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若琪,你跟官厲耘在交往?”

夏若琪聞言,差點把口中的咖啡噴出來——耀哥,沒有人這樣問問題好不好?

他們兩人今日奉泥姐之命到電視台找製作人談下一部戲的主要走向,但製作人正在跟人吵架,沒空。兩人只好坐在小隔間裏,喝着電視台難喝的三合一,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夏若琪記得上一句還是“現在《那日晴朗》確定會在香港播出”。他說對之後,下一句就變成問她是否跟官厲耘在交往,也太跳tone了吧。

“沒有。”

耀哥笑了笑,“真的沒有?”

夏若琪熊吼,“真的啦。”

不知道自己跟官厲耘在交往的流言怎麼又傳開了。

說“又”是兩三個月前常被人看到一起去吃火鍋,於是傳過一陣子,可後來大家怎麼看他們都沒有一點粉紅曖昧,確定只是吃喝之友,交往流言不攻自破。

至於聖誕節前的這一波,還真是……很有那麼一回事……

大概是那天中午從飯店出來時被看到了,唉。

她因為寶嘉飯店事件大怒后狂喝,結果醉到語焉不詳,說不清地址,官厲耘說他住的地方只有一張單人床,沒沙發,多了一個人不知道該睡哪裏,只好拖着連路都走不穩的酒醉人去飯店開了雙床的房間。

那間飯店還挺有名的,不少圈內人喜歡約在那邊談事情,所以……

算了。

她對這種事情已經百毒不侵,何況,當官厲耘的緋聞女友也挺不錯,總比當小林他表弟的外遇對象好,小林他表弟不但有老婆有小孩,兩年前還因侵吞公款跑過法院。官厲耘則是單身的爽朗好青年一枚,如果一定要傳緋聞的話,當然還是後者為佳。

“老實說,我一直覺得這種‘聽說’的源頭很神奇,不管再怎麼問都是聽說,永遠找不到出處。”

聽她否認,耀哥更笑得耐人尋味,“這次怎麼又沒加註斬雞頭?”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雞也是生命,我們怎麼可以因為自己要發誓就胡亂殺雞呢?”

耀哥喔的一聲,挑眉一笑,“這樣啊。”

又是這種氣死人的表情,哼,我忍。

眼看夏若琪有點爆炸的前兆,耀哥決定轉移話題,畢竟兩人是來電視台談事情的,製作人正在吵架中,對手是圈內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音穿腦王小R,可想而知吵完的心情一定很惡劣,萬一夏若琪真的被自己惹毛了,到時候恐怕會不妙。

“對了,你不是有個朋友要在一月結婚嗎,決定去還是不去?”

聞言,夏若琪果然很快把緋聞拋到腦後,“我昨天寄出回函,去。”

“那要給你拍拍手了。”

“我想也是。”夏若琪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這種有同學會性質的婚宴,一定又是老公小孩大比拼,你老公在哪上班,一個月賺多少,現在住哪裏?那邊房子一坪好像十五萬對吧,喔,我們住在信義區,三千多萬的房子沒多大啦,就是方便而已,不然我是比較喜歡別墅的環境。

我家妹妹已經學了兩年鋼琴,打算以後讓她考音樂資優班,你兒子呢?我兒子也在學跆拳道教練可是以前的金牌國手呢,兩個小孩在不同地方學才藝,只好多請一個司機,不然沒辦法準時接人。”她惟妙惟肖的學着那些女人的口吻。

耀哥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他自己也是過來人,完全知道喜宴上名為關心實為打聽比比樂。

有一年他參加大學同學婚禮,剛好同桌的都是女生,他這才發現結婚的女生真能比,可以從房子比到護唇膏——但這種話他只能在跟男人喝酒的時候說,跟女生說起,又要被講是性別歧視。

他真的不是歧視,男生比輪胎,女生比包包,本質上來說都是一樣。

“你有心理準備就好了。”

“這不是心理準備,這時經驗累積,過往的婚宴告訴我,跟同年齡的坐在一起就是這個樣子,以前比男友、比工作;後來比老公、比小孩,比贏了就抬着下巴得意揚揚,比不過別人馬上臉上不好看,有些甚至在喜宴上露出埋怨的神情,每次都看得我內心一跳一跳。”

“不是吧,這樣也能興奮?”

夏若琪噗的一笑,“興奮個頭啦,我好怕自己會變成那樣,生活變成比較。”

“對某些人來說,比較式快樂之本。”

“贏過別人當然很爽快,可是自己不能給自己快樂,要贏過別人才有意思,這樣想想又很悲哀。”夏若琪喝了一口冷掉的三合一,不無感慨的說:“他們的喜悅來自於炫耀成功。錢、房子、司機、家教師資、包包、名牌鞋、包機旅遊,卻都沒人講說老公很愛我,不管颳風下雨,一定會來接我下班,或者我的老公很疼惜我,我只要做簡單的家事,他說粗重的都讓他來做……如果有人這樣說,我一定羨慕死她了,真的。”

“所以知道為什麼我老說你沒用嗎?人家都進步到用金錢衡量感情了,只要你還原始的用感情衡量感情。”

夏若琪張嘴想反駁,突然間的又覺得好像也有那麼一點道理——數字是看得見的,感情是看不見,如果有朝一日她離婚,能帶給她安慰的一定是贍養費而不是過去的海誓山盟。

只是,那樣珍貴的東西變成數碼化好像又有那麼一點……

原始人就原始人吧,她就愛原始的感動。

“耀哥,你知道為什麼所有剛進舞字的女孩都會暗戀你,但不到三個月就清醒嗎?”

“這問題也一直是我的疑惑,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理由——”耀哥做出一個頗自戀的表情說。“因為你們都發現我是一個自由人,不會為誰停留。”

“就算你想停留,也沒有哪個女生想接手,你的世界只有一夜情,可是女生想要的是真愛。”

“真愛太沉重了,不是我這種中年人可以負擔的東西。”耀哥一派瀟洒的說。

“娶老婆,老婆說不定會外遇;養兒子,兒子搞不好沒能力奉養你。所以我不需要為了怕成為老孤單而娶一個老婆,也不用為了怕沒人養而趕緊生兒子。我現在過自己的人生,也許我的命中人就是要六十歲的時候才會出現,到時我牽着自己愛的女人走遍天下,我的基金自然會養我,這樣就好了……”

話還沒說完,小隔間的門就傳出輕敲得聲音,接着有人說:“我進去了喔。”

夏若琪見到來人,大呼,“臻臻!”

賀明臻露出殺手般的美女笑容,“若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夏若琪撲上去,對着她一陣猛打,“你這個叛徒,偷偷跑去結婚也不先告訴我一聲,明明跟我約定好要做最後的單身二人組,結果才一個星期就拋下我,叛徒叛徒叛徒,不是說話蜜月回來就找我,我打了那麼多次電話都說忙,好可惡。”

賀明臻苦笑的接受好友的攻擊,“我是很想找你啦,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問心有愧啊,賀明臻想。

“我之前真的很忙啦,你自己也知道啊,快過年了,這種時間都忙着為存檔做準備。”

賀明臻捏了捏夏若琪的腮幫子,“我來時跟你們說,我們偉大的製作人已經完全陷入小R的魔音龍捲風當中了,我判定他兩小時內無法脫身,現在快六點了,你們要不要先回去,改天再來?”

耀哥毫不猶豫就站了起來,“那就請他這星期一定要找時間出來給我們。”

“我會轉告他。”

夏若琪看着賀明臻,頗為哀怨的說:“那我們什麼時候一起吃飯啊?”

她有好多事情要說——即使是叛軍,但臻臻依然是她忠誠的好朋友,那些見不得人也不想在感情論壇求教的問題也只能跟臻臻說。

賀明臻想了想,“不然你等我一下,我進去交代點事情。”

還是乖乖跟若琪招認吧,易地而處,她也不想碰到這種事情,被蒙在鼓裏,感覺很不好。

夏若琪喔耶了一聲,“寶貝快點,我等你。”

因為賀明臻晚點還是要回電視台開會討論過年特別節目,因此兩人還在電視台對面的玫瑰花園,咖啡、套餐、輕食、二十四小時營業、六歲以下兒童禁止進入——簡直就是特別為了電視圈誕生的店一樣。

兩人不約而同點了西班牙海鮮燴飯,邊吃邊聊最近的八卦,夏若琪顯得很開心,賀明臻則一直考慮到底該如何開口說自己跟官厲耘是表姐弟關係。

“我跟官厲耘是表姐弟”,這沒問題。

“你應該記得他吧,以前來我家的時候,那個明明是小學生但看起來好像隨時會說出空氣分子結構的人”,也還可以。

“小六時被他爸媽帶去美國,好幾年沒消息,後來因為網路發達,我們才在Msn上開始聯繫”,正常。

“小毛頭以前喜歡你”,是讚美。

“他今年夏天回台灣幫我爸爸慶祝六十歲生日時,又看到以前的夢中情人,他說回到紐約后突然想起很多事,覺得怎麼樣都忘不了你”,勉強算浪漫。

“他從我的網誌中知道我們一直有聯絡,所以我和他一起想了一個方法,讓他進入舞字跟你認識”,有點危險。

“簡單來說,你跟他之所以會認識,不是偶然,而是安排”,嗚啊,這句要她怎麼說出口?

若琪會掐死她的。

她知道官厲耘的個性,只要他想,就能達成目標,他會很有耐性,慢慢放線,慢慢挖坑,他會在不驚動獵物的情況下準備萬全,等待時機成熟,瞬間收網,獵物連逃的時間都沒有。

比較不幸的是,這次他的目標是她的朋友。

雖然黃鼠狼一再表示自己試認真考慮過的,但她總覺得對不起若琪,所以無顏面對好友。

她也跟老公說過這事,老公問她“你弟是不是常說自己認真,但結果都是不認真”,她說不是。

官厲耘很少說認真,所以一旦他這樣講,那就是真的。

於是老公要她放寬心,順其自然。

她也很想順其自然,可是好難。

這麼多年來,她們看着彼此,也陪着彼此……

看見臻臻的眉頭一下蹙起,一下鬆開,夏若琪忍不住問:“你怎麼了?小R是不是把龍捲風掃到你這邊了?”

“不是啦。”

“有人比小R更厲害?”

賀明臻想,有啊,官厲耘。

小R只會讓她起肖兩個小時,官厲耘卻讓她起肖三個月。

決定了,就算被她掐死也豁出去了。

若琪是她十幾年的朋友,她以後未必能找到這樣的朋友,她相信官厲耘是認真的,但是她不想騙若琪。

被蒙在鼓裏的感覺決定不好受。

賀明臻深吸一口氣,在心中把“若琪我對不住你,官厲耘是我的小表弟,就算十幾年前住在我家的那個眼鏡仔”這句話默念了兩三遍,正準備一口氣說出時,卻見若琪一怔一笑接着舉起手揮了揮,指指自己旁邊的位置。

賀明臻一下子消風了,不管若琪看到了誰,那個誰都完美的打斷了她的勇氣。

“你怎麼會來這裏?”夏若琪笑容滿面,“誰說的?”

“當然是‘聽’說的。”

賀明臻嘆了一口氣,這聲音很年輕,很好聽,很……熟悉,她弟官厲耘是也。

連老天都站在他那邊嗎?在她預備要告解的時候,當事人出現了,這是要她怎麼講?

官厲耘坐了下來,對賀明臻挑眉一笑。

“你們應該沒見過面吧,介紹一下,他叫官厲耘,是舞字這一期殘存下來的唯一新人。”沒錯,暄喧已經在兩個星期前遞了辭呈,因為很辛苦,錢很少,而且不管她改了多少次,導演跟演員永遠有人不滿意,“目前在我的小組裏,明年可能會去安姐那組挑戰長劇,泥姐很看好他喔。”

接着轉向官厲耘,“這位是賀明臻,圈內有名的美女企劃,原本跟我約好要當一輩子的單身貴族,老了住在一起的,但是前兩三個月拋下我自己跑去結婚,現在的身份是幸福人妻。”

黃鼠狼露出兔子的表情,“幸會。”

“幸會。”低八度的聲音。

兩人氣氛詭異的握了手,賀明臻皮笑肉不笑的說:“怎麼這麼巧,剛好也來這?”

玫瑰花園並不是什麼經典名店,不管離舞字還是他住的地方都有半小時以上的車程,她可不相信他會沒事出現在這裏。

“也不算巧,我跟小林哥在前面一點的地方跟副導見面,贊助商覺得場景單調,想加點爆破戲或者飛車鏡頭,不過預算有限,實在加不上去,副導就約我們見面,看看怎麼樣添加一點省錢的刺激。”

夏若琪露出一個很囧的笑容。

那些投資者以為劇本改一改就好,好像只要編劇加個場景,飛機跟跑道就會憑空出現一樣。

說什麼“加一點爆破比較精彩啊”誰不知道加一點爆破精彩,但沒有錢哪,而且哪個法拉利車載願意借出愛妻給人拍爆破戲。“這個地方用CG就好了”,CG很貴的好不好!

“談完后,剛好收到若琪的簡訊,我就過來了。”

若琪?!

夏若琪睜大眼睛,賀明臻則蹙起眉心,男人一臉純良的笑着。

賀明臻喝了一口花茶,然後用很緩慢的速度說:“你們……”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千萬不要是……但好像又是……賀明臻抬頭看看好友有點泛紅的耳朵,誰會簡訊給同事說自己跟某某人在哪裏吃飯?

賀明臻用一種自欺欺人的語氣說:“那個在交往的傳說應該是傳言……吧……”

男人很善良的模樣,不過夏若琪笑得比剛剛還要尷尬一百倍。

賀明臻發出了一個接近慘痛的奇怪呻吟,“天啊。”

夏若琪不知道賀明臻在複雜什麼,看到她一副氣息奄奄的感覺,還以為她是被自己的不夠意思給打擊了,“不是不跟你講啦。”

“所以真的在交往?”

“也不能說是在交往……”

賀明臻一副快暈倒的樣子,“那到底是什麼情況?”

夏若琪抓抓頭髮,她自己也搞不清楚那是什麼情況啊。

不是在交往,但也不能說沒有關係。

那天晚上他是帶她開了雙床的房間沒錯,但是沒有分開睡——事實上,應該說是她霸王硬上弓,她還記得自己怎麼把他推倒在床鋪,然後跨坐在他身上,接着……就……

嗯……

即使起因是他一直用那種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她,但無論如何,扮演撲人角色的畢竟是她……

因為順序跟立場都不太一樣,所以後來的感覺整個有點好笑又荒謬,她只差沒拍着官厲耘的肩膀說“我會負責的”。

隔天醒來,小白兔用那種純真善良得到真愛的眼神看着她,於是她怎麼樣都無法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他用她很萌的正太表情說:“我以後可不可以叫你的名字?”

點頭。

“這不是一夜情吧,你應該有點喜歡我對嗎?”

點頭。

夏若琪發現,她每點一次頭,官厲耘的表情就更燦爛,內心於是交雜着喜悅與複雜。

他們真的只有差兩歲,可是因為他的樣子太無害了,導致她有一種殘害國家幼苗的感覺。

“那我們算是男女朋友了嗎?”

……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夏若琪有點懊惱的懷疑昨天的酒是不是古代宮廷用酒,怎麼沒喝多少就整個獸性大發,面對着一臉粲笑的爽朗青年,她覺得自己好像吃完就不認賬的那種壞男人一樣。

官厲耘是個好人,她也喜歡跟他相處,但是“男女朋友”感覺好像又有那麼一點沉重,她負擔不起。

也不是說不想談戀愛,就是有點害怕。

她是真的還滿喜歡官厲耘的,怕萬一兩人沒辦法繼續走下去,她就會失去這個忠誠的吃喝之友。

面對她的無措,官厲耘用一種逞強又體貼的表情說:“沒關係,等哪一天你覺得我有資格當你的男朋友后,我們再交往。”

哎呦,正太弟弟,不要這樣看我,姐姐招架不住那種好強又委屈的表情跟眼神啊啊啊啊啊啊~

於是,她拍了拍他,很認真的說:“不是你的關係,是我的關係,我的個性很自我,脾氣也不好。”

正太弟弟好像有點疑惑又有點受創,於是她只好加碼演出。

於是,在她無法抵抗的萌萌表情中,夏若琪發現自己開始胡言亂語,最後一句話就是,“不然我們先試着交往好了。”

是“試着”交往,而不是“正式”交往。

簡訊,電話,第二次滾床單后隔天,官厲耘很開心的告訴她說,他把住處的床換掉了。

所以他們根本上已經有男女朋友基本模式,但又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

面對臻臻的疑問,夏若琪開始思考,要怎麼解釋清楚兩人目前的奇妙關係。

賀明臻看着好友一臉尷尬的低頭,轉頭看着官厲耘,卻看見他眼中閃過的一絲狡猾,嘴角笑得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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