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離開電梯之後，楚玥就一聲不響地溜出人群之外，來到搏躍集團的檔案室裏頭。

兩個小時過去，楚玥仍傻愣愣地發著呆。

看着一個又一個堆積如山的檔案櫃，楚玥的腦袋裏嗡嗡作響，一直回蕩著岳振遠在電梯裏告訴她的……我喜歡你……

岳振遠說了「我喜歡你」這四個字，然後呢？然後呢？

雖然她對他已經動心了，可是內心卻依舊忐忑不安。

她還是覺得這一切太不實際了，這樣一個風靡全台灣的男性，竟然喜歡了這麽平凡的她！？

他應該有很多女朋友吧？

不不不，他這麽忙碌、對人這麽冷淡，怎麽可能有其他女朋友呢？

還是，他像許多媒體所報導的那種豪門公子一樣，面對感情的態度是玩世不恭的，隨隨便便就可以對女孩子告白？

媒體所報導的這種有錢人，十個有八個都是這樣的，岳振遠恐怕也不會是個例外。

但是……他也有可能就是那百分之二十的認真男人啊！

楚玥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面對他才好了。

就在楚玥沒注意到身邊事情的時候，岳振遠已經悄悄推門進入了檔案室。

離開電梯之後，岳振遠就進入會議室。一個半小時的會議結束之後，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到這裏來找楚玥。

「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嗎？」岳振遠走到楚玥面前，彎下腰問她。

猛然一抬頭，楚玥這才發現，一直在她腦海中打轉的那個人，竟然已經站在她的眼前了。

情不自禁地雙頰頓時緋紅，楚玥匆匆地拾起了地上的一個資料夾，連忙站起來要走，「我剛好發現了一個問題，我要去問徐凱蕾。」

岳振遠一個跨步，擋住了楚玥的去路。

「那正好，你問我應該更清楚，說吧！」岳振遠看透她的心思，故意笑着這麽對她說。

「是……是……」楚玥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廢話！她當然說不出來，因為她整整發獃了兩個小時，什麽事情都沒有做。

「是什麽？」

「我想，我還是去找徐凱蕾好了。」不管如何，楚玥當下只想低着頭逃離現場。

「那可不成。」岳振遠繼續擋着她的去路，說：「我才是老闆，你應該交代的對象是我。」

「我想，你想知道的是，我剛才在電梯裏對你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岳振遠直接把她的苦惱說出來，「你一定為此很苦惱吧？」

「我才沒有。那一點也不會讓我苦惱，而且我根本忘記了你對我說了什麽。」雖然這麽說，可是楚玥的臉更紅了。

「那麽……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嗎？」

「不需要！」楚玥倔強地說，「因為我對你根本沒有興趣。」

「是嗎？」楚玥所說的話一點也沒打擊到岳振遠，因為他看透了她的心思。「那真是令人感到意外。據我所知，好像沒有什麽女孩對我是沒有興趣的。」

「你少自以為是了！那是因為那些女孩只看到你的樣貌、你的金錢和權勢，可是一點都不知道你是一個討厭鬼。」楚玥口是心非地說。

楚玥真的覺得他是一個討厭鬼，因為他不斷地撩動她的心，讓她越來越無法抵抗他的誘惑，這種感覺……討厭極了！

「所以你看見那些樣貌、金錢和權勢之外的我了嗎？那你很了解我羅！這對我而言真是一個好消息！我總算找到一個真正了解我的女人了。」

「我……」

為什麽岳振遠一點都不生氣啊？她都說他是一個討厭鬼了。

「這麽說來，你打算鼓起勇氣接受我的追求……」岳振遠故意挨到楚玥的耳邊去說：「還是要繼續逃避？」

「我才沒有逃避。」

一個抬頭抗議，楚玥的嘴唇正好碰到了岳振遠的嘴唇，一陣電流就這麽刷過她的身體，打亂她的思緒。

楚玥趕緊把嘴唇移開，而且像觸電一樣，跳得遠遠的。

岳振遠倒是很開心，他說：「果然是沒有逃避。」

「我不知道怎麽回應你的追求。」

事到如今，楚玥乾脆直接說出自己的困惑。

「誰知道像你這種媒體上的萬人迷，到底對我有什麽居心啊！」

「喜歡就是喜歡，有那麽複雜嗎？」岳振遠疑惑地問。

「當然要很慎重，我是不談那種亂七八糟的戀愛的。」楚玥閃動著清亮的眼珠子，非常篤定地告訴岳振遠。

說出這句話之後，她覺得自己鬆了一口氣，因為她總算把這個梗在心裏的困擾說出來了。

「什麽是亂七八糟的戀愛啊？」岳振遠有趣地看着楚玥問，「你可以解釋一下嗎？」

「就是……就是……就是始亂終棄的那一種。」

「是誰會對誰始亂終棄呀？」

「當然是你啊，怎麽可能是我？我看待感情的態度可是很認真的。」楚玥理直氣壯的說。

「呵……」岳振遠覺得這小女子的論點越來越有趣了。「你真的自以為那麽了解我嗎？」

「我只是做最壞的打算。」

「連最壞的打算都做好了，那就表示，你準備好接受我的追求羅？」

「我才沒有！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認真的。」

「這種事情怎麽說了算？你要試試看才會知道。」

「試了我就吃虧了，我不要。」

「如果是你不認真，我也會有吃虧的感覺呢！」岳振遠笑着說。

楚玥聽著岳振遠的話，越聽越迷糊，總覺得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在開玩笑，可是聽起來卻又像很有道理。

就在這個時候，岳振遠突然捧住了楚玥的臉，溫柔地、慢慢……慢慢地親吻了楚玥的紅唇。他的吻這樣甜蜜、柔情，頓時瓦解了楚玥的心防。

「你覺得這個吻，夠認真嗎？」

楚玥卸下了心防，眼神迷惘地看着岳振遠，說不出話來。

接着下來，岳振遠又親吻了她的雙頰，然後是額頭。

他的親吻充滿憐惜、疼愛，有一種今人無法抗拒的溫柔。

最後，岳振遠輕聲地問楚玥：「那麽，我們現在可以『認真地交往』了嗎？」

楚玥羞怯地不作聲，卻已經默許了這一切。

******

往後一個星期，楚玥每天和岳振遠同進同出，形影不離。她發現岳振遠比她想像中還要體貼，不管要做什麽事情，總是優先想到她，關於她的起居、她的出入，無一不照料得好好的，如果他沒有時間親自陪她吃飯，也會安排岳芳華陪她吃飯，或者安排她和岳芳華的行程，絕對不讓她一個人落單。

和這種人人愛慕的王子交往的感覺很像在作夢，尤其是兩個人在這麽短的時間改變了關係，更是讓楚玥每一天醒來，都要花幾分鐘的時間才能相信現在正發生的一切。

而越是親近岳振遠，楚玥就越被他深深吸引，越被他打動。

她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着這樣迷人又深情的男人。每一天，她的腦海中都充滿岳振遠，他那驕傲的氣質、優雅的舉措、真誠的眼神，聽到他的聲音，她就可以快樂一整天。

而岳芳華因為這一陣子相當繁忙，並沒有留意到這兩個人的關係已經慢慢轉變，只覺得岳振遠似乎很照顧他的小助理。

這一天，楚玥陪同岳芳華參加一個晚宴，當她們一踏入那個五星級飯店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身邊有不尋常的眼光投射過來。

一群同樣參加晚宴的名媛聚在角落，像是在看什麽東西，然後又轉頭看看楚玥和岳芳華。

岳芳華的急性子終於按捺不住，丟下楚玥，三步並成兩步走到那一群人當中，問：「你們到底在看什麽東西？」

「芳華姊，」其中一個乾脆把手上的八卦雜誌遞給岳芳華，順便指了指楚玥，「這是她嗎？」

這一看，不得了了，正是岳振遠和楚玥兩個人共同進餐的照片，比對岳振遠和女設計師Vita共同進餐的照片，登上當期八卦雜誌封面。

標題更聳動，寫著——

豪門王子同時劈腿才女Vita，勾搭出版社小記者

「這是什麽東西！？」

岳芳華一怒，抓起那本雜誌，狠狠地往地面上一摔，也不管當晚是多麽隆重優雅的晚宴，她這個粗魯的舉動有多驚動人。

這本雜誌正好摔到楚玥的腳跟前。看到雜誌封面照片，楚玥已經認出自己、岳振遠和Vita來了，等到她彎下腰拾起雜誌來看，那一刻，就好像被關進冰庫里一樣寒冷。

楚玥用顫抖的雙手，逼着自己翻開雜誌閱讀內容，發現裏頭更是「精采」，文中舉出岳振遠和不下十個大明星、名媛、Model的戀愛史，有些至今還牽扯不清。

她看着那些名人的名字，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渺小、越來越渺小……小到……像一個笑話。

再加上背後不客氣傳來的耳語，每一句話都像一支箭射穿她的心。

「可憐啊！她一定是被耍了。」

「那也不一定，她一定是想借用採訪的時機，攀上岳振遠。」

「那岳振遠也不是省油的燈，怎麽會讓這麼平凡的女人給欺騙了呢？」

「噓……人還沒走，我們別在這裏說閑話。」

「那有什麽關係？她又沒有身分地位，能對我們怎麽樣啊？」

「說得也是，不過就是一個攀龍附鳳的傢伙。」

「還是小聲一點，聽說岳芳華和她可好了，最近哪一個宴會她們不是一起出席？」

岳芳華再也聽不下去了，她生氣地跳出來對這些人說：「你們要再多說一句話，我敢保證你們以後任何宴會都別想參加了。」

話才說完，大家一鬨而散，再也不敢說下去。

岳芳華拉起楚玥的手，說：「我們走，和這種人吃飯會得腸胃炎。」然後拉着楚玥離開。

直腸子的岳芳華一邊走，一邊還忍不住嘀咕著：「什麽跟什麽嘛！三天兩頭拿我們家岳振遠作文章，難怪他個性變得越來越古怪，越來越難親近。楚玥，我告訴你，那些人根本是亂寫的，你一點都不要把它放在心上。

他和Vita的事情我是不清楚，不過，年輕人交交朋友有什麽？倒是你也被寫進去，那就很冤枉了。」

「那他和名模Grace呢？」

「Grace！連Grace都寫進去了？她就不過是當過去年搏躍集團的年度代言人而已，邀請一位對公司這麽重要的模特兒，見面吃個飯了解一下對方也很平常。」

「那麽大明星Judy呢？」

「Judy？喔……就是前年尾牙的壓軸來賓嘛！那個女孩子真是漂亮又得體，我還記得為了答謝她，我也一同出席了那場尾牙後的餐會呢！」

「他和這些人真的沒什麽？」

「應該是沒什麽吧！不過我又不是他，也許他們私底下有來往也說不定。」岳芳華聳聳肩說，「不過，我從沒聽他提過和女孩子有關的事情，我懷疑他是不是一個Gay。」

聽到「Gay」這個質疑，更令楚玥的心下沉。

從岳芳華這麽一長串的話里，大概可以整理出兩個重點，一個就是「岳振遠和那些女孩子私底下都有來往，而且都被拍到了」；另一個就是「如果這不是事實，那岳振遠就是一個Gay」。

兩個結論對楚玥來說都是晴天霹靂。

這時候，岳芳華和楚玥已經坐上了前來接送她們的禮車了。

「算了！回家，我沒胃口了。」岳芳華說。

聽到「回家」這兩個字，楚玥突然覺得清醒了，她現在正要前往的地方不是她的家，那只是一座虛幻的城堡，裏頭住着一個說謊欺騙的王子。

不！她不能再回到那個地方去了。

不要了！她要回家去，雖然那個家沒有人等着她，但至少在那裏，她很安全，不必遭受到這樣的欺騙和傷害。

這麽想着，楚玥恢復了冷靜，轉頭對岳芳華說：「芳華姊，我有個重要的東西在公司，你先回去好了。」

「那我送你過去啊！」

「不必了，祝你晚安。」說完，楚玥推開禮車後門，抬頭挺胸地走出去，腳步越走越快，因為她不能讓岳芳華看見她的眼淚。

******

岳振遠一手拿着那本該死的雜誌，一手撥打楚玥的手機，但是無論他打再多電話，也沒有一通被接起來。他的心裏越來越緊張，直覺出事了。

就在他還要繼續撥下一通電話的時候，岳芳華打電話進來。

「岳振遠，你看見了那本雜誌了沒？」

「正在看！」岳振遠咬着牙恨恨地說：「這麽寫法，不就是我有二十幾個分身，才能應付得了這麽多女人嗎？楚玥呢？她和你在一起吧？」

「她剛才說要回公司拿個重要的東西，我要送她，她說不要，所以我就回家了。她應該等一下也會回來吧？」

「岳芳華！你為什麽不把她帶回家啊！」說完了這句話，岳振遠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已保持冷靜，繼續問：「那麽，她也看了這本雜誌了嗎？」

「她不但看了，而且還被晚宴上的女人奚落一番，說她是想攀龍附鳳，故意做這個企畫去勾搭你的……」

話都還沒有說完，岳振遠已經忍不住說：「這些混帳！」

「所以我才把她帶走，連晚餐都沒有吃。」

「你既然把她帶走，為什麽又不把她帶回家！？」

「岳振遠，你那麽凶幹嘛？我是你姊姊耶！」

「對不起，姊姊，我要掛電話了。」

「等等，這件事情會不會對楚玥打擊太大！？她不會回來了嗎？」

「你這才知道。」岳振遠真是敗給了岳芳華的粗神經。「我去找她。」

掛掉電話之後，岳振遠請司機先回家，自己一個人開著車去找楚玥。

她那種又笨又直的腦袋，怎麽承受得起這麽大的打擊啊！岳振遠越想越急，他非把這家雜誌社搞倒不可！

岳振遠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地一條街開過一條街，腦海里都是楚玥傷心的表情。

這個笨蛋到底會去哪裏呢？既然她沒有什麽親人，也沒有什麽朋友。以她這種笨蛋腦袋，一定會在街上遊走，不然就是回家了。

但是，楚玥住在哪裏呢？他這時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清楚。

岳振遠想到季曉萍，立刻打電話到木棉出版社去，可是木棉出版社裏的所有人都已經下班了，沒有人接電話。

這個時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路上行人紛紛走避，能躲到騎樓的就躲到騎樓去，不能躲雨的人就快步離開，尋找避雨的地方。頓時，原本熱鬧的周末街頭，冷清了下來。

在等紅綠燈的空檔，岳振遠失落地東張西望，突然看見街上有一個人，似乎不打算要躲雨，只是傻傻地在雨中走着。

是她！

雖然因為距離和大雨迷濛，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他覺得是她。

車子正停在路口，但岳振遠可管不了那麽多，他推開車門衝下車，往那隻落湯雞的方向拚命奔去。

這一刻，岳振遠更堅定要擁有她、保護她的決心，他要定了這個笨卻惹人憐愛的女孩！

他終於追到了她，立刻使勁地從背後抓住她的肩膀，可是當對方猛一回頭，他卻發現她不是楚玥。

岳振遠的心幾乎跌到谷底。

「對不起。」

就當他已經沮喪到了極點的時候，突然聽見滂沱大雨中，有人從背後輕喚着他的名字。

「你在找我嗎？」楚玥就站在他的身後，面無表情地問。

岳振遠一回頭看見她，立刻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你為什麽要來找我？」楚玥傷心地問，「你還想玩遊戲嗎？」

「誰告訴你我是在玩遊戲的！？」岳振遠失控地對著楚玥大喊，「我是認真的！」

「你的感情生活已經夠豐富了，還缺我一個人嗎？」楚玥一邊說，一邊掉下眼淚。

「我討厭你！是你無端地把我卷進這種複雜的世界，如果不是你，我就不需要承受那種對愛情忐忑不安的心情。

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活得好好的，不用承受那麽多傷心痛苦，你憑什麽這樣隨便操弄我的生活？我以前的生活雖然不怎麽樣，但總比被這樣欺騙、羞辱強過很多很多！」

「痛苦是因為你在乎，因為你愛上我了。」

聽到這句話，楚玥想把岳振遠狠狠地推離身邊。

「那我不要愛了總可以了吧！我不要了！」

「不可以！」岳振遠將她抱得更緊。「你對我始亂終棄，我也會傷心的。」

「不要再對我說那些甜言蜜語了，我不會再上當。」

「我根本沒有欺騙你什麽，你真相信那本鬼雜誌的報導嗎？」

「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麽了，我不知道該怎麽相信你……」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要給我時間慢慢證明，證明我和那些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為什麽要給你時間證明！？」

「因為你愛我。」

「我不要愛你了。」

「聽著，楚玥。如果要我說出任何誓言，我可以說，但是那還不足以證明我對你的愛，也不能讓你感受到什麽。」岳振遠很認真地對楚玥說，「如果你還有勇氣愛我，我可以用我的行動來證明，打破那些無聊的傳言。」

看着岳振遠，楚玥放不下，又掙扎不已，因為理性勸她放手，感性勸她接受。

「如果你的心還是愛我的，就不應該放手。」

話說完，岳振遠便急迫且熱烈地吻上了她的唇，雖然他沒有說什麽，可是那些吻，已經說明了他的心情。

這一刻，楚玥再度在岳振遠的親吻中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