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有娘如此

他還記得，那是他十二歲時發生的事。

他心急又不甘地跑回北泰侯府，在偌大的侯府內到處尋找爹娘的身影，好不容易才在花園內看到爹正大膽地把娘摟在懷裏，在她耳邊說悄悄話，不知說了什麽，惹得娘羞惱地轉身推了爹一把，爹還是眉飛色舞的，看起來頗享受。

爹爹很享受，他就更不開心了，故意拉高嗓門大喊：「爹、娘！」

「呃？」梅書繪見兒子突然出現，更是羞窘地再推殷天尚一把，把他推得遠遠的。「正經一點，你兒子來了。」

殷天尚調戲愛妻調戲得正起勁，沒想到兒子居然不識相地跑來搗亂，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小殷長霆才不管爹臉上好不好看，直接問道：「爹、娘，你們為什麽沒早早的就開始幫我找對象、訂婚事？」

他們大熙朝向來男多女少，有不少男人娶不到妻子，一般人家怕自己的兒子將來打光棍，都儘早物色對象，只要一有機會，就趕緊訂下娃娃親，免得女娃兒都被其他人搶走，大家互相爭奪得可激烈了。

他本來還不懂這事，但剛才他與玩伴們嬉鬧時，才知道他們的父母都已經幫他們訂下娃娃親，將來長大不怕娶不到娘子，就只有他一人什麽都沒有。

這樣他以後不就要打一輩子光棍了？太可怕了，他才不要！

「沒想到你也到了會問這種問題的年紀了？」梅書繪先是覺得有趣，隨即臉色一變，頗不以為然。「這種從小訂的娃娃親實在是太荒謬、太沒人性了，所以我早已和你爹說好，咱們的孩子，無論男女，絕對不接受這種婚約，要嫁誰娶誰，等你們都長大成人後，自己再去尋找。」

聽到娘的回答，他忍不住傻眼。「可妹妹們就算長大再來挑成婚對象，隨便挑也一大堆；但我不一樣，我是男的呀！」將來他要是娶不到妻子，全是娘害的啦！

雖然他很早就知道，娘是從一個什麽奇怪的「二十一世紀」來到大熙朝，嫁給爹，所以腦袋常常不知在想什麽，但這種婚姻大事，娘怎能任性行事，不按大熙朝的規矩來呢？

「傻小子，我是為你好，你不懂嗎？」見兒子還是一臉氣呼呼的模樣，梅書繪只好緩下臉色，耐着性子向他解釋：「你想想，如果現在爹娘幫你訂下一門娃娃親，那個女娃兒目前看起來可愛乖巧，可要是十年後，她被養成了一名驕縱任性的姑娘，人見人怕，這樣的娘子，你還想要嗎？」

「呃？」他憤怒的眸光眨了眨，有點心驚，誰會想娶一個惡婆娘當妻子？

「再不然，咱們現在幫你訂了一個娃娃親，可是等到長大後，你發現自己根本不喜歡未婚妻，反倒喜歡另一個姑娘，這下子你該如何解決？還是打算硬着頭皮，娶自己不愛的姑娘過一輩子嗎？」

他再度一嚇，不必想都知道，誰會希望娶一個完全不喜歡的妻子，把真正喜歡的姑娘讓給其他男人？

「你看，訂娃娃親有什麽好的？只會製造出一大堆問題夫妻，個個『相敬如冰』，所以娘不幫着造孽，這種人生大事，本來就該自己決定，等你長大成人後，自己再去尋找想娶的姑娘，娶好娶壞你自己負責，就不關爹娘的事了。」梅書繪笑着拍拍兒子頭頂。

他頓了好一會兒，雖然覺得娘說的似乎很有道理，還是忍不住心慌慌。「但……但等孩兒長大時，年紀適合的姑娘家也早已被人訂光了，我到哪裏去找想娶的姑娘？」

「姻緣天註定，該是你的，跑都跑不掉；不該是你的，想搶也搶不來。」梅書繪沒好氣地瞪了一旁的殷天尚一眼。「像你爹，就算到了三十幾歲還不是照樣娶到妻子了，怕什麽？」

殷天尚痞痞一笑，知道愛妻大概又在怨他當年像個土匪頭子把她硬搶來的事了，但就像她說的，姻緣天註定，她註定是他的，他才有辦法搶來呀。

小殷長霆再頓了一會兒，可爹是爹、他是他，爹能在三十幾歲還娶到娘，不代表他也可以呀！「可是娘……」

「相信我，真的不必急。」梅書繪笑着再拍拍兒子頭頂安撫，一點都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麽好急的，說得粗俗一點，他全身上下的毛都還沒長齊，就開始肖想娶妻了？「要不然你和你爹談談吧，讓爹以過來人的經驗開導你，嗯？」

為了不打擾父子間的談話，梅書繪藉口有點累了，便留下殷天尚與兒子繼續在花園內大眼瞪小眼，把兒子的問題丟給他解決。

殷天尚雙手環胸地瞧著兒子。雖然那張童稚的小臉上已經瞧不出一開始的憤憤不平，卻變得困惑不安，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對於妻子不願幫孩子訂娃娃親的理由，其實他並不全然贊同，當然女兒不訂娃娃親是不要緊，可兒子就……有點危險。

不過他既然答應妻子不幫孩子訂娃娃親，當然不會食言，況且他也聽過不少太早訂親而事後後悔的例子，於是沈默了良久，最後他還是表情嚴肅地拍拍兒子肩膀。「有娘如此，你將來……自求多福吧！

「對了，我怕你娘沒我睡不安穩，若還有其他問題，之後有空再聊吧！」話一說完，殷天尚馬上轉身離去，樂得甩下這個小麻煩，再回去找親親娘子「糾纏」了。

「……」小殷長霆沈默地瞧着爹「健步如飛」的背影，過了許久，一張小臉才逐漸由疑惑轉為驚呆。

如此敷衍！他到底是不是爹娘親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