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的時候,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敖斯托。
快起來吧,馬車還在外面等着,面聖陛下的時間快到了,敖斯托有些不耐煩,淙淙作響的音調在我耳際間飄來盪去,可不能遲到,那會引起大家的不快。
我爬了起來,現自己已不再象昨天那樣虛弱,不敢說能戰鬥,但常人最基本的行走氣力還是足夠的,月紅的安眠術讓我體驗到了魔法的神奇效力。
很快,我和敖斯托坐着由六足毛獸拉駛的豪華廂車,來到了麥加帝城的聖地、德普斯的權力中心――由十幾座半球型連成一片的高大雄偉的皇宮建築群前。
德普斯的皇宮和貝雷塔斯相比,更突出自然和諧,站在高大殿堂前,一種油然的敬意和親切,將我的情感淋漓盡致地渲染了。
高而厚的長牆將皇宮封閉在一片朱闌玉瓦之內,刀斧密佈的衛兵,戰獸梭巡的騎士,將閑雜人擋攔在遠處,因為有着敖斯托的引導,我們的車輛很順利地進入了寬敞的半圓形皇宮廣場。
諾大的皇宮廣場上只站着少許幾個人,我現其中一個就是支援騎隊的領隊佐羅索,他見我下車,興奮地奔了過來。
嗨,兄弟,氣色不錯嘛,受到聖佐治商會的特別款待,可享受你了,瞳眸中流漾着一縷朝霞,他湊近我的耳邊,小聲說,聽說聖佐治商會主席的女兒白依娜是德普斯王國有名的美女,你小子的艷福可不淺啦。
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流離的暄囂音塵惹來了敖斯托不快的目光。
嘿,哪有,我嘿笑着捶了一下他寬厚結實的肩膀,這讓我想起了奧賽羅,是的,儂力祭師答應幫忙尋找他的下落,大概面聖之後就能有結果吧。
我心頭一熱,倒希望能快快結束這純粹禮節性的面聖活動。
嗨,你們可以進去了,敖斯托在宮殿台階前向我們招了招手,冷淡的語音浮動在一片粼波四漾的朝光中,跟着我走,不要暄囂,不要提問,國王陛下問什麼就答什麼,當接受陛下聖典時,要叩頭謝恩,這些你們都懂了吧?
我和佐羅索點了點頭,雖然對這種皇家禮儀大致了解了一些,但自己將要成為實踐者,總難免會感到倉惶和緊張。
我倆跟着敖斯托,規規矩矩地穿過了幾個幽深僻直的長廊,在一間雄偉華麗的殿門前停了下來,我抬眼,看到門樑上的牌匾上用燙金大字寫着”光明大殿”的字樣,莊重肅穆的氛圍檢閱着我振翅的虔誠思愫。
我突然有種朝聖的感覺。
敖斯托進去了一會兒,又出來了,佐羅索領隊,國王陛下召你進去。
佐羅索緊張地點了點頭,握了握我燙的手,笑了笑,便跟着進去了,我看着他消失背影,赤熱的雄心彷彿被陽光的子午線校過千遍萬遍,我真的能見到操縱千萬人生死大權的尊貴王上嗎?這……也許將成為我一生中最神聖的回憶吧?
嘿,你也進去吧,國王陛下在召你了,不知何時,敖斯托已站在我面前,懸熱的目光中隱隱有黑色幽靈在出沒。
我恍然如初,散舞盡流連忘返的臆想,跟着他走進大殿。
大殿很寬敞,四周立支着十二根盤纏着形態迥異的蛇龍狀的水晶聖柱,華麗的飾壁上儘是斑斕五彩的圖騰雕畫,這是一個和詳尚美的國度。
我看見站在殿堂上最尾一排的佐羅索,他身上披着代表高級武士榮譽的皇家騎士袍,陽光恣意的目色中,舞掠而起的輕爽快意,迎着我流成了飛瀑。
他的身後站的是一個捧托着透射燦燦金光的綿錦托盤的仕童,國王陛下的獎賞在他心愫中勾勒出心蕩神迷的曲線。
他可真的跡了,血火之中的涅?重生讓他享受到了生命中最愜意的時刻,況且,羅特立拉王儲殿下的賞賜也一定少不了。
這時,我看到了殿堂前,坐在豪華彩錦的綿椅上的羅特立拉王儲,他略帶着深沉笑意的目光,象陽光的手指拂過我燙的臉頰,他向我點了點頭示意,堆積着智慧和威嚴的瞳眸彷彿能穿透我的心靈,我忙單膝着地向他致敬。
起來吧,蘇倫武士,你該致敬的人是安貞索雷國王陛下,今天是他在嘉獎你,羅特立拉王儲放飛着清澈的氣息,落滿浮塵的目光看了一眼由黃金地毯鋪成的台階上的德普斯國王陛下。
我站起來身來,這才看清安貞索雷國王陛下的樣子。
他的臉上泛着典型貴族式的蒼白色彩,額上的皺紋被風化的歲月犁刻出道道凹槽,但一雙精明炙亮的眼睛,卻充滿了無限的智慧和深沉,彷彿能洞穿人們的內心及至整個星辰的奧秘。
蘇倫武士嗎?安貞索雷國王陛下的聲音逶迤在我騰卷慌亂的心潮。
是,尊貴的國王陛下,我深深地低垂下頭,單膝着地,右手撫心,做出大地武士最崇敬的致敬禮節。
能如此近的距離與傳說中赤大6上最卓越英名的君主同呼吸,我有種榮幸之至的翩躚感覺。
起來吧,我的勇士,安貞索雷國王陛下的眼睛裏映着厚厚一層質樸和典雅的蒼然影子,你的事迹早已傳遍了整個麥加帝城,殺死了達魯克蜴龍人,拯救了聖佐治商隊,你的膽識與勇氣如此出類拔萃,為此,我將重重嘉獎你。
他拍了拍手掌,殿側走出三個靈巧俊俏的青袍仕童,每個人的手中都捧着一個淡綠色水晶托盤。
德普斯的英雄,我,先嘉獎你的是,傳說中雷神奧古丁使用過的戰刀――雷霆光刀一把,一個仕童將綿錦掀開,露出了一把散着奇異氣息流的魔法兵器,這把兵器只屬於驍勇雄烈的武士,你,正是它最佳的主人。
我的吃驚猶如大浪滔天的蹈潮,涌流進激蕩紛揚的心田。
傳說中雷神奧古丁是神界中唯一能與戰神特洛斯並駕齊驅的力量斗神,在浩遠猶如夢幻的古代神話之中,奧古丁就是持着這把上古兵器,獨自一人掃蕩九天十地的魔界天空,因為神界的兵器不能容於魔界,他的雷霆光刀被彈出了魔界,遺失在赤大6的某一角中。
就是為了這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千百年來不知多少武士劍師,為了得到這把上古兵器而耗盡了青春和生命,卻無一人見過那力量象徵的神奇兵器,而現在,居然在德普斯的皇宮裏面見到了,而且還被國王陛下賞賜於我……
我大腦一片嗡嗡作響,在四周一片浮涌蹁躚的虛嘩聲中,默默體驗着狂風暴雨的驚嵐和**。
窒息的空氣很快被拂散,國王陛下輕輕地揮了揮手指,還有皇家騎士榮譽戰袍一襲,同時封你為德普斯一級黃金騎士伽德坎稱號,這是勇士的稱號,你將無愧於它,另一個仕童將手中的托盤的錦錦掀去,露出了印有特殊標識的註冊徽牌的黃金甲胄一件。
原來,這樣就能成為有着”大地守衛者”稱號的高貴騎士,而且還是正統王國欽賜的騎士稱號,我一下子難以適應這種突如其來的喜悅,那快感明顯滯後於眼前的事實,看着被武士們視為生命的榮譽,我的目光蒸騰起蒙蒙水霧,就彷彿從遠處飄來的煙雲蒼莽,我……真的擁有千人萬人為之仰鼻的榮譽嗎?
沾滿綠色聲符的音律,再次播灑,以及……德普斯東北角的達普特城一座,第三個仕童的托盤裏放的是一卷城市地圖,旁邊則是象徵權力和尊嚴的半球型城主權印。
我的吃驚橫亘於蒼色的臉額,這……這也是嘉獎的一部分嗎?擁有一座城堡,不就是說我成為了德普斯的正式豪臣,將向安貞索雷國王陛下效忠了嗎?我……還將屬於貝雷塔斯的一部份嗎?
無法掩抑的倉惶踩碎了一片清霜,我滔滔潮浪的目色彷彿刻進了青石碑文,凝結成生命的永恆,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大殿上細細潺湍着一片更熾烈的嗡嗡私語聲,顯然德普斯的貴族王公們無法理解這種出常規的獎賜,充滿敵意和排斥的目光織成一片海潮,很快將我淹沒。
一旁的羅特立拉王儲將不安和困惑盡情地抒寫在霜白的臉上,他那淡漠冰寒的目光一遍一遍地審閱着無法讀懂心思的安貞索雷國王。
我沒有看到敖斯托的臉色,但我相信那絕不是一張平靜安逸的臉,這一回,我在德普斯的階層地位過了他,敵意和不快將可能成為我們一生永無跨越的溝壑。
安貞索雷國王陛下在王位前踱了幾步,一雙蒼冷的目光始終不離我的臉頰,他緩緩醞釀著湧泉般的秋潮,我勇敢的騎士,你現在不僅是德普斯王國的英雄,還是顯赫一方的城領爵貴,用不了多久,你的榮譽和事迹將傳遍整個赤大6,所以……
他突然停住了聲音,目光橫掃過殿堂上的每一個人,那一刻時空彷彿凝重地讓人無法呼吸,他深沉的落音猶如騰跌伏宕的浪潮,所以,我,將在各位王公貴族,以及貝雷塔斯的羅特立拉王儲面前,當眾宣佈……
他的目色中輕盪着天高雲淡的秋暮,我,將唯一的女兒――安貞倫茵公主,許配給蘇倫騎士……
啊……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令人吃驚的了,我幾乎要跳了起來。
我從未經歷過象今天這般離奇古怪的事情,僅僅殺死了一個作惡多端的達魯克蜴龍人,就讓名聲和榮譽接踵而來,甚至不惜招為附馬,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彷彿在一片朦朧虛幻的曠野上游步,看不到路也辯不清方向,回回頭,歸路早已迷朦,再也尋覓不到昨夜點亮的燈盞。
我不知道現在是夢的開始,還是夢的結束。
……你正站在歷史的轉折點,你,將成為永恆的歷史人物……儂力祭師的寄語再次縈繞在我的左右,難道……他真的看到了我的未來嗎?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歷史的轉折點?
我突然冷靜了下來,太可笑了,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武士,僅僅殺死了一個蠻惡凶暴的蜴龍人,如何奢望成為令大地風雲變幻的人物,幸運女神蓋婭娜已給了我太多的關注,而我卻無力隨這些榮幸。
我看着望穿不盡的安貞索雷國王陛下,就是這個讓我已完全不為貝雷塔斯,尤其是羅特立拉王儲殿下所容的男子,而我,卻不知道是該恨他,還是該感激他?
羅特立拉王儲的臉靨盪起一圈圈慘青的怒色,他霍然站起身來,恣意流瀉的滾沸目光瞪着視而不見的安貞索雷國王,他嘴角上下微微蠕動着,想說些什麼,卻始終汲取不出任何一階音符。
他身後的修斯頓總監將切膚錐心的冰寒目光,噬食着我單薄的身影,湊近羅特立拉王儲身邊,低語,尊貴的王儲殿下,這裏是德普斯皇宮,我們……先退回舍館再說吧!
目色之中編織着黑色閃電和怒濤赤潮,羅特立拉王儲重重地點了點頭,冰寒的視線刺破了殘冬滯留的昏晦和凝重,國王陛下,小侄身體有些不舒服,須先走一步,特此告辭,他略欠了一下身姿,僅僅做出一個稍遜謙意的姿態。
他也不等安貞索雷國王點頭同意,已順着一條虛線的邊緣,急急行出大殿。
大膽,好無禮!一旁年青氣盛的敖斯托統領突然擋在了羅特立拉王儲身前,深冬的冷寂痛飲着太陽的光芒,他滿身雄燃起怒氣沖沖的篝火。
敲擊着極地的僵硬冰川的臉額,羅特立拉王儲雙目寒電,彷彿對視浩淼,那一簾凝浮的雄灼目痕,印上羞怒和飲痛的格調,噬血的視線竟逼退了驕狂凌傲的敖斯托。
敖斯托統領,讓他們走!安貞索雷國王的聲音飄然而至,滌濾着雙方高漲蹈涌的互斥力。
敖斯托悻悻退開,暮秋孤雁的悲目中催放着萬千寒梅。
別忘了,你,只是一個統領,羅特立拉王儲一展款款羅衣,斜睨而過卑屑的目光,瀟逸傲然的地昂起頭,我們走!
所有貝雷塔斯來的使民都跟隨着羅特立拉王儲退出了皇宮,除了我。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已完全與貝雷塔斯絕緣了,除了依靠德普斯,我大概已無路可走。
蒼涼蕭澀的苦意迤邐而來,而我,卻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落漠着紫薔薇一樣的孤獨影子,我冷冷地掃視着四周猜度諱忌的人群,我知道自己已無法將雲淡風輕描繪成山嵐霧靄,無法抽身於悲憐以趨於苦澀的留連。
蘇倫騎士,安貞索雷國王的臉上悄悄漣漪起一絲淡淡的晦澀笑意,你,還有什麼別的請求嗎?
我……我抬頭,凝重孤獨的眼神飄成了一種易水難渡的蕭澀風景,尊貴的陛下,為何……您會選中了我?
時空彷彿停滯在彼此諱莫如深的對視之間,安貞索雷國王沉吟了許久,因為……你是個戰士,更是個英雄,命運之神既然讓你選擇了這個時代,命運之神同樣有理由讓德普斯選擇了你……
我緩緩低垂下頭,大概……還因為我是羅特立拉王儲身邊的人吧?
沉默,枕着一江深秋的寒潮凝睡,每個人都守望着洶浪邊緣的冷雋秋霜,沒有人說話,但誰都看得出國王陛下不悅的目色。
蘇倫騎士,難道你不滿意我的賞賜嗎?安貞索雷國王的聲音突然騰躍而起,捎遞而出一輪冷月目色,圓了又缺,缺了又圓。
……蘇,你好點了嗎?
……蘇,要好好保重身子啊!你現在可是德普斯王國的英雄了。
……蘇,真感謝你救了依娜和整個商隊,我沒有什麼好的東西送賜於你,這個音樂寶盒你就拿去吧。
……我對貝雷塔斯沒有好感,不過你是例外……你會成為麥加帝城的驕傲。
安貞倫茵公主殿下那清純柔婉的身影一遍一遍地回放在我的腦海深處,我彷彿置身在那被燦爛陽光抹紅夢臆的溫馨回憶之中。
我低垂着頭,視線在地上流淌成一汪藍湖,許久,說,尊貴的陛下,請……三思您的獎賜,小人出身貧寒,恐怕配不上尊貴的……公主殿下!心醉又心碎的聲音浸透在一片搖曳顫粲的心悸素語間,我的氣息急促而混濁。
沉默,彷彿流淌成一個季節,到處是匡廬溟濛的陰鬱氛圍,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拒絕生命中最輝煌榮耀的獎賜。
蘇倫騎士,你現在已是高貴的德普斯英雄,也是顯赫一方的德普斯城領,你已不再貧寒低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嗯,你還有別的什麼請求嗎?
我……我抬起頭,卻又很快地低垂下頭,我突然覺得時間在飛翔,在一段沁人骨髓的冷潮之後,我輕聲說,尊貴的殿下,我……可以見一下公主殿下嗎?
當然!安貞索雷國王笑了,濃霧瀰漫的臉色輕輕散漾出一片晴色。
當我看見安貞倫茵公主殿下的時候,她正飄舞遊戲在一個巨大的半球狀透明魔法罩室里,無數的七色螢浮在她四周遊瀉成一片光怪6離的星潮,仿若遊離中的彩色夢幻,穿越詩意的憧憬,穿越瑰麗的流韻。
我從未想過人與自然生物能如此和諧相處,那一刻,我站成一墩痴迷的石像,若不是侍女向公主稟告我的到來,大概這美麗的景象還將縈舞在我陶醉的眼波之中。
公主輕身從透明罩室中飄遊而出,款款落身於我的眼前,她周身依然旋游着不肯散去的彩色螢浮,一圈圈飛縈着,彷彿一隻七色的條帶狀彩葉,讓我從眩麗歆羨的情感中萌生出聖潔的嚮往。
真讓你見笑了,安貞倫茵公主散開了零星的螢浮,尷尬地看了一下自己,她優雅美麗的手指在空中輕輕一劃,周圍的侍女們便低頭退出了大廳。
我……我的聲音彷彿因長途跋涉而焦渴,尊貴的公主殿下,請恕我的貿昧打撓。
蘇,安貞倫茵公主的目光朦朧得仿若嵐煙水霧,我聽說……你被父王封賜為一級黃金騎士,而且還得到了雷神奧古丁使用過的上古戰刀,是嗎?
……是!我低下了頭,在那泊着最荒誕不經的回憶灘涂,打撈沉淪已久的心境。
恭喜你了……安貞倫茵公主目光溫潤如水,彷彿有鮮花含在嘴角邊。
我……多謝公主殿下,我的聲音與堅硬的空氣磨擦出顫顫聲響,真……讓你見笑了,尊貴的公主殿下,我……大概還配不上您的金枝玉體……
鮮花,剎那間在公主殿下的嘴角凋謝,她的目光迷離成一片空洞、灰濛的水霧,空氣沉滯得猶如凝結的冷硬冰石。
是……嗎?父王將我……許配給你了嗎?公主殿下仿若夢幻般的臆語在我鼻息間緩緩流動。
是的!我深深地垂下了頭,我已承受太多的榮譽,這一次,我恐怕無法……再負荷……我將零亂的夢之呢音懸挂於那雙充滿着鬱郁芊芊心事的目光之前。
安貞倫茵公主轉過身去,孤獨的目光彷彿乘着展帆的航舟,帶着冰凍的寒意遠去,她的粉肩微微搖曳着,蘇,讓你見笑的人是我,父王他……太一廂情願了,況且,她突然轉過身來,臉上搖晃着深秋的霜潮,你也不是我所期待的……那種人,也許……她咬咬了下唇,依娜會更適合你。
在抗擊着風霜雪雨的凌迫,我的血液在涌流,生命在顫動,我突然明白了現實與夢幻的真實差距,那漸次暈眩的沉默誘引出了蒼鬱的混沉。
原來……我不是她所期待的那種人,那她呢?她是否也不是我所期待的那種人?我的目光枯萎在地上,拋散成黯淡的流珠。
安貞倫茵公主走到窗口邊,透過丁字形格子的窗欞,看着遙遠的天空,儂力祭師說你是神選中的人,會給德普斯帶來和平,我一直很不相信,但現在……她輕嘆了一口氣,我相信了,我也終於明白了父王他承受着多大的壓力,現在,德普斯的危機暫時化解了,但它卻轉嫁到你身上了。
她頓了一頓,憂鬱的目光斜斜穿過了清秋的蕭澀,你破壞了羅特立拉王儲的好事,恐怕……貝雷塔斯帝國不會再容納你了,你……還是留在麥加帝城吧,至少這是德普斯的主權領地,他們不敢亂來的。
我的離愁化入一盅濃醇的烈酒,心底深處催放起羈旅難歸的迷惘感,萬斛燒酒,可曾澆散心中的塊壘,一夜的酩酊,可曾忘卻些許無奈?
安貞倫茵公主從脖子上解下一個精靈妖祝福圖騰的水晶項鏈,款款深情的目光中醮着濃郁歉意,這是麗蒂絲送我的精靈神力量護身項鏈,它的庇護魔法會保護你不受到傷害,現在……最需要它的人是你!
我搖了搖頭,多謝公主殿下的美意,但這……我不能要,我抬眼,目色之繽紛揚逸起寂寥的凌傲,我是一名戰士,就算光榮戰死,那也是我所嚮往的最終歸宿。
尊貴的公主殿下,真抱歉打撓你這麼多的時間,我告辭了,我緩緩退身而出,拖沓在地的原始的蒼莽雄影融入黑的橫亘之中,也許,一切本就無所謂有,無所謂無吧!
安貞倫茵公主的十指滲出了濃濃的寒流,她緊緊地拉扯住衣角,仿若梧桐寂寞千年的倩影,成為了另一種美麗的極致。
那猶如夢境的名譽與財富,對我真的那麼重要嗎?也許,我真的是被上神選中的人,但卻不是自己所希望做的那種人。
我獨自一人離開了皇宮,騎士戰袍和雷神戰刀,被我原封不動地遺留在皇宮之中,就連國王陛下賜送的家臣僕仕,也被我拒絕在皇宮廣場,這些本都是千萬武士們一生所追求的,此時,卻已不再成為我的嚮往,我突然感到生命的煩亢沉悶和蕭索無味。
策騎在熙熙攘攘的城市鬧街之中,我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羅特立拉王儲那兒嗎?我從未真正屬於過貝雷塔斯,又何嘗能奢望得到它的庇護呢?況且,我還破壞了羅特立拉王儲的好事,他還能再容身於我嗎?聖佐治商會?我苦苦地笑着,那更不是我的歸宿。
我騎着國王陛下賞賜的德普斯風獸,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着,一切好象在夢幻中一般,我一夜之間擁有了許多財富和名聲,轉眼間卻被自己輕易地拋在腦後,而一切只因為我不願做別人任意擺佈的棋子。
嗨,您就是德普斯的英雄,蘇倫騎士嗎?背後有人在說。
嗯……我詫異地回,茫然而又含糊地點了點頭,站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穿戴風衣風帽的瘦削男子。
我的主人想見識您,介意和我一起同去嗎?那個男子臉上露出了深邃的笑意。
我……我淡漠地笑了笑,你們是什麼人?
去了您就知道了,我的主人沒有惡意,只是想與閣下結交為知己,那個男子的目光中有我無法形容的詭異。
我看着他額上用淡墨色香玉掩蓋住自由徽紋的裝飾物,枕着嘀咕的心緒不安地律動着,難道……他不是德普斯的臣民?
我沉吟了許久,緩緩搖搖頭,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現在……我有事要先走了,真抱歉,讓你家主人失望了,告辭了,我拱了拱手,準備策駕離去。
閣下難道不想知道奧賽羅的下落嗎?那個男子突然說。
奧賽羅?我彷彿被電流擊穿一般,扭轉過身子,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我不知道他在哪裏,但我家主人卻知道,那個男子神秘笑了。
我的心冷靜下來,他們怎會知道奧賽羅的事情呢?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又為何非要見識我呢?
你是一個無所畏懼的騎士,當然不會將這個小小的赴會放在眼裏……那個男子煽情地笑了笑。
哦……你的主人在哪裏呢?我冷峻的面孔上被時間沖刷得昏晦凝重。
我的主人就在對面的那家酒樓上,你馬上會看到的。
我抬眼,被黑夜洗濯的目色正好噙汲出一張從頂樓窗口向下探望的雅緻雋秀的女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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