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再過十年看看。」

「再過二十年也不嫁。」

「這麼鐵齒？」

「他母親不可能改變，我又不想委屈自己，結果當然就是這樣，我就只是個普通人，喜歡普通的幸福小日子，小心翼翼的生活不適合我，蘇家媳婦這個名頭，以前我就不想了，現在更不想，快樂的單親媽媽好過痛苦的豪門媳婦，更別說我兒子這麼乖巧懂事，我有他就夠了。」

這幾天，林錦虹都睡得很差，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那天聽到的話。

她很肯定，那個櫃姐不單隻是兒子的前任女朋友，還是很早以前就交往過的女朋友，兩人分手幾年後又重逢，兒子知道自已原來有個孩子，想重修舊好，但女方卻在短時間內打了退堂鼓，原因也不是對兒子沒感覺，而是覺得媳婦難當，所以乾脆不要當。

兩人談不起戀愛，於是協議只當孩子的爸媽。

有時候看他們父子長得那麼像……啊啊啊，好想看看那小孩子長什麼模樣，跟正東真這樣像？

單親媽媽的日子都過了七年，那有什麼難的……所以那孩子今年七歲了，七歲時的正東，那該有多可愛。

想了幾天，林錦虹終於忍不住，又直殺兒子的辦公室。

「經理在講一通很重要的電話，可能要請您稍等。」

秘書已經換人，但她不在意，重點是，她現在要跟兒子商討搶孫大計劃，於是氣勢滿滿的說：「我是他媽。」

秘書陪笑，「這通電話關係到下半年的訂單跟耗材進口，經理再三交代，絕對不能打擾。」

下半年的訂單……好吧，她忍。

秘書把她帶到休息室去，又奉上荼跟雜誌，這才離開。

林錦虹更暴躁了。

都快過年了，如果家裏有個孩子的話……雖然說沒一起生活過，但感情是可以培養的，血緣天性，絕對可以相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秘書終於進來請她進辦公室。

林錦虹一聽，三步並兩步的沖了過去，順手砰地把門關上。

正在看文件的蘇正東抬起頭，笑說：「怎麼發這麼大脾氣？」

「還不是你！」

「我？」他一臉無辜，「我最近什麼事情都沒做啊。」

她吼了一聲，「我都知道了！」接着便把那日在飯店聽到的話，包括自己的推理跟結論，一股腦兒講了出來。

蘇正東哦了一聲，「這個啊。」

「什麼這個，我這麼想抱孫子，你明明有兒子，幹嘛不跟我說？！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前幾個月重逢時就曉得了吧，居然還不坑聲。」

「這有什麼好說的。」

「我想看看、抱抱孫子啊！」

「可是我帶不出來。」蘇正東一臉無奈，「媽，那孩子姓汪，是汪天妮一手帶大的，孩子只認她、只聽她一個人的話，他到現在都不願意單獨跟我出來，我跟你說根本沒用的。」

「你、你可是孩子的爸爸啊！」

「現在又不流行這個，一個屋檐下才叫家人，天妮她有工作、有住處、有照顧孩子的能力，她什麼都不缺，你沒看過他們母子相處的樣子，感情真的很好，我憑什麼跟她爭？再者，我又沒照顧過他，硬想要搶孩子，只會把事情弄僵，對誰都沒好處。」

林錦虹語塞，過了一會才繼續道：「那、那總該讓孩子認祖歸宗吧，就算不能住在蘇家，但也不能繼續姓汪。」

「媽，孩子從出生到現在，身邊都只有媽媽，你覺得汪家跟蘇家，哪邊才是孩子的祖、孩子的宗？天妮懷胎十月我完全不知道，孩子生出來后，我更是沒哄過他一次、沒抱過他一次。」蘇正東頓了頓，「我對他們母子非常愧疚，天妮願意讓我當孩子的爸爸、參與他以後的成長過程，我已經很感謝了，我不會打官司的。」

她氣結，但也知道，完全無計可施。

一個不希罕豪門的女人、一個對女人有歉意的男人，這還能怎麼辦？

「媽，我這邊有些照片，你要不要看？」

蘇正東才剛拿起手機，林錦虹立刻搶過去，一滑開，就看到桌面有一個命名為「兒子」的文件夾。

點開第一張，她的心瞬間就融化了。

這、這完全是正東小時候啊！一模一樣。

看得出來是聖誕節前後拍的，孩子戴着聖誕帽，很是開心。

時序慢慢往前，去動物園的、去餐廳的、運動會，看得出來，越後面的照片年紀越小，從幼兒園大班、中班，然後是小班，穿着口水圍兜、黃鴨鞋，自己拿湯匙、飯粒沾滿半張臉，只包着尿布在床上玩玩具、滑螃蟹車、在地毯上學爬，裹在包巾里的熟睡模樣，最後一張，是剛剛出生時的哇哇大哭。

還不到一百張照片，就是七年了。

林錦虹忍不住又重看了一次、再一次，每看一次，便越覺得想要親眼看看這小傢伙。照片都這麼可愛，本人一定更可愛！

「媽，還有影片。」

影片放出來，更不得了，小孩子的聲音，真的……

幾個短片都是吃飯的時候拍的，孩子很活潑，但也很乖巧，大人幫他夾菜都會笑眯眯的說謝謝，也不挑食，要是吃到什麼好吃的，一定會端着碗要媽媽也嘗一口，笑聲清脆，可愛得不得了。

如果說林錦虹想看孩子的心意原本是一百，現在被照片跟影片刺激，瞬間飆升到一萬，她好想看看他。

「這孩子這麼可愛，你就沒想過要帶在身邊嗎？」

「我怎麼會不想，可以的話，我希望天天見到他，可是……」

兒子話沒說完，但她已明白。

當年汪天妮懷孕，想生下孩子，但又不想嫁入蘇家吃苦，所以找了理由跟兒子分手，幾年過去，兩人意外重逢，都是單身，舊情仍在，加上又有孩子，很快的複合，兩人都老大不小，就算閃婚，也不會讓人意外。

不過後來，汪天妮知道她這位蘇夫人還是堅持門當戶對之後，先打了退堂鼓，跟兒子分手。

而兒子也為了顧慮她的感受，所以沒有挽留，兩人約定，單純當孩子的爸媽就好，其他的，就當沒發生過。

好笑的是，當初聽雅娜那樣說，自己還急匆匆的上專櫃要找她談談，沒想到人家對蘇家是這樣敬謝不敏。

想來兒子幾年沒交女朋友了，好不容易……可是……

林錦虹突然覺得有些沮喪，「正東，是不是媽害你到現在還結不了婚？」

「怎麼這麼說呢，我知道媽是為我好，你是我媽，我總不能讓你難過，就當作我跟天妮還有孩子沒有緣分。」

一聽，她更難過了，怎麼會沒緣分呢？台北人這麼多，他們居然能在多年後再次相遇，這不就是緣分嗎？

過完年，兒子都三十二了，明明有個喜歡的女人，卻沒能在一起，明明有個兒子，卻不是跟自己姓……她怎麼樣都無法說服自己，她為孩子所設下的條件都是對的。

林錦虹想了又想，終於讓步了，「媽不干涉你們了，要結婚就結吧。」

「謝謝媽，不過，我們不會結婚。」

啊？她都讓步了，還不結？

「天妮一方面有自己生活的能力，另一方面，她的工作環境也看多有錢人了，對他們這些服務人員總是頤指氣使的，甚至為了一點小事就當眾咆哮、羞辱他們，她對有錢人其實很感冒，她跟我說得很明白，不會嫁給我，與其當個委曲求全的豪門媳婦，不如當個輕鬆自在的單親媽媽。」

她立即想起自己那日去找她那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模樣，恐怕讓她更加堅定了「蘇門不可入」這個觀念吧。

真是……

早知道的話、早知道的話……

林錦虹看着手上的報告，心裏想着她其實也很不想這樣，不過沒辦法。

汪天妮跟她朋友口中那個嫁得極好的元薇，原來是孫大富的媳婦，孫家和蘇家的朋友圈是有重迭的，因此也見過幾次面，孫夫人對這媳婦的確疼愛，看她這麼照顧，還以為是什麼達官貴人的孩子，結果就只是個小康家庭的女兒。

而汪天妮跟元薇大學時期就常常膩在一起，現在元薇都快生了，還是一、兩個星期就見面吃飯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孫家怎麼對待元薇，汪天妮一定都是看在眼底，如果自己不能比照對待，她絕對會堅持要保持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