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種人。」天妮看着自己的手心說，「我想要一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能握着我的手，無論天晴天雨，都能一起前進的人，可是你，得等到晴天才能前進、得等到你好心情才能前進、得等到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前進。」

她頓了頓，「你不是我要的，我也不會是你要的。」

這就是他們最後一次面對面談話。

蘇正東長這麼大，還沒被女人甩過，各種幼稚的心情一起湧上，也就賭氣的不再和她聯絡，經過一個夏天，他覺得兩人應該趁她開學前好好談一談，卻沒想到她從此不見。

手機號碼換了、所有社群移除賬號，去班上找，班代老程卻跟他說，汪天妮休學了。

他這下打擊不小，問了跟天妮最好的李心心，她卻反問他，「你整個夏天在幹嘛呢？」

男人支支吾吾，答不出來，總不能說，他跟幾個朋友去夏威夷住了一個暑假，每天衝浪曬太陽吧。

「你知道她的電話吧，告訴我。」

李心心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我又不是她媽，天妮啟什麼事都不用跟我報備、不用經過我允許，我也不可能跟她說，你去哪裏都要獲得我的同意，懂嗎？」

蘇正東這下真的驚了，忍不住又去逼問老程，老程大聲喊冤，「我真的狀況外啊，我也是這兩天去教務處查資料才知道她休學。」

「你跟她們同班，你覺得李心心真的不清楚她去哪嗎？」

「就是因為全世界都知道她們感情好，所以我如果是汪天妮，絕對不會說。」

老程嘆口氣，「但話說回來，你不要看李心心笑起來天真無辜，她是個黑肚皮，她要裝，一般人也看不出來。」

因為老程說李心心是黑肚皮，所以他很不光明正大的偷偸跟蹤了她幾天，本以為以她和天妮的交情，如果有聯絡，一定會見面，結果天妮人沒找到，唯一發現的是，李心心的食量還真不是普通大。

每天回家前都會去超市買東西，學校附近好吃的東西多，她也會外帶，原本還懷疑過李心心吃太多，後來才知道，原來她跟元薇同住，東西是買兩人份。

蘇正東在無計可施的狀況下，只好告訴自己就忘了汪天妮吧。

然而奇怪的是，越是這樣想，他就越忘不了，對於新認識的女人，總是興趣缺缺，不想提出再次約會。

大概四年多前，有次他們一家四口到外面吃飯慶祝父親生日，剛好遇到阿傑的前女友筱君，以前也滿常見面，看到她一臉欲言又止，他以為她對阿傑佘情未了，想跟他問點事情，於是主動留了名片給她。

過幾天，筱君打電話給他，約他吃飯。

他已跟阿傑聯絡過，也知道阿傑非常想跟筱君複合，於是赴約的心情很輕鬆，總覺得等女主角說完話，他再打電話約男主角出來，就算任務完成，好事一粧。

可沒想到，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筱君半句都沒提到阿傑，反而很關心他結婚沒、現在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最後最後，才小心翼翼的問他，是不是完全沒跟汪天妮聯絡了。

他完全沒想到會從別人口中聽到汪天妮的名字，瞬間，心臟還是緊了一下，然後笑問：「怎麼突然問起她？」

問完，便見筱君似乎有點掙扎猶豫。

他也感到奇怪，又說：「有什麼事情你就直接說吧，沒有關係。」

「我大概……兩年多前，在街上看到過汪天妮……」筱君看着他，「看樣子，你好像不知道喔……」

「不知道什麼？」

「她……大着肚子……」

那天他連怎麼回到家的都沒有印象，真的回過神來時，已經在自己家裏沙發上坐着，想點根煙鎮定一下，手都在發抖。

筱君說，大概是三月的時候，她坐的公交車在等紅綠燈，她無聊望向窗外，就看到大着肚子的汪天妮剛好從一間嬰兒用品店出來，有個女生跟她在一起，兩人說說笑笑，看起來心情都很好。

還說那時天妮的肚子看起來很大了，就算隔天要生也不奇怪。

三月，肚子很大……所以、所以……

他連續有好幾天都無法好好睡上一覺，總是一閉眼，就想起他們最後一次的交談與爭吵。

難怪，那時候她那樣失望，因為自己真的讓她失望了。

那時他很清楚明白，過去三年，他沒忘了她，未來，更不可能會忘了她。

星光鑽飾能在不到十年的時間爭得百分之十五的市佔率，以客為尊絕對是最大主因。

蘇正東下單后不到三小時，總部已經聯絡上設計師，五小時之內回傳報價，當天晚上八點，天妮就打電話給他。

價格並不便宜，但他很爽快的說沒問題，請她有空到公司拿訂金。

天妮超傻眼，蘇氏這麼大的公司，有會計吧，匯個款有這麼難嗎？不然劃線支票用寄的也行啊，郵局半日配幾小時就到了，居然要她親自跑一趟去拿錢？

「現在太晚了，你明天一早就去。」櫃長很直接的說，「如果對方給你現金，記得申請護鈔。」

天妮滿臉黑線，「不會吧。」現金櫃姐經驗二十年、閱怪客無數的玉芳說：「難講欸，這客人乾脆雖然乾脆，但也挺詭異的，難保他不會拿出一袋十塊錢給你，如果扛不動，打電話回公司，我們叫小貨卡去拿。」

天妮想到可能會拿到的現金，就覺得……再想到蘇正東，又更那個……

但無論這個那個，事實也是要面對，現況就是，她才剛刷卡入櫃，櫃長就趕她去取訂金。

生意嘛，訂金才是誠意，沒收到什麼都不算，設計師還在等電話開工呢。

於是就變成這樣了。

上午十一點半，她還穿着制服，提着包包，站在蘇氏大樓外，很想速戰速決，但又實在不想踏進去——她發誓，絕對不是還有什麼感覺，只是單純的不想而已，她很珍惜自己如今所擁有的寧靜小宇宙，不想再有什麼變化。

可惜天不從人願，自從領帶夾事件過後，蘇正東就以各種奇怪的形式出現，訂製商品、要她親自回電，現在又要她來拿訂金，她不禁感到疑惑，他以前個性挺乾脆的，怎麼才幾年不見就變得這樣古怪，難不成是受了什麼打擊？

想想，忍不住又摸了摸膝蓋。

她已經在大樓外磨蹭超過十分鐘了，真不想進去……

突地，「來印」的聲音響起，天妮打開一看，是心心發的——奮起吧，勤勤的媽咪。

附帶的圖片點開，是勤勤出生時的腳印。

她一下子笑了。

勤勤是她的小太陽，不管什麼時候，只要看到他，她就可以充滿能量！

是，蘇正東已經過去，汪學勤才是她的現在與未來。

她要為了未來，好好加油才行。

深吸一口氣，天妮握了握拳頭。奮起吧，勤勤的媽咪！奮起吧，汪天妮！

「經理，星光鑽飾的人來了。」

「請對方進來。」

掛了電話，蘇正東立刻打開電腦，順勢扣上背心，拉起襯衫袖子，一副忙了一早上的模樣。

隨着兩聲禮貌性的敲門，天妮走了進來，「您好，我是星光鑽飾的汪天妮，來跟您拿訂金。」

男人頭也不抬，指着斜前方的沙發，「坐一下。」

呃……「是。」

這蘇正東果然是個怪客人，開張支票又不用一分鐘，還要她等？！

算了，她忍。

在沙發上坐下后，天妮開始在心中復誦公司的服務宗旨——以客為尊，客人是神。

念了十幾遍，總算壓抑下不滿的情緒，靜下來時，才發現自己的處境無聊到極點，但這時候滑手機又不太好，看看時鐘，快十二點了，他總不能不吃飯吧，等到那時候就行了。太、無、聊、了。天妮不由自主開始打量起這間辦公室——以經理的職位來看，這間辦公室算是大小剛好，三十一歲的經理，也不算太奇怪，看來真如蘇伯父所說，要接班，就從基層開始。

這大概就是蘇正東跟那些富二代不一樣的地方，他那些世家朋友，一個個對接班都沒興趣，爸媽傷腦筋得很，但他卻不是，他一直以來就對家族事業很投入，參加各種相關聚會，大學念的也是相關科目。

蘇雖然不是大姓，但也不算稀少，以蘇伯父的個性，恐怕這棟大樓里還沒幾個知道這間辦公室的人是未來的大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