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嚴整肅穆的宣政殿上,眾臣又為了廢后之事爭論不休,身着明黃色龍袍的封騰很是不耐地坐在龍椅上,一臉厭煩的看着那幫大臣。
自從皇后被囚禁以來,廢后的聲浪就不絕於耳,主要來自宋太后的宋氏一族和曹國公鄭歸一派。
宋太后想讓宋芊儀入主中宮,定是要推動廢后的,而鄭歸的女兒鄭宓貴為貴妃,是目前唯一誕下皇子的嬪妃。
皇子封陽,今年八歲,封為晉王,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儲君,鄭歸自然希望自己女兒能坐上皇后的位置,這麼一來,嫡出的長子長孫,沒理由不繼承大好江山,到時他這個皇帝的外公便能進一步掌握朝政了。
然而,有廢后的聲浪自然就有保后的聲音,保後派來自皇后樓織寧的父親,也就是一品梁國公兼威遠大將軍樓定允,他手握天下兵馬,又有無數將領門生,許多朝臣唯他馬首是瞻,擁有無人能撼動的地位,這便是即使是宋、鄭兩派人馬急於罷黜皇后,也不敢硬着來的原因。
“皇貴妃代理皇后之職已近三年,將後宮管理得井井有條,且皇貴妃出身顯赫,賢良淑德,譽重椒闈,德光蘭掖,做為母儀天下的皇后當之無愧。”平陽侯朱煜率先奏道。
“啟稟皇上,微臣認為鄭貴妃才是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選,鄭貴妃出自名門,伺候皇上多年,懿德懿容、垂範萬眾,且為我大觀皇室誕下皇子,這份大功後宮嬪妃無人能及,母以子貴,立為皇后乃眾望所歸。”御史大夫彭程立即跟進,他是鄭歸的人馬。
“臣稟皇上,皇貴妃雖貴為貴妃,但仍保持着儉樸之風,不事奢華,對太后更是恪守孝道,晨昏問安,隨侍陪伴,我大觀王朝向來以孝立國,皇貴妃的典範足以擔當皇后大任,請皇上明察。”禮部尚書魏安煞有介事的奏道。
殿上有一半的官員皆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
眾人皆知宋芊儀是太后的親侄女,太後向來疼愛她,她也幾乎天天往太后宮裏獻慇勤,跟孝不孝可以說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再說了,說宋芊儀不事奢華就更是睜眼說瞎話了,後宮之中,還有比宋芊儀的碧波宮更富麗堂皇的宮殿嗎?不是最精緻的膳食她不動筷,嘴巴之挑剔常讓司膳房叫苦連天。
“啟稟皇上,邊關戰事繁起,還有人花-心思在琢磨廢后之事,將國事擺在一旁,令微臣實在憂心。”樓定允說話了,意思很明顯,邊關戰事還得靠他,誰敢廢了他女兒這個皇后?
封騰的眼睛微眯,眸光沉沉,深處有怒火隱約跳動,這說明了他很厭惡這種事。
要是有閑工夫在這裏針鋒相對,談論廢不廢后的問題,不如想想怎麼把自己分內的事做好,在他看來,他們個個都玩忽職守,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說完了嗎?還有哪位愛卿要為廢后之事上奏,朕洗耳恭聽。”封騰瞪眼,譏諷地問。
此言一出,大殿頓時鴉雀無聲,再也沒人敢上奏了,哪個不要腦袋的敢讓皇上洗耳恭聽?
“既然諸位愛卿都無事要奏了,那換朕有幾句話要對愛卿們說。”封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一個一個的看過去。“諸位愛卿在朝為官,食俸祿,報皇恩,理應克盡職守、苦民所苦,若不能蕩平賊寇,也應為朕分憂解勞,為天下百姓着想,並且謹言慎行,知道事情孰輕孰重,以免遭殺身之禍,不是嗎?”
幾句話說得既輕且慢,但殿上大臣越聽越是心驚,皇上這番話是在……是在威脅他們嗎?
大臣們變了臉色,惶恐的紛紛下跪叩首。“臣等惶恐,請皇上恕罪!”
“沒讓你們跪,都起來吧。”封騰睥睨又漠然的看着他們。“後宮之事,是朕的家事,眾卿干涉到朕的家事上來,莫非是想取朕而代之嗎?”
話說得如此直白,朝臣均嚇出一身冷汗,再度下拜,齊聲道:“臣等該死!請皇上降罪!”
封騰唇角一揚。“諸位愛卿是很該死,但念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就免諸位愛卿死罪,但是醜話說在前頭,從今爾後,誰再上奏廢后之事,朕便當誰有謀逆之心,朕必除之而後快,否則朕會寢食難安,眾卿聽明白了嗎?”
“微臣惶恐!”群臣的額頭已經叩到冰涼的地面了,沒人敢抬頭看封騰講這話時是什麼神色,個個坐立難安。
他這招醜話說前頭可真嚇壞他們了,他們比較習慣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方式,不再讓太后干涉朝政之後的封騰委實令他們摸不着頭緒,時時提心弔膽啊!
“韓愛卿!”封騰忽然開口。
被點到名的御史大夫韓真嚇了一跳,連忙誠惶誠恐的向前一拜。“微臣在,”
封騰看着韓真--略略挑了挑眉。
“卿家足智多謀、博學多聞,朕想問問你,有些功臣居功自傲,又有些朝臣毫無君臣之禮,更有入……納……進言之名要眹照着他們的意思做,但是他們又沒犯什麼大錯,不能送去大理寺,該怎麼讓這些人不敢再頂撞朕才好?”
樓定允聞言臉色丕變,這居功自激的功臣說的不是他又會是誰?
當初若不是有他的扶持,憑封騰的本事能坐上龍椅才有鬼,但如今,封臍是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臣以為,應當重設先帝在位時的廷杖之刑,樹立皇上權威;”韓真揣曄着上意說道。
一時間,殿中一陣慌亂,人人自危。
先帝跋扈專橫,容不得有人說一句不是,所以設了廷杖,專門懲治倚老霣老、公然抗旨、衝撞聖上的大臣,當廷施以杖資,輕者十杖,重則百杖。
但是,自封騰登基之後,廷杖便取消了,一來他根本無心朝事,二來他根本沒有身為皇上的權威,使不出杖資的魄力,也不敢對哪個大臣杖責。
“卿家這主意甚好。”封騰帶着一抹微笑,讚許的點了點頭,旋即沒商量餘地的看着眾臣宣佈:“明日開始,重設廷杖!”
殿閣大學士章學仁立即出班跪奏。“萬萬不可啊,皇上!”
封騰冷笑。
此人乃樓定允的派系,此時出聲當然是要帶頭反對廷杖,他仗着有樓定允這座大靠山,吃定了即便他是九五之尊,也不敢真正將他如何。
“微臣斗膽,請皇上收回成命!”章學仁聲音清朗、義正嚴詞地道:“如重設廷杖,那麼朝堂之上就無人敢向皇上納諫進言,臣以為非但不可重設廷杖,還要奏請皇上立廢此刑,以安群臣之心!”
封騰直直的看着章學仁,沉着臉道:“朕偏是要一意孤行,你要拿朕如何?”
章學仁怔了一下。“呃--”
他被問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雖然封騰的眼神就像平靜的湖水一般,沒有一點的波動,但卻令他遲遲不敢再進言,只得動訕地說:“微臣不敢。”
“不敢最好。”封騰神色冷淡的移開,掃過眾臣,“還有誰想讓朕收回成命?”
殿中鴉雀無聲。
見殿上再沒人敢說話,封騰見好就收。“退朝!”
下朝之後,他如常回到肅心殿的東暖閣里批閱奏摺,何喜連忙送上凝香的甘露茶,封騰啜了幾口,便握着茶杯把弄。
那班都在打他龍椅主意的老狐狸,這只是開始,他會讓他們連想的機會都沒有……
“啟棄皇上,您讓奴才查的事都在這裏了,皇后平時白天夜裏的言行舉止跟說的話,沒一句漏掉的。”何喜邊說邊呈上一封密函。“皇後娘娘幾乎每夜夢裏都要喚小心數十次,也不知是發夢還是在叮囑誰小心。”
封騰打開密函,視線定在那一行行的字上,眼眸微微閃動着異樣的光芒。
這皇后……
“微臣參見如妃娘娘。”樓定允一下朝便隱密地來到如妃的住所--醉嫣宮。
如妃曾是皇上最寵愛的寵妃,因此醉嫣宮的奢華與皇貴妃宋芊儀的碧波宮不分軒輊,伺候的宮人也最多。
“這裏又沒外人,爹就別多禮了。”樓織媚坐在精緻的鏤空雕花窗前,她使了個眼色,貼身婢女丁香便會意地領着其他宮婢退下,還細心地關上房門,讓他們父女倆密談。
樓定允見沒有了外人,也就不拘禮節了。“媚兒,你聽好了,今年的采女選秀,爹會安排兩名親信的閨女入宮,到時你得想法子栽培她們,讓她們在眾多采女中脫穎而出,得到皇上的垂青。”
“爹!”樓織媚不情願的蹙起了秀眉。
樓定允沈聲道:“爹知道你不樂意,但皇上冷落你已是不爭的事實,既然皇上只臨幸新人,咱們就要變出讓皇上肯臨幸的新人來,這是為了咱們樓家世世代代的榮華富貴,你要識大體。”
樓織媚沒好氣道:“難道爹爹就不能想想怎麼讓皇上召幸女兒的法子嗎?您門下食客眾多,就沒一個有用的嗎?”
“皇上的心思,如今誰能摸透?”樓定允頓時拉下臉來。“皇上不召幸你,爹能逼得他召幸你嗎?”
樓織媚咬着唇沉默不語,打從心裏威覺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塞悶。
想她曾萬千寵愛於一身,如今得不到皇上的寵愛就算了,還要安排別的女人承歡龍寵,她怎麼受得了?
她是庶女,在府里原沒什麼地位,她和她娘事事都被大夫人踩在腳下,若不是姐姐成了皇后卻不得皇上寵愛,爹也不會將她送進宮來。
進宮后,她意外的獲得了皇上的寵愛,時不時便召她侍寢,還一路從采女晉到了貴人,又從貴人晉到了嬪妃,皇上足足寵愛了她三年,賞賜的奇珍異寶堆滿了她的小金庫,不知道讓多少人又嫉又妒,也連帶着她娘親在樓府受到了重親,大夫人也不敢隨便使喚了。
然後,某一天,皇上召幸了新得的江南美人艷貴人之後便開始冷落她,也連帶着冷落其他嬪妃。
那艷貴人的出身非常卑賤,是江南有名的歌妓倪艷兒,皇上出遊江南時對她驚為天人,承嘆一夜之後,命她伴遊江南半個月,之後皇上便堅持帶她回宮,封為貴
人,因此宮人繪聲繪影地謠傳艷貴人擁有過人的房中之術,才叫皇上如此着迷。
總之,自從兩年前皇上召幸了艷貴人之後,從此就不再召幸嬪妃了,只召幸新人,而且喜新厭舊,從不召幸同一人兩次,甚至還莫名其妙地將艷貴人打人冷宮,任憑她如何的哭天搶地,他也不為所動。
幸好,雖未召幸,但月銀與逢年過節的賞賜並沒有少,六宮照常運作,也沒再封新的嬪妃,依然囚禁着皇后,依然由皇貴妃宋芊儀代理皇后之職打理後宮,
只是,沒有了皇上的寵愛,宮裏的人也不再對她另眼相看了,讓她日子過得沒滋沒味,一心只想重新得到皇上的寵愛……
“如果你的肚子爭氣,爹也不必出此下策。”樓定允惋惜道:“可惜你在聖眷正隆時沒能懷上孩子,否則以皇上對你的寵愛,若是個兒子,鐵定會被立為太子。”
“現在說那些有什麼用?”樓織媚氣惱道:“皇上不只冷落女兒,這兩年,後宮所有嬪妃都被冷落了,這也不能怪女兒丨”
“所以說……這中間是否有什麼古怪?皇上過去深么寵愛你,怎麼會一夜之間就把你拋諸腦後,怎麼想都於理不合,這問題他不知思考過幾千次了,總也得不到答案。