣佈這件事,女皇陛下,到時就請你帶着神諭儘快回去見巴圖爾吧,我相信他已做好和羅布桑正面對決的準備。」
當晚,他們仍舊留在聖山接受聖者們的招待。聖者們似乎相信藍非是她的丈夫,給了兩人同一間客房,位在那些木屋當中的一棟。
「你怎麼一副不開心的樣子?」泡完溫泉,慕容霜華舒服得直想嘆息,藍非則只是簡單地梳洗一下,當她一回房,便看見他雙手抱胸,跨坐在窗邊,神色陰鬱地看着外頭的天色沉思。
「你卷進別人家的權力鬥爭之中,難道我應該高興嗎?」藍非的表情無比陰沉,口氣更是沖得嗆人,她默默地想着回大辰后應該派個御醫專門盯着他補身子,免得臉色老是這麼難看。
「不管願不願意,因為我們的身分,因為寄人籬下的關係,這種事一定會發生。現在風向對我們有利,你就別擺臭臉了。」她瞧見聖者們把她的包袱送來了,一臉欣喜地道:「啊,太好了,都還在。」
藍非看着她把包袱里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審視,他原本不知她為何堅持帶着那個包袱,現在看見包袱里的東西霎時怔…………那些瓶瓶罐罐他並不陌生,因為就連在兀兒塔投宿那日,她都還拿着那些藥膏在他的傷處上塗塗抹抹。
「換藥吧。」慕容霜華笑咪咪地衝著他道。
藍非來到她身邊坐下,看見她打開一瓶替他抹手傷的暗綠色藥膏,他伸手拿了過來,用手指沾取些許,另一手握住她的下巴,將藥膏抹在她臉上的擦傷處。這丫頭,光惦記着替他帶葯,卻沒發現自己有傷。他的動作像愛撫那般輕柔,緩緩地推着傷葯,不願太快放手。
「嘶……」原來這藥膏擦起來這麼痛!慕容霜華的臉皺成一團,他卻冷不防湊近,在她的傷處輕輕吹了一口氣。
這算是風水輪流轉嗎?慕容霜華的心跳何止是打個突,整張臉熱得發燙,腦袋也鬧烘烘地都傻了。
接着,藍非簡直鉅細靡遺地把她身上的小擦傷全上了葯,包括一些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地方。她還在驚訝地想着他怎麼連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她那些傷處的位置,就聽見他忽然開口道:
「你該不會早就打算偷偷跟着我們一起進聖山吧?」這個包袱顯然是特別整理過的。
呃,他剛剛是不是捏了她的臉?慕容霜華回過神來,迅速地否認,「才不是!」雖然她現在明白,她硬要跟着他給他製造了多少麻煩。「我只是替你整理好,等你要出發時再拿給你。」
藍非的手指依然在她傷處上輕輕推揉,雖然面無表情,眼眸深處卻無比溫柔,只可惜某人只顧着專心注意他會不會又趁機偷捏她一把。
「我還沒替你換藥呢。」她拿過藥罐,仔細檢視他手臂上的傷處,忍不住讚歎,想不到羅賽族巫醫的葯這麼有神效,她該不該重金挖角他到大辰?
她依然綁了個顯眼又漂亮的大蝴蝶結,藍非淡淡地瞥了一眼,這回倒是挺認命地裝作視而不見。
「對了,還有你腿上的傷……」呃,但是這表示他得脫下褲子吧?
誰知藍非一點也不猶豫地解開腰……這讓她突然想到在囚室里他連她的褲子都敢脫了,脫自己的又算什麼?她強作鎮定,一邊告訴自己:其實這傢伙全身上下她都看過了,他們倆……算是扯平吧?但她這麼想真的沒問題嗎?見他脫得差不多了,她也不好意思遲疑,一邊在他肌肉結實的大腿傷處抹傷葯,一邊忍不住奇怪地問:「這傷怎麼來的?」她記得在樹林裏,那些來襲的敵人幾乎都近不了他的身,這傢伙好像連背後都長了眼睛似的,解決兩三個同時偷襲他的敵人,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